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他们,第一反应却是丢了她。
她不能接受。
馄饨不知道是什么被端了上来。
杨水起拭了拭眼角的泪,她道:“肖春,我不要回家了,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了。”
肖春知道杨水起是在说气话,可不知道为何,杨风生现下还没出来寻人。
没有法子,她也只能是先哄好了杨水起。
这回出来,身上没带多少银子,就连衣裳也没带,离家出走?能走哪里去。
杨水起囫囵吃了些馄饨,只觉味同嚼蜡,但好在肚子总算是舒服了些。
这边好不容易安静了会,却突然生出了一场变故。
有两三男子见到她们两个姑娘坐在这处,竟生了歹意。
毕竟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认识杨奕,也不是所有的人又都认识杨水起,他们只见她生得好看,又只有两人在外,便也以为她们是好欺负的主,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就盯上了她们。
“喂,一个人在这里吃馄饨吗?我们带你吃些好吃的去?”
这些人是这片地界出了名的混混流氓,寻常没事就喜欢偷鸡摸狗,调戏姑娘,仗着家里头有个在知府衙门里头的亲戚,也没甚人敢得罪他们。
常人走在路上见了他们都得绕着走,生怕沾了什么晦气。
他们现下一来,就将馄饨摊的人都吓跑了开。
少女身形消瘦,有些许乌发也散落在了肩头,精致乖巧的容颜同这小摊格格不入,周身散发的气场也不像是寻常人家。
但,即便猜出这是哪个官家小姐,那些地痞流氓还是没能忍住上来调戏一二。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并未见得她有什么害怕的神色。
杨水起就连手上的汤匙都未曾放下,只是着看向他们淡淡笑道,“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
虽然是在笑,但是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甚至还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寒。
这样的眼神,总之这几个混混从未曾一个这样大的姑娘脸上见过。
寻常人家的姑娘,若是碰到了他们几人,早就吓哭了去,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又听她这话,恐怕家里头当真是有个当官的老爹。
有两人当真生出了几分后悔的心绪,不该这样莽撞就上来调戏了人,一会趁她走在路上,一棒子敲晕了岂不方便,何必现在招惹。
反正这样的事情他们常做,事后也没人敢将事情闹大。
况且,就算是闹大了又如何,他们上头可是有人。
为首那人也知自己或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却还是硬着头皮喊道:“我他娘管你爹是谁……”
还未喊完就被一碗馄饨扣了头。
馄饨已经不如何烫了,只是一时之间被泼了个满头,还是叫人来不及反应。
众人看着杨水起的眼中带了几分不可置信,这这这……怎会有如此彪悍的姑娘?!
杨水起本就烦得不行,刚好就有人撞了上来,她知道周围暗地里头定有杨家的侍卫跟着护她,是以也不怕惹了事。
那人挨了一脑门的馄饨,顿时雷霆大作,恨不得生吃了杨水起,他猛地拍桌踢蹬就想往她身上招呼。
杨水起虽然知道暗中有侍卫,却也怕侍卫短时间护不住她,还是下意识抱了脑袋。
她也不傻,叫白白挨了这一拳。
然而就在同时,那人拳头只挥出一半,就被人生生截住。
“谁他娘的又来……!”
话未完就听得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众人齐目望去。
只见地痞的手腕被一只手兀地
钳住。
钳制住地痞的手白净修长,手背上似有青筋突起,蕴着巨大的力量。
月光混杂着灯笼散发着的橙光,柔和的光照射在那个身穿月白描金长袍的年轻人身上,将他身上散着的戾气都磨平了几分。
杨水起见拳头没有落到自己身上,想当然以为是杨家的护卫出现了。
她放下了捂在脑袋上的手,本想趁着救兵出现,再骂那些个小混混几回。
“狗仗人势”这事情,杨水起最喜欢做了,又逢这些个小混混什么时候惹她不好,非要在现下这个时候来寻事。
可第一个字还不曾骂出去,就生生咽回了肚子里面,因为眼前站着的人,并不是她以为的护卫。
而是,萧吟。
第三十六章
事实上, 护卫们确实在暗处,也确实在那地痞想要动手伤人的时候出手,只是, 萧吟的动作比他们快多了。
待到了他们再想出手的时候,萧吟也已经救下了人,如此他们自也就没了再现身的必要。
杨水起见到萧吟后,愣了片刻。
萧吟这样,算是英雄救美吧?
若是从前, 杨水起定然觉得她和萧吟当真是天定的良缘, 这话本子上的事情,总是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可是现下,杨水起只觉着……
怪晦气的。
这英雄救美, 果真也如同她爹说得那样俗套。
她想完了这些, 也不顾萧吟在场, 继续将方才未曾骂出口的话骂了出去。
现下她有火气要撒,才不憋着呢。
“我去你的, 我早就同你说我有人罩着了吧,你偏不信?滚开远些,别叫姑奶奶瞧见你……”
本想叫人滚开远些, 但不知怎地又突然换了想法, 杨水起叉腰骂骂咧咧,“不,不对, 你倒霉了,我今个儿心情不好, 偏偏要扭了你送官!”
“我呸!你以为你是谁,老子……老子才要去官府里头告了你们!”
那人断了手腕已经痛得龇牙咧嘴, 还想要上去动手打杨水起,奈何萧吟手上力道更大,几乎都快讲他的手折断了。
这地痞都奇了怪了,这人也不见得有多壮实,锦衣玉服之下也瞧不出有腱子肉,怎这力气就这般大!
萧吟听到杨水起同这流氓对骂也无甚反应,只杨水起将才看他的眼神,又是那样的疏离。
实在有些伤人了。
萧吟手上力道不松,面上却十分温顺,捏着地痞就像是捏鸡仔似的。
他不管大喊大叫的地痞,只是垂眸道:“好,要送官吗?我去吧。”
萧吟这般,简直称得上低眉顺眼了。
可这副样子,非但没有叫杨水起好受,反而竟让她不知从哪冒出了一股无名火来。
他这般顺从做些什么?
她不需要他对她顺从。
他难不成忘记了上一回她是如何说他的吗,现下竟还凑上来。
杨水起撇开头去,执拗地不愿接受他的好意。
“萧吟,我不需要你。今日便是没有你,我也能将他扭了送官,没有你出来,我也根本不会如何。”
杨家的暗卫一直在暗中跟着她,若萧吟不出现的的话,他们也会出现的。
“出来,你们都出来!”杨水起突然对着不远处大喊道。
旁的人叫杨水起的举动吓了一跳,独萧吟知道她在做什么。
今日他跟着杨水起的时候,发现有另外一伙人也跟着她。
想来,也只会是杨家的侍卫了。
侍卫们见已经暴露,也终不再躲藏,很快就到了杨水起跟前。
杨水起朝着他们的方向扬了扬头,转而对萧吟道:“你看吧,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你还是想要同我说和是吗?我才不要呢。”
她又对侍卫们道:“去,你们去把他们抓了,送去官府!不许放过!”
说罢,周遭求饶声四起,杨水起却头也不回就要离开这处。
萧吟见杨水起走了,又跟了上去。
他不是一个厚脸皮的人,至少说,他也亦有他的自尊。
几次三番遭到杨水起如此厌恶,他却仍旧,仍旧是要跟着她。
这是什么样的情感,他不知道。
与其说是不知道,倒不如说是有些……不敢知道。
因为即便知道了,现下也不能如何,只能这样跟在她的身后。
他听她哭了一个下午,也跟着难受了一个下午。
但他连出现也不敢,只敢一个人在背后跟着。
他怕一出现,她便要更难受。
人群熙攘,唯他们这处一片沉寂,两人一前一后,杨水起在前,萧吟在后。
杨水起不说话,不停步,萧吟就一直跟着。
终于,她烦了。
然而,回过身去,看到人群之中的萧吟。
混迹人群之中的他,因为身形高挑,十分扎眼,又加之相貌实在出众,便是于人群之中,也像是一块发着光的白玉,叫人无法忽视,分明人潮热闹拥挤,可萧吟好像就是同他们格格不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清。
杨水起想说的话,忽又全被堵回了肚子里面。
杨水起小的时候养过一条狗。
那条狗是只很笨很笨的狗,总是会叫别的狗欺负,后来杨水起养了它,便再也没有人、没有狗敢去欺负它了。
狗也同人一样,需要爱。
或许是因为先前从没有被好好对待过,这狗自跟了杨水起之后便十分衷心,只会跟着她一人,每日都会蹲在她的脚边,陪她玩,便是踢也踢不走,就连有时候杨风生想要逗逗这狗,都会挨了它的呲。
她想,萧吟从前,或许也挺孤单的。
孤单到旁人对他好一点,他便不放过你了。
杨水起的眼中,终于带了几分别的情绪,不再只是厌烦。
她不会将萧吟拿来同狗作比,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在这一点上面十分相像。
这说来说去,都还是她自己造的孽,若非从前这般涎皮赖脸,现今也不能叫萧吟缠上。
杨水起嘴巴张了又阖,她想说,回去吧,别再跟着她了,她也要回家去了。
跟了她一下午,他也累了吧。
可是他们隔得有些远,旁边的人又太多了,她的声音太小,他会听不见的。
萧吟见她想要说些什么,上前走了两步。
然在此刻,不知道是从哪里放起了烟花,天边突然炸开了一阵又一阵绚烂烈焰,明亮的烟花染彩了本来黑寂的夜空。烟花炸响,发出一声又一声热烈的声响,明灭的火光之中,两人却恰好就在这一刻对视。
众生皆无色,两人相望,心照不宣的,眼中皆是天际的烟火与对方。
今日是国公爷的生辰,昭阳公主包揽了烟火下来,专门候着这个时候来放,她排场素大,尤是在国公爷生辰这样的日子,更要好好庆贺一番。
烟花绚烂夺目,晃得人眼都几分缭乱。周遭的看客们也都举目望天,无暇再去顾及其他,似生怕下一刻钟,再一眨眼,这烟花就要散没了。
月光下,烟火下,萧吟好像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
他想,或许是因为今日的烟花太好看了。
眼前的女子容貌实在动人,灿烂的烟火下,她眼若春水,泛粼粼波光,面若中秋,静若水中观音,叫人不敢亵渎多看。
心声跳得厉害,可待萧吟再回过神来之时,眼前的小姑娘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了身影。
他抬眸,看向了天上还在绽放的烟花,却发现好像也不过如此。
原来,好看的不是烟花。
*
待杨水起回到了杨家的时候已近亥时,她回了家才知道杨风生也出了门。
至于去了哪里,她没问。
她凭什么问,她才不会想知道他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她不声不响回了家,不叫下人通传,自己一声不吭便闷头往自己的院子里面去了。
可没想到,回去的时候,杨奕已经在院子里头等着她了。
待她到了家的时候,烟火已经放停了一顿时间,月夜寂静,偶尔响起了牛虻知了叫唤的声音,茉莉花的香气铺满了小院,杨水起一回去便
被花香铺满了鼻。
灯笼昏黄,不怎么亮堂,杨水起心绪不好,便一路垂着脑袋,不曾抬头去看,也没注意到杨奕就坐在院中,一个人的自顾自就往屋里头去走。
“连我都不理了吗?你个没心肝的。”杨奕见杨水起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头去,出声喊道。
似乎是没想到杨奕也在,杨水起愣了片刻,而后很快顶道:“是,全天下的人都有心肝,你有心肝,杨风生也有心肝,一个两个有心肝到要将女儿、妹妹送人,独这个被送走的人没心肝!”
杨水起的气本好不容易下去了一些,现下叫杨奕一说,瞬时又委屈上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