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您……”绿枝欲言又止,她以为娘子的眼睛会变得红通通的,可是她正常的不对劲。
“我没事,都不要为我担心。”余窈甚至还抿着唇笑了一下,要外祖父和外祖母为她参详香铺开在什么地方。
林太医和林老夫人闻言微愣,最后还是林太医沉声道医馆旁边的位置不错,适合开香铺,尤其余窈想卖的是药香。
“那里的确很合适,舅舅离得近,可以照应我一番。”余窈点点头,觉得外祖父说的很有道理。
她要去那里找一找有没有想要转出去的房舍,准备买下来。
依旧是大牛护卫等人驾着马车送她去医馆所在的街道,马车轱辘轱辘地往前行驶,余窈忽然就开口说了一句话。
“先不去医馆了,大牛护卫,劳烦你送我去管理户籍的衙门。”
余窈笃定他一定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
尉犇眼神一凝,故作随意地问她去哪种衙门,办户籍的方式也有区分。
“啊?这么麻烦呀。我要开香料铺子,又怕会出事,所以想立个女户,我家里确实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余窈低声道出了她的打算,去衙门立女户。
马车颠簸了一下,尉犇没说什么,只是放缓了行驶的速度。
立女户并不稀奇也不少见,战乱之后颇多。可是无论是前朝还是本朝,都有一个规矩,凡是立女户的女子都必须招赘!
如此,才符合户主本人是一家之主的礼法。
余窈想做的决定已经不言而喻,她要为自己断了退路,再不肯将一颗心期期艾艾地捧过去,然后被人玩弄的稀巴烂。
夜里,她安静待着的时候还想到了一个消息,他们都说,天子要立褚家的五娘子为后了。
而即便没有褚家娘子,天子也要有三宫六院,很多很多的女人。
余窈想了一夜,她无论如何都不要成为其中的一个。
她也生不出更多的勇气去爱他了,她很蠢又很笨,除了一颗心一个人还有些银子什么都没有。
她又开始奢求,看在这些时日她努力喜欢他为他医治头疾的份儿上,可不可以当做不认识她。
第72章
萧焱最近的心情可谓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虽然和小可怜很不情愿地暂时分开,但是他手腕的红色香珠以及夜里燃烧的药香都带着她的气息,彰显着她的存在。
一想到过不久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人弄进建章宫,暂时无法见到人的不快也消失殆尽。
除此之外,朝中的乐子让他异常愉悦。
姓周的老东西被他的好表兄弄死了几个门生,他们一条是濒死的老狗,一条是被骂到墙角的疯狗,不顾一切地咬在一起,血肉乱飞,旁边还蹲着一只皱眉审视等着下场的黑猫高老头,这场面着实让萧焱乐的发笑。
每日上朝他都很积极地看热闹,下了朝之后就听尚宫为他一条条地讲解立后应该有的章程。
萧焱觉得这一条条规矩很是繁琐,又是跪天又是拜地,还不将人给烦死。
然而,让他自己都很惊讶的是,他竟然忍了下来,并且打算每一条都规规矩矩地照着做。
我果然还是对小可怜太好了。萧焱摩挲着手腕的香珠,在心里感慨他可能会是天下最宠爱女子的夫君,谁都比不上他。
距离他和小可怜分开的第七天,同时也是萧焱愉快地在朝堂宣布升自己表兄褚三郎官职的次日,他无法忍耐下去了。虽然每天晚上守在余家的人都会将小可怜做了什么去了哪里都禀报上来,但一连七日见不到人,他体内的每一滴血都在叫嚣着她的名字。
要看到她的小脸,要嗅到她的气息,要尝到她甜滋滋的味道,要听到她唤自己郎君。
就是今日了。萧焱迫不及待,决定下了朝后就用医治头疾的借口将人弄进宫。当然,在此之前,他要先宣太医院的太医去觐见。
一做下这个决定,他就一刻都等不及了,只想立刻结束今日的大朝会。
朝堂之上,几个御史还在愤慨指责褚三郎以下犯上,冤杀朝臣,气的周尚书害病在家,恨不得将褚三郎立即推出去也做了死人才好。
“说完了吗?”萧焱的眼中冒出了凶戾的冷光,恶狠狠盯住了所有还在聒噪吵闹的臣子,“一群人活像鸭子叫,吵的朕头疼。再唧唧歪歪,朕挨个拔了你们的舌头!”
他阴冷的脸色当即骇住了那几个御史,这些人哆哆嗦嗦地噤了声不再言语。因为他们知道陛下不是在吓他们,而是真的可能会拔他们的舌头,不久前就有活生生的例子。
为佞王说话求情的同僚除了一个封元危活着去了苏州,其他的下场一个比一个惨,有两个甚至当场撞击而死。而当时,陛下的脸色和语气就和今日差不多,也是犯了头疾。
“好,都没话可说了,那就散会吧。”殿中鸦雀无声,萧焱挑了挑眉,底下的一个人未看,第一个走出了太和殿。
常平跟在他的身后,落后三步之远的距离。
萧焱往建章宫的方向走去,绛色宽袖猎猎作响,脚上黑色的方履硬生生地踩出一阵风来。
然而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漆黑的眼珠盯住了一身青色皂袍的内侍,是一种叫人后背生寒的目光。
常平感觉到了,当即躬身垂首,而后他一言不发,似是在等待天子的吩咐。
“公仪平,她今日进到宫中,势必会发现朕就是她口中心中的郎君,她会怎么做?”萧焱冷声问他,目光仍旧刺骨。
“陛下并未想过欺瞒余娘子,只是未曾明说而已。余娘子生性柔和,只要陛下坦言担心余娘子被吓到,想必余娘子会理解陛下,接受陛下的身份。”常平低声回答,他说的没错,其实萧焱已经算是将答案摆在了余窈的面前,可惜她一直没察觉。
“当然,朕对她那么好,她会立刻接受朕的身份,这些话还用你来说?”
萧焱轻慢地嘲讽内侍说的尽是些废话,而就在这时,尉犇紧急派进宫禀报的人到了。
这人也是在余窈府中干活的一名武卫军,他低声禀报了余窈一大早就去找衙门立女户的事。
萧焱的心中霎时就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接着就从这人的口中听到,小可怜已经知道了他的天子身份。
因为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一大早跑去衙门立女户。
是要和他撇清关系准备着招赘啊,可他明明与她说准备借医治头疾的由头封赏她,然后就去到林家提亲。
她也答应了,笑的两眼弯弯,嘴巴也翘着。转过来不过几日,不过他迟了一步,她现在居然就要放弃与他的约定和承诺了。
“她做梦!”沉默了只一瞬,萧焱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脸上的表情称得上可怖。
***
马车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速度在街道上行驶,余窈等的很着急,探着脑袋往窗外看了好几眼,路上虽然还有积水,可车轮没有受到阻碍呀。
她咬着唇闷闷不乐,在马车停在一片小水洼前时,终于点明了大牛护卫的心机。
“我每月给你十两的月银,你却不肯帮我一个小忙,带我去衙门。大牛,根本不是水多路不好走,而是你压根不想带我去立女户,对不对?”
“如果你不去,我就自己去找。”
她并不傻,垂着头自己下了马车。
尉犇无法反驳,也不敢拦着她,只能默默地驾着马车跟在她的身后。
他也没有开口相劝,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立女户其实没有半点用处。
当面对的人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陛下,每个人的性命都要掌握在他的手中,户籍这等无关轻重的东西说改不就是轻飘飘一句话的功夫?
余窈知道马车和护卫就在她的身后,但仍旧沉默地往前走,遇到积水直接踩过去,鞋子湿了也不在乎,什么都不看什么也都不听,只知道低头往前走是对的。
走着走着,她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里面。
“哦,小可怜知道今日我要接你进宫,这么欢喜主动就跑过来了。”耳边传来男子熟悉的轻笑声,华美悦耳。
他从宫里飞奔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小可怜闷着头往前走的画面,脑袋耷拉着,鞋子湿了,裙角也脏了。
找不到衙门在哪里,还是执意往前走。
这一刻,萧焱体内的怒气一部分化作了心疼,他决定原谅她这次的举动。
然而,他的小可怜一点不领情。
余窈咬紧了唇瓣,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说一个字,转身就要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你、是、要、气、我。”
看到她毫不犹豫的举动,萧焱的一双眼睛变得赤红,简直是要噬人。
第73章
他下了朝赶来,头戴高冠,身上还穿着赤色的深袍,尊贵气势不言而喻。
余窈抬起头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只看了一眼就将体内的勇气全都耗尽,他真的是掌握天下人生杀予夺,令人望而生畏的陛下。
哪怕他站在自己的面前,秾丽俊美的一张脸挂着生动的惊怒,可在余窈的心中,一切如此荒诞,他也变成了陌生的,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但余窈此时此刻真的十分平静,她的小脸虽然有一些发白,可看他的眼睛依旧是清澈见底的,没有泪水也没有慌张。
“七天过去了,郎君的头疾好些了吗?”她的语调是又轻又软的,声音也含着关心。
因为她的这句话,萧焱紧绷着的脸颊微微放松,怒气开始消减,肉眼可见地,整个人不像方才那般可怕。
“嗯,”他从鼻间逸出一声轻哼,“你制的药香效果不错,我这几天感觉都还可以。”
话罢,他便以为余窈已经接受他的新身份了,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欲伸手去揽她。
“郎君和我说过,只有医治好了陛下的头疾就能得到一个奖赏。陛下就是郎君,郎君就是陛下,那个奖赏我…民女现在可以提了吗?”余窈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手,不小心踩到一个有些大的水洼中,瞬间水珠溅到她的脸颊、鼻梁还有眼皮上。
她知道自己的模样狼狈,窘迫地往后直退两步,讪讪一笑,“民女没学过,这个时候是不是要向陛下行礼,对,我该跪下来的。”
喃喃说着,少女曲着腿真的想要跪下来,只是地面湿漉漉的,又有积水,她在犹豫着该跪在哪里。
“……不需要!”萧焱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喷薄欲出的戾气硬生生又被他压了回去,他舍不得对这般拘谨无措的小可怜发脾气。
“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朕一定满足你,地位抑或是权势都可以。”
萧焱的语气慢慢放轻,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紧了人,仿若深潭,要把她吸进去。
余窈对上了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就连他迈步往前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都没发现。
然而也只是一瞬,她清醒过来。
“民女的确有一个请求想要陛下您答应,陛下的头疾已经好转了,可以允准民女立女户日后招赘吗?民女深觉父母亲血脉淡薄,有意延续。”
余窈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诚恳一些,她也终于瞅准了一块不那么湿的地面,老老实实跪了下来。
从前她知道他不是未婚夫傅世子时,还敢和他大声表达自己的委屈难受,哭的稀里哗啦,硬气地看到人就跑,装作不认识。
但是现在,他的身份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啊,余窈不敢与他抗辩也不说她的难过,只是卑微地,委婉地,请求他给自己一个赏赐。
让她立女户,安静地独自生活在京城的一个角落里。
理由也很充分动人,她的父母亲都不在了,她要为他们延续血脉。
余窈不懂面见天子应该用何种礼仪,不过她想最恭敬的姿态不会有错,所以跪下后,她又尽可能放平放低身体,还要把脑袋触到地面。
反正她的脸上早就被溅上水珠,衣裙也脏兮兮的,也不在乎这一点污渍了。
不远处,眼睁睁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屏紧了呼吸。
绿枝已经泪流满面,她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个场面,娘子不过是想好好地生活,一切的期望却总在她最高兴的时候落空。
怪还怪不得,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是她自己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很长时间,余窈没有听到一句回应,她抿着唇又小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一点也不高,念在她用心医治陛下头疾的份儿上,请陛下允准她立女户开一家香料铺子,她一定会感激陛下的大恩大德,每日都为陛下祈福,希望他长命百岁福寿绵延。
萧焱静静地听着她的每一句话,额头越来越清晰的青筋代表了他的反应。
她甚至没有问一句分开的这几天他在做什么,也不提她描绘过的美好场景,就只是在一遍一遍地说立女户。
他告诉她不需要,她仍旧诚惶诚恐地跪他,看起来多么卑微怯弱,实际上她多厉害多勇敢啊,轻而易举就打碎他的防线,表明绝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态度。
没有人能看出来,明明居高临下气势凌人的是他,可实际上占据上风的人却是她。
“我说过一次了,你在做梦!”萧焱也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不同的是,他的神色漠然,平淡。
“为什么不可以呢?陛下金口玉言,许诺过民女,凡有所言必有所应。”余窈失望不已,吸了吸鼻子。
“很简单,因为你是我的啊,我得把你接进宫,你很快就知道了。”
萧焱扬着薄唇轻轻地低低地笑,一只手将快要伏到地面的人拎了起来,他以一种强硬不可抗拒的姿态扣着人上了銮车。
天子的銮车,内外都精美高贵,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精湛的技艺,即便是脚下也铺着由域外小国贡上的龙纹锦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