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紧紧抿着嘴巴,一个字也不愿意说。
苏妤画也不为难他,只是让他离远一点,别影响了她的胃口。
苏妤画快吃饱了,夫人和老夫人才来到。
林夫人一看见钟芸芸就想起她的身份,这段时间她也不是没有让人去查过,但实在是毫无头绪,无从查起。
再这样下去,她的嫁妆全部败光,怕是只落得一场空,连个真相都没有。
老夫人和林夫人不一样,她只看见那一桌的杯盘狼藉。
长辈都没来,就已经开始吃起来,一点家教都没有!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苏妤画才不管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填饱自己的胃马上起身离开,和他们多待一会都会忍不住想要收拾他们一顿。
“少夫人,林和在后面。”
苏妤画毫无预兆回过身去,居高临下看着林和。
谭先生教会了林和什么是尊严,什么是羞耻。
那今天她就让他明白,什么叫做恐惧吧。
“小畜生,你躲在这里干嘛?”
苏妤画视线落在他的小拳头上,嘲笑道:“怎么?还想偷袭我?”
林和猛地冲上来,双手用力推开苏妤画。
慧心大声呵斥,“放开少夫人!”
苏妤画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她忽然半弯腰,看着林和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知道你娘是谁吗?”
“她是罪臣之女姜雪柔。”
“当年姜家不管是男人还是男孩,全部被砍头杀死。”
“朝廷若是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个姜家血脉在世上,你说你将会面临什么?”
苏妤画语气轻轻的,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让林和毛骨悚然。
罪臣的后代,他居然是罪臣的后代?
谭先生说过,人之所以要正直,要做善事,是要为后代着想。
他特意举了罪臣为例,罪臣的后代,不是被砍头就是被抄家流放,过着下等人的生活。
重要的是,罪臣后代不能入朝为官,永远只能当贱民,被人欺辱……
林和惊吓一般后退了几步,他不要被砍头,也不要被流放当贱民。
他是永昌侯爷的嫡孙,是侯府未来的主君!
“和儿,你怎么来这里了?”
钟芸芸追了上来。
林和憎恨地瞪着她,伸手推了她一把,转身跑远。
“少夫人,你和他说了什么?”
“说了一些他应该知道的事情。”
钟芸芸惊恐,“他还是一个孩子,你怎么能?”
“他是罪臣的外孙。”
“他应该为他自己从娘胎带出来的身份感到羞辱。”
“他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恨你这个当娘的。”
苏妤画说完,转身离开。
钟芸芸愣在了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慧心捏着帕子轻笑,“少夫人,林和会不会以为他会被砍头?”
“按照他那个智商,应该会的。”
“没事,我就是要教会他什么为恐惧,今日这堂课上的挺成功的。”
另一头,林和跑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里蹲着。
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罪臣的后代!
从他记事以来,娘亲就和他说,他的身份尊贵,他是贵人的后代。
好不容易熬到能够光明正大回来侯府,别人却告诉他,他是罪臣的后代?
没人能够理解林和心里的落差感,他把头埋在膝盖上面,指甲把裤腿扣出几根线条出来。
钟芸芸走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那些事情。
她也不想要当罪臣后代,但身份是朝廷给的,她一介弱女子,如何斗得过他们?
这些年,她恨也只恨举报他们姜家的永昌侯爷!
她父亲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父亲,他绝对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来。
她想起地下那些冤魂,她就夜不能寐!
和儿不应该以自己的身份为耻,而是要快速成长起来,和她一起报仇。
她报侯爷举报之仇,和儿报朝廷乱惩之仇!
这才是罪臣后代的责任!
钟芸芸蹲下来,捧起林和的脸。
“你记得你的外祖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不是罪臣,他是被别人污蔑的。”
“你要恨,就恨侯爷!”
“是侯爷害我们一家流离失所,生死分离!”
钟芸芸说着眼泪鼻涕一块流了下来,对侯府的恨意越发深了。
林和听糊涂了,这关祖父什么事情?
“娘,你别哭。”
“你能不能和说说以前的事情?”
钟芸芸擦干眼泪,“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晚点我再和你好好聊。”
钟芸芸回去洗了一把脸才牵着林和回去花厅。
大家都已经吃完饭,抱怨今日的安排各种不好。
老夫人甚至说道:“老身活了六十年,还没遇到这么糟糕的及笄礼!”
她没参加过多少回及笄礼,但不妨碍她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林乔乔心情本来就不好,听完老夫人的话直接跌入了谷底。
“母亲,钟姨娘不是当主母的料子。”
“你快把她的管家权收回来吧!”
林夫人斜眼看向钟芸芸,管家权不是她给出去的。
如今库房紧张,谁当主母都无所谓,她是不想要那个烂摊子了。
钟芸芸低垂下头来,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我见犹怜。
“是妾身不好,没能给二小姐操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及笄礼。”
林言舟马上接过话,“不是你的错。”
“你是临时挑起主母的责任。”
“要怪就怪苏妤画没责任和担当,害你一个姨娘要管理那么多事情。”
第97章 画舫
“没错!今日所有责任,都要怪在苏妤画的身上!”
林言舟似乎抓住了一条可以推卸责任的方向,拼命把锅盖在苏妤画的头上。
林夫人紧张地环顾了一遍四周,见只有自己人才低声道:“你小声一点!”
苏妤画若是听见了,这两桌东西都得掀了才行。
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没敢附和林言舟的话。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在苏妤画那里吃了苦头,只要脑子发育正常,都不会那么傻。
林乔乔的及笄礼就这么平平淡淡度过了,她一度想要闹来着,但不知道去和谁闹。
钟芸芸一个姨娘,她闹了也没用。
她若是有苏妤画一半财力,她还能闹出几件像样的新衣服回来。
林乔乔一想到钟芸芸孤儿的身份,什么闹的兴趣都蔫了下来。
但她也没闲着,祖母和母亲都没有为她的婚事着想,她自己要想出一条路来。
或许除夕就是一个寻觅佳婿的好机会。
进入腊月,上京的年味越来越浓了。
有条件的人家开始采购猪肉、鸡肉、鱼肉等腌制成腊味当作年货。
富贵之家的公子小姐,书院放假、私塾停课,呼朋唤友,围炉煮茶、对酒当歌。
也有爱做善事的人家,在腊八这一天熬腊八粥送给百姓。
苏妤画的听雨阁、梦桃花、冰火两重天生意火爆,每天都挣得盆满钵满。
林乔乔看上了梦桃花的几个产品,想要用侯府二小姐的名义赊账,都被一一回绝。
从那以后,她成为了梦桃花的禁客,只要踏上门槛就会有人来驱赶她离开。
林乔乔在家里多么不要脸,在外面还是要点面子的。
一来二去,她就不好意思再去梦桃花了。
除夕这天,如期而至。
慧心翻出一身红衣裙给苏妤画穿上,“少夫人,你看起来精神多了。”
苏妤画嘴角扯了扯,她最近睡眠不太好,连带人都精神萎靡了一些。
慧心也看出她最近情况不对劲,趁着除夕这天外面热闹,便怂恿她出门游玩。
苏妤画病恹恹地看着外面稀稀疏疏的阳光,似乎是要出去走一走了。
侯府阴气太重,快把她身体给整坏了。
苏妤画带了慧心、桂花和卢英出去。
白芷向来不爱热闹,留她下来和四位妈妈看守繁雨苑。
苏妤画戴着一条面纱就走了出去,逛街不需要马车。
而且今日街上人多,马车通行不便。
“架!”
“架!”
马蹄声由远而近,苏妤画下意识抬头看去,目光和马上之人交集那一刻,时间似乎停滞了。
戴着面纱的好处大概是她无论什么表情,对方都看不见。
她垂下眼睑,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继续前行。
“刚刚骑马路过的不是镇南王吗?”
路过的百姓听到这句话,都快疯了。
“什么?”
“刚刚那位是镇南王?”
“可惜我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一声声痛惜惋惜的声音传来,苏妤画习以为常。
温瑜从小就长得如谪仙降临,凡人一眼就能直击心神,再也忘不了他的模样。
“少夫人,你说王爷在闹市骑马,是不是遇到什么急事了?”桂花好奇道。
苏妤画一想便知道了答案,每年除夕这天,皇宫都会安排宫宴。温瑜此去应该是为了赶上下午的家宴。
“为了顺利参加上家宴吧。”苏妤画淡淡应道。
几人慢悠悠地走到了上京最热闹的长安街上。
这里也是上京最繁华的街道。
两侧商铺林立,川流不息、人声鼎沸。
等到了傍晚时分,街上灯火通明、笙歌叠奏,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聚集在这条街上欣赏花灯,看人间烟火气。
“前面的运河上有好大的一艘游船,不知道是谁家的?”
一群人忽然涌到运河边,要看看那艘船是不是真的很大。
苏妤画对此并不感兴趣,但她无意中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眼前窜了过去。
林乔乔也出门了?
“走,我们也去瞧瞧。”
慧心和桂花护在苏妤画的左右,卢英走在最后面,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前面的人太多,苏妤画只能挑了一个高位站上去才看清楚运河上的画舫。
画舫一般是有钱人家用于在水上游玩的交通工具,苏妤画的大哥也有这么一艘画舫。
大哥家的画舫是按照洛神赋图里面描述的船只模样建造的,苏妤画见过模型,和现在看到的画舫很像。
“咦,那艘画舫是不是要靠岸了?”
大家踮起脚尖期待,期待画舫的主人邀请他们上去游玩。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的,只不过只有少部分人才有这种运气。
正当苏妤画想要从高地下来的时候,她突然看见画舫上面的人对她挥手。
有人惊叫,“画舫的主人好像对我挥手了!”
苏妤画定晴一看,是大哥!
大哥居然回来了!
从窗户看进去,画舫上面除了有大哥,还有大嫂和小弟!
苏妤画从高地下来,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去。
画舫很快就在她前面停下,苏微明从里面走出来,伸手扶了她进去。
慧心、桂花、卢英随后跟上。
林乔乔在后面看到这一幕,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喊道:“大嫂,我还没上去呢!”
苏妤画当然听到她的声音,但和家人团聚比搭理林乔乔重要多了。
“妤画,好久不见。”
苏妤画把面纱脱下,“大哥,别来无恙!”
苏微明看她惨白的脸色,心疼道:“这还无恙?”
朱芷走上前,轻声道:“妤画,快坐下喝杯果汁茶暖暖身体。”
“多谢大嫂。”
苏若谷亲自给苏妤画倒了一杯果汁茶,“姐姐,你怎么脸色这么白?”
他印象中的姐姐,永远明媚大气,身体一看就很健康,极少会有这样病恹恹的样子。
难道嫁入侯府的日子,她并不好过?
“是不是姐夫欺负你了?”
苏若谷平日在白鹿书院读书,昨日才回来,对永昌侯府的事情并不清楚。
这也是他会喊林言舟未姐夫的原因。
苏妤画忍不住纠正他,“四弟,我不认林言舟为夫君,你也不必喊他为姐夫。”
第98章 除夕夜
苏若谷没听明白,“姐姐,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么好的日子里,苏妤画实在是不想把林言舟养外室生奸生子骗婚那些事掏出来讲一遍。
好在大嫂有眼力见,把话头抢了过去,“若谷,你方才不是还唠叨你姐姐爱吃雪花酥吗?”
“如今她人坐在这里,你还不快让她尝尝?”
苏若谷本性聪明,很快就知道姐姐暂时不想说那些事。
他也不纠结,舒展笑颜,把一盘雪花酥端到苏妤画前面,“姐姐,你快尝尝这个。”
苏妤画宠溺一笑,拿了一块雪花酥咬了一口,“嗯,还是以前的味道,好吃!”
朱芷往房间里面喊了一声,“你们快出来见见姑姑。”
苏妤画抬头望去,三个高矮不一的孩子映入眼帘。
最大的女孩子叫苏悠然,是苏妤画大哥的大女儿。
站在中间的是苏骁然,是苏妤画大哥的二儿子。
最小的那个是苏皓然,是苏妤画大哥的小儿子。
苏微明和朱芷一共有三个孩子。
“姑姑!”
清脆的童声飘进耳朵里,苏妤画忙不迭站起身来,张开怀抱迎接他们。
“才一年不见,你们三个长高了不少,样貌都变了一些。”
“你们看我有什么变化吗?”
苏皓然占据最优位置,靠在苏妤画的肩膀上看她,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妤画把苏皓然抱起来,上次他们见面,苏皓然才刚刚会走路,怎么可能知道她和现在有没有变化?
“皓然,你记不记得姑姑?”
苏皓然睁大眼睛,很诚实地摇了摇头,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苏妤画看着他可爱的模样,有点心酸。
她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忽然又想起温瑜和她说过的话,心情越发沮丧。
朱芷看出不对劲,连忙把苏皓然抱过来。
“皓然,这就是你的亲姑姑。”
“你手上的金镯子就是她送的。”
苏妤画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