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新婚之夜
文清侯府的宅院已被朝廷查封,大礼若在祁州沈家落成,一来路途有些远,二则,李老夫人逝世不久,府内不宜操办喜事,若非这是皇后赐婚,李老夫人死前也留下有话:下月,且让寂哥儿将新妇迎娶进门。
不然千澜与沈寂的大婚,是该延期半年的。
这么一来,便只有黎安巷那处二进的小宅子了。
沈寂原本已叫人将宅子重新修缮一番,谁知半月前皇上却忽然下旨,要将临近郊区一处查封官员的二进别院赏给他成婚,甚至从工部拨用能工巧匠给他修缮屋子。
于是,迎千澜进门的地方自然就成了此处“澜清园”。
大礼既成时已快要入夜,沈寂在前院招待众宾客,被郑羽等人拉着喝酒,脱不开身。而千澜则被迎进新房。
喜房处在内院,将门窗一掩便隔绝前院酒席的喧嚷声,屋内红烛影曳,千澜端坐在喜床上,一整日未进米水,本是因为紧张才不觉得饿,如今进了门拜了天地,陡然待在安静的屋子里,思绪也不似白日那么亢奋,没一会儿她就饿了。
索性将盖头一掀,唤来外间的月芷。
月芷应声进门,见千澜已经在琢磨着卸凤冠,不由一急,快步上前道:“姑娘……夫人怎么自己就将盖头掀了呀,要等大人来揭盖头才行的,来,快盖上。”
千澜拦下她的手,“不打紧,他来了再戴也不迟,你先搭把手,把我这冠给取了,再戴着你家姑……不是,你家夫人我脖子都要废了。”
话落,却听旁侧窗外传来一道笑声,下一瞬,窗户被人从外面拉开,近书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千澜和月芷具是一愣。
“爷猜的果然没错,夫人不会就这么端坐在这儿等他。”说着,他将手里的食盒递进来,“月芷,你快来接着,外头还有好些事呢,我不能待太久。”
月芷愣愣的将他递来的食盒接住。
近书又道:“这是爷让属下送来的吃食,都是些夫人爱吃的,他如今被郑二公子他们拉着喝酒,怕还要些时候。”
还在喝?
千澜眉尾微动,嘶了一声,刚要开口。
近书憨笑着摸了一把后脑勺,“夫人放心,爷不会多喝,给他的那壶酒早被凌云偷偷给兑了白水,不醉人的。”
啧!
高!实在是高!
千澜抿唇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夫人好生用膳,属下告退。”
说完,近书忙不迭又将窗关上,匆匆离开。
屋内的月芷打开食盒一瞧,顿时笑意爬上眉梢,“大人对夫人可真好。”
“快来帮我卸凤冠……”
……
沈寂装醉躲过了那群宾客的盛情,当他迈着踉跄的步子,被近墨扶进喜房时,千澜正啃着最后一个鸡爪,抬头见门口站着两个人,一时惊吓,鸡爪掉了。
“你……你回来了啊。”
她下意识低头要去捡,身子低到一半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月芷与近墨对视一眼,立即会意,迅速将红盖头往千澜脑袋上一盖,然后又飞快将她啃鸡爪留下的狼藉收拾干净,拎着食盒就往外走去。
此时千澜俯到一半的身子还僵着。
不是,为何她大喜之夜的伊始会是这般尴尬的氛围啊?
屋内寂静了片刻。
沈寂突然失笑,“我可是打扰夫人用膳了?”
千澜盖头下的脸颊有些发热,她直起身子道:“我……我已经吃完了。”
说完正要自己去掀盖头。
沈寂快步过去握住她的手,“此事,夫人总得给为夫一个全礼数的机会吧?”
他话里带了些些打趣。
千澜觉得她的脸更热了,在他用玉如意挑开自己头上的红盖头时,竟下意识朝一旁侧首,躲开他的视线。
这个动作才做完,她便悔了,很快又抬头看向身穿喜服的男人,眼眸流转的目光中仿佛只有他。
耳畔的一切,都变得遥远。
沈寂轻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下一瞬,他执起她的手,坐在她旁侧的位置上。
原本性子明快的人,到新婚夜时却又那么羞赧,倒是让沈寂不知如何办才好了。想逗她又怕她会恼,又不舍得在新婚之夜还要等着热忱的她来打破眼下的沉默。
“千澜。”他温柔唤道。
这一刻千澜脑海中都是懵的,两世为人,她原以为自己面对这方面该是从容的,可如今真到了新婚夜面对她此后的郎君,却心中慌得不成样子。
眼下听见他这轻柔的声音,心底不自制地泛起涟漪,就如夏日的惊雷乱了心鼓一般,“我......”
她朱唇轻启,想要张嘴说点什么,却没了后话。
沈寂笑望着她:“怎么了?”
千澜抿唇,寻了个话题,“前院的宴席已经散了?”
“现下大概是散了,我回来时,席面大多结束,还有些喝酒之人在,三叔父与宸哥儿在待客,女眷这头也有三叔母操持。”
如今沈家也就沈寂和三房一家还能在京城待着了。
“那,我们......”
沈寂握她的手倏地一紧,目光便染上一层光亮,望着她笑道:“我们如何?”
千澜脸颊带着娇红,眼眸不自觉却往一旁的床榻看去,许是她心中过于紧张,竟觉得满室殷红之下唯有此处颜色最为鲜艳。
鲜艳到她只需要看一眼就会下意识躲开。
她不知如何作答,垂着头,只觉得自己头脑发晕。
下一瞬,手上一紧。
沈寂加重力道,将她一把拉到自己怀里,熟悉的气息迫近,似两人才见面时那样,在他拥住自己的那一刹,她的心绪拥有了须臾的清明。
须臾后,他倾身向前,带有微凉的唇覆上她的,轻轻含了下后又松开。
千澜惊讶的伸出灵舌碰了碰唇角,“你是喝的梅子酒?”
“嗯,不过在其中也兑了些米酒,并不醉人。”
“近书同我说你喝的是兑了水的酒。”
沈寂轻笑,“怎样的酒很重要吗?”
千澜听见他问,眉间淌出笑意,“当然重要,梅子酒要好闻一些。”
话落,她似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沈寂眸光算不得清,却很亮,放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些,将她揽近,“夫人原是这个意思?”
“我什么意思?”她装着傻,手抵在他肩膀处,却浑身都发着软。
沈寂笑了笑,抱她起身,在将她放在床榻上的那一刻,似感受到她因紧张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又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两人以这副暧昧撩人的姿势躺在床上,千澜自然懂得将要发生什么,挥退却内心的不安与紧张后,她像是迎合般搂住他的脖颈,目光也莫名沾染上一层迷离,温柔,勾人。
“大人。”
她柔声轻唤,眉目间春光潋滟。
“嗯?”沈寂在她唇上重重落下一吻,似带着些许惩罚的意味。
千澜难得反应迅速,明白他的意思。此情此景之下,那声称呼也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难以启齿。
“夫君。”
话落,一抹温热带着情意与滚烫落在她唇上,而后意乱的情也似野火蔓延而下,她揽着他的手渐渐收紧,娇|柔的喘息声自她唇齿间溢出,却又隐匿在漫长的夜中。
红帐落。
满室旖旎与春色。
第242章 一波再起
翌日尚不及卯时,外头天色漆黑,安静地只能听见偶有的几道鸟鸣。
千澜原是窝在沈寂怀中酣睡。
屋外骤然响起说话声,男声低沉,仿佛刻意压低声音,“昨夜昭王府出事了,此事须得尽快让爷知晓,你且帮忙去屋内传唤一声。”
是近墨。
月芷怯怯的声音传来,“是......恕我多嘴,可是发生了何事?”
“邹侧妃昨夜在省亲归来的途中遇刺身亡了。”
这话落地,千澜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浑身酸痛还未得缓,就察觉到身旁人动了动手臂。
“醒了?”
她含糊说话仿佛梦呓,“醒了,你可要过去?”
沈寂搂紧她,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是要去看看,若无要紧事,近墨不会这个时候来寻我,时候尚早,你且再睡会儿,晌午过后我回来接你去宫内谢恩。”
说完屋外传来月芷的通传声。
“我知道了。”他正欲起身,千澜忽然拉住他的衣角。
沈寂怔了下。
“邹侧妃是何人?”她问。
“她是邹太后的娘家侄女,听闻是因昭王妃当年身怀六甲,太后便将自己的娘家侄女儿许配给昭王爷为侧妃。”沈寂笼住她的手,哪怕是在被窝里待着,她的手却仍然有丝微凉,“怎么了?”
千澜迷迷糊糊地,又缩进被子里,“哦,没事,我只不过是问下。”
隔了一下,她又探出头来,“我同你一起去吧!”
不等他答应,她一把坐起,唤来月芷:“帮我找身衣裳,我跟大人出去一趟。”
月芷见沈寂没有阻挠,立即去衣柜里替她翻衣裳。
“不要太繁琐,随便找一件就成。”她一面揉着睡眼,在她身后吩咐。
沈寂拉过她,将手扣在他大手里,“你这又是何苦......不如再多睡会儿,我只怕是要去看尸首的。”
他适时将话头跳过,但千澜却忽略不了他话里的意思,想起昨夜的云雨,她脸颊又泛起不自然的绯红。
她低头捂了下脸,却还是道:“我想跟你一起去。”
见她一再的坚持,沈寂没有再阻止的意思,于是在两人更衣梳洗之后,携晨时清风出了门。
近墨见千澜也要去,扭头要下去准备马车,却被她叫住。
“眼下街上没多少人,与大人同乘又如何?”
沈寂低笑着应下她。
于是准备马车一事便作罢,她与沈寂同乘一匹马,往城外一处名为十里坡的地方赶去,据说邹侧妃正是在此遇刺身亡。
初夏的清晨天色十分澄净,风也恰巧很温柔。此时城中开门做营生的铺子尚且不多,偶尔有几位悠闲自得的行人,当看见一行人骑马往城外赶时也都非常有眼色的快步离去。
街上确实很宁静。
“你有没有怀疑过太后?”
途中,千澜倚在沈寂怀里,恰好能用两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交谈。
听见她突然这样问,沈寂似乎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却收敛神色,淡笑道:“你是怎么想到她身上去的?”
千澜抚了把额际被风扬起的碎发,“好像也不难想到,哪怕过去了那么久,我也依然怀疑青雨死前说的话,太后与卫欣彤会不会当真是亲生母女,此事或许还被别人知晓,所以宫内发生侍卫案是为了震慑,更是为这件尘封许久的陈年往事能重新摆在世人面前,我甚至觉得连我进宫遇见发疯的青雨,也是背后之人在设计。”
“而如今昭王府出事,死的又恰好是太后的娘家侄女,会不会也是背后之人的阴谋,实则是冲着太后来的?”
“可是一桩许多年前的辛秘,为何会有人不遗余力的想将事情昭示于众?”
话到这里,她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或许将矛头往太后身上引确实有些牵强,但她脑中却总觉得这些事其中定有联系,尽管说目前尚且不够明晰。
忽然腰上的手紧了紧,下一刻,沈寂轻轻将下巴放在她的肩头,温声道:“眼下只需要有一条线,能将他们摆放在我们面前的所有事贯穿起来,这样,就无需我们费心力去猜测揣摩了。”
他似话里有话。
千澜侧目去瞧他,“这些时日你可是查到了什么线索?”
沈寂轻轻笑了一声,直起身离开千澜的肩,却又将她搂紧了些,温声道:“再等等吧,快了。”
莫约小半时辰后,几人抵达城外十里坡。
此地距离城门有一段距离,却是进城的必经之路,山坡上是一大片青翠茂密的竹林,进城的官道正处于竹林之中,被层层叠叠的青绿遮掩,此处,恰极易设伏。
将才近墨又把了解的事情经过复述一遍。
邹侧妃省亲归来,途径此地时被提早埋伏在这儿的刺客杀害,王府护卫不敌刺客,无一生还。侧妃彻夜未归,昭亲王随即派人出来寻找,不料只见到十里坡上侧妃死不瞑目的尸首。
以伍六七为首的大理寺衙役见沈寂二人来了,立刻上前见礼。
沈寂扶千澜下马,朝众人颔首示意。
伍六七道:“大人,邹侧妃的尸首已被昭亲王派人接回王府,遇害的王府侍卫与女使共十七人,经仵作查验,皆是一击毙命,可见刺客武艺高强。”
他三言两语将此地的惨况概述,却更让听的人惊心。
这场凶杀案来的悄然,去也去的悄然,这些横七竖八被白布遮盖的尸首似乎冤气冲天,他们其中有人甚至在生前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刺客杀害,鲜活的生命止于冷硬的刀剑没入他们身体的那一刻。
实在令人唏嘘。
千澜跟在沈寂的身后,同他查看了几具尸首,这些人的身上伤口都只有些刀剑伤,其余竟寻不到任何打斗的痕迹。
一个王府侧妃,平日深居府中,本没什么开罪他人的机会,而作为她的丈夫,昭亲王乃是今上唯一的胞弟,数年间又都为大楚镇守边疆,与京城中人鲜少来往,刺客究竟为何要杀邹氏?
沈寂脸色不免有些沉重。
此事似乎真如千澜所言,像是冲着邹侧妃的姑母邹太后所来。
千澜正壮着胆子撩开一具尸首身上的白布,见死者尚是位年岁不大的姑娘家,吁叹了几声可怜,将尸首盖好,走向一旁沉默着的沈寂。
沈寂察觉到她走来,转身看向她,“千澜,让伍六七先送你回去,我需得去趟昭王府。”
千澜没立刻答应,而是问:“大人也想到宫里那位身上去了是吗?”
沈寂叹道:“宫里那位此生也没什么仇家,所以我们只能猜测,然而却只有将起因放在她身上,才能说的通邹氏遇刺一案。”
“她倒也不算没仇家,你在珑汇时不还登门问了母亲吗?那则在山东流传的传闻若是真的......”千澜抿唇思忖片刻,又仰头问:“大人想必还记得昭王妃病逝的那位胞弟?”
沈寂点头,却没再把话往下说。
听到一半没下文,在一边杵着的伍六七先耐不住了,他目光在两人身上转圈,皱眉问:“你们俩是在这儿打什么哑谜吗?”
第243章 恭候大驾
晌午时分,邹氏身亡之事已在京城传开,百姓们照例是震惊了一阵,继而开始讨论闲谈。
昭王府早将灵堂设立,下人们垂首在忙活着挂白帷与灯笼,偌大府里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