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你瞧,我的丈夫好像失恋了
傅金城问道:“那我们呢?”嗺
“我们?”
傅金城靠近她一步。
他比一般北方男人更加高大挺拔,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直视周词白:“纵然娶妻生子,可那不过是家族包办、爷爷强迫。我对沈绣婉,只有责任,没有喜欢。词白,这十年来,我从未真正忘记过你,我——”
“别说了。”周词白寒着脸打断了他的话。
“为什么不能说?因为你问心有愧?周词白,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可以忘掉咱们从前的事?!你根本就做不到——”
“我叫你别说了!”嗺
周词白愠怒,将没喝完的那杯咖啡泼在了傅金城的脸上。
咖啡顺着男人的下颌滑落,将白衬衣染成了褐色。
周词白看着他,浑身无法克制地哆嗦。
她离开她的家国太久太久,即使她在大西洋那边成为了富商,可这些年收到的人情温暖却太少太少。
是以,她对金城的感情比起十年前只增不减。
即便明面上再如何光风霁月、再如何和金城保持距离,可她知道,她在私心里仍然期望金城还是爱她的。
可如今真的印证了她的猜测,她又害怕起来。嗺
她害怕她会被金城的言语动摇,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她的丈夫就曾经出轨过。
她这辈子最无法忍受背叛,她恐惧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少年会成为背叛婚姻之人;她最瞧不起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她恐惧自己也会成为那样不堪的女人。
周词白脸色难看。
她把咖啡杯放在玻璃茶几上,拎着皮包转身就走,仿佛多待一刻就要动摇自己的决心。
秋风吹落了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
一枚枯黄的梧桐叶飘落在傅金城的脚边,他面无表情地擦拭脸上的咖啡液,看起来有些狼狈。嗺
沈绣婉远远看着。
那种心脏膨胀又急剧紧缩的感觉又来了,胀得她胸口痛。
她突然迅速扬了扬嘴角,以轻松诙谐的口吻对身侧的白元璟道:“你瞧,我的丈夫好像失恋了,也许我应当去安慰安慰他。”
话音落地,她又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她转过身去,无力地闭了闭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金城没有陪她来看画展,却陪着周词白来了。
听他们刚刚那番话,周词白仍然对男女距离保留着分寸感,可金城却万分主动,像是想要重拾他和周词白之间的感情。嗺
——我对沈绣婉,只有责任,没有喜欢。
多么理智冷静的一句话。
理智冷静到近乎冷酷无情!
她的脑海中掠过这些年她和傅金城的种种缠绵、种种相处,她分明是能感受到温暖的,她甚至痴心妄想他兴许会对她日久生情,可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他待她只有责任……没有喜欢。
换作别的女人,他一样会这么做。
白元璟看着她的背影。
女人很瘦,双肩轻颤,似是在极力忍耐。嗺
如果他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他会劝她离婚。
但他是觊觎她、心仪她的男人,他还是金城的挚交好友,他没办法更没立场劝解沈绣婉离婚,否则他成了什么!
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终究说不出安慰的话,便只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以示安慰。
沈绣婉终究没有拆穿傅金城。
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看完画展,她回到家里,虽然看起来依旧平静温和,可脑子里始终反复盘桓着这件事。
薛琴贞和岑卿如坐在沙发上聊天。
瞧见她回来,岑卿如微笑:“绣婉,听说你去看密斯特李的画展了?那画展好看吗?”嗺
如今老三升了交通部部长,沈绣婉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
岑卿如是很愿意和沈绣婉亲近的。
“啊?”沈绣婉回过神,有些敷衍,“还挺好看的。”
薛琴贞翻了个白眼:“瞧你那样,跟丢了魂儿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撞见老三出轨了呢!”
沈绣婉抿了抿嘴。
薛琴贞甩了甩手帕,忽然朝她一笑,接着道:“我刚刚接到我娘家哥哥的电话,得了个生钱的路子,才刚跟大嫂商量完。绣婉,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沈绣婉心不在焉:“什么生钱的路子?”嗺
“炒股。”薛琴贞神秘地压低声音,“我哥哥有个朋友在股行工作,去年带我哥哥赚了整整三万块钱!他今儿又介绍了几支股票给我哥哥,稳赚不赔!现在买进一万块钱,年底直接翻五番,分红五万!”
“我不懂这些……”
沈绣婉摇摇头,欲要上楼。
“诶,你别走呀!”薛琴贞把她拉到沙发上,强迫她坐下。
沈绣婉道:“二嫂,你们是懂这些的,要炒股大可自己去炒,何必拉上我?你知道我不仅不懂股票金融,手里也并没有多少现金,这样冒风险的经营,我是万万不敢参加的。”
“瞧你说的,自己人介绍的股票,哪会有什么风险?!”薛琴贞笑出了声儿,“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拉上你。”
沈绣婉不解:“这话怎么说?”嗺
堂堂薛家的千金,怎么可能走投无路?
“是这样的,”薛琴贞介绍,“我哥哥的朋友说了,这支股票被他们股行评为今年最有潜力的一支股,因此特意抬高购入门槛,规定这支股票的购入金额最少两万块起。我和大嫂手里头没有这么多现金,所以打算合买。我出六千块,大嫂那边出一万块,绣婉,不如你凑个四千块。等到了年底,咱们的这笔钱可就变成了整整十万块!”
沈绣婉这三年确实攒了许多钱。
除了太太给的,金城也给了她一张存折。
加起来,四千大洋是有的。
只是二嫂说的也太玄乎了。
两万块的本,几个月功夫就能赚十万?嗺
她是谨小慎微的性子,绝不随便涉足自己不懂的领域。
因此,她摇摇头:“我不懂股票,我还是不参加了。”
“自家妯娌,我还能骗你不成?!”薛琴贞恼了,“这个消息目前只有咱们知道,咱们得趁早购入,再晚两天就来不及了!要不是我们急着明天早上就去股行,这种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哪里能轮得到你?我早喊棋舒拿钱了!”
沈绣婉被她嚷嚷的耳朵疼。
她咬着唇,迟疑地看向岑卿如:“大嫂……”
岑卿如解释道:“那个股行在燕京开办了五年之久,行长和我家里有些生意往来。琴贞说的那位股行投资员,我也是听说过的,确实有些名气和手段。既然他说这支股票赚钱,那么必定是能赚钱的。”
沈绣婉不信薛琴贞,但对岑卿如却很信任。嗺
她还在思考,薛琴贞急不可耐地推了推她:“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这种赚大钱的机会,这辈子能遇到几次?!你手头那点钱能干什么,还不如趁机投进股市发一笔财!要是赚了大钱,兴许老三还能对你刮目相看呢!”
第五十八章 她爱他,也恨他
“我……”沈绣婉仍然犹豫,“我再想想……”妯
薛琴贞不耐烦:“股行明天早上七点开门,再晚些,等其他人知道这个消息,咱们可就抢不到了!我说,你到底参不参加,倒是给我们一句痛快话呀?”
“是啊,”岑卿如也忍不住催促,“绣婉,你要是不肯,我们现在就去联络别人。”
沈绣婉不安地攥紧手提包。
她脑海中浮现出金城和周词白站在一起的画面,她猜测金城大约更喜欢周词白那种会赚钱、有主意的女子。
如果她能赚到一大笔钱……
金城是不是就会对她刮目相看?
思及此,沈绣婉咬了咬牙,点头道:“那我加入你们。”妯
是夜。
沈绣婉给霜霜讲完了睡前故事。
小姑娘抱着小熊,在被窝里稚声道:“妈妈,爸爸还没有回来吗?”
沈绣婉合上故事书,不觉涌上心酸。
小姑娘已经困极,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还想着她的爸爸……
她笑着掩饰住难过的情绪,替霜霜掖了掖被角:“爸爸要在外面应酬,霜霜乖乖睡觉,也许明天早上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他了。”
“嗯!”妯
小姑娘甜甜地笑了起来,幸福地闭上眼睛。
沈绣婉替她掩上房门,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坐到书案前,望向窗外的一轮孤月,直到月上中天才觉手脚冰凉,恍t惚间才意识到自己竟枯坐到了半夜。
她正要起身洗澡,傅金城突然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金城?!”
沈绣婉意外,旋即又有些高兴。
她还以为金城今夜会去找周词白!妯
她殷勤道:“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弄些宵夜——”
“我在外面吃过了。”傅金城声音淡淡,转身脱下风衣。
沈绣婉看了眼不远处的镜子,注意到自己还是白日里的装束。
她摸了摸烫卷的头发,情不自禁地站直了身体,又抚了抚坐皱的裙摆,心脏不安而又期待地砰砰乱跳。
金城大约还没发现她的改变。
她心底深处仍然存着一线挽回金城的希望,眼眸如月,柔声问道:“金城,你瞧我打扮成这样好看吗?”
傅金城一边把风衣挂在衣架上,一边回眸看她:“不适合你。”妯
沈绣婉愣住。
像是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淋了下来,她整个人有种透心凉的感觉,她垂在腿侧的双手悄悄蜷了起来,脸颊火辣辣的烫。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可是云珠她们说,这样很好看……”
“你不觉得这种穿搭风格,和周词白很像吗?”傅金城背对着沈绣婉,伸手整理挂在衣架上的黑色风衣,“她适合这种风格,但你不适合。你弄成这样,有些不伦不类。”
和周词白很像……
不伦不类……
沈绣婉咬住唇瓣,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妯
体内的血液凝固冰冷,像是被剥光衣裳扔在雪地里供人观赏,却还要被围观人群嘲笑臃肿丑陋。
她紧紧攥住那件带有蝴蝶结绸带的白色衬衣,她打扮了很久,她原本很期待金城看见她穿洋装、烫卷发的表情,但她现在只剩下满心的羞耻和狼狈。
她红着脸钻进盥洗室,像是逃跑。
即使隔着紧闭的门,傅金城也很快听见了女人压抑的哭声。
他挑了挑眉,转身走到盥洗室外,伸手敲门:“沈绣婉?”
他不过是就是如实评价了两句,她至于哭成这样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给了她多大的委屈受。妯
沈绣婉不肯开门。
淋浴的哗哗水声传了出来,夹杂着女子的哽咽饮泣。
傅金城在门外站了片刻,见她没有开门的意思,于是坐到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根香烟。
烟雾缭绕。
金丝眼镜折射出台灯昏暗的光,遮住了男人眼里的情绪。
直到烟灰缸里多出了三根烟蒂,盥洗室的门也还是没有打开。
淋浴的水声倒是停了,里面安静得出奇。妯
傅金城倾身,在烟灰缸里揿灭第四根香烟:“沈绣婉,你今晚打算睡在里面?”
隔了片刻,里面才传出沙哑尴尬的声音:“我忘记拿睡衣了,那个,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在衣柜最右边……”
傅金城起身走到衣柜前。
他和沈绣婉的衣柜是分开的。
这还是结婚以后,他第一次打开她的衣柜。
她的衣裳不算多,几乎全是旗袍。
整理熨烫得干净服帖,散发出好闻的香皂味。妯
他在最右边找到一套棉质睡衣,正要关上柜门,忽然注意到衣柜角落里面还藏着一只花梨木雕的小匣子。
匣子没有上锁。
他掀开,里面是一块折叠齐整的绸布。
他打开绸布,顿时有些无语。
绸布中间是几点陈旧的血渍,竟是当年他和沈绣婉圆房之后,她从被褥上剪下来的落红!
这是何等古旧封建的东西!
也就沈绣婉还当个宝似的保存起来!妯
傅金城强忍住烧掉这玩意儿的冲动,重新给她叠好放回去,又发现匣子里还藏了一些小玩意儿,像是用旧的男式钱夹、坏掉的金丝眼镜、折断的领带夹、没油的古银打火机、捏扁的香烟盒。
全是他扔掉的垃圾。
还有他们一起从姑苏回来,那两张火车票票根。
她竟然一一保留起来,当宝似的藏在了匣子里。
傅金城一时无言。
他沉默地关上衣柜,走到盥洗室门口,透过沈绣婉从里面打开的一点门缝,把睡衣递了进去。
沈绣婉洗得太久了。妯
出来时她有些头晕,脸蛋也比平常更加红润。
她坐到床沿上,把长发抚到胸前,垂着眼帘问道:“你今晚……要睡书房吗?”
她身上散发出玫瑰香皂的馥郁甘甜。
傅金城站在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脸。
四目相对。
昏暗的台灯下,女人哭过的眼睛湿润微红。
那双漆黑圆瞳被他的身影牢牢占据,像是在无声地控诉他的冷漠无情,又像是在乞求他的怜惜,她鼻翼上的那粒朱砂小痣,令她在这样的夜里多出几分女人的风情。妯
傅金城眼眸晦暗,倾身吻了吻她的那粒小痣,大掌覆在她的腰上。
沈绣婉伸出双臂挽住他的脖颈。
随着傅金城吻向她的唇,两人顺势朝席梦思倒去。
沈绣婉红着眼睛咬住男人的脖颈。
她爱傅金城。
也恨傅金城。
第五十九章 对这段婚姻不忠,是金城的错
那夜之后,傅金城又开始忙于政务,只隔三差五才回家一趟。册
沈绣婉整理书房的时候,发现他把阳城之行的照片放在抽屉里,与少年时期和周词白的合照保存在一处。
她默默关上抽屉。
他的书房这样大,放了那么多照片,却唯独放不下他们的结婚照。
她背靠着书桌慢慢闭上眼。
假使金城一辈子都忘不了周词白,她该怎么办?
她真的还要继续这段单方面付出感情的婚姻吗?
沈绣婉想不出来答案。册
她读过许多书,可是没有一本书能教会她感情上的事,也没有一位先生能够教她如何经营婚姻,男女间的事情似乎比考试还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