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樱抬手阻止她们上前,同时甩出红色权杖。
“小心身后。”
巨大的法阵在她们身后拔地而起,席卷来一阵迷雾。
凌昼一剑刺穿那道白雾,却在下一刻,被那雾中人拽了进去。
他听见甜甜的笑声落在耳后,随风而散。
“若你能找到我,我的命就归你。”
是幻术。
“我不用找,同样能杀了你。”
他将长剑御在身前,闭上双眼时,无数利剑如风一般被投掷出去。
没过多久,凌昼听见一道细微的叫喊声。
他在那刻瞬行而至,冷玉般的手指掐住了面前之人。
“找到你了。”他说。
“是我找到了你。”姜月霜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纤纤细指攀上来,手臂似有似无般搭在他后肩。
眼前的白雾散去,凌昼凝神一看,望见了面前的树干。
就连这个也是幻术。
凌昼正欲收手,却发现身体已经僵住,完全动弹不得。
姜月霜开心的用手去碰他的脸颊,笑的甜美:“若不是你这样的冲动和轻敌,我又怎会有可乘之机。”
她放开他,替他将那只手拽下来。
他的手指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
姜月霜很不喜欢。
“这个幻术由我们三人共同铸造,互为掩护和盾牌,你如此大意,要怎么看得清。”姜月霜帮他转了个方向,站在他面前笑,“我这回可是真的走了,你可要好好看着。”
凌昼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
不过片刻,他便冲破了姜月霜在他身上设下的咒术,疾步追了上去。
凌昼是最后一位来到冥界的神将。
之前的日子养尊处优惯了,养成了娇纵蛮横、乖张暴戾的性子,还暴躁易怒,刚来冥界的时候,什么事都不愿意做。
与陆引鹤相比,他就像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因此,陆引鹤偶尔会这样叫他。
但他很厌烦这个称呼,甚至陆引鹤这样一唤他,会令他火气变会更旺。
姜月霜的不断出现,让他感到厌烦。
雾气消散之后,沉樱手握权杖,面向陆引鹤而立。
“我和你们走。”她面色冰冷,镇定自若,“正好,我也有事要见你们的冥君。”
“放心,你很快就会见到他。”陆引鹤一下撤了剑,带着她消失不见。
沉樱看着陆引鹤和虞念离去的身影,扭头瞥了涟轲一眼。
“你又救了我。”
涟轲望见虞念假扮的沉樱:“为何她会变成你的模样。”
“不抓到我,他们不会罢休的。”她收回权杖,敛了神色,“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没时间和他们纠缠。”
“仅此而已。”他冷声问她。
“自然不是,我虽知晓黑巫女所在之处,可她却无法同我接应,晚菲进入冥界后,会帮我们见面。”
涟轲容色冷肃,声音如冰坠地。
“你可想过事情败露后,她的下场。”
虞念代替她去冥界一事,就连沉樱也是才刚得知,这才被迫接受了这一决定。
若她方才对陆引鹤出手,想必虞念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她身处两难之地,最后只好看虞念离开。
沉樱:“我自是不肯让她为我涉险,待事情了结,我会去接她回来。”
涟轲:“何事。”
与此同时。
陆引鹤带着虞念经过一间医馆时,曾驻留片刻。
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镇定自若的站在医馆门口,眉目明朗深邃,身上含着一股冷冽之气,模样俊美,只单单一望,便轻易被他吸引。
冥界神将郎跃。
他行事作风冷酷神秘,最不喜与人说话,手起刀落便就有一人亡命。
总而言之,绝对不好惹。
除他之外,魔君缔天也在此处。
下一瞬,几道冷风朝缔天身后袭来,旋即刮起地面尘土。
缔天错开身,直接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人剑指缔天,分神向后看了郎跃一眼,寒声道:“郎跃。”
拨开那卷尘雾,郎跃心领神会的望过去,仍是一脸冷酷,唇边却缀上一抹浅笑,轻声回道:“星斩。”
陆引鹤拽着伪装成沉樱的虞念,轻哂了声。
“冥君派我二人在此接应,魔君可是有什么意见。”
“自然不是。”缔天后退两步,“冥界与魔界向来和平相处,若真是临咎的意思,那我必然不再打扰,告辞。”
缔天走的飞快,倒省了他们动手的时间。
陆引鹤收剑入鞘,反问郎跃道:“我要带红巫女回到冥界,一起走吗。”
郎跃:“我留在这里。”
得了答案,陆引鹤古怪的笑了笑:“冥君派我和追炎出来寻人,倒是由着你随性胡来,可惜你日夜守在这里,那女人连看都不曾看过你一眼。”
郎跃并不看他:“你还不走。”
“下次我再来时,会将你带回冥界,你可记好了。”
说完,陆引鹤转身离开,带着虞念消失在人群当中。
“说着不让我拖延时间,我倒是觉得你更像在拖延时间。”虞念看也不看他,嘴角学着沉樱的模样扯了下,“你不想将我交给冥君吗。”
“不需要你开口的时候,你最好不要说话。”陆引鹤狠狠地捏住她的手腕,强忍住了杀心。
同一时间。
“追了我这么久,你不累吗?”不知跑了多久,姜月霜终于败下阵来,看着不远处的临咎,无奈的摆了摆手,“我跑不动了,你杀了我吧。”
“我几时说过,要杀你。”凌昼提剑朝她走来。
“真的?”她颤着眼睫,瞳中闪着一丝欣喜。
凌昼在她面前停下来,端详她几眼,又道:“你的弓箭可以伤到我,我要带你回去,慢慢研究。”
“这……这样不好吧。”她抗拒着连连后退几步,“此乃我苏氏秘术,只传内不传外的,怎能让你学了去。”
“废话真多。”凌昼抓起姜月霜的衣襟,抬手将她扛在肩上。
“等,你等——”姜月霜一下头晕起来,整个人都感觉不太好了,“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太慢了。”他顿了顿,不耐烦道:“你不是跑不动了。”
“跑不动又怎么了,我就是爬,也不用你帮。”姜月霜捶了他后背两下,又去扯他耳朵,“我让你放我下来,你聋了吗。”
他这样扛着她,她还怎么逃跑啊。
本想借着投降之名,趁他不备偷袭他,现在看来,倒是大可不必了。
凌昼脚步缓了下来,手在她身上用力一按:“别吵。”
姜月霜被他扛在肩上晃来晃去的,这下什么咒术都想不起来了。
“定身术怎么念来着?”她低声念叨。
他站定脚步,将她一下摔在地上,俯下。身看她:“看来嘴也要封上才行。”
“不行!”她吓得立即捂住嘴,十分懊恼自己当初怎么没有好好学习巫术。
凌昼斜睨她一眼,再次伸手过去。
夜色渐深,万物掩起真实模样,栽进神秘恐怖的氛围之中。
虞念被陆引鹤牵住手腕,一路带进冥界。
临咎见她走来,只是垂眸,抚摸手下的黑猫。
他面色淡然,沉声问陆引鹤:“你说她是红巫女。”
陆引鹤:“是。”
就在陆引鹤回复临咎之时,虞念痛快拆下面上红纱,巫术顷刻间消散,而她瞬间变回了本来模样。
她面容平静,慢慢抬眼,瞥见了临咎的俊逸侧脸。
见来人是她,陆引鹤蓦地神情一凝,脸上还未显现讶异之色,倒先笑了。
有沉樱的幻术加持,哪怕是陆引鹤也无法轻易看穿,但在临咎面前,巫术便再无效力。
陆引鹤顿时出剑要杀了虞念,却被临咎用神术推开。
临咎松开手中的猫,淡淡落声。
“星斩,我还没让你动手。”
“星斩知罪。”他当即低头下去,举臂作揖。
“带她下去。”临咎挥了挥衣袖,仿佛送来一片深夜,“将她同黑巫女关在一起。”
“是。”陆引鹤脸色绷着,下一瞬就扯走了虞念。
沉重的牢门再次打开,云归打开闭阖的双眼,瞥见一红衣女子被推入进来。
那女子容色冷淡,配上一身明丽之色,宛若出水芙蓉,冷艳动人。
可她不是红巫女。
陆引鹤用力不小,直接将虞念推在地上,眸光锐利。
“不用太过期待,从今日开始,我会每一日都亲自来见你。”
紧接着,他掀起眼皮,歪头打量云归片刻,意味不明地笑道:“听说你想和我打。”
云归扫过他一眼,毫不迟疑道:“你敢吗?”
“我为何不敢。”陆引鹤靠近她,“若非冥君大人下令留你一命,我早就动手了。”
察觉到他靠近云归,沉默不语的虞念突然间走过来,抓住他手腕:“你离她远一点。”
陆引鹤步伐一僵,回过头去看她,眼里挑起笑意。
“你还真是不怕我。”
“是你应该怕我。”她目光澄明,声音轻飘飘的,“从这一次开始,你会不断栽在我手里。”
“如此看来,应该是我更期待一些了。”他脸上吊起戏谑的笑,沉下脸甩开她的手。
陆引鹤被虞念搅得兴致全无,待他出去,云归启唇道:“你不是红巫女,你是谁。”
虞念走到她身边来,垂下眼帘。
“我是红巫女的护法,晚菲。”
云归:“你是来——”
“自投罗网的。”虞念冷声打断她的话,身体弯下去,手抚上冰冷的地面,“想不到冥君竟将你安排在法阵的阵眼,看来是对你十分看重。”
看重吗。
默然片刻,云归骤然抬眼,定定地看着面前之人。
“阵眼?”
“此处是最后一道冥界与人界的交界口,阵眼所在之处,禁锢力最强,亦最难打破,以你我之力,尚无法摧毁它分毫。”虞念解释道。
没等云归再开口,虞念身子微微一斜,在她身边坐下,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准备好重见天日了吗。”
她心下一动,眼神瞬间明亮起来,语气中尽是笃定。
“是她来救我了。”
“是。”虞念淡淡一笑,慢条斯理道:“我们里应外合,定能带你出去。”
她一双眼瞳黑白分明,眸中忽地一暗。
“你们做的一切我其实都看见了。”
她看见了画念的死。
在画念死后,魔尊楚清歌为了复活她,将会带着沉樱直闯冥界。
沉樱她们的这些付出,真的值得吗。
她想要获得光明和自由,却从未想过要用他人的牺牲来交换。
“若你们是为了黑巫女而来,恐怕是要失望了。”云归眸中卷起暗涌,讽刺地一笑,“我还没有那种力量。”
“大人她一直都牵挂着你。”虞念看向她,“聚齐三巫不是她的责任,却是她的心愿,无论你是否成为了黑巫女,都不该在这里结束余生。”
“她一直在等我,我都知道。”云归半垂眼帘,声音再次有了气力,“我也一直在等她。”
她能感受到,沉樱正在一点点的朝她靠近。
所以她也不会放弃。
在头顶漆黑被撕成碎片、黎明照进来之前,她没有放弃的理由。
她不会低头,亦不会屈服。
忽然间,云归和虞念身处的地牢开始猛烈的晃动,碎石凌乱的砸落下来,似是要将她们一点点活埋。
楚清河摧毁冥界十殿的时候,临咎正弯着身,事不关己的逗猫玩。
泽寒走到他跟前,面色凝肃。
“冥君大人,魔尊闯进来了,已经接连摧毁一殿二殿了。”
听见泽寒不紧不慢的汇报,他那双潋滟黑眸轻轻一转,不为所动。
“我已知晓,你退下。”
“冥君大人为何不出面阻止他。”泽寒不解。
此时此刻,冥界十殿已被摧毁掉两座,再继续下去,恐怕冥界都将不复存在。
如此一来,六界必将大乱。
“阻止了他,又要如何惩戒。”临咎低眉听着耳畔的坍塌之音,面色如常,“他既犯下滔天之罪,如今也该付出代价了。”
千万年来,临咎身处冥界之中,对这种事情早已置身事外。
他等的只是有人犯下了罪行,他再去处理,而不会去阻止惨事发生。
他的世界只有惩戒,从未存在救赎。
唯这一点,不曾改变过。
临咎从未想过六界会拥有永久的太平,就算六界大乱,只要还保留各自界限,便可慢慢恢复。
于他来说,这世间还没有过他要守护的东西。
所以就算是尽数毁了,他也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