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朱绪见苏锐文神色古怪,不由问道。她想他是不是还在讨厌苏怀晏。
苏锐文回神,尴尬侧开头不看朱绪问:“他最近在干嘛?就给你找父母去了?”
“他去山区支教了,就在我以前读的小学里。不过,我和他也没有直接联系,都是通过李睿传递的信息。”朱绪说。
苏锐文闻言站起了身,而他立着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走向哪,好一会他问:“那,你要去找他吗?”
这个问题让朱绪沉默了片刻,她这两天也在考虑过这事。从苏家离开的时候,她决定和过去的人事划清界限,尤其和苏怀晏。而她走的那天,他都没有出现,她知道他终于放手了,不再给她情感上的负担,要让她自由了。但现在,他离开了苏家,还帮她找了父母,又让她觉得欠了他。她的青春期曾一直向他看齐,现在他们分道扬镳了,她也不知道再相见是不是合适。
最后,她说:“我不知道,我还在考虑。”
苏锐文听到这个答案,心里像有无数只蚂蚁躁动难受,而他一眼扫到飞飞,忽然觉得它和自己很像。他这个想法把他自己气得转身进了屋,没一会又出来对着朱绪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朱绪察觉到苏锐文的烦躁,皱眉问他。
苏锐文气呼呼,但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最后他终于理清了一个想法说:“苏怀晏如果是为了你才离开苏家,还要把股份都给我,我也可以都给他!也不是只有他能为你做到这种程度!我看他这么做就是想恶心我!”
朱绪愣了半秒,随即她没好气看苏锐文说:“你真的觉得他是想恶心你才这么做的?你是不是太幼稚了?”
“伪君子!他凭什么说走就走!那种破摊子想丢给我一个人,自己去做什么善人,不是恶心我是什么?”苏锐文暴躁道。
朱绪好久没看到苏锐文这么暴躁,好气也好笑,她端详苏锐文似笑非笑说:“他做善人之所以会恶心你,是因为你也想做好人是吗?但是,苏锐文,你和他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你干嘛老是要和他去做比较?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你没有好好想过吗?盯着他做什么干嘛?”
苏锐文被看穿,恼羞成怒面红耳赤。
朱绪见状没有再刺激他,想了想说:“过去五年,你一个人在瑞安不是做得很好吗?你并不需要他,也不需要把他当做征服的目标,苏家有没有他那个人,也都会有你苏锐文的存在。”
苏锐文再绷不住了,瞪着朱绪说不出话,半晌他像个孩子委屈说:“但你就是比较喜欢大哥。”
朱绪还没反应过来,苏锐文已经转身进屋上了楼,他把自己锁房间生闷气。
朱绪不知道他生气的点到底在哪。晚上,她上楼的时候,敲了他房门,他探出来的头还是气鼓鼓的,没好气问她:“干嘛?”
朱绪把怀里的元元递了过去,他就开了门生气接了过去,马上又关上了门。
朱绪被气笑,但她也没法真的和他的孩子气计较,因为她一想到孙瑾柯就会心软。她相信当年孙瑾柯肯定也打听知道了她父母的事,才折返回来带她走了。虽然苏家有很多糟粕,但她要是那年没有走出去,可能人生早就更彻底结束在大山里了,再没有现在去创造自己人生的机会。
第二天早上,朱绪想着苏锐文应该消气了,结果他告诉她,他要走了。她很意外,但没挽留,只是关心问了句:“你去哪?”
“回家。”苏锐文平静说。
朱绪点点头说:“也好,外公和瑞安都需要你。”
苏锐文听到这话,神色黯淡,看着朱绪良久说:“我会帮你照顾好爷爷。”
朱绪微笑点点头,莫名有点眼眶红。
从江洲开车到金洲要六七个小时,苏锐文到家已经是午后三四点钟。
他抱着猫回到久违的南山路,屋里静悄悄,他到客厅茶几上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
琳娜在书房听到响动出来看情况,发现是苏锐文很惊讶惊喜,不由脱口而出:“二哥,你回来了……”话未落,她就有些后悔,因为记起他不让她喊他二哥。
可这次苏锐文缓缓回过头看她,没有了之前的暴戾,神色平静对她点了点头说:“回来了,这段时间辛苦了,小绪。”
琳娜很意外,心中不由有一丝丝感动和温暖,她笑了笑。
苏锐文没再说什么,看了眼楼上苏劲松房间的方向,抱着猫回了西屋。
大山里,每天叫起床的是公鸡。在这所破旧的深山小学里,最近的老师只有苏怀晏一个人,他一个人要教好几门课,教案写到天亮。而他从没有觉得很辛苦,每天看到昨天来上课的孩子,今天也都来了,他就觉得很欣慰。
离开苏家来到这里对苏怀晏来说是个偶然,他先到了阳平镇想找朱绪父母的信息,但没有找到,后来进了山,辗转到了这所小学。
守着学校的校长已经六十多岁,以为苏怀晏是来支教的老师,很高兴招呼他。发现他不是之后,老校长双目浑浊含泪说:“这学校快不行了,孩子们都走不出去了。”
一念之间,苏怀晏决定留下了,他想起以前教朱绪功课,她总是和他说:“怀晏哥,你教得真好,你是个好老师。”
那时候除了恋爱,他认真希望过她以后有个美好的人生。他生性冷漠,只有她在他人生里点燃了热情了,所以在他不得不放她离开后,他的人生也一度失去了意义。他原本以为苏家长子的责任感会让他最终放弃她,但他发现自己骨子里的无情,早让他对这个家庭甚至这个社会失去了责任感,他只能离开去重新找寻。
虽然还是从“她”出发,但最后教育这件事的确让他得到了安宁。他想如果当年没有孙瑾柯的错误,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但如果没有孙瑾柯,她走出大山也很难,读书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苏怀晏在把关于朱绪父母的信息寄出去之后,他不确定朱绪是否会来,而不管她来不来,对他来说或许都一样。因为他的人生都已经不会再改变,会一直等待她。
而这次朱绪最终没去找亲生父母,她的人生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往前走。她和李睿给山区学校捐了物资和书本,这让苏怀晏知道她的态度。
苏怀晏收到物资的那天,十几个孩子围着他很高兴,他们的高兴和满足安慰了他的失落。他知道经历过那么多事,朱绪离开任何和苏家有关人事的决心非常坚定。而他也要看看自己的离开到底坚定不坚定。
第二年,朱绪考出了兽医证,得偿所愿进入江洲市区的动物园成为一名动物饲养员。她也搬了家,搬到动物园提供的员工宿舍里生活。她的生活越发简单充实。
这一年是苏劲松八十大寿,在他寿辰那天,苏锐文给她发了一张照片。她看到照片里,苏劲松还是坐在轮椅上,看上去苍老了不少,而琳娜和苏锐文站在他两侧就像他的左膀右臂。
苏锐文在电话里和朱绪说:“苏怀晏就给爷爷打了个电话贺寿,还在山区里支教没有回来。今年是爷爷大寿,为了给爷爷积德,我打算出资给山区建学校。”
朱绪说:“挺好的。”
苏锐文沉默了片刻,没好气说:“你说苏怀晏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他一个人能教多少孩子?我可以建学校。”
朱绪听笑了说:“人各有志。”
苏锐文就生气把电话挂了。
这一年,苏锐文经常往江洲跑去看朱绪。她生日那天,他还亲手为她做了个小生日蛋糕陪她庆祝,他送她的生日礼物是给她终身认养了一只大熊猫。朱绪看到认养证书的时候很震惊,苏锐文问她喜欢不喜欢,她则很难言说自己的心情。以前只有胡金毓会给她送这样的礼物,而她觉得苏锐文不应该为她做这件事。
所以她有一会没说话,微微皱着眉拿着证书像拿着烫手山芋。
苏锐文明白朱绪的意思,他说:“漾漾,我只是希望你开心,像以前一样开心,没有要你回应我什么。”
最后朱绪说了句谢谢,这就让苏锐文很开心。可她和苏锐文都知道苏锐文那句话是撒谎,他的追求过于明显,并且期待她的回应。所以当她在这年年底,交了新男朋友,他就火了,但他现在都是自己气自己,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出现。
朱绪则继续认真过自己的生活,恋爱交友,但她很快发现因为她没有家人没有根,到底和正常人显得格格不入,她的男友在家人的压力下,在下一年的秋天和她提出了分手。她倒没有特别难过,只是意识到“社会”这个概念并不具有多样性,相反这是一个狭隘的词,她的成长又多了几分。
离开苏家的第三年,朱绪开始考虑去非洲生活,而这一年她的好朋友李睿结婚了,她受邀去参加婚礼。她看到了李睿的尘埃落定,真正扎根于这个“社会”,她衷心祝福他,却也感到有种无形的失落,因为连李睿也走进了那个“社会”,她生活里的故人又少了一个。
她在这场婚礼上见证了幸福,也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苏家两兄弟。当他们两个同时出现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还是刹那回到了过去。
第49章 Chapter49
李睿的婚礼是一场普通但完美的婚礼。普通在他的婚礼没有很华丽奢侈,只是简单隆重的仪式,但完美在他的亲朋好友都带着真心和欢乐参加了这场仪式,并且祝福了他和新娘。
在朱绪眼里,李睿就是她所知道的那类幸运的人,他没有复杂的家庭关系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大病大灾,人生不总是顺利,却总能在爱里得到鼓励。她为了参加这场婚礼,请了两天的假,早早到金洲给李睿帮忙,帮他接待了不少以前的同学朋友。
婚礼当天,他们一群高中同学坐一桌,是全场最热闹最有气氛的一桌。朱绪高中时期,在班级里虽然成绩不拔尖,却很活跃,而且因为大家知道她家有钱,她就分外出名。所以,大家坐下聊天,她就成了话题,很多人关心她现在在做什么。还有人所在的公司和瑞安集团有业务往来,便试图攀关系问她内部的一些消息。
朱绪微笑听着,然后说:“我已经不是苏家的外孙女了,以前只是被认错了。这事瑞安集团之前有发布过新闻,你们可能没有留意这类新闻。”当时那则新闻是苏翰济授意发的,他要让琳娜风光让朱绪难堪。
所有人都很震惊难以置信,朱绪却云淡风轻玩笑:“生活本来就比小说还狗血。”
大家见朱绪都不介意这事,反而没了好奇心,很快这个话题就揭过了,还有人安慰朱绪说:“挺好的,你也算什么样的生活都尝试过了,住过豪宅坐过豪车。”
“对啊,这经历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我记得高二那年,有一次班主任说你再不努力,以后没有大学考。我那时候还想老师是不是疯了,你家里那么有钱了,还考什么大学啊。我记得你有个哥哥对你特别好,经常接你放学,中午午休一会都不怕麻烦,开车接你回家休息。我看到那车就想要我有这样的车接送,我也吃不了读书的苦。”另一个人接话聊起来。
朱绪听着想起那时候接送她的人是苏怀晏,也想起他们当时在热恋,苏怀晏的确不怕麻烦。他下班中午午休经常来陪她,带她去吃饭,让她可以在车上睡一会。她那时候还是个黏人的小女孩,很少好好午休,拉着人还要亲亲抱抱。所以,那年的午休时段,是属于他们禁忌刺激的独处时间。他倒是有尝试很努力正经让她好好休息,免得下午犯困,她却一点都不正经。
忽然被提醒记起这过去已久,差点被遗忘的小秘密,朱绪难得不自在红了红脸没有接话,扭头看了看还没有开始的舞台,起身说:“我去看看李睿需不需要帮忙。”
说罢,她就赶紧离开了餐桌,走出会场透气。
婚礼前,李睿就告诉她,他邀请了苏家两兄弟,她原本觉得没有什么关系,她的生活已经逐渐在新的轨道上,而她许久未见两人,尤其是苏怀晏,见一见也无妨了。可她没想到一旦不设防,过去的一些事情,还是会缠缠绵绵在人的心绪和情感上。像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也像怀念那时候疯狂的情爱。
朱绪开始感到很不自在,她想还是不要再见苏怀晏比较好,她和他之间的感情太过于特殊了,她不得不承认他始终在她心里有情感的分量。毕竟过去的她和过去的他深深纠缠过,她在努力接受过去的自己,难免也是再一次次接受他。这可能已经算不上是真正的爱了,却总会让她间歇深陷过去。
这么想着,朱绪果断决定要乘着宾客还没有到齐就走,她给李睿发了条信息就往外走,结果她在酒店门口迎面撞上了苏怀晏和苏锐文,他们正从一辆车上下来。门童替他们开了门,苏锐文下车就随意把车钥匙交给门童代泊;苏怀晏则低头慢条斯理系上西装扣子,远远看上去他没有太大的变化。
看到两人同时出现,朱绪瞬间回到过去,于是她乘他们还没有注意到她,转身又推门进了酒店想避开一些,却被苏怀晏喊住了。
他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她。
她只能站住脚,缓缓转过了身去看他。四目相对,她才发现他变了,他的眼神坦荡明亮,似乎再没有从前的阴霾。
而苏锐文平静冷眼观察朱绪重逢苏怀晏的反应,走上前问:“你不会是看到我们在躲吧?”
朱绪回神,慢慢从情绪里出来回到当下,不过她看了眼苏锐文,也感到有些不自在,因为她在走出去的过程中,他的“二哥”滤镜也在她这磨完了。
于是,朱绪回答说:“没有,只是要去接一个同学,她不认识来这里的路。”
说罢,她没有和两人寒暄,礼貌点点头就走了。而她走了就没有再回去了,直接买动车票回了江洲。
婚礼的会场里,苏怀晏和苏锐文都知道朱绪不会回来了。
整场宴席,苏锐文都没有怎么动筷,他等李睿夫妇来敬了酒后,就着急想走了。但他看苏怀晏还安定坐着,就问了一句:“你酒席结束要去哪?”
“先回酒店拿行李,然后就去机场。”苏怀晏回答。
苏锐文闻言,便说:“那我不能送你了。”
苏怀晏点点头没说什么。他是昨晚回到金洲的,今天一早去苏家探望了许久未见的苏劲松,恰好苏锐文也在家,便搭他的车来参加李睿的婚宴。
兄弟俩这两年并不陌生,因为苏锐文以瑞安名义捐建学校的事,他们一直有联系沟通,关系很像一种合作伙伴。但他们谁也没有主动提起朱绪,而苏怀晏悬浮在苏家外的状态,让苏锐文很难好好定义他的身份。所以,要说他们关系比以前好,彼此间的戒备却从来真正放下。最后,苏锐文欲走不走,犹疑之后,主动先对苏怀晏提起朱绪的事:“她已经有新的生活了。”
苏怀晏听懂了,说:“挺好的,她得偿所愿了。”
苏锐文观察了淡定的苏怀晏片刻,最终站起身走了。
而苏怀晏在苏锐文离开后,微微垂眼不让人看清他的神色,他一直坐到酒宴结束才离开,回到住的酒店拿了行李去往机场。
他在机场办理了前往江洲的登机手续,在这天夜里到达了江洲了。
第二天早上,等动物园开门之后,他就入了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