*
京兆府。
“大胆民女,还不跪下!”一名差役吼道。
接着另一名差役走了过来,用脚一踢慕容小婉的膝。
慕容小婉的腿便突然发软,一下子便跪到了地上。
慕容小婉这看了看手上的枷锁。
还有那坐在高堂上,那冷如冰山的男人。
只见他在公堂上拍了怕惊堂木,威声道:“慕容小婉,在你小愿食馆后院里的埋的虫鼠和粥里,验出了那草乌,这毒物你从何而来?高尚书的死可与你有关?”
慕容小婉咬了咬唇。
“慕容小婉,这证据确凿,你究竟是如何拿此物对高尚书下手?”
梁皓宇心里一冷。
“高尚书与你父有仇……你怀恨于心……”
梁皓宇一边冷声说道,一边不由得心里一叹。
杀人罪。
他的心情,仿佛压上了一块石头,沉重地让他透不过气来。
到时候,尽力为她争取减免死刑罢……不过慕容小婉也得在牢狱里度过余生了。
这也算是对慕容家族最后的一丝恩义了,梁皓宇心里思忖着。
慕容小婉心里一颤。
易然过来欺辱她的时候梁皓宇也是这种表情。
这是一副犹疑、不信任的表情。
在这个梁皓宇眼里,自己身为罪眷庶民,这种案件也理所应当头一个怀疑到自己身上。
她不禁又想起那日浮人案之后,梁皓宇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慕容小婉,我不过是念你曾经高门贵女,如今却家破人亡,有些心软怜悯罢了。”
“说实话,可能是我昏了头,才插手这件事。”
“希望你今后真的不要再纠缠我了。”
……
此刻她如入冰窖,全身冰冷。
这时候身边的花晴大声喊道:“梁少尹,那毒物我们可完全不知情,是陈府,陈凌儿陈霄儿那日过来往我们锅里投的毒。”
柳晨也在疾呼道:“是陈凌儿和陈霄儿!”
慕容小婉这时候看了看花晴和柳晨,心里一酸。
真是难为你们了,跟着我这般的主子。
我得更坚强才是。
慕容小婉心神一定,攥紧了拳头,大声呼道:“请梁少尹明察!”
梁皓宇锁眉,冷声喝到:“传陈凌儿和陈霄儿入公堂。”
过了一会儿,那陈凌儿陈霄儿便也被带入公堂。
“那日陈霄儿佯装肚疼,便让我们进了里屋拿药,接着那陈凌儿趁我们不备,便往那锅里下了那毒物。”花晴指着陈凌儿怒斥道。
梁皓宇接着问陈凌儿:“花晴说的可为真?”
陈凌儿面上现出惊慌的神色,接着说道:“这都是诬告。我们可从未往他们锅里放什么东西。”
当时的事儿可没有别人在场,只要她们抵死不认,这还能指到她俩头上?
这时候只见慕容小婉突然冷声说道:“因这高尚书之案正在风口上,本不想将这事情闹大,但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不知悔改……”
本想着过了这些日子,就拿着那“东西”去狠狠教训她们一番。
谁料这两个姐妹,真是太可恨了!
这老妪也估计是她俩寻来设计好的。
慕容小婉咬咬牙,厉声说道:“当时我从陈凌儿趁我们不备放入那毒物的时候,她将那盛着毒物的袋子也扔在了我们小愿食馆。”
慕容小婉接着冷笑一声:“那袋子……虽然是不很显眼,但我仍然认出,这可是陈府姑娘的袋子。”
“慕容小婉,你信口开河!”陈凌儿急红了眼。
毒物的袋子?
梁皓宇一怔,接着喝到:“慕容小婉,你可有存有证据?”
慕容小婉昂首看着梁皓宇,缓声说道:“那纸袋还好好地放在我们里屋的柜子里。稍后你们过搜寻便是了,那纸袋上边,还沾了一些那毒物,让京兆府仵作查验便可知……”
慕容小婉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直射入梁皓宇心里。
梁皓宇不由得避开了她的目光。
陈凌儿心里一跳,皱了皱眉。
当时陈霄儿肚疼,她趁慕容小婉几个不注意,将那草乌撒到锅里,谁料这时候柳晨就从里屋拿了药丸出来,把她唬了一大跳。
料这纸袋就是当时太过惊慌落下的。
之后她俩便急匆匆地从小愿食馆出来,哪成想那纸袋已被慕容小婉她们存下。
她稳了稳心神,厉声说道:“这袋子你凭什么说是我们的?”
陈霄儿也急得大声说道:“这慕容小婉真是疯了!”
只见慕容小婉冷笑一声,说道:“看来你们真真忘了。这个纸袋,可还是曾经慕容府给陈府的例物。
“如今慕容府全部被官府抄了,这种花色的纸袋,可便只有陈府才有了。
“饶是陈大姑娘从慕容府这拿的东西太多了,这都忘记了。”
慕容小婉一字一句地高声说道。
陈凌儿暗暗咬牙。
当时她从那算命瞎子手上拿的那符袋,用是云锦寺的袋子。
她恐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迹,愣是换成了陈府上的纸袋。可是百密一疏,她万万没想到,那纸袋居然还曾是慕容府以往给陈府的例物。
这东西太渺小了,用了太多年,也太久了,她们早已习以为常,居然完全忘记这事……
陈凌儿皱皱眉,仍然紧咬着牙说道:“就是抄家,慕容小婉说不准是谁那拿的纸袋呢?”
梁皓宇默不作声,过了片刻说道:“如今,你们都难洗嫌疑。京兆府会细细调查这纸袋的来源。到时候谁若是撒了慌……”
梁皓宇狠狠地一拍惊堂木。
他闭上眼,他可以理解复仇,但决不能容忍嫁祸。
谁料这时候陈霄儿一听那纸袋,早就吓得面色发白。
她一听又要查那纸袋的来源,突然便痛哭流涕道:“启禀梁少尹,那纸袋,那纸袋是我从陈府上拿的。”
陈凌儿身子一颤,大惊:“霄儿,你胡说些什么?”
陈霄儿哭着说道:“姐,万一这查纸袋查出来了……我们还是认了吧!”
陈凌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陈霄儿,便死死地拉着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别再说话。
陈凌儿说道:“不过前些日我们前往云锦寺求佛的路上,有个算命的给我们,说是放在给自己带来灾祸的人那里,便能消灾。我们还以为只是符物罢了。”
梁皓宇冷哼一声,说道:“真是巧了,这镇灾的符物,恰好就是那毒死高尚书的毒物?”
陈凌儿马上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我们真是完全不知情啊。”
这时候陈霄儿便也不再说话。
梁皓宇看了看陈霄儿的脸,那躲闪惊慌的眼神,心中存疑。
按下她们是否知情这符水就为草乌不论,这草乌,可是当朝禁物。
料她们也难以拿到。
难不成真是有人想利用她们来陷害慕容小婉?
“查清这纸袋的来源,还有派人去搜那云锦寺附近的算命瞎子!”梁皓宇冷声道。
*
寻了几日,那纸袋,确实慕容府抄家的时候早就全搜走了,其余慕容府的亲戚在抄家后也和慕容小婉再无往来。
慕容小婉便马上被放了,回到了小愿食馆。
而那云锦寺的有名的神算瞎子却遍寻无着。
人人便只道是陈府姑娘为了转运,将符物放入慕容小婉的锅里便是了,而并不知道那是草乌。
庄府尹最怕落得个民声不好的名头。
顶于庄府尹的压力,梁皓宇也只好先将陈府姐妹放了。
这时候听闻陈府姐妹也从京兆府放出,花晴不由地气得全身发抖。
“这些人,居然这么轻易便被放了!”
“这没什么……”慕容小婉淡淡说道。
这天下,不公的事情可多着呢!
而如今倒也是看清了这些所谓的亲戚。
哦,还有那前未婚夫的真面目。
原来人家可是内心深处想着这个前未婚妻是个风流成性的无脑草包。
不仅想要轻薄易然,而且走投无路,便会做出下毒杀人然后凄惨锒铛入狱的事情来。
她才没这么傻呢!
即使要下手,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被发现……
她要无比小心谨慎,一步一步给慕容府正名,将那群害自己家破人亡的人拖入牢狱……
慕容小婉攥紧了拳头,昂起了头。
*
极乐馆。
这时候梁皓宇看着从女妓房内搜出来的草乌头,皱起了眉头:“所以,这是你从高利那处拿到的?”
--------------------
第19章 羊肉羹
极乐馆的一名女妓面色苍白,跪在地上泣声道:“梁少尹,奴对天发誓!高尚书的死与奴并无关系.....这些草乌头是高尚书给的。但担心最近高尚书之死会怀疑到奴身上,便不知要怎么处理这草乌,本想让小月找个地方丢了......”
司法参军杨理在一旁禀告:“昨儿见着这女妓鬼鬼祟祟和小月商量着什么,哪成想便在这女妓房里搜出了这西域草乌头。”
“高尚书身上为何会有这剧毒之物草乌头,又怎么会给你?”梁皓宇厉声道。
女妓被梁皓宇吓得浑身发抖,想要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
“你别怕。”尤娘微眯起眼,拍着女妓的背部柔声道,“梁少尹问什么,你就老实回答便是,这我们可是问心无愧......”
梁皓宇瞅了尤娘一眼。
这名女妓好不容易冷静下来,颤声道:“高尚书说是将这稀罕物炮制药酒,有祛除风寒湿痹之效......我老家母亲年老中风,便像高尚书要了些准备给她寄去......”
杨理这时向梁皓宇禀告:“下官已将这草乌头给药医师他们看过,药医师说这种多根乌头是西域独有。且草乌确实能入药,有治疗风痹血痹之效,但常人难以控制剂量。”
梁皓宇见着这草乌头,不由得疑惑道:“高尚书正值盛年,也未曾听过他有什么大病,为什么身上会有这种西域草乌头?”
“奴在一次服侍高尚书的时候,高尚书突然浑身发汗,腿脚不灵,便呼奴服侍他喝下贴身携带的药酒。”女妓颤声道,“高尚书说是他有遗传风湿关节症,平日并无症状,但一旦发作,服用此药酒能好些。”
“高尚书原来有此症......”梁皓宇凝眉沉思,“那么他有提到是谁帮他炮制此草乌药酒?”
女妓颤声道:“说是他的西域侍妾,且他的西域侍妾能调制很多西域方子。但他的大妇善妒,便让我保密。”
“高尚书还说了什么?”梁皓宇沉声道。
“高尚书说很疼她的西域侍妾,还给她做了个隐蔽的地下室,方便她制作这些西域方子。”
*
暮时,慕容小婉正要歇店,这仪兰便带着一堆羊肉、牛肉等食材来找慕容小婉。
“慕容姑娘,我日间不敢多加叨扰你做生意。这不,好不容易我熬到暮时,便直奔小愿食馆来了。我这心心念念的羊羹汤,还有烤羊肉......就等着你大展厨艺了!”仪兰笑着说。
慕容小婉拍着手:“这么多食材,这都够吃好些天了!”
“我记得我儿时,每逢重大的节庆,我便能吃上羊羹。”仪兰喃喃道,“狩猎后,族人也都会来火烤各种刚狩猎的猎物......那最勇猛的壮士,会得到额外的奖赏。”
仪兰闭上眼睛,回想起父亲、族人还有那最勇猛的壮士情郎乌古巴,低声道:“那种鲜美的滋味,我在长安城便再也没有尝过了。”
慕容小婉拍拍仪兰的背,想要给她些许安慰。
此时徐三娘也踏入小愿食馆,见着这西域的独特的烤架和佐料,还有食材,便大声嚷道:“仪兰让我过来,看来今儿便是在小愿食馆吃西域餐。”
仪兰见着徐三娘,破涕为笑:“你看看你,到处嚷嚷,越来越没有妇人礼仪了。”
徐三娘道:“那些妇人礼仪,可不是做给那些男人看的!今儿我们都是女子在这儿,还不得放纵呢!”
这边花晴柳晨不待慕容小婉吩咐,早已生好了炉子,也熟门熟路地放上了熬汤的专用陶罐。
慕容小婉不禁笑了起来,“花晴柳晨,你们先清理切好那羊肉呢!”
花晴柳晨面面相觑,吐了吐舌头,又赶紧准备羊肉去。
“这两个小婢女,比仪兰还馋呢!”徐三娘笑道。
仪兰不由得笑出声,大声道:“待会儿你俩可得多吃些。”
这边慕容小婉则将仪兰带来的花椒、八角、桂皮、香叶等佐料一一备好,接着又将今儿鸡蛋卷饼用里的鲜笋丁、香菇丁、山药丁等放置一旁。
这鸡蛋卷饼里的时蔬,慕容小婉吩咐花晴柳晨,都随着当日最新鲜的买。这会儿慕容小婉甚至还熬起了鸡汤。
“这......”仪兰从没见过羊肉羹有这么多种配料。
“我做两种羊羹你尝尝。①”慕容小婉笑道。
仪兰连忙点点头,这边徐三娘也吞了吞口水:“怎么,羊羹还有这么多种做法吗?”
花晴柳晨一听,急忙兴冲冲地又另个炉子,就等着自家小娘子大展身手呢。
只见慕容小婉在一个锅里放入水,将花晴柳晨洗净切好的羊肉一焯,接着一并与花椒、八角、桂皮、香叶等佐料放入净水。而在另个锅里,也是相同做法,不过汤底则变成了鲜美的鸡汤。
不过半个时辰,慕容小婉便将两个陶罐揭开,先让花晴柳晨盛出原汤羊羹。
羊羹冒着热腾腾的香气,面上泛着莹亮的油花,仪兰急忙在原汤羊羹上散上精盐和芫荽,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羊肉鲜嫩略有嚼劲,又吸入了饱满的花椒、八角、桂皮、香叶等滋味,咬上一片,整个舌头仿佛都被激活了,那浓醇厚烈的滋味蔓延开来。
仪兰觉得自己的身体迅速温暖了起来,且一种在西域才有的力量也不自觉地在心内滋长。
“我念着这种味道很久了。”仪兰哽咽道,“以前我生病的时候,阿爹阿娘总让我喝上羊羹,说是喝了就有力气。”
“仪兰,你再尝尝这份鸡汤羊羹。”慕容小婉顿了顿,给仪兰盛上另一碗鸡汤羊羹,“这是我的新作法,这也许不如西域羊羹让你念想,但是我愿你能站起来向前看,发现更多美好的东西。”
仪兰接过鸡汤羊羹,喝了一口,一种从未有过的鲜美滋味迅速进入口中。
鸡汤和羊汤的鲜醇双层融合在一起,又加上鲜笋、香菇、山药的鲜味,竟是口感更加地丰富。
原来羊羹也不只可以浓烈,也可以清甘鲜美。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羊羹。”仪兰眼神泛出欣喜,“谢谢你,慕容小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