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尔也不再犹豫,掌心汇聚灵力,光芒大盛,笼罩了嬴政全身。
主仆俩掌心的灵力如潺潺流水般,大股大股涌进男童单薄的前胸后背,以及四肢百骸。
不知过去多久,嬴政苍白面颊终于恢复些许红晕,干裂的嘴唇也浮现血色。
琉璃光洁漂亮的额头已然布满细密水汽,原本平滑眉心凝重无比。
樊尔见状,忍不住出声:“少主,你若是… … ”
“我无碍,只是坐的久了,腿麻木了而已。”
琉璃说着,掌心灵力更甚。
樊尔唇角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掌心又汇聚出两道灵力,想要以此减轻琉璃的负担。
两个半时辰之后,嬴政滚烫的额头终于恢复正常温度,唇色与面色也恢复如常。
第038章 奇异梦境
看到男童转危为安, 琉璃紧蹙的眉头霎时舒展。
主仆俩缓缓收起灵力,没了术法的支撑,嬴政身体顷刻向后倾斜, 樊尔及时伸出手臂拖住他的身体, 左手顺势搭在他右腕上。
“如何?”琉璃睁圆眼睛, 迫切问。
须臾之后,樊尔展颜:“已无大碍, 少主放心。”
琉璃这才松了一口气,挪到榻边套上布履。再次回转身,樊尔已经扶着嬴政躺平。
榻上男童双眼紧闭, 嘴巴紧抿,似是还未从痛苦中挣扎出来。
琉璃伸手抚平他的眉心, 轻声叹息:“经历此事,希望他以后能顺遂一些。”
樊尔拉过薄褥搭在嬴政身上, 而后起身准备去开门。
“等一下。”琉璃急声喊住他:“我看过人族书籍中有记载,给人医治之后是要开药方的,未免露馅, 你给这孩子开个补气血的方子, 有益无害的那种。”
樊尔有些为难:“我… … 没了解过人族药方,不知哪些药草可以一起食用… … ”
“… … … ”
琉璃眨巴了几下眼睛, 一时无言,数月以来她看过众多著作, 没有一本是医书。在尚不了解的情况下,确实不宜乱写药方, 万一不慎, 嬴政这刚救回来的小命岂不是又搭进去了。
沉吟片刻,她掐指算了一下时辰, 心里有了打算。
“这样,距离天亮差不多还有两个时辰,我们就暂且不跟简兮提用药之事。待天一亮,你就去找个人族医师开药方,切记把这孩子的状况跟医师说清楚,别用错药了。”
琉璃说着起身:“你去开门,让简兮进来。”
“是。”
就在樊尔去开门之时,琉璃挥手施了一道术法点在嬴政额头,以确保他能昏睡到天亮。
煎熬等待了两个多时辰,门外简兮已急的满头大汗,后背衣衫更是浸湿一片,清凉夜风吹过,激得她一个哆嗦,脑门上的汗又冒出些许。
‘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她心尖一颤,急急上前,“政儿如何了?”
“已无生命危险。”
樊尔侧身,把她让进屋里。
一直端立在院中的武庚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阴风略过面门时,樊尔并未阻拦他。
听到简兮慌乱的脚步声,琉璃后退两步,把塌边位置让给她。
简兮来不及顾及琉璃,双腿一软直直扑了过去,手掌颤抖抚上儿子面颊,轻轻唤了两声:“政儿。”
榻上嬴政毫无反应,不过呼吸还算平稳,唇色显现健康粉色,看起来像是沉睡一般。
几声之后,始终唤不醒儿子,简兮仰头看向琉璃,担忧问:“政儿为何还不醒?”
想到那道术法,琉璃有些心虚,她眼眸一转,只好故作严肃道:“他心脉受损,可能还要昏迷几个时辰。”
“心脉受损?”简兮面色瞬间苍白,嘴唇颤抖着问:“那,他可会留下隐疾?”
琉璃没想到简兮会反应这么大,忙解释:“你放心,樊尔医术很好,他不会留下隐疾。”
简兮回头看樊尔,等他郑重点了头,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把嬴政手臂放进薄褥里,简兮扶着塌边起身,走到琉璃与樊尔面前,提衣直直跪了下去。
琉璃瞬时拖住她的手臂,把她硬拉起来。
“你这是作甚?”
“今日救命之恩,我们母子无以为报,日后,你们若是有需要,我简兮纵使豁出这条命,也要报答二位今日对政儿的救命之恩。”
简兮说着,眼泪扑簌簌又砸了下来,滴在衣襟上,刹那间晕染出数朵暗色花朵。
琉璃扶她站稳,松开手,神情颇为无奈:“报答就不必了,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出如此莽撞之事。你都已经是个母亲了,怎的还是如此不稳重。”
“我也是因事关良人的传言而乱了阵脚… … ”
她边哭边絮叨,一双眼睛红肿的吓人。
琉璃与樊尔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因丈夫而伤心的妇人。
抹了几次泪,简兮似是也反应过来在两个小辈面前哭诉不妥,忙用袖子狠擦了下面颊,努力挤出笑容:“我… … 真是让你们见笑了… … ”
琉璃没有接话茬,转而道:“夜已深,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也好生歇息。”
简兮连应了几声,亲自把两人送出院子。
回到隔壁院子,武庚终于忍不住出了声:“你们口口声声说不可改变人族人生轨迹,可你们动用灵力救治那个孩子,不算是改变他的人生吗?”
闻此话,琉璃斜斜扫视他一眼,语气固执:“我们又不是动用灵力强行使死人复活,当然算不得改变那孩子的人生。”
语毕,不待武庚再辩驳,她径直进入正屋,甩袖关上房门。
武庚转头看樊尔。
樊尔面无表情,没有给出回应,脚步一转,也回了屋。
武庚一脸茫然,来回看看主仆俩紧闭的房门,无语又无奈。
疲惫躺在榻上,琉璃满脑子都是武庚的质问,她不知道倘若不施救,嬴政能不能挺过去,相处了十个月,她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先祖遗训中只提到不可动用灵力掺和人族之间的纠葛,但并未提及不可动用灵力救治人族。
千年前君父的人族历练没有涉及需要动用灵力救治人族弟子的地步,故她也不知自己当下的做法是否正确。
一声悠长叹息后,琉璃闭上眼睛,不再胡思乱想。施救已然做下,纵使不可,也无法再改变。
次日,天刚亮,樊尔就依照琉璃的叮嘱,早早出门去寻找人族医师开药方。
简兮脖子酸疼在塌边醒来时,便瞧见儿子正默默凝视自己,她猛然坐起凑上前,急声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嬴政摇头,茫然问:“母亲,我们这是在哪?我还活着吗?”
“傻孩子,你当然活着了。”简兮说着起身撑开牖扇,“你看外面日头多好,阴间可没有这么大的太阳。”
看到初升的太阳,嬴政这才放心,撑起手肘准备起身,动作扯动脊背肌肉,难耐痛处让他一张脸都皱成一团。
听到他压抑的闷哼声,简兮松开牖扇疾步过去扶稳他。
“母亲… … ”嬴政用力揪住薄褥,“我脊背为何疼痛?”
想到城门口的猛烈撞击,简兮不由分说扒开儿子上身衣衫,后背青紫痕迹霎时刺痛她的双眼,眼中酸楚泪水又一次不争气溢出。
“都怪我,我不该不顾后果带你闯城门。”
见母亲如此自责,嬴政紧握拳头松开,唇角浮动,勉强笑笑,宽慰她:“您不必自责,我也没有那么疼。”
他这话,让简兮泪水更加汹涌,心里也更加自责。
就在这时,琉璃拎着樊尔寻回来的药推门而入,乍一看到男童满背的青紫,她本能捂住自己的眼睛,可下一瞬又觉得没有必要。虽说男女有别,需要避讳,可对方还只是个孩子,她这样反而显得很刻意。
放下手,她故作若无其事上前,递上几个麻布袋。
“这是樊尔一早寻来的草药,一副可煎三次,一日一副。”
“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 ”
简兮感激接过,匆匆去了庖屋翻找出上次母家谴人送来的崭新瓦罐,舀了清水开始煎药。
琉璃在塌边坐下,仔细查看嬴政后背青紫痕迹,温凉指尖在痕迹之上悉数按压一遍,在确认未伤及骨骼之后,她顺手帮他拉上上衣,整理好。
“放心,只是一些青紫痕迹,待过几日消了就不疼了。近来,你安心养伤,剑术与学术就先放一放。”
嬴政原本因疼痛而咧着的嘴巴倏然收起,乖巧点头,小心侧躺下去。
瞅了琉璃片刻,他突然开口:“可是你与阿兄救了我?”
琉璃不置可否点头。
他又问:“你们是如何救下我与母亲的?劫牢狱?”
琉璃哭笑不得捏捏他的鼻子,“我们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是赵屹,他… … 心肠不错,我们主动送钱,他便答应放人了。”她没有告诉嬴政,赵屹的真正目的。
“就是花一些钱财而已?”嬴政显然并不相信。
为了让他信服,琉璃故作心疼捂住心口:“何止一些钱财,我们可是花了重金,他才愿意放人的。”
“对不起… … 又让你们破费了。”
嬴政愧疚无比,倏而郑重承诺:“日后,待我有钱了,我一定加以数倍还给你们。”
“一言为定。”
琉璃也不与他客气,勾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
“一言为定。”嬴政眼神明亮。
“对了。”琉璃话锋一转:“当时你们计划出逃时为何不告诉我们?”
面对这个问题,嬴政眼皮耷拉下去,声音沉闷:“母亲说告诉你们,只会徒增连累。”
琉璃一时哑然,虽然早猜到这一层,可亲耳听到,她还是感喟万千。
见琉璃久久不再言语,嬴政小心翼翼问:“你生气了?”
“没有。”
琉璃匆忙一笑,抬手搭在他腕上。脉象平稳舒缓,与常人无异,看来已无大碍,只是后背的皮外伤看起来严重些。
收回手,琉璃嘱咐两句,起身便准备离开。
嬴政下意识拉住她的衣摆。
“还有何事?”
琉璃居高临下俯视他。
嘴唇嗫嚅几下,想到昨晚那个荒唐的梦,嬴政最终什么也没说,松开手放她离开。
翻身趴在榻上,目送琉璃身影消失,他不由又想起那个奇异的梦。
梦里,他奄奄一息,痛苦到似是随时会死去。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会丧命之时,有两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女自皑皑白雾中走来,两人双掌凝聚出莹莹流光,那流光仿佛长了眼睛般钻入他的身体,不知为何他身体里的痛楚顷刻消失了。莹白流光蔓延他的四肢百骸,他霎时感觉有无数温凉水流流过体内经脉。
嬴政虽看不到那二人面容,但他隐隐嗅到一股不知名的清雅淡香,那香气跟琉璃身上的如出一辙。
他方才本想问问她,那究竟是梦还是真的,想问问他们是不是修习了什么医治人的仙法。
母亲时常讲述那些关于神仙鬼怪的故事给他听,在那些故事里,神仙都是仁爱万民,看不得人间疾苦的。而他与母亲经历诸多苦难,却从不曾见神仙下凡来救助。
经历那么多,他并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若是神仙真的存在,为何要眼睁睁看着人间经历百年乱世,看着他与母亲受尽百般欺辱,而始终不管不顾。
可那个关于仙法的奇异梦境,却又那样真实,特别是那熟悉的清雅香气。在尚还有限的认知里,嬴政有些想不明白。
第039章 三年之后
“在想什么?”
耳边陡然传来一声问询, 嬴政从胡思乱想中收回思绪,双掌交叠,下巴贴在手背上。
呢喃询问:“母亲, 你讲述的那些神仙鬼怪都是真的吗?”
简兮把药搁置在一旁案上, 扶他坐起来, 故作神秘哄他:“信则有,不信则无。”
嬴政在心里暗自咀嚼着这句话, 没有再追问什么,乖乖抬手接过母亲递来的药,一口气饮下。
难捱苦涩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 他禁不住皱起一张脸,看起来痛苦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