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窈眨了眨一双大眼睛,忽然又不觉得累了,她的双脚充满了力量,反而更迫不及待地踏入了她原本以为是囚笼的宫殿。
“郎君,你好慢呐,我肚子很饿了。”她翘着唇抱怨了一句,用手指头去勾他的手掌心。
一双眸子水光粼粼,欲语含羞。
萧焱慢慢抬眸,吩咐建章宫里的宫人们退下,他踏进去,将宫殿的大门阖上了。
“我也饿了。”他轻声和余窈说话,顺手把她头上的发冠取了下来。
没了沉重的头冠,她的一头长发就滑了下来,披在肩膀上,烛光下美的很动人。
萧焱定定地看了她好久,让她去吃已经摆好的一桌筵席,琳琅满目几十道菜肴,还是热气腾腾的。
他就漫不经心地饮着酒,狭长漆黑的眼睛看她嘟着脸颊咀嚼,也不催促,只是偶尔会凑上前,咬走她挟来的美食,下一次再将嘴里的甜酒渡过去给她。
一顿饭吃了快半个时辰,余窈的小脸酡红,眼神也有些迷离,她不耐酒力,几口甜酒就醉了。
醉酒的少女是很乖巧的,叫做什么就跟着做,除了动作软绵绵,呼出的香气也很缠人。
“我是谁?”萧焱觉得足够了,逼着她最后喝了一杯他手里的甜酒,然后搂着人坐到了榻上。
一边问她,他一边用纯金的剪刀剪下她的一缕长发,和自己的放在一起。
“郎君,我的。”余窈甜甜地朝着他笑,痴痴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
“不,我现在是你的夫君了,也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你要离开我的身边,会离开我的身边吗?”他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人,强迫她说出他想听的话。
酒后最真实的话。
“最重要的人,不会,不会离开。”余窈抓着他的衣袍,摇了摇头。
萧焱摸了摸她的脸颊,笑容逐渐变得灿烂,“又乖又香的小可怜最讨人喜欢,该给你一些奖励。”
“奖励什么呢?”他满眼皆是红色,也满心都是喜悦,和她慢慢悠悠地说,“就奖励小可怜拥有我。”
他笑意盎然地倒在宽敞软实的榻间,仿若一个勾魂摄魄的妖鬼,勾引着少女的手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准她“拥有”他,同时,他又将她的脚腕系上禁锢,不准她逃走。
第94章
余窈倒在了他的身上,醉酒的她循着他的指引慢慢地解开他的衣襟,慢慢地踏进一片幽深的汪洋之中。
没有尽头,没有结束。
一夜的时间,余窈仿佛真的沉溺在了海底,不见天日,她只迷迷糊糊地记得自己被一只海妖缠住了。
这只海妖最善于蛊惑人心,有时会在她的耳边畅快地笑,有时会发出很性感的哼声,但更多的时候他一直紧扣着着她不放,让她不断地重复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离开他,抛弃他。
“不会!不会离开!好多遍了,够了吗?”
说到最后,余窈都生气了,用尽残存的力气吼他,他到底要自己说多少遍。
“让你的每一寸血肉都记得,让你这辈子下辈子都无法忘记。”意识模糊的那刻,他咬着她的耳垂,清晰地灌输给她他的意图。
余窈忍受不了快要崩溃了,发出一声呜咽,也去狠狠地咬了他的肩膀。
不过,他的话她记得很牢靠,仿佛刻在了灵魂里面。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他!
………
康乐宫,佛香弥漫,透着一股安静的宁和。
褚老夫人闭着眼睛,手中捻着圆润的佛珠,安然地坐着不动如山。
比起她的从容淡定,她身边的宫人们却很着急忙碌,不停地往宫外的一个方向张望,时辰已到,按照礼数,这时陛下该带着新后来康乐宫拜见老夫人了。
可是,如今一切毫无动静,宫人们心中不安。
毕竟,老夫人虽然是陛下的外祖母,但总归不是正经的皇族中人,住到康乐宫名不正言不顺,偏偏老夫人之前又拒绝了国夫人的封号。从前陛下后宫空虚还好,人人都得对老夫人毕恭毕敬,甚至将老夫人当作后宫之主来对待。
否则,当初那一个老嬷嬷也不敢暗暗地算计到陛下的身上。
可有了新后,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特别新后并不是之前传言的褚家五娘子。这些时日,他们这些人已经明显地感觉到宫人对康乐宫的热情减少了很多,如果今日帝后再不来拜见的话,老夫人的地位恐怕会大大降低。
替代安嬷嬷存在的女子也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宫人称何嬷嬷,她的年岁比安嬷嬷要轻一些,只有三十余岁。
安嬷嬷因为犯下大错,导致褚家五娘子差点失了性命,被老夫人逐出宫,不过何嬷嬷却知道她的人已经死了。
“老夫人,这佛香燃起来气味悠长,也不呛人,奴婢让人再从宫外的铺子买一些。”因为前车之鉴在,何嬷嬷小心谨慎地多,不该说的话绝对不会说。
虽然她们都清楚这佛香就是从新后的铺子里买来的,极有可能还是新后亲手做的。
她夸赞这佛香,实际上也在探寻老夫人对新后的态度。
昨日帝后大婚,老夫人的反应平静而寻常让人琢磨不清她心里的想法。
“确实不错,下次派人多买一些。”褚老夫人点点头,睁开了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巳时快要过了。”何嬷嬷低声回答,快到中午了帝后仍然未来,她开始怀疑今日帝后不会再来了。
新后听说出身低微,指不定这就是陛下的意思。
“嗯。”老夫人拨动一颗佛珠,听罢站起了身,吩咐宫人准备轿辇,她要去建章宫。
事实既成,她不会给外孙难堪,如果他们不过来康乐宫,那她就主动去建章宫。
“我也只是一个出身民间的老妇人,非是太后太妃,按照规矩,本该我去拜见皇后。”
“怎么能如此?老夫人您三思啊。您是长辈,若先低头,日后在皇后面前也就……”何嬷嬷闻言大惊失色,真的按照老夫人所说以民间老妇人的名头去拜见皇后,那她们今后在宫里还有什么话语权。
原本,老夫人立足靠的就是一层长辈的身份。
“老夫人,您想想,您的背后到底还有褚家啊。”何嬷嬷不得不抓住要紧的点劝解,轻易低头是万万不可取的。
褚老夫人摇摇头,她很明白外孙只吃软不吃硬,她适当的放低姿态反而可能为褚家争取更多的机会。
先前那老奴糊涂惹了他生气,三郎不就进了武卫军。
褚老夫人执意要去建章宫,却没想这个关口,一名宫人急匆匆地从外头走进来禀报,陛下和皇后到了。
褚老夫人微微怔然。
余窈挣扎着从昏暗中醒来,才发现时辰很晚了,而不仅是她,她身边的男人也还在榻上,眉目舒展,很是安详。
没有任何一个人打扰他们,建章宫安静地吓人。
余窈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才忽然想到她该去拜见褚老夫人,然后送出新的衣袜,再接受长辈的嘱咐。
“醒一醒,郎君,快点醒吧,都迟了。”她巴巴地去推萧焱的手臂,心跳如擂,不想给老夫人留一个不好的印象。
“……什么迟了?”男人懒洋洋地睁开一双黑眸,生动地诠释了何谓君王不早朝。
他连宫人们都赶跑了,自然是想惬意地赖在床榻之间。
“去拜见老夫人呐!”余窈急的咬唇,不顾他在一边,匆匆地自己穿上衣裙,又光着脚抱出她准备好的木盒子。
她走动的时候发出轻微的细响,是先前的脚链在作祟,萧焱好以整暇地听着,眸光流转,她却毫无所觉。
“你看嘛,我给老夫人备好的衣袜!”她鼓着脸颊将木盒子的东西给他看,眼神十分认真。
“老夫人是郎君你尊敬的外祖母,就也是我的长辈,我们不能失了礼数让她老人家白白等待。虽然老夫人也是褚家的人,可是一码归一码,我知道郎君是爱憎分明的人。如果怠慢的话,郎君你会伤心的。”
她说萧焱会伤心,从头到尾的态度笃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和那时见过了褚家家主的话一模一样。
闻言,萧焱面无表情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阴阳怪气地夸她真是一个孝顺的好姑娘,不过嘴上这么说,他接下来却没有无动于衷。
没有人天生是冷血无情的,谁都希望自己被亲人爱护着,惦记着。
即便他清楚地知道在外祖母的心里,他这个外孙并不是她老人家的第一选择,她愿意留在宫里不是为了他而是要为青州城的那家人争取他的原谅。
但,他愿意给出去一次机会。不是给褚家人,也不是给他的外祖母,而是给他的小可怜。
她希望他是一个被牵挂的存在,那就让她如愿以偿好了。
她以后要开始真正地在宫里面生活,他可以为她换了一群又一群心思干净的宫人,也可以让她看到她想看到的美好。
萧焱想,自己对小可怜确实好的过分,做了一个又一个违背了“萧焱”的行为。唉,曾几何时,他一个罔顾人伦的孽种还要当一个孝顺的好帝王。
他的脑袋往下垂到了她细瘦的肩膀上,头发和她的缠绕在一起不分开。
“郎君,你这是怎么了?”余窈着急又不解地问他。
“我记起从前的事,累了,不想提。”他恹恹地出声,令人惊艳的五官透露出一种憔悴。
余窈瞬间就心疼起来,不顾自己疲惫酸软的身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郎君不愿意,那就不提以前。”
她对宫里发生过的一切还是懵懵懂懂,既然这样,索性就不要知道他疯狂又不堪的过往。
“好啊,不要提。”萧焱弯着薄唇,不准她在康乐宫问起任何关于从前的事,然后他才换上了一身常服。
两人一同洗漱,坐上了辇车往康乐宫而去。
即便进宫也有一段时日了,但余窈还是第一次去到康乐宫,她深呼吸好几次,努力地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得体的仪态。
可是在见到褚老夫人的时候,她发现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她还来不及施展,萧焱就笑眯眯地揽着她的腰,唤了老夫人一声外祖母,顺便将她准备的衣袜一把夺过去,递给褚老夫人。
“外祖母看看喜欢不喜欢,朕都没有呢。”他语气酸溜溜,又说衣袜上头的福字是余窈亲手绣的。
“有些丑,不过朕没有。”他搂着自己的小可怜毫无仪态可言地坐下,半歪在一方小榻上,说出的话也全然不像是一个帝王。
褚老夫人明明是出身大族的世家封君,却对这一幕视若无睹,仿佛早已经习惯了。
“绣的不错。”她看了一眼衣袜,其实也没怎么看就让人收了起来,接着拿出一对光洁无瑕的玉如意给余窈。
“愿你们琴瑟和鸣,圆满如意。”老夫人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异常慈和,她就像寻常人家的外祖母一般和余窈说了些家室和谐等等的话,又询问了余窈已经过世的父母亲。
余窈老老实实地回答,每一句都不敢隐瞒,看起来乖巧又听话。
和褚老夫人想象的有些不同。
她以为外孙看中的女子起码有突出之处,可她面前的少女就像是最普通平凡的一类人,直到余窈蓦然站了起来。
“多谢外祖母的嘱托,日后我一定和郎君好好相处,不争吵,不打骂,相信郎君说的话,也不会让郎君不开心。”
少女跪下来恭恭敬敬朝她磕了一个头,语气真诚,让褚老夫人失了神。
“郎君,你也会如此待我的,对不对?”在她失神的瞬间,余窈眨巴着大眼睛又让萧焱也跪下来磕头,不能她一个人聆听长辈教诲,他也得这么做。
她是如此的坦然,真挚,纯良,根本不会像是宫里的人。
在褚老夫人有些惊讶的视线中,萧焱垂下眼眸,慢慢吞吞地也磕了一个头。
“多谢外祖母教诲。”
第95章
余窈的想法很简单,褚老夫人对她而言是长辈,而且是婚后第一次正式见面,那么她就要向她奉上衣袜,听从她的教诲,最后朝她认真地磕一个头。
这是属于她的处世态度,正常而纯粹。
可就是太正常了,她的行为在褚老夫人的眼中是有些难以置信的。
在宫人们担心她在宫里的地位受到影响的时候,在老夫人也避免不了考虑方方面面不得不顾及宫外褚家的时候,在人人的心里都有着复杂而深沉的盘算时,穿着皇后衣裙的少女出于真心跪拜她,听她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