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好几息,掾属不大肯定的伸长着脖子。出事的三辆马车,似乎……有一辆像是府里面温夫人的?
一时无法断定,掾属定睛再看。突然,听人群愤恨,揪了几人出来便要往死里踩,掾属眼皮一跳。也是这时,再一细看,终于发现乌泱泱的人群中有虎贲的身影。
那些虎贲们正沉了脸站在一马车前,也是一把揪住地上五人的衣领,便似拖尸体似的拖着他们。
掾属眼睛瞪大了。
有虎贲,那就代表真是府里的马车!
匆匆翻身下马,抓来一个人,心焦的问:“兄台可知前面是什么情况?”
“听说有贼人蓄谋,直接朝温夫人的马车冲撞而去,据说,温夫人生死不知。”
掾属骇了眼神,面色骤换,怎会如此?!
猛然,拔了脚步便扒开人群向事故中心冲去。可他满头大汗的,不一会儿却是又被人群给挤了出来。
人太多,他根本没能冲得进去。
如羌申之前所预想的,温嫽在民间已经有了声望,这时,还正是在她风头无两的时候,那但凡温嫽出点什么事,都会造成一定的动荡。
掾属完全破不开这些挤挤挨挨的人群,冲不进去。
掾属心急如焚,擦了擦汗,左右再看,只能退而求其次,改而上马回营去报主公。却见,远远一阵似地动般的动静,已经有一群人正在快速打马而来。
掾属的眼前,一个又一个人飞速疾驰而过,还没待他确定为首之人是谁,只见眼前似风被带过,军中士兵已经齐刷刷开出两条道,把包括他之内的所有人,一个个全隔绝在士兵们组成的人墙之外。
不一会儿,因士兵人数众多,人群便也有序的逐渐分开。只见谢屹支沉着一张脸,在渐渐被稳住的人流中,这时大踏步走向事故中央。
掾属紧急踮起脚欲跟着看看事故中心到底是什么惨样,但只见主公身后的兵马一围,那中间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远远中,只听主公冷冷问了几句什么。
而后,忽而一小队人马离队,上马,转头,便朝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是去哪?掾属跟着快速扭头,追着看。
不过转而一忖,掾属在心里也想到了。
应该是主公发话,要这队人马带人去将五人落榻的客栈围住,捉肇事人的同伙?
尤通的确是去干这事,主公看过马车惨状之后,向他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把幕后之人挖出来。
谢屹支这边。
立于撞得惨烈的事故中心,他眯眸瞥了瞥被虎贲拽了不到两息就不约而同服毒自尽的五人。
五人嘴角各有一滩污血,已全部没了呼吸。
谢屹支拿剑柄冷冷挑了挑其中一人的下巴。
忽而,长剑凌空,剑光一闪,便正好直插男人胸口。
男人胸口顿时有一个血洞,以这个洞为中心,渗出一片鲜血。
谢屹支的脸色冰冷无比,淡淡说:“把五人带回去,看看他们身上是何特征。”
不是死了就代表不能再开口说话的,他们从哪而来,总归会有蛛丝马迹。
虎贲:“是,主公。”
谢屹支又看向属于府里的那辆马车。
马车破损严重,两匹马已经撞的倒地,奄奄一息。上前,半蹲下阖了阖它们的眼。
又转眼看已经当场死亡的车夫。
除了车夫,马车中还有数人也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已经被送回府中救治。
谢屹支凝了车夫两眼,沉默几息,瞥向一边的虎贲。
“安葬了他。”谢屹支微沉了声音。车夫没有家属,为伶仃一人。
“是。”虎贲会好好的去办。
谢屹支最后环视一圈周遭,冷冷眯了眯眼,大步上马离开。
这场事故很惨烈。
但对方料错了,温嫽根本不在马车中。
温嫽平日出行时,的确一直用得都是府里的普通马车。
今日这群针对温嫽的人,一看马车边也有虎贲守候,便潜意识里以为,马车里就一定有温嫽。
可温嫽今日根本没出府,这辆马车只是虎贲们护卫着,用来迷惑人心的。谢屹支从八月份温嫽回到上楔城开始,就时不时会叫虎贲们来这么一出亦假亦真的戏码,混淆视听。
没想到十几次下来,还真有人在暗中特地盯着温嫽的出行规律。
在今日,以为马车里一定有温嫽时,那些人出了手。
谢屹支冷冷皱眉。上马一言不发,打马向之前尤通离开的方向疾驰。
他离去不久,人群骚动,俱是担忧的看着马车。马车里的温夫人,是不是已经活不了了?
他们当时看到有好几名被撞得昏迷的女人,从马车里抬出来。
……
谢屹支引着百十来人到达客栈跟前时,只见客栈已经围的水泄不通。
谢屹支看向尤通。
尤通马上上前来,“禀主公,已经搜查过一遍。五人把手脚做得很干净,屋里没有任何书信或是别的信物残留。”
谢屹支:“可还有其余同伙?”
“据掌柜的说,从前两日五人在客栈住下起,便一直只有五人,没有其他的同伙。”
谢屹支不信只有这么几人。
冷冰冰环视一圈。
沉吟了下,暂时道:“你继续搜查,过一会儿,我叫先生过来找你。”
尤通微愣。
竟然要劳烦先生也过来一起查?
谢屹支不是要主父刻来负责这事,用不着,他只是要劳烦主父刻过会儿送样东西过来。
未再多说,谢屹支扭头回军营。
至主父刻跟前,谢屹支发话,“先生擅画,再去找四个擅画之人,将五人描摹出来,送去客栈张贴。”
温嫽这时的影响力正值顶峰。
那正好这时借着百姓对温嫽的担忧,发动人群寻找五人的同伙。
一个芝平都能记得曾经看过温嫽的第三个仇人,愿意向官府禀报,谢屹支相信,只要放出消息说五人还有同伙,总有人能找到和五人有关系的人。
主父刻也是一点就通,迅速答了是,抓紧去办。
这日,刚至傍晚,五张画便张贴出来,供百姓们辨认。
张贴之处瞬间挤的水泄不通,人群纷纷驻足。
待得知大司马是要为府中夫人寻找肇事同伙,各个都开始回想这几日是否见过这五人。
结果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出的,谢屹支待手下虎贲仔细查验过五人身体,来报五人特征时,垂眸深眯了眼,果不其然。
“五人虎口有厚茧,臂上肌肉是常年练过刀剑的走向,手上有一种疹……”虎贲一一说着每一样特征。
“属下有八分笃定,应该是任家派来的人。”
他无法笃定其实也没关系,在谢屹支安排这一系列追查真凶的时间里,谢屹支已经有了要把这事安在任家头上的打算。
先将事情直指任家,真凶且先暗地再查。
安在任家头上,能最好的激起将士们以及民间的战意。
谢屹支:“待过两日,无论有没有人来官府说找到五人同伙,命官府出告示,告知众人,是任家暗地派出刺客要刺杀夫人。”
虎贲眉一动,明白了,“属下领命。”
谢屹支又说:“这两日,继续追查,不可懈怠。”
“是。”
两日中,还真有人来官府说找到了人。
甚至,还是亲自绑着对方来的。
人也不是在上楔城抓到的,而是在上楔城外。
温嫽被刺杀的事情传的非常广,那几张画像看过的人也非常多,所以仅仅两日,便有人揪到一个同伙亲自送来上楔城。
谢屹支给了对方不菲的奖赏。
两人局促不安的摸了摸头。
他二人,其实也正是上回跟着温嫽过来,同样被分到了地的人。
这回,谢屹支下了令后,也是这些人迫不及待想帮忙找人。
两人紧张的又搓搓手,忽问:“司马大人,温夫人可安好?”
谢屹支:“夫人安好。”
两人便松一口气。
那样善良又那样貌美的温夫人,可不能被任家害的因为一场意外就死去了。
憨憨笑了笑。
谢屹支被两人笑得颔了下下巴。
之后,在两人走后,谢屹支特地命人回府去告诉温嫽一声,说找到了一个人。
并问她,可想见见人。
温嫽想见。
既然上回想杀她的人可能是任地的人,那杀了她父母的第三人,对方可见过?
向虎贲说:“想。”
温嫽:“是你去把人带过来,还是我去府衙一趟?”
因为上回被刺杀的事,温嫽现在出府需要更加谨慎。
虽然有虎贲护卫着,对方根本近不了她的身,但也防不住对方非要同归于尽,再来一次两车相撞的戏码。
虎贲:“主公说若您想见,晚些时候主公会亲自将人带回来。”
他亲自带回来……温嫽不禁愣了愣。
“夫人?”虎贲见她一时没声,问。
“嗯,好。”温嫽点头。
……
谢屹支将人带回来时,男人已经是一副受过折磨的模样。男人嘴很硬,问他什么,他都咬牙不说。
谢屹支看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将人丢在地上,命人去告诉温嫽,人带回来了。
温嫽快步而来。
步到院中,见跪在地上的人鼻青脸肿,温嫽不算吃惊。
想谋害她,谢屹支抓住人后怎么可能善待?而且,她也不想善待。
温嫽看了两眼。
谢屹支说:“还有一口气。”
一口气也够了,温嫽点头。
她拿出谢屹支回来前,她新画的画像。命虎贲抬起男人脑袋,让男人好好看看这张画像。
男人大喘气,嘴角又流出一口血。
温嫽指着画,说:“可认识此人?”
男人一瞄。
眼神有刹那波动。
这个反应……谢屹支眯了眯眼,所以真认识。
“是你同伙?”谢屹支淡淡说。
男人下意识否认,“不是。”
“是为任家效命之人。”谢屹支又说。
男人嘴硬,“不知道他是否为任家效命,我未去过任家。”
呵,没被套进去,依然以为只要他嘴硬,谢屹支就会没有任何的办法。谢屹支忽望望温嫽,“可想留他?”
温嫽不知道。
谢屹支便说:“那不必留了。”
男人既觉得犟着有用,那就犟吧,他说不说真话,无所谓。
谢屹支淡淡看一眼虎贲,凉凉一个眼色。
虎贲立马手起刀落。
男人大睁了眼睛,正高喊一句且慢,似乎后悔了,可虎贲根本不管,刀刃砸下飓风,不几息,便见男人直接人头落地。
温嫽不是第一回 看人头被斩落,所以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倒是连眼皮都不曾跳上一下。可她身边的谢屹支,却似乎完全忘了她已经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事,温热的血随着头颅断落被溅出的那刻,眼前忽然暗了,温嫽的身体也被谢屹支单手往后一揽,他凉凉说,“死不足惜,不必看。”
谢屹支不想她又梦起父母死去之事。
温嫽略怔。
眼前的手依然未撤,温嫽的视线被捂着。
忽然,温嫽耳朵一动,听到有什么拖拽的声音,之后,温嫽又听到有什么在冲刷的声音。终于,这时视线敞亮,温嫽眼前遮着的手松开。
温嫽下意识看了眼刚刚男子跪着的方向,只见那处已没了男人,只有很淡很淡的一圈泥水,泥水正混着地上很轻的血腥味,往地势低处走。
尸体已经被拖下去了。
温嫽又看两眼。
她面向谢屹支说:“我不怕的。”
谢屹支点头。
他知道她不怕,可就算不怕,谢屹支也不想她看见那等血腥的场面。
这种东西自然看的越少越好。
“嗯,我知道。”
谢屹支笑笑,摸摸她的手。
又淡声道:“刚刚看男子的反应,他肯定是认得画中之人,那看来,这第三人,确实是在任家。”
应该就是效命于任家。
温嫽刚刚也看出来了。
她莫名有点叹气,“倒是还让他混到任家官场去了。”
是啊,谢屹支颔首。
见温嫽有些出神,谢屹支以为温嫽是觉得杀这第三人有难度。捏捏她的手,让温嫽回神。温嫽的眼睛挪动,与谢屹支对视。谢屹支的眼睛看着她,道:“他就算是成了任家的亲祖宗,我也能斩下他的头颅。”
“这事,无需忧心。”
温嫽愣了愣,但又笑了。
勾唇点头。
谢屹支也弯了唇。
环了她,摸摸她腰往回走,温嫽下意识跟着他走。
走出院子时,将刚刚死去的男人已经彻底抛在了脑后。
手指陷入了谢屹支的指缝,随着他又快一丝脚步,走到他身侧来。
谢屹支轻轻笑了一下。
……
一早,一则官府的小道消息在民间流传,经查,刺杀温嫽之人的底细已经明白。
对方是受任家派遣,特地潜伏在上楔城要刺杀温嫽的任家人,任家想让谢屹支受丧妻之痛。
竟是任家,竟是真的只为杀温夫人。
一时,群情激愤,谢家境内对任家的不满达到了最高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