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让人懒惰犯困,琉璃觉得比寒冷冬日还难捱,嗓子干枯到似是要冒烟,她必须时常饮水,不然说话都可能困难。
她不知道历代继承者都是如何熬过五十年历练的,一想到还有四十九个冬夏要经历,她就心里犯怵。
然而,人族却不觉得夏日难捱,丰收季节刚过,诸国之间再次掀起战乱。
唯一庆幸的是,秦赵两国暂时还没有撕破脸,此时的秦国正忙于征战他国。
第036章 身陷牢狱
各国日渐紧张的局势下, 赵王似是早已忘记嬴政母子的存在。之前那些有意针对的将士偶尔碰见,也似是不认识母子二人一般。
这让简兮动了出城的念头,她想要去秦国问个究竟, 她想问问良人是否真要另娶她人。
未免连累琉璃与樊尔, 她提前一日借口嬴政身体不适, 想让他休息一天将养身体。
琉璃没有深想便应允了,几月来嬴政从未休息过, 毕竟还只是孩子,确实不该操之过急。人族有句话叫‘拔苗助长不可行’,一味地学习, 不给身心放松的机会,确实只会适得其反。
次日, 白日里。
简兮把提前缝制好的几个大布袋拿到庭院里,喊来嬴政, 母子俩把晒干的麦子都装了起来。
庭院收拾妥当,简兮匆匆回了正屋。
嬴政跟到门口,却见母亲把平日里常穿的几件衣物都收拾起来装进了布包里, 他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母亲, 您这是作甚?”
简兮头也没回,把衣物塞进布袋里, 快步走到门外,推着他走向侧屋。
待到屋内, 她边收拾儿子衣物,边解释:“我准备带你去秦国, 找你父亲。”
“可是守城军不会放我们出去的。”嬴政情急之下按住她的手。
“赵国现如今对我们母子已是不闻不问的态度, 怕什么,只要我们塞些钱财给他们, 那些见钱眼开的,自会放我们离开。”
简兮推开他的手,又装了两件衣物进去。
嬴政明白母亲是因父亲另娶的传言,才会如此迫切想要去秦国。纠结片刻,他仔细将木剑系在腰上,而后又选了两卷最喜欢的兵书递给母亲,让她装进布袋里。
简兮接过,随手丢在一旁。
“拿这些作甚,等见到你父亲,你想要什么,他都能帮你找到。”
嬴政张嘴想说这是姐姐给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说太多,只会惹怒母亲。
等一切收拾妥当,简兮回到正屋翻找出母家多次谴人送来的钱币,沉甸甸五包。给守城军三包,剩下两包应该足矣支撑她与政儿抵达秦国。
在心里计划好一切,简兮抱着装有衣物与钱币的布袋,拉着嬴政匆匆走出庭院,一路向东城门方向而去。
在路过琉璃与樊尔所住院舍时,嬴政忍不住低声询问:“母亲,我们不跟姐姐阿兄道别吗?”
“这种事情说出来,只会连累他们。”
简兮步伐加快,嬴政被她拉的踉跄不止。
傍晚时分,要出城门的人少了许多,盘查的守城军松散下来。
母子俩亦步亦趋跟在队伍最后面,嬴政紧张拉住母亲的袖子,手心汗涔涔的。他们不是没有试图出过城,去年父亲刚离开不久,母亲带着他逃过两次,均都被拦了下来。
这一次,嬴政不知道能否成功,若是成功,他将可能再也见不到琉璃与樊尔,若是失败,他与母亲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前面守城军的排查很随意,快速扫了一眼之后便放了行。
嬴政在布衣上仓促擦了几下手心,本能握住木剑剑柄。他知道面对危险,这把木剑没有任何用,可紧紧握住会让他心安不少。
排查很快轮到他们。
去年,嬴异人逃脱,赵王震怒,当即命画师画下母子二人画像,让巡城军与守城军认了个遍。
故,简兮带着嬴政刚走上前,两个守城军便认出了他们,手中长矛顿时横亘在母子面前,挡住他们的去路。
简兮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三袋钱币,悄悄塞给其中一人。
那人玩味瞅了一眼她手中钱袋,明知故问:“夫人这是作甚?”
见到他眼中戏谑,简兮递钱袋的手一僵,可为了能顺利出城,她只能极力忍着。
轻轻咬了咬下唇,她扬唇柔媚一笑,手上动作轻柔把钱袋塞到那个将士手里。
“你我均是赵国人,不如就通融一下,不要过多为难了。”
那个将士拎着钱袋颠了颠,面上笑意瞬间收起,冷漠把钱袋扔还给简兮,厉声驱赶:“大王早下诏令,我可不敢为了这点钱财搭上全家性命。”
“你就通融一下… … ”
简兮咬咬牙,又掏出一袋,连同那三袋悉数塞到那将士手里。“我把全部钱财都给你。”
将士后退一步没有接。
钱袋掉落地面,沾染了灰土。
简兮忙蹲下捡起,强颜欢笑还想继续,却被几个守城军推搡到一边。
“大王不杀你们已是仁慈,你再这么闹下去,万一惹怒大王,轻则受些皮.肉之苦,重则可是会丢掉性命的。”
简兮拉着嬴政退到城墙根下,不甘心就这么退缩。
天色逐渐转暗,眼见着城门即将闭合,她顾不上其他,抓住嬴政手腕,趁着城门未合严实之前快步冲了过去。
慌乱之中,几个守城军大步追了上去,其中一个大喊着:“速速关闭城门!”
这话致使简兮步伐更加快,被她拉着的嬴政已经跟不上她的步子,几次差点扑倒在地。
城门近在咫尺,再快一点就能冲出去了。
然而女子哪里会有男子步伐快,况且她还拖拽着一个孩子。
在被大力按倒在地后,简兮仍然不甘心的挣扎,地上碎石子硌的她脸颊生疼。
嬴政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去推那名将士。
“你放开我母亲,快放开我母亲… … ”
将士不耐烦甩开他,嘴上骂骂咧咧。
嬴政被甩出去一丈远,后背撞在阖严的城门上,疼得他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喉头一股腥甜涌出。
简兮见状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钳制。
守城军将领,脚步铿锵有力走近,冷脸吩咐:“押回牢狱。”
“诺。”
几个将士当即把母子俩绑了起来。
城北荒僻之所,今日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赵屹。
闲坐在屋脊之上看日出的武庚,远远望见骑马而来的青年男子,不由赫然起身,他记得那骏马之上的人。
没有过多考虑,他飘落地面,扣响主屋门板。
“恩人,上次东市遇见的那个赵屹来了。”
赵屹?琉璃凝眉不解,秦赵两国目前并无争端,他来做甚?
带着满心疑惑,她挥手打开房门,走出去掠上屋顶,远处骑马之人果然是春平侯赵屹。
正在准备朝食的樊尔听到动静,从庖屋出来,仰头问琉璃:“出了何事?”
琉璃足尖轻点,落入院子。
不确定道:“像是来了个麻烦。”
“武庚!”
琉璃严肃叮嘱:“你先去隔壁院子看顾好嬴政母子。”
“是。”武庚应下,身影飘过院墙,去了隔壁院子。
此次历练,琉璃本不想招惹权贵,可奈何权贵非要招惹她。深呼吸之后,她抬脚走向院门。
樊尔施法熄灭庖屋灶火,快步走到琉璃前面,帮她打开院门。
赵屹已至院外,院门打开之际,他正翻身从马上下来。
转身看到琉璃,他从容辑礼,淡笑开口:“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琉璃也是没想到他是来找自己的,莫非是初次见面,自己语气不善,这人小心眼记仇了?想到这层可能,她不由蹙眉,人族男子着实小气了些。
隐在袖中的双手蜷缩几次,琉璃冷漠问:“不知你今日来,所谓何事?”
赵屹双手交叉叠在身前,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嬴政母子在牢狱之中。”
“什么?”
琉璃情急之下上前一步,险些失了仪态,反应过来失态,她忙端正站姿。
“作为一个成年人行事如此小心眼,哪里担得起春平侯的头衔。你若是因上次我语气过重,而心生不满,大可以直接针对我,欺负孩童与妇人算什么本事!”
上次东市回来,她嘱咐樊尔去查过赵屹身份,才得知春平侯是赵国举足轻重的人物。
琉璃这厉声训斥,让赵屹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无奈失笑:“你误会了,他们入狱与我无关。昨日傍晚,公子异人的夫人带着嬴政想要闯出城去,守城军都是身体强壮的将士,哪里容得了母子二人逃脱,当即便绑了押入牢狱了。”
“他们可有受刑?”
琉璃急切追问,心里悔意都显露在脸上。
为了能让嬴政好生歇息,前日夜里,她踏着月色特意去侧屋,主动找到武庚,嘱咐他昨日不要去打扰嬴政。
若是早知道简兮存着出城的心思,她是万不可能让武庚离开嬴政寸步的。
樊尔明白她的自责,不动声色上前,拽住她的袖子,轻轻拉了拉。
琉璃回过神,松开紧握的手掌,作为一族少主,她不该这般容易失态的,否则将来该如何治理好鲛族上下。
赵屹上前一步,“你放心,嬴政母子并未受刑。”
另一边未曾找到母子俩的武庚匆匆飘回院子,却见琉璃与樊尔均都站在院门口,他们的对面正是赵屹。
没有过多深想,他大步走过去。
察觉到背后阴风逼近,樊尔不动声色侧眸,用眼神示意武庚不要轻举妄动。
武庚压下心头的疑虑,在他身边站定。
琉璃直视赵屹,一字一顿冷声质问:“你亲自前来告知此事,是何居心?”
赵屹双臂背于身后,踱了两步又停下,望着琉璃的那双眉眼依旧温和。
不过,嘴里说出的话却很直接:“距离公子异人的逃脱,差不多十个月有余,我父王本已经消气,只要那对母子老实待在邯郸城,我父王便不会为难他们。”
停顿须臾,他眼中笑意凝滞,“可嬴政母子着实不老实,竟妄想试图冲出去。纵使他们不是妇人和孩子,也不可能轻易逃出邯郸城,那样横冲直撞简直是愚蠢。”
嬴政平时表现的那般聪慧与隐忍,琉璃不相信他会在这种时候突然萌生逃出城的想法。
当日在东市,赵堰当街对嬴政说起他的父亲要另娶她人,第二日简兮眼底便显露异常,当时她以为真是因蚊虫叮咬所致,此刻联想起来,也就不难理解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
平日里,简兮每每说起那位远在秦国的丈夫,总会忍不住潸然泪下,若是得知她心心念念的良人可能会另娶她人,她怎能不乱了阵脚。
真是糊涂!琉璃在心里暗自懊恼一句,可事情已经发生,责怪也是无用。
赵屹凝望琉璃眉心深蹙的沟壑,也不言语,静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默念几遍从前大长老的谆谆教导,琉璃逼迫自己稳定心神,再抬眸时,眼中只有清冷淡漠。
那种似是睥睨一切的眼神,让赵屹有种她才是上位者的错觉,自从成为春平侯,这种威压,他已经多年不曾感受过了。
琉璃学着她的样子将手置于身后,声音冷厉非常:“赵王既然已消气,为何不干脆放他们母子离去?这样迟迟扣留着,不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又是为何?我记得有篇著作里有云,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况且那秦国公子也没犯什么滔天大罪。”
她不理解这种诸国纷争,扣留敌国家人的做法。国与国之间争疆土,只管动手便是,殃及妇孺算是什么规则。
赵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先人曾言,祸不及妻儿,而赵国却因公子异人的逃脱,将他的妻儿困在邯郸城不愿放人。
起初,他也曾一度认为此举不妥,可奈何父亲执意如此。
赵屹斟酌半晌,才没有底气狡辩:“当初,公子异人为两国交好,代父为质来我邯郸。后来却无诏返秦,枉顾两国邦交,他的妻儿理应代他为过。”
琉璃不懂人族这些歪理,一边说着祸不及妻儿的理论,一边又要求子代父为质。好话歹话,都让他们人族玩明白了。
长出一口气,琉璃不耐质问:“所以,你今日前来找我,是何目的?”
赵屹开门见山:“我调查过你们,公子异人逃走后一个月,你们便以剑客的身份来到嬴政母子身边。是秦国派遣你们过来,护佑那对母子的吧!”
他最后那句不是询问,更像是陈述。
琉璃细眉微扬,原来不止燕丹,其他人都认为她与樊尔是秦国派遣来保护嬴政母子的。也罢,让所有人都误会也好,那样才能有顺理成章的理由。
赵屹见琉璃不答话,终于说出此行目的:“我可以下令让牢狱那边放了母子二人,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要做我春平侯府的剑客。”
“不可能!”
琉璃想也没想,便矢口拒绝。纵使嬴政是未来结束乱世之人,她也不可能为了他屈尊做这个人族的剑客。反之,他若真是命定之人,便不可能轻易陨了性命。
“作为受命而来保护嬴政的剑客,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命丧牢狱。”赵屹这话隐约带了威胁。
琉璃并不惧他的威胁,“公子异人已认作华阳夫人为母亲,将来他很有可能就是秦国的太子,日后他若为秦国君王,嬴政势必会成为秦国的太子,你们赵国不会轻易杀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