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女子扔下扫帚就蹬蹬蹬地朝着后院跑去了。
霍峤打量着周围,大殿内除了佛像就是供台,香炉里插着三炷点燃的香,烟雾缭绕,左侧点了三盏长明灯,穿堂风而过,烛火便摇曳不定。
小沙弥在佛像前跪下诵了几句经,然后磕了三个头。
霍峤踌躇片刻,也跟着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不知在心里默念了些什么。
看着女孩虔诚的模样,谢屿洲神色没什么变化,只那双桃花眼略微深邃了几分。
跪拜完佛像以后,霍峤刚想起身,面前就多了一只修长病白的手。
她侧头看过去,是谢屿洲。
没多犹豫,霍峤直接握着男人的手站起身来。
“明心小师傅,你们寺里有财神爷的神像吗?”霍峤看向小沙弥问道。
小沙弥点头:“有的。”
霍峤说:“那等会儿我去拜拜。”
谢屿洲看了女孩一眼:“为什么要去拜财神爷?”
“当然是去求财神爷保佑我发大财啊。”
对于当代的年轻人来说,搞钱才是正经事。
谢屿洲低笑了一声:“谢太太不想求姻缘吗?”
霍峤目光轻飘飘地朝着男人瞥过去:“还用求吗?”
她的姻缘不就在眼前吗?
等待的时间里,无聊的霍峤看到左侧点着的长明灯,突然有些好奇这三盏长明灯是为谁点的。
她刚想走过去看看,一阵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打扮简单,长相i丽的女人迎面走过来。
虽已上了年纪,但女人保养适宜,只眼角多了些许细纹,却丝毫不影响女人风姿绰约的容貌,一双桃花眼更是生得千娇百媚。
不用问,霍峤也能看出女人就是谢屿洲的母亲。
许是长年居住在寺庙里的缘故,女人身上的气质淡雅而出尘,即便是见到许久未见的亲生儿子,神情也是淡淡的。
语气更是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你们来了。”
谢屿洲面上没什么表情,仿佛面前的女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气氛莫名有些沉寂冷凝。
霍峤出声打破这对母子间的沉默:“陶姨,听说您病了,身体可有好一些?”
听到女孩对自己的称呼,女人眉眼微动,并没有纠正她,不冷不热地颔首:“只是偶感风寒,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霍峤笑容乖巧,“山里风大,您保重身体。”
陶焕枝表情淡漠:“嗯。去楼上坐吧。”
静心殿总共修建了两层楼,一楼便是供奉佛像的大殿,二楼则是陶焕枝居住的地方,客厅,卧室,厨房一应俱全。
在客厅坐下,照顾陶焕枝的佣人立即给霍峤他们上了茶。
保镖全都守在门外,只有方逸一人站在谢屿洲的身后。
霍峤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和这位谢老夫人相处,只能保持沉默。
谢屿洲也不是多言之人,神态慵懒地靠着沙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霍峤的手指。
陶焕枝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嗓音淡然无绪:“身体还好吗?”
这话一听就是问谢屿洲的。
只是神情太过冷淡了些,好似答案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
谢屿洲神色不变,就连眼眸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对方的问话一般。
方逸适时地替自家五爷回答:“劳老夫人费心,五爷的身体还好。”
“嗯。”陶焕枝淡应,桃花眼轻抬,“我以为你不会娶妻。”
谢屿洲终于开口,嗓音微沉:“她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陶焕枝端起茶杯送到嘴边,虽然语气很平淡,但霍峤偏生听出了一丝讥诮,“他让你娶妻,不就是想在你死之前留个后吗?”
霍峤略怔了怔,目光微诧地朝着对面的女人看了一眼。
这位谢老夫人口中提到的“他”该不会是谢老爷子吧?
霍峤确实对谢家向霍家抛出联姻的橄榄枝一事有过好奇。
毕竟就算谢屿洲是个病秧子,仅凭谢家的身份地位,想要给他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应该也不难。
再怎么样也轮不到霍家,而且谢家求娶的还不是柳若萱那个真千金,而是她这个假千金。
听到谢老夫人的话后,她的疑惑立马就得到了解答。
因为谢家娶她不是让她来当谢屿洲的太太的,而是想要她给谢屿洲生个孩子,为命不久矣的谢五爷留下一丝血脉。
第99章 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美色误我
思及此,霍峤突然想起领证当天,福管家拿给她签的结婚协议。
难道那份协议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所以谢屿洲才会选择不签字?
谢家娶她的目的或许真的不纯,但霍峤自己能够感觉到,谢屿洲从一开始就没把她当做是生孩子的工具。
迄今为止的两次床事,对方都做了安全措施。
察觉到女孩的失神,谢屿洲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语调虽一如既往的薄淡,却隐约裹挟着一丝不虞的清冷:“我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他娶霍峤,只是因为她是霍峤。
他的妻子,也只能是霍峤。
霍峤表情愣愣地转头看向男人,杏眸倒映着男人淡漠的俊美面容。
“她也不是生孩子的工具。”谢屿洲伸出手,将女孩掉落到脸颊旁的碎发挽到耳后,嗓音竟难得的带着丝温柔缱绻,“她是我的谢太太。”
霍峤的心脏骤然漏跳一拍,突然明白了男人为何总喜欢叫她谢太太。
因为她不是旁的什么人,她只是他谢屿洲的太太而已。
陶焕枝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未变化过,那双淡然无物的桃花眼在霍峤身上轻扫过:“你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吗?”
愿不愿意做这个谢太太。
抓住男人微凉的手,霍峤将视线放在对面的女人身上,神色严肃又认真:“当然是愿意的。”
陶焕枝搁下手中的茶杯,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因为他是谢家的五爷,是吗?”
这话就差直说霍峤是畏惧谢家的权势,不得不答应嫁给谢屿洲的。
霍峤摇头,直视女人那双似妖似媚的眼睛:“不是。”
起初选择谢屿洲,是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她除了选谢屿洲,根本毫无选择。
简单来说,是奔着当豪门寡妇来的。
可后来,能不能当上豪门寡妇好像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更希望谢屿洲能够身体康健,好好地活着。
霍峤郑重其事地开口:“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否则就算是谢屿洲再有权有势和有钱,她都不会改变自己想当寡妇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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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没想到女孩的回答竟是这个,陶焕枝不由得怔愣住了。
谢屿洲看了眼女孩一本正经的小脸,忽地低笑了一声,凑到她耳边,嗓音散漫倦懒:“我就知道谢太太是图我的人。”
霍峤:“……”
虽然是事实。
但这话从男人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
陶焕枝回过神来,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谢屿洲的脸上,静默几秒后,开口道:“皮相而已,世上并不是只有他一人长得好看。”
“确实。”霍峤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而后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陶焕枝,“陶姨您长得就很好看。”
还悄咪咪地补充一句,“当然,我也不差。”
谢屿洲嘴角弯出了一抹浅淡的弧度,明显看得出来是在笑。
方逸原以为五爷和老夫人见面的场面会是那种狂风骤雨的修罗场,没想到实际情况竟然会这么……和谐。
虽然也挺抓马,但这比他想象的实在好太多了。
陶焕枝被霍峤这句话堵得一噎,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的意思是,这世上有很多长得好看,身世也不差的男生,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健康的。”
霍峤表示赞同地颔首:“是有很多。”
话锋骤转,“可长得好看,还叫谢屿洲的男人,这世上只有一个。”
谢屿洲深潭般冷寂的桃花眼微起波澜,俊美面容上凝出的寒霜霎时褪去。
“五爷身体病弱,也不是他自己选的。”霍峤目光微凛地朝着对面的女人看去,“作为母亲,您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霍峤这话一出,陶焕枝脸上冷淡的面具瞬间四分五裂,脸色陡然一白。
她握紧手指,眸底翻滚着令人看不透的情绪。
气氛顿时凝结成冰。
陶焕枝闭了闭眼,什么话都没说,起身下楼了。
霍峤莫名有些心虚,她的话会不会说得太重了?
“五爷,老夫人是不是生气了?”霍峤试探地出声问身旁面色漠然的男人道。
谢屿洲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发顶,语调听不出什么起伏:“不用理她。”
可对方毕竟是谢屿洲的母亲。
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健康平安的。
陶焕枝在医院的后面种下那么大一片的长寿花,本意肯定也是希望谢屿洲能够健康长寿的。
“我去楼下看看吧。”扔下这句话,霍峤便起身下楼。
大殿内。
陶焕枝跪在佛像前,双手合掌,双眼闭上,嘴里吐露着霍峤听不懂的文字。
霍峤走过去,在她身旁的蒲团跪下,抬头看着眼前庄严的佛像,启唇道:“对不起,陶姨,我没有指责您的意思。”
陶焕枝没有睁眼,也没有停止诵经。
霍峤说:“可您真的爱五爷吗?”
起初她以为陶焕枝说的那些话是针对她的。
可聊到最后,她才发现陶焕枝针对的人不是她,而是谢屿洲。
诵经声戛然而止,陶焕枝睁开眼睛,i丽漂亮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冷漠地开口:“谢屿洲不是良配。”
随即转头看向她,“外界的那些传闻,你应该比我这个清修之人还清楚。”
“传闻归传闻,还是说,您也觉得五爷活不过一年?”霍峤略微眯起眼。
对于她这个问题,陶焕枝只回答了四个字:“生死有命。”
“没错,生死有命。”霍峤微垂下眼眸,声音却是出奇的冷静,“但您应该也听过,人定胜天。”
陶焕枝没有说话,良久后才开口:“你知道为何他从出生就体弱多病吗?”
霍峤跪不动了,干脆直接坐在蒲团上:“愿闻其详。”
陶焕枝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他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正在舒展筋骨的霍峤听到这话,动作立即就顿住了,看向女人的目光惊愕中又带着一丝不明所以。
陶焕枝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生下谢屿洲并非是她所愿?
可即便如此,对方也不能将谢屿洲的出生定义为错误。
霍峤蹭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淡然无情的女人:“凭什么你一句话就否认了他的存在?就凭你是他的母亲吗?”
陶焕枝朝着佛像磕了一个头,也跟着站了起来,周身散发着淡若无物的气息。
静静地看着女孩,良久,陶焕枝才说:“如果你有了爱人,你还会嫁给谢屿洲吗?”
霍峤蹙眉:“不会。”
“倘若你嫁给了你不爱的人,还有了他的孩子,你会接受这个孩子吗?”
霍峤没法回答出这个问题,因为这种事并没有发生在她身上,所以她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
但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女人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不可置信。
难道说陶焕枝嫁给谢老爷子是被逼的?
“而且,有这个孩子的那天,还是你爱人的死期,你看着这个孩子,不会觉得难过后悔吗?”似乎是在压抑着情绪,陶焕枝仰头将眼睛闭上,几秒后睁开,背过身去,重声吐出两个字,“我会!”
霍峤看着女人悲恸寂寥的背影,许久都没出声。
山风吹动竹林,沙沙作响。
“但是,这不是你把所有过错都怪罪到一个婴儿身上的理由。”霍峤嗓音冷淡,“你不能接受的并非是这个孩子,而是你自己的懦弱和无能。”
第100章 差一点就被我杀死了,心疼
女人背脊一僵,像是被揭穿了内心深处最不愿承认的事实,猛地转过身,恼怒地吼道:“你胡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是他们!是他们谢家毁了我的一辈子,害死了我最爱的人!”女人先前的淡然清冷全都荡然无存,只有歇斯底里的痛苦和哀怨。
都说白月光的杀伤力最大,死去的白月光比之更甚。
霍峤静静地看着女人,面不改色地开口:“这些和谢屿洲又有什么关系?你爱人去世的时候,他连个胚胎都算不上。”
所以凭什么把罪名推到谢屿洲的身上?
“如果可以选,或许五爷还不愿意做你的孩子。”
陶焕枝往后退了两步,表情恍惚地喃喃道:“可他姓谢,他也是谢家人。”
“哦。”霍峤一副随意的语气,“他是你的孩子,你也可以让他跟着你姓陶。”
陶焕枝:“……”
从始至终,就不是姓什么的问题。
而是每次她看到这个孩子,就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爱人。
久而久之,她就总忍不住想:如果没有了这个孩子,是不是她的爱人就不会死了?
这个念头越来越深,以至于她做出了她这辈子最后悔的第二件事。
“即便是姓陶,也改变不了他身上流着谢家人的血的事实。”陶焕枝走到安放长明灯的架子前,情绪似乎平稳了些,“你嫁给他之后,就没有过后悔的时候吗?”
霍峤摇头:“没有。”
陶焕枝转头看向她,讥诮勾唇:“即便是知道谢家娶你进门是为了让你生下一个属于谢屿洲的孩子,你也不后悔?”
霍峤说:“五爷说了,他不打算要孩子。”
“你信了?”女人眸底的嘲弄越加地明显,“谢屿洲不想要,谢家也有办法逼着你们要这个孩子。”
霍峤表情真诚地发问:“什么办法?把我们床头的安全套扔掉吗?”
陶焕枝:“……”
清修多年的陶焕枝听到这句话,还是没忍住红了脸。
再开口时有了些恼羞成怒的意味:“是下药!”
“给谁下药?”霍峤问,“我还是五爷?”
陶焕枝吐出一口浊气:“都有可能。”
霍峤斜睨了女人一眼:“谢家这么蠢吗?”
陶焕枝眉头微蹙:“谢家人当然不蠢。”
“他们要是给五爷下药,万一五爷受不住药性,死了怎么办?”话音刚落,霍峤就赶紧呸呸呸几声,然后嘀嘀咕咕,“童言无忌,童言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