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味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站在妈妈那边,站在朋友那边……
当年,是封镇弘请他回来的。
他是他的亲生儿子,一切都理所应当。
她竟然都从未深思过,封镇弘为什么要请他回来。
那个男人,当初明摆着要摧毁他。
浑浑噩噩之中,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乱划着。
不知不觉又点开了游戏。
病床边的琳琳凑过来看了一眼,“妈妈,你被举报了。”
迟觅怔了怔,“什么?”
她回过神来,退出了游戏,一时又有些尴尬。
这都什么事啊……
琳琳笑了笑,说:“你打游戏太菜了,菜到队友报警了吧?”
迟觅皱眉,强装镇定沉稳,嘴硬着,“瞎说,妈妈怎么会玩这种游戏……”
琳琳嘿嘿笑着,小手搭在她的手臂上。
对爸爸与妈妈之间的尴尬,她视若无睹。
亦或者是,司空见惯。
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们真正地吵起来。
不论发生什么,哪怕互相伤害,也做不到互相憎恨。
这个世界上,大抵就是有这么一种关系。
被伤害,也千百万个舍不得。
谁也不能将他们真正地分开。
病房窗外,日落西沉。
琳琳陪了妈妈一会儿,离开了医院。
她明天还要早起,司机先行送她回家。
封诣寻去见了李皓维。
约莫一个小时后,又回到了无人的病房。
此时的迟觅刚吃了点东西,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
她努力整合着这段时间的事情。
犹豫不决中,发了消息给封承钧,询问了一下封绮柔的状况。
尚未收到回复,封诣寻已来到跟前。
她慌慌张张地收了手机,一脸的做贼心虚。
“你、你还没回去吗?”
封诣寻低头看她,潜藏着几分不耐烦,“你很希望我走?”
他只是想多陪她一会儿,她倒好,又要气他。
迟觅垂眸,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很怕他不高兴。
不是怕他把她怎么样,只是会对他的情绪,莫名做出反应。
她低声说着,“天黑了,这边有护工看着……你明天,还要工作……”
早点回去好好休息,不要总是那么辛苦。
这么说的话,太矫揉造作了吧?
装贤妻良母吗?
迟觅觉得怪怪的。
封诣寻开口,“李医生说,你恢复的记忆,只到封家晚宴那天。”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是、是吧……我不记得那么多了……”
他对她的不认账,不置可否。
沉思一瞬后,他忽而说:“封太太,你不记得这段时间的事情,那你应该记得,离婚协议书的事吧?”
她一阵汗颜,“呃……”
他语气平淡,站在病床边,颇有种审问她的感觉。
“方便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吗?”
迟觅敛眸,想说,不太方便。
不论他是否有能力保护她,她都不太愿意,做个什么也不懂的傻瓜。
他几年前,忙到一晚上只能休息四个小时,她都知道。
她总是拒绝不了母亲的请求,却也不想再拖累他了。
然而如今回想起来,她把事情想得太糟糕。
安望宁与封祥启之间的事情,未必需要她去大费周章。
十七岁的自己告诉她,事情总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她,不如以往那么有勇气。
想到这些,她不免有些失落。
半晌后,才发觉男人等待她的回答已静默了许久。
迟觅抬眸看向他,又厚颜无耻地扯了谎,“我……我也不记得有什么离婚协议书的事情了……”
第110章 演技
她现在真是满嘴谎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封诣寻听到这种回答,似是觉得好笑。
他的语气少见的轻松柔和,“这也不记得,那也不记得,你到底记得什么?”
不像是责备,倒像是玩笑。
迟觅不吭声。
封诣寻又问:“记得你怎么抱着我叫老公,不让我走的吗?”
她老脸一红,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指。
他扬了扬唇角,“记得你睡觉的时候怎么往我怀里钻的吗?”
她仍旧是一副缩头乌龟样,不敢吱声。
他紧接着,又问:“或者,你还记得,这段时间我们在床上有多默契?”
迟觅显而易见地破防了,“别、别说了——”
她也真是服了自己,怎么能一直管他叫老公呢?
硬生生给自己挖坑跳。
不过话说回来,十七岁的她,也这么看待二十七岁的她来着。
终归是,自己坑自己。
封诣寻拉了椅子,优雅地坐在了病床边。
大手轻轻拉开了她绞在一起的两只手。
掌心的温度,让她一阵失神。
他摩挲着她冰凉的手指,淡淡说道:“你演技太差了。”
或者说,迟觅从来都没有什么演技。
他一看她那双眼睛,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撇嘴,小声嘀咕着,“我哪有你这影帝级别的演技……”
装模作样还是他厉害,她至今没搞清楚,他到底算是什么样的人。
他说:“告诉我,为什么想离婚。”
不是温声细语的询问,他就是很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一点。
迟觅好一番沉思。
坦率而言,以她的性子,根本没能力与他说什么真话。
她早已没有了直白的勇气。
可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她,有时候直白一点,事情会更简单。
她低垂着脑袋,终于还是缓缓说出了真心话,“我听见我妈和封祥启打电话了,他们还私底下见了面……我不知道要怎么帮你,我想,至少不要拖累你……”
不是一定要离开他,不是受到了什么伤害,她只是想,对他来说,多少有点用而已。
她所有的沉默,都是因为,她喜欢他。
两手空空的迟觅,到底拿什么来喜欢他呢?
她只能尽着最大的努力,保护他的利益。
封诣寻忽然说道:“你不是。”
她微愣,“什么?”
他补充道:“你不是拖累。”
永远也不是。
而后,他低眉看了看她有些苍白的素手。
她躺了一个多星期,指甲也长长了一些。
他默默拉开抽屉,找出一把小小的指甲剪。
一只手指、一只手指地给她修剪指甲。
迟觅略显古怪地看着他。
真像是充满耐心,给小猫剪指甲的主人。
她迟疑许久,又道起了歉。
“封总……对不起……”
轻微的咔嚓声响中,他均匀地剪掉小小一截指甲。
与此同时,出声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叫我?”
她说:“那我叫你什么?”
他反问回去,“我们是什么关系?”
迟觅默然:“……”
他们是夫妻。
她应该叫他一声老公。
想到这里,她一脸不自然,连连摇头,“不行,好羞耻。”
他用指腹摩挲着刚剪好的指甲,试了试平滑度。
转而,又揉捏起了她的手指。
躺了许久,她的手都消瘦了。
他没有看她,只是说:“我们更羞耻的事情都做过。”
封诣寻知道,她又脸红了。
她固执起来,“我不管,我不叫。”
结婚这么多年,她压根就没这么叫过。
而且,他一开始也不喜欢她跟他太亲密吧?
“行,随便你。”他剪完了一只手,又去捞她的另一只手。
迟觅听不出来有什么语气。
她试探着问:“生气了?”
男人好似没听到,自顾自地给她剪指甲。
她不死心,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很失望?”
他有些波澜不惊,“失望什么?”
迟觅带着几分情绪,说道:“你喜欢的那个呆瓜一样的我,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他停下手中动作,轻捏着她的手指,抬头看她,“封太太,你以为二十七岁的你,智商就能高到哪里去了吗?”
什么十七岁的觅觅,二十七岁的觅觅,对他来说,其实都一样的。
这话在迟觅耳朵里,意思就是,十七岁的她是个呆瓜,二十七岁的她也是个呆瓜。
她一阵挫败,但嘴上仍旧勇气可嘉地跟他对着干。
“你不损我会死啊?”
他们好像,总有他们之间的默契。
结婚之后,一直如此。
不论她要做什么,他似乎都会成全她。
以至于,她总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
封诣寻想起她执着地要与他分居的事情。
想起她总是有她自己的别扭,却也一次次地在大晚上打电话给他。
以前的他,大概就是会跟着她一起别扭。
一次次地被她气到。
但事到如今,再这样下去……
她这么笨的脑袋,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二十七岁的她,最比不上曾经的她的地方……
是她更难以理解他爱她。
发生了这次的事情,他不能,再陪着她别扭下去了。
封诣寻低头,继续给她修剪指甲,“是你自己非要自讨没趣。”
她胡乱思考一番,又问了一句:“你更喜欢那个总会服软的迟觅吧?”
什么也不会干,只会向他认输,倒是更讨他喜欢一些?
她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用了好一会儿,才有所会意,“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自己醋自己吗?
他觉得好笑,却又莫名感觉到了,各退一步的愉快。
大概,他早就该更多地退让才是。
迟觅有些难堪,嘴倒是一如既往的硬,“……才没有。”
他轻笑起来,没有再回话。
见到他好像是笑了,她觉得怪怪的,心里也莫名其妙一阵温热。
他们之间,被十七岁的自己胡乱折腾一番,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真的,也可以在他面前撒娇吗?
她是不是,什么都能告诉他呢?
对如今的自己,他有几分包容度,她不得而知。
迟觅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的手。
她感到安心。
仿佛只要能抓住他,哪怕是在水里,她也不会溺死。
她思索许久,缓缓开口,“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跟你说……”
第111章 忘了
既然她能告诉他,为什么想要和他离婚,大概也能告诉他,更多的事情。
他看了看她的手掌,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紧张兮兮地问:“我那么,伤害你,你真的不在乎吗?”
他神色变了变,似是在沉思,她说的是哪回事。
片刻后,眼眸微沉。
迟觅暗暗酝酿起来,如何与他把话完全说开。
她想,都到了这个地步,倒不如,什么都告诉他好了。
就像曾经那个永远满腔孤勇的自己,去告诉他,自己从头到尾,都只会喜欢他。
她兀自思考着,自己的手机震动起来。
思绪被打断。
她迅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好几条封承钧发来的消息。
连续的信息狂轰乱炸,迟觅的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
封诣寻视线转到她手机上。
她将手机屏幕朝下,悻悻地干笑起来。
他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自己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低头看了一眼,封诣寻起身离开,走出房间接电话。
迟觅皱眉,再度拿起手机,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封承钧】天呐,我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多事。
【封承钧】我就说你最近怎么怪怪的,原来是这样。
【封承钧】看样子你已经醒了啊,还好你没事。
【封承钧】你要是醒不过来,小叔得杀人。
【封承钧】你方便接电话吗?我刚在处理爷爷的事情。
【封承钧】你知道吗,他肿瘤复发,病情加重,医生现在都在家里。
【封承钧】对了,绮柔挨了一下,手骨骨折,但没什么大问题。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兀自静默了许久。
直到病房外的男人打完简短的电话,回到她身边。
封诣寻的脸色有些复杂,他似是组织了一下语言。
几秒之后,才说:“我那位父亲,晕倒了,他可能,快不行了。”
说完,又恢复了淡然。
对此,已有他自己的心理准备。
人总是会死的,每个人都一样。
迟觅的神情微僵,一声不吭。
他问:“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她捏着手机,低声说着,“我……我忘了……”
封诣寻蹙眉,只能依靠着自己的揣度,猜她要说些什么。
这几年来,她一直想问,又总是不敢问的那个问题。
他倏然认真地看向她,问:“你会在乎吗?”
“我有别的女人,你会在乎吗?”
她想也没想,回道:“我当然会在乎。”
封诣寻说:“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迟觅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们曾分别许久,他当年在法国时,也可能会有别的女人。
她当然会在乎,可她还是会很喜欢他。
因为,再也没有人,像他那样好。
他……也是与她一样的想法吗……
她抬起微红的双眸看他,带着几分可怜巴巴,“我、我想喝水……”
他差点没忍住,马上就去给她倒水了。
可她非得旧事重提,让他一下子又忘记了自己的决心。
封诣寻淡淡说道:“让护工给你倒,我得回去看看封镇弘那边的情况。”
说完,转身离开,徒留她一人躺在病床上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