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搂在明婵脖子上的手也越发冰凉了,后来,干脆就不动了。
她伏在明婵背上,渐渐的没了心跳,身子越来越冰,越来越僵硬。
她本就体弱多病,沈傲的死讯几乎带走了她半条命,加上山路奔波,吸了浓烟,又受了大雨浇洗,已然是支撑不住了。
“阿娘?”
明婵轻声喊着,不敢回头看。
“阿娘,您别吓我,说句话好不好?”
沈小婉轻轻碰了碰柳月,鼻腔一酸,眼泪当即落了下来,“三嫂没了。”
明婵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将柳月放下来,她抱着柳月坐在大雨中,嚎啕大哭起来。
说到底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一夜之间痛失爹娘,她的世界崩塌了。
沉逸布完雨回到她身旁,看到痛哭流涕的她再一次手足无措起来,笨笨的安慰道:“这样下去是会哭坏身子的,你先站起来好不好?”
她依旧坐在泥地里,只抬起头来愤怒的盯着他道:“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出手?”
她哭得越发凶了,声音也软了下来,“你若是早点出手,阿娘也许就不会死了……”
“对不起,”沉逸在她身侧跪坐下来,“是我不好,你打我吧,等你解气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明婵冷笑一声,“离开?去哪儿呢?我的家都没了。”
“随我去南海修行吧,那里虽比不得人间热闹,但是清静明净,最有助于你修身养性。”
“去你的修身养性,他们毁了我的家,我便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明婵,”沉逸扶着她的肩劝道,“你冷静些听我说,你本就不属于人间,这里的一切于你而言不过是一场虚妄,虽然痛苦但它不是你生命的全部,就像是神仙历劫一样,无论入劫时有多么轰轰烈烈,待元神归位也不过是梦一场,终有一天你会从容的面对它们,甚至忘却它们。”
明婵生气的推开他道:“果然,你们这些做神仙的记性都不好,过去发生的事说忘便忘了,对不起,我无法做到像你一样从容,你若留下来帮我,我欢迎,你若执意劝我,那请你现在就离开!”
“没用的,”沉逸拧紧了眉头,声音夹杂了一丝哀求,“渊朝覆灭乃是天命,你阻止不了的,留下来,我怕你被仇恨蒙蔽,走火入魔。”
明婵抱着柳月的尸体站了起来,目光坚定道:“沉逸你给我听好了,只要我沈明婵还活着,渊朝就不会亡!”
她抱着柳月一步步走向荒坡,在沈傲坟边又垒了一座坟,沉默着将她葬了。
寨子里仅剩的一百一十三位战士也都沉默着跪在坟前。
明婵望着他们道:“尧山泊已经被大火毁了,你们若是想下山谋生路,我不拦着。”
没有一个人离开,他们落草前个个都是沈家军中的一员,是铁骨铮铮的军人,是对大渊朝最忠诚的战士。
即使上山为寇,也从来不做伤天害理之事,都勤勤恳恳的在山上辟良田种粮食,即便下山也从不做□□的事情,只教训贪官而已。
因而,附近的村民都对尧山泊很友好,姑娘们甚至都抢着嫁给尧山泊的汉子,好多人在附近的村落安了家,白天在山里做活,晚上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为国为家,他们都要站出来的,所有人都抱着拳头道:“我们愿誓死追随少当家,一入沈家门,只当沈家鬼!”
沉逸旁观着这些试图螳臂当车的人,心里既疑惑又震撼。
他自小便远离红尘道场,在南海追随观世音修行,长年累月的诵经摩字让他的心静如梵境。
芸芸众生,浮世三千,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一场虚妄,他既心怀众生,又心无众生;常怀悲悯,又常常忘记悲悯。
就连观音大士都说他“心容万物,却又不容一物,看似超脱,却是假超脱”。
下凡之前,观音叮嘱他道:“为师让你去凡间,不单单是要让你引那魔女向善,更是为了让你体悟人间冷暖,可是切记,不要妄动法术干预人间事,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好好去经历这红尘。”
此时此刻,看着这些视死如归的战士们,他们的热血和慷慨不再是经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而化身为真实的可以震撼他心灵的力量。
他隐约领会到了观音的用意。
一句“只当沈家鬼”让明婵湿了眼眶,她想起了父亲提到沈家时脸上藏不住的骄傲劲儿,想起了他对自己寄予的厚望。
她举起了红缨枪,对着弟兄们道:“父亲的遗愿就由我来实现,我会重振沈家军,同大家一起护卫山河、扬名立万!”
哪怕隔了三千年的光景,重温这段记忆,青婵仍忍不住落了泪,她酸着鼻子道:“上辈子的我怎么这么有出息,我都看哭了。”
不得不说,沈傲对她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硬生生把一个魔女转世改造成了护卫山河的女战士。
难得这个白素问没有回怼她,反而关切的看着她道:“我只知道尧山一战你失去了爹娘,却不知战况是如此惨烈,你受苦了。”
“我没事,毕竟是上一世发生的事了,我唯一看不懂的是沉逸,他明明很护着我的,可是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候他就没了心呢?”
白素问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青婵笑着踮起脚来,在他腮上亲了一口,“嘿嘿,夫君又吃醋了,我只是单纯的好奇,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我有一件事一直搞不懂,为何沉逸会有另一半的青鱼吊坠,为何他长得和你如此相像?难道,天帝除了你还有其他的私生子?”
他摇着头,“我不知道,天帝说这坠子是我娘亲的遗物,可惜我从未见过她。”
青婵回道:“看来只能在幻域里找找线索呢,说不定还能打探到你娘亲的下落呢!”
“希望如此吧。”
他说的冷静,可是青婵分明看到了他眼里的光,这个人还是老样子,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
倘若她还是那个神经大条的沈明婵,又不知会错过他多少的小情绪了。
还好她这一世的爹爹冷老阁主没把她养成女汉子,别说,这么一想,心里突然就念起那老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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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各位,要忙毕业论文了,但我会争取日更的。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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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老阁主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呢,突然就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又眯上眼继续享受阳光,一个红衣白发的老头儿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了。
“冷兄,起来了,”月老见他不起来使劲儿摇晃着他的摇椅,“我有正事和你说呢!”
冷老阁主打起精神了,“你今儿个怎么舍得离开蟾宫红庙,到我这里来瞎遛达了?”
月老瞅着他从躺椅上起身的空儿,当即闪了过去,稳稳的躺平了身子,要问九重天最懒的神是谁,非月老莫属。
不仅是这届月老,还有上上上上届月老,“姻缘树下喝喝茶,闲来无事不离家”已经成为了蟾宫红庙雷打不动的传统,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一代更比一代懒。
“要不是九重天出了大事,我才懒得出门呢,”月老满面愁容道,“三千年前的那位女魔头怕是要重生了。”
“女、女魔头?”冷老阁主一个激灵差点没站稳,难道婵丫头的身份暴露了,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冷兄,当心脚下,我说女魔头呢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冷老阁主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只要婵丫头没暴露九重天出再大的事都与他无关,但还是要象征性的表示一下关心,“到底出什么事了,那个女魔头不是九重天的忌讳吗,怎么突然提起她来?”
“魔族一直被封印在魔域,按理来说女魔头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打开魔域之门了,可就在今天早上,有魔族溜进了九重天,还胆大包天的剃光了天后的头发。”
冷老阁主震惊的竖起了大拇指,心道:“都能溜进去剃头发了怎么不顺便把她的头一块收着呢。”
“当时天后的脸都气青了,把负责看守宫门的三殿下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众人劝着,她能把一个宫的守卫全都杀了泄愤。”
老阁主冷哼一声,“她向来如此。”
月老又道:“女魔头是打开魔域之门的唯一钥匙,既然有魔族之人现身,那她就一定还活着。天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现在九重天上下戒备森严,她还派大殿下带兵四处打探女魔头的下落呢。”
冷老阁主手心里捏了把汗,青婵那边他原本不担心的,毕竟相貌已改,九重天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怀疑她,可她现在和白素问在一起,万一被深究查出什么东西就不好了。
月老没察觉他的异样,依然自顾自道:“说起来,那个女魔头还抢了我一根红线来着,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红线去了哪儿。”
冷老阁主连忙打断他道:“看你那小气样儿,不就拿你一根红线吗你就记挂了三千年啊?你也不算算这些年你喝了我多少清心烧呢。”
月老看老阁主大有一算旧账的架势,急急的摆手告辞:“我来就是告诉冷兄一声,这几日就别四处逛了,留心魔族作乱,红庙之中还有要事,我就先告辞了。”
他说完就一阵风似的飞走了。
“为老不尊。”老阁主笑着摇了摇头,又开始为青婵的事情忧心了,七月初七是她魔气最盛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碰到了九重天的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心心念念的傻闺女正在幻域里乐不思蜀呢。
沈明婵和楚问荆终于要见面了,为了看他俩重逢,青婵激动的一晚上没睡着。
就像是看一出虐心大戏,男女主迟迟未能相遇,反倒是男二提前出场半路截获了女主的芳心,看得她心里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虽然故事的主角是上一世的她,但这并不妨碍她看戏,一路上更因为有了白素问的陪伴,从前那些解不开的心结慢慢的开始放下了。
大火烧山后的第四天,渊朝的太子殿下——楚问荆领兵而至,他是来尧山泊招安的。
尧山一役,神龙现世,引起了当朝皇帝的高度重视,沈家护国有功,又曾是国之重臣,这些年虽说占山为寇,却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渊朝以武立国,太子楚问荆年纪轻轻无军功在身,皇帝唯恐朝臣不服,便借着两国开战之际派他到边境来,一来是方便他将沈家军收为麾下培植自己的势力,在朝堂站稳脚跟,二来是为了震慑敌国早日结束战争。
尧山大火引起了两边州县的重视,陆续派了援兵赶来,同尧山泊一起抵御外敌。
楚问荆更是惦念沈家军的安危,大军行进速度难以跟上,他自己则率领一千轻骑先行出发,剩下的兵将由他的心腹侍卫冷云修率领,按照原速度行进。
渊朝尚武,他自小便听着沈家军的故事长大,骨子里对这一家人是敬佩且尊重的,在他很小的时候甚至敢质问父皇:为什么不把沈家军接回来,严惩陷害沈家的奸臣呢?
他的父皇对他说:“陷害沈家的是杨家军,如果说沈家是朕的左臂,杨家就是朕的右臂,朕已经痛失左臂,边境未平,朕不能再自断右臂了。不过,你放心,沈家满门忠烈,他们为渊朝流的血朕都记得,终有一天,朕会还他们一个公道的。”
这番话就像是一个承诺,深深的扎根在楚问荆心底,听闻尧山一战沈家军以百挡千,他的心更是揪了起来,唯恐自己支援晚了,沈家最后的火种就彻底熄灭在尧山了。
他星夜兼程,抵达尧山时,岚国已经发动了三次进攻,若不是有旁边的州县支援,沈家军的确会全军覆没。
他们依旧在鏖战,楚问荆带着一千轻骑迅速冲上战场支援,见有援兵赶来,岚国兵迅速改变作战计划,几番试探之后见来者不善,便知难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