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许久没有回应,琉璃以为是中断了,她准备收起法器,南荣舟地声音终于响起。
“少主误会了,我请求蝾螈三少主帮我带漩音鉴给你,并不是想解除婚约。”
“???”
“幼时,我便知道自己日后是要入住浮碧宫的,父母说全族上下只有我的八字与少主最合适,他们说那是无上荣耀。”
无上荣耀?
琉璃愕然,这南荣舟怕不是鲛族历史上最顺从的,以前她只是听说历代鲛皇婚事有多坎坷,婚约对象有多反抗,把婚约当做无上荣耀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该不是被长老们威逼利诱了吧?也的确像是几位老人家能做出的事情。
“那个… … 你若是被逼迫的,可以告诉我。”
另一端的南荣舟轻笑出声,那动听嗓音带着几分蛊惑,男鲛笑起来会不自觉带有蛊惑之意,所以樊尔平时极少会在琉璃面前笑。
“一直以为少主很高冷不近人情,没想到性格竟如此亲和可爱。”
“… … … ”
琉璃嘴角抽搐,她最讨厌有人说她性格可爱,将来要做鲛皇的人,是不可以有可爱性格的。
“少主放心,我不是被逼的。之所以让蝾螈三少主帮忙带漩音鉴给你,是为了培养感情,我对你还没有产生感情,想必少主对我也一样。为了日后相处和睦,我觉得有必要事先培养感情。”
“隔着一枚法器… … 恐怕也培养不出什么感情吧?”琉璃这辈子头一次如此无语。
南荣舟早就想到这一点,“我们可以先彼此增进了解,待日后你回归无边城,再正式见面。”
“可是,依照礼制,婚前是不可以见面的。”
琉璃无情打破他的幻想,这事若是被君父知道,怕是南荣舟小命不保。
“我知道,但规矩是可以更改的,你也不想大婚当日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吧。”
第092章 出兵赵国
南荣舟声线低沉动听, 不过琉璃并没有被蛊惑,面对樊尔那般音容样貌,她都能十分淡定, 又岂会沦陷在摸不到看不见的声音里。
夜已深, 外间虫鸣渐弱, 她挥手,一道月白灵力击在半开的牖扇上, 只听‘啪’的一声,木板应声合上。
“南荣舟… … ”
顿了顿,她语气严肃:“鲛族近万年来的规矩, 不会轻易为了你我而更改。本少主毕竟是继承者,长老和占卜师那群老头又一向极其看重容貌, 所以我不担心你的长相,况且鲛人自古也没有丑的。你若是没有违抗之意, 大可以放心,日后待我即位后会对你负责的。”
南荣舟听到这番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虽说他日后大概率会是弱势的一方, 但听琉璃亲口言明,他还是很不适应, 作为身高十尺的男鲛,被一位女鲛说会负责, 他莫名觉得自己娇弱矮小了许多。
一番纠结后,他不死心道:“若是没有丝毫感情, 少主也甘愿履行责任?”
“大长老曾言, 鲛皇不需要个人感情,理应心怀大爱。你于我而言, 与其他族人没有任何区别。当然,以后你的身份会有所不同,我待你可能会更好一些。”
琉璃这话说的很直接,态度也极其明确,不过她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鲛说违心之言。鲛人生性深情,十分注重情感,当初得知南荣舟的存在时,她也考虑过以后的相处问题。可不论是君父君母,亦或是阿婆和长老们,他们都告诉她,作为唯一继承者,她不该在乎个人感情,种族大义才应该是她该关心的。
三百多年来,她一直遵循他们的教导,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然而此刻,婚约对象却跟她谈感情,她无法做出回应,只能表明态度。
另一端的南荣舟这时幽幽叹息一声,失落问:“你态度这般无所谓,莫非真如蝾螈三少主所言,是对他人动了心?是樊尔还是那个人族徒弟?”
又是星知,琉璃脸色沉了几分,她为了樊尔,还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若自己真有什么心思,她怕不是要撸起袖子拼命了。
“纵使我真的心悦他人,你也尽管放心,我既然说了会负责,就绝不食言。”
“你生气了?我不是要约束你的意思,我只是… … ”
只是了半天,南荣舟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他方才的质问的确逾矩,作为弱势的一方,纵使少主真的心里装着别人,他也无权干涉。
“对不起… … ”
面对南荣舟的道歉,琉璃既没说生气,也没说没生气,只是借口困了,施法终止传音。
昏暗寝殿内,樊尔平躺在床榻上,交叠在腹部的双手无意识摩挲着,将那场谈话全听了去。关于南荣氏那位幼子,他是知道的,也知道他将来是要和琉璃成婚的。以前没有交集,他只当那是虚假传言,如今他却不得不接受现实。
困意被隔壁交谈驱散,他索性起身修炼术法,化悲愤为动力。
琉璃没想到有了那个开端,往后隔三差五南荣舟都会主动联系她,理由是增进了解,培养感情。起初她应付几句便会找借口截止聊天,后来她索性把漩音鉴搁置在一旁,任由另一端的南荣舟自说自话,她偶尔会抽空应付一句。
久而久之,双方似乎都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通过了解,琉璃发现南荣舟是位很率真的男鲛,而且也喜欢看虚无缥缈的神话故事。她想余生有这么一位话痨在身旁,应该也不无聊。就算没有感情又何妨,鲛人生命漫长,有感情羁绊不如有共同话题。
暮去朝来,转眼又是一个立冬日。蒙骜在这日率军五万出征伐赵,同行的还有将军张唐。
十日后,依照吕不韦的指令,长安君成蟜与樊於期同样率军五万出征赵国,以便随时支援前军。
这些年樊尔教导成蟜剑术,也算有些感情。
临行前,成蟜亲自到章台宫询问樊尔可否送自己出城。
少年黑眸清澈无比,樊尔没有拒绝,成蟜年幼丧母,这些年始终固执居住在生母生前所居旧宫,性格多少有些孤僻,他看着他从孩童成长为翩翩少年,其实心里早已把他当做弟子看待。
出征这日,樊尔准时出现在城门口,身边跟着黏人的星知,以及冷着脸的子霄,他那张凶狠的英俊面容,让周围那些打量他的人都心中忐忑。
王室公子亲征伐赵,咸阳城众黔首们十分振奋,纷纷聚集在城门口相送。
俊俏少年,面容还略带稚气,惹得许多年龄相仿的少女对其以吃食相赠。
成蟜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热情少女,一时间有些无措,面上很快沾染一层红晕。因为紧张,手心沁出汗水,粘腻腻的。
樊於期是个粗人,见此状况,朗声大笑,黝黑粗粝大掌拍在少年单薄肩头。
“害羞作甚!作为大秦堂堂男儿,理应大方接受,你这般扭捏可不好。”
大力之下,成蟜被拍的肩膀倾斜。他转头环视,在人群中锁定樊尔的身影,见他含笑颔首,他才松了一口气,一一接过少女们递上来的吃食。
星知第一次见这种热闹,兴奋之余,在樊尔左右唠唠叨叨。
樊尔被她吵得头疼,转身离去。
“你等等我… … ”
星知有些急,可不使用术法,她自身力气完全推不开那些魁梧大汉。
虽然不情愿,但子霄还是主动帮她挡开拥挤人群。
白色骏马之上的成蟜收完吃食,抬头之际,却不见人群中的熟悉身影。他下意识拉紧缰绳,回头巡视,眼底浮现一丝慌乱。
因缰绳的禁锢,马儿嘶鸣一声,扬起前蹄。
樊於期闻声回头,及时勒紧缰绳迫使身下黑马停下,狐疑询问:“公子?可是还有事没有安排妥当?”
目光锁定人群中熟悉的高大背影,成蟜眉头舒展,浅然淡笑,回转身回答:“无事。”
偌大王宫,这些年他能信赖的,似乎只有那位传授自己剑术的老师,幼时他喜欢粘着兄长,后来经历诸多变故,他怕愧对母亲,便渐渐疏离兄长。孤独不好受,他很庆幸有樊尔的教导和陪伴。
这一去,他不知道会是何种结果,但作为大秦男儿,他庆幸自己能为国出力。
樊於期以为成蟜是害怕上战场,又一次将宽厚大掌拍在他肩头,宽慰他:“公子放心,不会让你真的与敌军面对面厮杀… … ”
成蟜安静听着,没有言语。
城楼之上,年轻君王双目定定落在骑着白马的少年身上,遥送他出城行远。
北风呼啸而过,他身上刺绣玄色常服随风而动,扫过脚上皮履。
身高腿长的君王身边立着一位仙姿玉色的蓝衣少女,那如海藻般的微卷墨发垂至腰际,遮挡住曼妙腰线。
又是一阵冷风斜面而来,琉璃鬓边一缕发丝被扬起,挂在眼睫上。她抬手拢到耳后,很快又将手揣回袖子里。
嬴政余光瞥见她的动作,侧身帮她遮挡冷风。他身形高大宽阔,完全可以把琉璃整个人都挡住。
琉璃仰头瞅着那线条分明的侧脸,似乎是更加立体了,其实嬴政长得像他父亲,只不过他的容貌更加卓越。
浓密眼睫扇动几下,嬴政垂眸俯视身旁人,问:“如此瞅着我做甚?”
“自然是在欣赏。”
琉璃这毫不避讳的回答,倒是让嬴政耳根有些发烫,他倏然转头,看向远处的队伍。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琉璃突然道:“你们是兄弟,你既然想送他,作何这般扭扭捏捏。”
“不想面对离别,更不想看到他对我这个兄长的疏离。”
嬴政唇齿间溢出的轻微叹息被冷风裹挟而走,飘向遥远天际。
关于成蟜出征之事,他曾亲自找吕不韦谈过,秦国不缺擅谋略的将军,成蟜还年少,对于行军打仗没有经验,他不想让他这种时候去冒险。
吕不韦态度很坚决,君王玺在他手上,一场争执之后,成蟜出征的决定并没有改变。对此,嬴政是愧疚的,无论如何,那都是他的同父兄弟,父亲薨逝后,那是除了母亲,和他血缘最相近的亲人。无论有多大隔阂,血缘是永远割舍不掉的纽带。
“他负责指挥,应该不会与敌军正面冲突。”顿了顿,琉璃安慰:“所以,你无需过多担心。”
“但愿他能胜利归来。”
只是嬴政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一去,他们兄弟之间彻底缘尽。
驻扎屯留期间,樊於期起了叛变之心,蛊惑成蟜与自己一起反叛不成,便编造谣言,说太后还是吕不韦姬妾之时便怀了身孕,实则君王并不是嬴姓王室子孙。
当年先王薨逝,成蟜还年幼,他记不清生父的音容笑貌,是以也分不清兄长是否真的不是嬴姓子孙,但兄长样貌和吕不韦相差很大,似乎也不像是父子。
樊於期诓骗不成,又拿王位诱惑,更是搬出当年侧夫人的死因。
无论是乱世,亦或盛世,没有人不向往权势,成蟜也不例外,他无数次说服自己不要为了母亲去记恨兄长,因为那件事情本就是母亲有错在先。若说没有一点恨意是假的,母亲纵使千错万错,终究是赋予他生命的母亲。
所以,在樊於期提及生母时,他彻底动摇了。
同样是父亲的儿子,只因为他是次子,就要永远与王位无缘,成蟜并不甘心一辈子做个碌碌无为的长安君。
这些年,樊尔只教授成蟜剑术,从不与他探讨那些所谓的大道理,他那颗原本就不坚定的心,动摇以后彻底失了控。
然而,因为樊於期与成蟜的叛变,前方蒙骜率领的五万大军得不到增援,很快陷入困境。
上将军蒙骜在一次围剿中身负重伤,生命垂危。秦军大败,张唐拼死护送他回去,可他毕竟已年过七旬,能撑着回到咸阳已是不易。
经过医师两天两夜的救治,这位来自齐国的秦国四朝将军最终还是没有撑过去。
在他去世那日,冬日第一场大雪降临,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似乎也在吊唁这位为了大秦征战半辈子的将军。
这一日,嬴政站在上将军府的庭院中,任由大雪落满全身,也没有移动分毫。
当年,初即王位,因为没有实权,他整日郁郁寡欢,上将军把蒙恬蒙毅送到他身边,只是想让他有玩伴后能开心一些,可那般暖心的老者还是为大秦献出了生命。
第093章 讨伐叛军
风雪越来越大, 上将军府忙作一团,蒙武因丧父无暇顾及庭院里的君王。
蒙恬亲自将医师送到府外,回来路过嬴政身边, 犹豫一瞬, 还是回转身, 解下身上狐裘披在他身上。
嬴政回过神,低声道歉:“抱歉, 这件事情寡人也有责任,老将军的亡故和成蟜脱不了关系,是寡人没有教导好他。”
当年侧夫人谋害嫡长子的事情, 普通百姓不知,但王室百官皆都知晓。因为侧夫人的死, 自那以后,长安君和君王关系越来越疏远。不管此次叛变是临时起意也好, 蓄谋已久也罢,严格说来,都不是君王的错。
蒙恬一直是很明事理的人, 当初以侍卫身份在宫里陪伴君王两年, 他自然清楚君王为人。
“此事是因长安君和樊於期战场叛变,与大王没关系, 您无需自责。”蒙恬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示意君王到檐下避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