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晴柳晨和徐三娘一见，也迫不及待地自个儿盛了几碗，正准备下肚呢，这小愿食馆外突然传来冷冷的一声：“果然仪兰夫人在这儿。”
慕容小婉一听这清冷威厉的声音，心里咯噔一声。
她抬起头一看，那站在京兆府差役前的不是梁皓宇还是谁？
慕容小婉不由得心里一寒。
这上回被诬告下毒的事儿还没找他呢，现在怎么又上门了？
这梁皓宇真是一幅装模做样的官家做派。
这家伙一来准没好事！
那梁皓宇也拧起眉头看着慕容小婉，心内有些不舒服：“每次看到这慕容小婉，都没好事......”
只见那梁皓宇身后跟着一位美妇，其虽已中年，但保养得宜，体态丰腴，身着牡丹金线绸裙，煞为华丽照人。
这美妇面露得意之色，冷嗤道：“今早我还以为你这小贱人畏罪潜逃了，听人说你在这小愿食馆......”
接着她斜眼瞥了瞥仪兰和慕容小婉：“这罪犯和罪犯，还真是臭味相投。”
“你......”花晴柳晨恨得跺了跺脚。慕容小婉一个眼色示意她们别轻举妄动。
“陈夫人。”仪兰咬了咬唇，恭敬地福了福身。
“我就说你这小贱人平日鬼里鬼祟，必行歹毒之事。可怜夫君瞎了眼......”陈夫人用金线手帕假意抹了抹眼角，神色哀戚，“梁少尹可一定要为我们高利尚书做主啊！”
“陈夫人，你可别血口喷人。”仪兰颤声道，“你是如何看到我行歹毒之事？”
“仪兰夫人。”梁皓宇冷冷盯了慕容小婉一会儿，转向仪兰，“极乐馆女妓提到高尚书用的草乌药酒，是你所酿制。而在你住所的地下室，确实搜到了西域草乌。烦请您随我们至京兆府一趟。”
“哼，夫君被你这三教九流的妖魔之术弄得死状甚惨。”陈夫人眯起眼道，“就你这面貌，恐也是行了什么皮相之术。”
“梁少尹，”仪兰颤声道，“高尚书可是在张家楼中的毒。那时我可是老老实实呆在高府，那高府的婢女仆夫都可作证。”
慕容小婉看到仪兰面上虽然冷静，身子却不住地轻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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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两种羊羹的专业作法参考自清袁枚《随园食单》
第20章 羊肉烤串
“你们凭什么咬定是我？”仪兰颤声道。
“虽高尚书是在张家楼中毒身亡，”梁皓宇缓缓说道，“但可能是平时药酒中的草乌累积而引发。”
“那张家楼的菜里可是也有草乌，你们为什么不调查那张家楼，还有整个长安城的草乌是怎么来的？”仪兰怒声道。
“仪兰夫人息怒。”梁皓宇道，“我们也只是秉公办事，还需进一步彻查。”
“秉公办事？”仪兰声音有些发抖，“天理王法何在？我入高府以来，从来谨小慎微，不敢踏错一步。今天居然有这等灾祸。”
“小贱人，天道轮回，你的报应迟早要来。”陈夫人阴恻恻地勾起猩红的嘴角，挑了挑眉，“你可是比任何人都想要夫君死！”
“夫君纳你为妾后，你整日魂不守舍，知你还心心念念那青梅竹马，于是派人将他暗杀。”
“而且你的父亲，也是被夫君乱箭射死。仪兰，你心怀怨恨。”陈夫人冷道，“你的杀人之心，可是比任何人都重！”
慕容小婉一听，却不由得叹息一声。
这高利真是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徐三娘也只叹了口气，低下头来，默不作声。
只见仪兰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泪眼盈满了整个眼眶：“没错，我是怨恨他。但是，我并没有真的杀他！”
仪兰哭道：“我在高尚书府一贯小心谨慎地过日子，我仪兰绝对不会做此事！那药酒，我和我身边的婢女都作为平日滋补之物！高尚书才提出也给他减缓那风湿之症。”
慕容小婉看了看仪兰，逐渐冷静下来。
她定了主意，接着不疾不徐地说：“梁少尹，陈夫人，杀人可是有牢狱之灾。聪明人可不会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报仇呢。”
慕容小婉转身笑眯眯地看着陈夫人：“蠢人才会不分青红皂白，空无证据地构陷他人呢。这些人啊，真挺可悲的。”
“你......你什么意思？”陈夫人恨得咬紧牙，“慕容小婉你这罪眷庶民、贩夫俗子，有什么资格在这说话？”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陈夫人你一口咬定就是仪兰杀的，梁少尹也认为那不足以致人死地的药酒就是杀人物证，这就可以断案了？”慕容小婉冷声道。
接着慕容小婉又直直瞪向梁皓宇：“梁少尹，你们京兆府都是这么断案的？”
梁皓宇被这慕容小婉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噎了一口气，好不容易顺了一会儿。
这慕容小婉今天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压自己的威风，她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了？
梁皓宇好不容易让自己镇定了一会，提声道：“先让仪兰到京兆府，继续审查。”一边手一挥，几个差役便上前，将木枷扣在仪兰手上。
“悉听尊便。”仪兰沉声说，“我是清白的。”
话毕，仪兰朝徐三娘和慕容小婉深深地看了一眼：“谢谢你们，一直还为我说话。仪兰命运不济，但这辈子有你们这几个友人，也值得了。”
慕容小婉、徐三娘鼻子一酸，连花晴柳晨都红了眼，只是低头默默不说话。
梁皓宇冷冷地看了慕容小婉一眼，手一挥，这些京兆府差役便带着仪兰走了。
陈夫人发出讥讽的笑声，便带着一行婢女便走了。
“这个陈夫人，心狠毒辣。”徐三娘沉声道，“一开始仪兰总是主动来找我攀谈。后来店里出了几次被人栽赃的事，仪兰总是过来帮我，我便觉得仪兰为人仗义。哪成想她的身世这么不幸。”
“徐三娘，”慕容小婉道，“刚才的西域菜，还只做着一半呢。还有仪兰心心念念的烤物，改明儿，我们给她送去罢。”
徐三娘又红了眼，点点头：“你们两个都本为高门贵女，如今为世人所诬，难得有相惜之情。但愿仪兰不要在京兆府狱里一时想不开做傻事才好。”
慕容小婉轻声说道：“美食当前，人生又有何烦心事呢？”
徐三娘被慕容小婉逗得一笑，两人便相约明儿暮时到京兆府狱里去见仪兰。
*
慕容小婉忙活了一天，虽然小愿食馆的客人目前仍然只有零零散散的浮人，还有那来“扶贫”的徐三娘，但慕容小婉算了算账，这还能勉强营生。
慕容小婉定好了今儿要做仪兰提到的烤羊肉，还有那羊肉烤馕。这羊肉馕，对于西域的军士来说，可是不可或缺的日常美食。
慕容小婉让花晴柳晨支棱起苹果木，便生火烤起羊肉串来。
慕容小婉将那串好的羊肉签子如扇形般均匀散开。
那肥瘦相间的羊肉，早用酱油、茴香等酱料腌制了好一会儿，此时再洒上胡椒。
不一会儿，那羊肉便被烤得鲜嫩多汁，那羊肉上的油脂，被火烤得油光发亮。
慕容小婉转了个面，又散了些调料，便放在一侧。接着准备那羊肉烤馕。
慕容小婉记得以前翻唐代古书时，记载了一种叫做古楼子的吃食，那做法其实也就是今天这羊肉烤馕，或叫做羊肉胡饼罢了。①
慕容小婉将腌制好的羊肉剁碎，而后均匀地铺在面馕上烤，接着再在面馕涂上胡椒和酱油等调料。
那羊肉馅儿和面馕糅合在一块儿，有了敦醇的面香，而那羊肉油脂被火烤得一滴滴进入到了面馕里，那面馕更是变得温润起来。
那饼被火烤后，表层变得格外酥脆，还带了些一丝焦味面香。
“啧啧，这仪兰见了，还不得馋死，我看都成天数着日子出京兆府，天天来你这儿蹭吃的了！”这时徐三娘进了小愿食馆，笑着说。
“花晴柳晨，你俩看店。我和徐三娘去便行，那京兆府想来比外头安全，况且衙门也不会让我们太多人进去。”慕容小婉将羊肉串和烤馕放入几个精致的纸袋隔着，再拢共起来盛入一个竹篮里。
花晴柳晨立马手脚利索地在竹篮外再盖上一层厚棉布保温。
慕容小婉指了指另个盘子上的羊肉串和烤馕，温声道：“这些，你们两个小姑娘当做夜宵罢。”
花晴柳晨猛点头，今晚有烤肉烤馕，快活似神仙！
*
京兆府就在离小愿食馆所在的怀远坊不远的光德坊。
那徐三娘报了名儿后，小心道：“早上我已经让人过来给咱两办了探视的手续。”
那京兆府差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京兆府狱规矩，羁押者一次只能见一个人，只给一刻钟。”
徐三娘往慕容小婉点点头，便先走了进去。
慕容小婉便四周张望，不由得胡思乱想：这京兆府狱，门卫森严，一个个差役看起来都冷面威严、武艺高强的样子，而那装模作样之人，竟是这些人的上司......
而现在那个人，不知道还在不在值？
“小婉，你进去见见仪兰罢。她念着你带的美食，口水直流。”徐三娘从狱里头出来，微笑着说，“她看起来精神倒是很好。我便放心了。”
慕容小婉点点头，提着那些东西便走了进去。
“最里边那个木牢里便是。只一刻钟。”一名差役领着慕容小婉，抬手向里一指。
慕容小婉快步走近那最的木牢，只见那正坐在木牢里激动地望着自己的不是仪兰还是谁？
“你看起来还好。看来那群装模作样的京兆府差役并没有虐待你。”慕容小婉鼻子一酸，“我这就放心了。”
“嗯，梁少尹命令他们差役给我的配给都是好的。与其在那高尚书府里看那陈夫人的脸色，我在这里，倒比那儿轻松些。”仪兰轻声道。
“这个梁少尹，倒是面冷心不冷。”仪兰突然叹道。
一听梁皓宇，慕容小婉便有些心烦：“不提他了。我给你带了你念想的西域美食。”说着便从竹篮里拿出还冒着热气的烤羊肉串和羊肉烤馕。
仪兰眼神忽得就发亮起来：“烤羊肉串和羊肉烤馍！”
“赶紧尝尝。”慕容小婉把包好的纸袋全部递给仪兰。
仪兰迫不及待地先咬了一口羊肉串，鲜嫩又有嚼劲，外层包裹着的胡椒和茴香更是让这羊肉滋味提鲜增香。
接着仪兰又吞了一口羊肉烤馕，外层焦酥脆香，里层羊肉馅儿饱满多汁，和面馕的敦实面香融合在一起......
“真是太好吃了！”仪兰激动地眼眶都润湿了，“我被审讯的时候都没这么哭过！”
“......”
看来根本不用担心仪兰在这京兆府狱里会想不开。
慕容小婉又嘱咐了仪兰几句，接着计划做那风靡现代的肉夹馍，可一并放在店里当做西域美食系列售卖。
慕容小婉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步履轻快地准备踏出京兆府狱。
“你看起来倒是心情甚好，精神不错的样子。”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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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唐语林》中，记载了一种叫做古楼子的吃食：时豪家食次起羊肉一斤，层布于巨胡饼。隔中以椒豉，润以酥，入炉迫之，候肉半熟食之，呼为‘古楼子’。其实也就是羊肉烤馕，或是羊肉胡饼。
第21章 什么关系
慕容小婉回头一看，那个双手交盘在胸前，倚靠在石墙上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不是梁皓宇还是谁？
“你......你什么意思？”慕容小婉恼怒道。
梁皓宇冷哼一声，懒得回答，声音似乎却有些疲倦暗哑。
他为着这高利的案子已经熬更守夜了几日，没想着居然看着到慕容小婉，就这么施施然又来这里探监。
好似全然忘记了她曾也是嫌疑犯的事。
心可真大。
梁皓宇目光淡淡地在慕容小婉脸上游移，声音在这块府狱的无人的偏僻角落忽近忽远。
“你自己清楚。”
慕容小婉看见他这漫不经心的倦怠样子，忽然有些明白过来，顿时更加恼怒：“怎么，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还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窝囊废？”
梁皓宇微微闭了会眼，倦怠地随时都要睡着似的。
慕容小婉见他这幅模样，更加来气：“现在我家境败落，以为我就是应该成天哭哭啼啼，看见我心情好你觉得诧异了？”
“你是不是就只想着羞辱我？”
慕容小婉说完，拼命忍住自己快要流出的眼泪，咬咬牙，便想径直着往府狱外走。
徐三娘还在外头等着呢。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胳膊被猛地一拉，接着整个身子撞到了冰冷的石墙上。
梁皓宇高大的身影逼近自己，右手还撑住了石墙。
府狱里的微暗灯光，照得梁皓宇的脸，更加幽深俊美。
梁皓宇身子逐渐逼近，特有的男性气息让慕容小婉不禁心跳加速，想起了那晚的易然。
壁咚？......
这家伙，不是想依仗权势，在这地方乘人之危吧？
慕容小婉身上直流冷汗，紧张地心跳都快要骤停了，不由得双手护住胸，“你......你想干嘛？我喊非礼啦！”
“慕容小婉，我现在严重警告你。”梁皓宇敛起了眉，方才他那疲倦而泛散的目光，此刻突然变得威严凌厉。
他实在太疲倦了，所以只能一只手支撑在墙上。
结果眼前这个女子反而想入非非。
他正色厉声说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你那食馆里，不要再牵扯到此案中来，以后也别再惹是生非！”
“你给我？”慕容小婉一听，心里一股怒气莫名就上来，“梁皓宇你这是命令？你这装模作样的京兆府少尹就是这么粗鲁无礼的？我和你什么关系？”
梁皓宇身子顿了一顿，莫名一怔。
慕容小婉继续嗤笑道：“还有这个高利，我说这种害死我爹、强娶仪兰的罪大恶极之人，真真死无足惜！”
梁皓宇皱了皱眉。
许久他才用淬了冰一般的嗓音道：“死者本人是否罪有应得，和找出谁是凶手，是两件事。”
慕容小婉冷笑一声。
这个梁皓宇，还真真铁面无私呢。
自己父亲的死，在这个人眼中，看来也不过是平常人的死亡罢了。
眼前的这个男子，眉目如雕刻般清俊，却也有着一股透骨的冰冷。
于是她冷冷说：“那么，高利尚书的死亡原因你们真的仔细调查过吗？”
这现代刑侦片自己看得可不少，这样的话她可是说得溜！
慕容小婉果然见梁皓宇身子一僵。
梁皓宇接着拧眉道：“胡仵作乃京兆府办案经验最多的仵作。”
慕容小婉于是一鼓作气，又一古脑儿地大声质问道：“高尚书得罪的人可不少。那个张家楼的厨师曾经和高尚书有过什么过节？你都找到线索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