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霭的回复依旧是让客人来决定。
陆柯秒回:【那周六傍晚五点怎么样?】
卓际规定了双休,一般情况下她这种实习生也不需要周末加班。
池霭答应下来,又问有没有想吃的餐馆?
陆柯道:【商圈那边有家新开的中餐馆据说不错,要不我们一起去尝尝?】
中餐是池霭的心头好,无论是香辣还是清淡都各有各的滋味,就算是普普通通的街边大排档,也比曾经去过的高级西餐厅和怀石料理之类的更让她向往。
池霭响应得迅速且积极。
看着陆柯发来的地址链接,她点进去浏览了一番,发现是一家专做川湘菜的餐厅。
约定好时间地点后,陆柯说他要继续加班,那到时候见。
池霭发了个仓鼠卖萌的表情包。
正想把手机揣回口袋专心走路,对话框左上角变动的数字又提醒她收到了新消息。
池霭只好放慢脚步,返回微信界面看看找她有事的那个人重不重要。
又是饭前看见过的猫咪头像。
它出现在池霭置顶对话框的下方,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方便请教你几个养花问题吗?】
对于养花的知识,池霭也是一知半解,不多的经验仅来自于过去喜好侍弄花草的父亲。
她简单说明自己的情况,末尾才补充道:【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分享。】
祁言礼又问:【你现在方便打电话吗?】
池霭环顾小区人来车往的周遭,思索打电话总比低头看手机要来得安全。
于是她主动拨打过去。
语音通话请求被祁言礼立刻接受。
低沉悦耳不输知名歌手的青年音传入耳畔,与此同时,池霭听到了声慵懒绵长的猫叫。
“真是不好意思,休息的时间还要打扰你。”
祁言礼永远是这样。
在待人接物方面,将名字中的“礼”字发挥到了极致。
“没关系,你打电话来是问我怎么养花,又不是作为甲方来给我派发任务。”
池霭开了句玩笑,“不过你之前不是说放弃养花了吗,怎么转头又把它捡起来了?”
“只是觉得生活中还是应该有个坚持到底的爱好。”
听着祁言礼的话,池霭默默惋惜两秒在他手底下丧命的月季,然后沿循脑海中的记忆徐徐跟他说起:“佩尔朱克根系比较弱,所以浇水的频率时机很重要……”
“我会看看它表面的土干了没有,干了的话再浇。”
祁言礼温声细语地跟她交流自己的浇水习惯。
池霭却说:“这个方法不准确,你可以掂掂花盆的重量,如果轻了不少就可以浇了。”
“原来是这样。”
祁言礼恍然大悟,“我先前在网上搜索过这些,不知道是哪篇科普文章说是观察土壤表面就可以,我还很相信地按照这种办法养了很多年,竟然都是错的。”
池霭微抿嘴唇:“也不是说完全都是错的——我不怎么养花,跟你说的这些也只是一知半解,其实更专业的知识你可以请教下你家的……”
意识到这句话不妥,她停顿一秒,道:“方家有不少花匠,你可以叫知悟帮你问问。”
不等祁言礼开口,那道撒娇一般的猫叫声再度响起。
相比几分钟前的微弱,这次似乎对方靠近了祁言礼的手机不少。
池霭很喜欢猫。
奈何池旸有过敏性鼻炎,有时候吸入宠物毛发会突然发病,只能遗憾放弃。
祁言礼的头像全方面戳中了她对宠物的审美喜好,她早就想问这只猫是不是他在养。
此刻正是个机会,池霭赶在祁言礼前头问道:“好像听见了一声猫叫?”
祁言礼不想过多讨论自己的家庭,“嗯”了一声:“我养了只拿破仑矮脚猫。”
“就是你头像的这只吗?”
否则池霭也想不出祁言礼微信头像会换成可爱猫咪的理由。
毕竟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阳光活泼的大男孩。
提到自己喂养的拿破仑矮脚猫,祁言礼的心情似乎变得不错,他轻笑道:“嗯,它叫Puppy,因为性格像小狗一样粘人,半点都没有猫咪的矜持高冷。”
说着,他将手机凑近Puppy的嘴边,勾起手指挠了挠它的下巴:“来Puppy,叫姐姐。”
Puppy:“喵~”
池霭只觉得自己的心被这一声软乎乎的“喵”都融化了,连带着再看祁言礼也多出几分亲近:“它面对外人也会这么粘人吗?有机会好想摸摸它。”
“不,”祁言礼道,“面对外人很高冷,比如阿悟来我家,它就不给他抱。”
“这样啊。”
池霭略感失望。
下一瞬,祁言礼又说,“但Puppy是公猫,跟阿悟同性相斥也正常。”
“等哪一天你来我家和它玩一次就知道了。”
不管有没有方知悟这层关系,池霭认为自己也几乎不会有去祁言礼家做客的那一天。但有Puppy作为遮掩,二人之间某种若有若无的暧昧感,如落在车窗上的雨水般被迅速冲淡。
“好呀,有机会一定。”
池霭放软嗓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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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池霭上交的报告,章妍十分满意。
她随即下达了第一项正式的任务——为小组新接的女装品牌推广项目做一些前期的分析收集工作,最好能针对性分析用户目前的痛点,以及搜集一些策划用得上的社会热点事件。
接下来的四个工作日,池霭都埋首于新闻和数据之中。
有了顺利的开头,整体的工作进程也没遇到太大的困难。
当初说好的加个好友,可以方便交流创意策划方面的问题,池霭没用上几次,倒是祁言礼就养花还有分享猫咪萌照两件事,零星又找了她几回。
最近的一次交流,是祁言礼告诉她,方知悟名下的酒吧即将开业,他邀请自己一起去剪彩。
这种小打小闹的投资是不需要由长辈出面的,就算是开业仪式也无需跟方家挂钩。
从投资选址到装修招聘,方知悟很少跟池霭提起。
池霭只依稀记得酒吧的名字仿佛叫做“醉死当涂”。
灵感来源于一个民间传说中的诗人死法,李白在当涂的江上饮酒,因喝醉而被映照在水面的月影所惑,俯身想要将其捕捉,后溺亡于江中。
方知悟同她志满得意地说起这则典故时,直将双手枕在脑后,漆黑长睫在光影的间隙中扇动出惑人的弧度,他笑着感叹,人生若能捉月溺死,总好过老死在插满管子的病床上。
池霭凝视着他。
只觉得那样高高在上的眼神,仿佛看世间的所有都是脚边的一滩泥。
池霭不想关心这种跌堕在爱意和金钱里的天之骄子的人生。
得到祁言礼的消息仅仅敷衍着说了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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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狭路相逢的窘迫又来得那么快。
当周六池霭依照约定的五点时间,提早五分钟从出租车的后座打开车门时,她猝不及防看到了悬挂在中餐馆左侧几百米开外的水墨狂草风招牌——醉死当涂。
……真是最不想看见什么就来什么。
昏黄的天幕还没有彻底暗下来,属于城市的周末狂欢尚未拉开帷幕,池霭看到酒吧亮着灯光的门口有人进进出出地准备着东西,还有两个员工从里搬出来一幅巨大的宣传海报。
上面写着开业三天全场酒水五折起,每晚还有五轮奖品随机抽取赠送。
再往下明了地罗列出奖品的种类。
池霭一瞧,确实是方知悟一贯的大手笔。
“池霭!”
正看着,背后不远处响起学长陆柯的声音。
池霭收回视线,转头朝大步向自己靠近的青年挥了挥手。
既然方知悟没有看见她,她也乐得装成什么都不知道。
第09章
虽说是池霭请客吃饭,但预订餐厅的事情终究被陆柯包揽下来。
他没有选择一楼堂厅的位置,而是特地定下了二楼视野最好的私密包厢。
池霭将他的心思看在眼里,只装作毫无察觉。
待二人落座点完菜,陆柯迫不及待道:“我还以为方二少会陪你来。”
“二少”是对方知悟的戏称——他站在滨市上流圈层的顶端,处事张扬,又天生爱热闹,凡是跟玩乐有关的花样几乎没有不精通的,要是放在旧社会,指定是个纨绔二世祖。
因而当初池霭同他订婚的消息在学校小范围传开后,尽管一部分人觉得是池霭好命攀上了高枝,却又另外一部分追随池霭的人认为,是池霭这朵鲜花插在了镶金的牛粪上。
陆柯是圈子里最先知道这件事的人。
当然,也是池霭有意为之的结果。
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言语,池霭淡然一笑:“今日他正好有事要忙,脱不开身。”
陆柯琢磨着池霭眼角眉梢的表情,从容的和缓流淌在一寸肌肤之上,不见落寞失意。
他也就将心底那点卑鄙的揣测和隐忍的雀跃收起,顺着池霭道:“也是,二少一向是个大忙人,我听人说他前段时间回国了,还以为是计划着想要好好陪陪你。”
能入广告片导演行业两年,就做出一番可圈可点的事业,陆柯自然也是家世不俗,拥有自己的人脉关系。
“陪我当然是要陪我,只不过他也有新投资的事业要做。”
池霭说着话,包厢的大门又被打开,侍者将他们点的一扎橙汁端了上来。
陆柯要开车不能喝酒,池霭不喜欢酒的气息,更是丝毫不沾。
她示意侍者将两人面前的高脚杯倒满,然后持杯笑盈盈道:“学长来跟我吃饭,不是为了恭喜我没有辜负你的推荐成功入职卓际的嘛,怎么开场三句话说的都是知悟呀?”
经由池霭提醒,陆柯才发觉自己的话语间泄露了几分热切。
他佯装朝池霭祝贺,举杯喝下口橙汁才说:“怪我,好久没见,总想多关心你两句。”
池霭没说话,静谧无波的瞳孔以平视状态望着他。
没有多余的情绪,却让陆柯莫名觉得“关心”一词出口,像是在亵渎庙宇中的女神像。
他下意识想要在池霭面前挽回自己的形象。
踌躇一秒后,将通过人情渠道刚得到不久,想要作为下次聊天理由的消息说了出来:“池霭,其实我从推荐你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你肯定能进入卓际,所以你能成功面试,这其中我也不占多少人情。”
“但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大概对你和卓际都很重要。”
“是什么事?”
说到卓际,那肯定不再是私事,池霭的视线便也专注了些。
陆柯道:“受到政/府的邀请,下个星期著名广告片导演安德烈·卡佩将会抵达滨市,以两个月为期限,拍摄一组公益宣传片。又因为整个团队来自法国,言语不通以及一些其他的问题,安德烈导演想要找一家滨市当地的广告公司合作。”
池霭知道安德烈·卡佩。
这十年以来,他导演的广告片作品在国际广告节中夺得了三次金月桂大奖。
如此荣誉,在法国乃至整个国际的广告行业都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要是滨市的哪家公司能得到这个合作的机会,事业发展一定能够更上一层楼。
饶是性格沉稳如池霭,呼吸也不自觉地放轻了些许。
她又听见陆柯放出另一个重磅炸弹:“这部公益宣传片拍摄完毕,安德烈导演也打算拿去冲击一下明年国际广告节的金月桂奖项。”
池霭控制住漫上心口的热意,望着陆柯不动声色试探道:“其实学长你也成立了一个广告片制作公司,可以尝试把握这个机会——”
“你太高看我啦池霭,我那不过是个成立了一年多的小工作室,这个消息如果公开,滨市有头有脸的广告公司都会去争,就是你们卓际想要有十足把握都难,更何况我?”
陆柯一摆手,脸上充斥着“我有自知之明”的表情。
池霭没有理会这层浮于表面的伪装,她从陆柯的后半句话中听出了言外之意,于是问道:“陆学长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卓际多增加一些成功的可能性?”
跟聪明人谈话就是不费力。
见池霭瞬间领悟自己的意思,陆柯变戏法似地收起了自嘲的表情。
他双手交叠,身体前倾,压低嗓音说道:“池霭,我也是冲着咱们这层师兄妹的亲近关系才愿意告诉你——滨市广告协会主席文夫人下下个周末举办的慈善晚宴邀请了安德烈导演,你有方二少这层关系,想要拿到晚会的邀请函应该不成问题。”
“安德烈导演本人也很热衷于慈善事业,这些年还出钱资助了数十位贫困学生读书。而且据我所知,他虽然对自己拍摄的作品要求很高,但并不是挑选合作伙伴只看名气和规模的人,你要能在晚会上想办法打动他,或许他会对你们卓际提高一些初始印象分。”
……
这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晚饭,池霭吃得很尽兴。
这份尽兴不仅仅来源于被川菜的麻辣打开的味蕾,还有掌握先机时的神经兴奋感。
她盘算着怎样利用陆柯的消息给卓际和安德烈导演牵线搭桥。
当然,归根究底卓际到底能不能顺利成为安德烈导演的合作伙伴也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为了自己将来的独立事业,认识安德烈导演这条人脉很有必要。
七点出头的时候,池霭和陆柯的相聚散场。
池霭下楼时顺着半开的原木窗格,看向几百米外“醉死当涂”酒吧的位置,发觉它对出去的街边停靠了好几辆价值不菲的跑车。
方知悟最常开的那辆柯尼塞格不在视野之中。
但不妨碍池霭产生不想从正门出去撞见熟人的心情。
她若无其事收回眼神,对身旁的陆柯说道:“学长,我送你去停车场。”
陆柯想她独身前来,以为存着让自己开车送她回家的意思,便愉快答应。
结果到了中餐馆后方的露天停车场时,池霭才道:“那我就送学长到这里。”
“不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降下车窗,陆柯略带不解地注视对方。
横竖方知悟不可能在她身上安装摄像头,仅是坐个车而已,似乎没有必要那么顾忌。
池霭却笑着推辞:“不是我不想麻烦学长,而是我还得去趟另一条街的西装店——我在那里给知悟订做了一条领带,他们前几天打电话通知我已经做好了,可以随时过去拿。”
说这句话时,池霭唇畔幸福的弧度怎么藏也藏不住。
陆柯多看两眼,心底随即泛起一股酸意。
他告诫自己面对池霭,除了男女之间的喜欢,还有一份对于品行美好者的欣赏,不要让那些阴暗滋生的吃味和占有欲破坏掉她看过来时眼里的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