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之上——卤蛋专家【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2 23:05:36

  谢允谦道:“乱。”
  陆乘风微微敛眉。
  “自肃北一事后,肃北宛如失了主心骨,五城将领各顾各自,战场萧肃,土匪横行百姓疾苦,朝廷也派了不少主将前去,可最终一无所成,肃北境况已成为朝廷如今最为头疼的大事。”
  陆乘风沉吟一瞬,问道:“朝中武将无人能接任肃北主帅一职?”
  谢允谦道:“你在军中多年,当熟悉他们秉性,都是征战多年的老将,又有几人瞧得上内朝这些人,派去的人又有几人受得了这份气,肃北如今一盘散沙,谁提起都得摇头。上次一战后,边关忽然爆发了一场大瘟疫,敌军失了最佳攻击时机,肃北这才得以喘息。”
  陆乘风目色沉沉:“你说的确实不假。”
  她目光思索着,须臾道:“你的意思,皇上让我去锦衣卫,是有心考验?”
  陆乘风不得不大胆猜测起来,哪怕这个猜测十分荒唐,她斟酌着用词:“……他莫不是想让我控制肃北乱境?”
  谢允谦点头:“我猜确有此意。”
  陆乘风神色一惊,她知道既是谢允谦揣测之话,依照他对当今新帝的了解,不说十分,只怕也有五分把握,而哪怕只有五分把握,若是肃北困境迟迟无人能解,她确实会因此回去。
  陆乘风不由站起身,踱步沉思。
  谢允谦也起身,说:“所以这刘斐一案,便是皇帝的投路石,你远居肃北,虽盛名久负,但终究离燕京城太远,这盛名之下到底有几分真假鲜少人知,我自信你,但肃北如今乱局难定,你若真回有几分把握?”
  陆乘风答不出来,她从来没这想过。
  谢允谦叹了口气:“自祖父走后内阁迟迟无新主,六部没了阁老皆各怀心思,朝廷自是一片混乱,我理解他,也明白他的处境不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刘斐的案子你若是查得漂亮,处置得妥当,肃北一事我料想十有八九,你若是不想这趟浑水,那案子该如何办便如何办。”
  陆乘风明白他的意思:“多谢。”
  谢允谦微微一笑,二人步出厅外,谢九霄正坐在不远处的人工湖旁,不知在想什么。
  谢允谦笑说:“不必说这个谢字,九霄待你如亲人一般亲近,这一点倒是令我颇为惊讶,不过只要有他在,陆家与谢家便有情谊在。”
  陆乘风淡淡一笑,她与谢允谦的想法几乎一致。
  临走之际,谢九霄送她出府,二人沿着谢府路径慢慢散着步,谢九霄没问她与谢允谦谈了什么,只说着些闲话,他对自家路极为熟悉,倒着边走边说:“这两日三娘研究了新糕点,待她做出来后我带去给你尝尝……”
  十一已至中旬,深秋的夜风泛着冷,她的手指有些冰凉,闻言笑笑道:“好。”
  “我知你不爱甜食,不过三娘说不算甜,而且是用野蜂蜜做的,就是图个新奇。”
  “好。”陆乘风应声,顿了顿,提醒道:“好好走路。”
  谢九霄弯着眉眼:“我可熟了,摔不着的。”
  回到府中沐过浴后,陆乘风披着衣裳坐在书桌旁,静静思索着谢允谦说的刘斐一案。
  陆乘风曾以为这不过是件普通案情,如今被赋予了某种可能,她不得不深思起来。
  如果谢允谦的猜测是真的,皇帝存心试探,他想要自己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她倚在一旁,看着窗外已经光秃秃的梧桐树,陆乘风亲眼见证这棵树经历了春夏秋,如今叶子枯黄飘落,也暗示着冬季就要来临。
  真快啊!
  她内心暗暗感叹,冷不丁六月飞落至窗旁。
  陆乘风将信笺取下,想也不用想会是谁写来的,她没想到当初喂养这只鸽子,如今却被谢九霄用来干些无聊之事。
  想着少年写信时的模样,陆乘风不自觉带了点笑,将信笺展开,笔迹果然如她所想。
  到了吗?
  陆乘风提笔回信。
  到了,天色不早,早点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陆乘风熄灯时,六月带着回信回来了,陆乘风脱鞋的动作一顿,还是前去打开来看。
  好。
  第二日一早,陆乘风乘车去了镇抚司,还未到门口便被阻了去路,青枫皱着眉道:“主子,过不去了,这大门口跪了好多人。”
  陆乘风便下了车,自个徒步往前进了镇抚司大门,她一来就有人立刻通传汪宁,陆乘风并没有等太久,汪宁很快便来见她。
  陆乘风语气随意道:“我听说遂东甘州刘家一案是由你审查。”
  汪宁这一段时间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应道:“确实是镇抚司负责在查。”
  陆乘风打量着镇抚司内的景物,道:“情况如何?”
  汪宁垂手:“属下正欲为此去找大人,刘斐一案前前后后拖了半个月,刘家谋逆案罪证确凿,不过刘斐乃是知州之职,判刑需得大人过目。”
  陆乘风轻轻挑眉:“审完了?”
  “昨夜刚刚审完,刘斐画押认罪。”
  陆乘风闻言笑了笑,转过身说:“认罪书呢?”
  汪宁命人取来刘斐的认罪书,陆乘风看完,抬眼道:“带我去见见人。”
  “这……”
  汪宁犹豫一瞬,陆乘风已经跨出门去,他别无他法,只得跟上前去带路。
  镇抚司的诏狱是燕京出了名的,其中烙刑鞭刑等等更是狠辣无比,但凡进过这里的人不死也要半条命,陆乘风毫无意外见到了伤痕累累的刘斐。
  诏狱无明显亮光,潮湿与阴森充斥着人的视觉与感知,她站在牢门外,命人打开门。
  刘斐一身遍体鳞伤,囚衣身上血迹斑斑,听到动静抬了抬眼,只看到一节青色衣袍,他微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乘风知道他还有一口气死不了,瞧了一会,转身对汪宁道:“就是这样招的?”
  汪宁道:“诏狱的规矩向来如此。”
  陆乘风忽然就明了谢允谦口中的该如何办就如何办是什么意思了。
  陆乘风说:“好,我姑且算他不是屈打成招,不过你要如何安抚外头跪着的那些甘州书生?”
  汪宁神色犹豫:“不过是一群书生,待他们见到刘斐的认罪书,认清他面目后自然会离去。”
  陆乘风面无表情:“如果他们要求见一面刘斐呢?”
  汪宁皱眉,道:“朝廷重犯怎可轻易见得!”
  “若外面跪着的是刘斐家人,朝廷重犯见不得这个理由尚且可用,可外面跪的是从遂东一路跟来的甘州书生,其中还有颇受遂东百姓尊重的严之华,他们拿着刘斐的万民伞,你要堂而皇之的触犯众怒?”
  陆乘风冷笑一声:“镇抚大人,我是该夸你勇气可嘉,还是该说你有勇无谋?”
  汪宁飞快扫了一眼地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刘斐,犹豫片刻,咬牙道:“那属下该怎么办?”
  陆乘风退出去,说:“先给他请个大夫,真死了我估计你这镇抚大人也做到头了。”
第56章 合作
  汪宁命人去请大夫,人跟在陆乘风身后。
  汪宁虽为下属,神色谦恭有之,却也不是谄媚之流,他慢步落后人半步:“大人,刘斐的事你怎么看?”
  陆乘风饶有兴致扫着那些刑具,随即在桌旁坐下,看向他:“案卷。”
  汪宁将案宗找出递给她,陆乘风阅毕,没什么表情笑了下,道:“证据太苍白不足以定罪,而且我听说入诏狱前刘斐声称不知情,他官职虽不大,但结交了一群文人墨客,书生笔下是非多,这样的罪证无法说服他们,你不会不知道。”
  汪宁犹豫一瞬,道:“只凭两封似是而非的书信确实不能定罪,属下本想着若刘斐亲口认罪画押,外面跪着的那些人也能闭上嘴,这件案子拖得久了,从甘州赶来的人也一日比一日多,他们有的聚在燕京鹤鸣楼观望此案,属下一时情急便下手重了些。”
  刑罚是三法司常用手段,锦衣卫不过是有样学样更狠辣罢了。
  陆乘风看着那两封用以定罪的谋逆书信,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有大理寺、都察院与刑部在,这件案子为什么偏偏由锦衣卫来接手?”
  汪宁确实不知,陆乘风自然不会告诉他真实情况,沉吟着说:“皇上能不知道锦衣卫滥用刑罚?”
  汪宁不知她想说什么,微微愣住:“……这是何意?”
  陆乘风道:“今日你若呈上这份刘斐的认罪书,外头的那些百姓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燕京城的百姓都会认为是镇抚司屈打成招,而你……难辞其咎。”
  汪宁沉眉,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皇上要撤我的职?”
  “不,这是要整顿官场!如果真是为了案情,那这件事就该交由更有能力的三法司,既落在这,那便说明锦衣卫是首当其冲的对象,这件事若行错一步,可大可小。”
  汪宁不知信了几分,可他只要信一两分,那刘斐的案子便会重查。陆乘风这一番搪塞之词编来也不容易,毕竟想要说动汪宁全力翻查此案,光靠官阶无用,官场多得是阳奉阴违之徒,只有将这件案子与他的前途牵扯上才有机会。
  汪宁神色阴晴不定,想得比陆乘风说的还要多,可陆乘风有一句说得直击人心,是啊,为什么这案子会落到锦衣卫手上,三法司哪一个不能查?
  他想着当下燕京朝廷的混乱,思来想去,竟然觉得陆乘风这一番话是提点。
  他思至此猛然抬头,与陆乘风镇定的双眸对上,当即拱手:“属下知晓了,有劳大人提醒。”
  陆乘风往后靠,眼梢微不可察扬了扬,笑得意味深长:“镇抚果然是聪明人。”
  在镇抚司的重新盘问下,汪宁很快派人快马跑了趟甘州,那两封书信也派请燕京有名的书法大家鉴定,对照以往刘斐与旁人往来书信字迹对比,三人当中有两人那两封书信为模仿书信,案情一下子明朗起来,细枝末节的东西只能等去甘州的人回来再做最后定论。
  陆乘风目前不得不再次考虑起自己的处境,此案结后倘若皇帝开口,她是去或留?
  陆乘风抵着额,坐在窗旁发呆,屋外狂风大作,呼啸着卷起园中落叶,整片天灰蒙蒙的,风雨欲来。
  青枫顶着狂风敲门而入:“主子,谈公子来了。”
  陆乘风回过神,去了前厅。
  谈程颐显然刚从宫中出门,连朝服也未换,他本就生得好看,此刻穿着大红色的朝服衬得人越发英气十足,俊逸间又携着丝丝温柔。
  他站起身:“陆姑娘。”
  青枫奉上茶退下,陆乘风才道:“谈公子登门可是有事要与我谈?”
  谈程颐笑了笑,又很快收敛,说:“我收到你退回来的金锁,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陆乘风坐下:“我们是朋友,但是既退了回去,这件事不提也罢。”
  谈程颐也跟着坐下:“你若说不提那便不提,我今日来还有一件重要之事。”
  陆乘风捧盏闻茶香,头也不抬道:“你说。”
  这茶叶是前日谢九霄来时专门给她带来的,陆乘风平日里茶喝得少,伯仲之间的茶叶品不出高低,但茶好不好喝她还是知道的。
  陆乘风刚咽一口茶,便听到谈程颐道:“我今日专程是来向你提亲。”
  “咳咳咳咳……”陆乘风被呛得猝不及防。
  片刻后,她一脸不可置信:“……什么?”
  陆乘风鲜少会露出这等神色,可想而知谈程颐这句话对她而言几乎是天方夜谭般的无头无脑。
  谈程颐神情平淡看着她:“我今日是来提亲的。”
  陆乘风真听清了:“理由。”
  谈程颐沉思,神情踌躇几分。
  陆乘风缓过劲,放下茶:“说你喜欢我,这个理由你自己都不信吧。”
  谈程颐道:“你该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陆乘风眨了眨眼。
  谈程颐定定看着她:“你在燕京行事诸多受阻,原因有二,一便是你的身份,二便是你无依无靠,若是与谈家结亲情势便大不一样,我虽只是侍郎,但谈家根基庞大……”
  谈程颐说到这,貌似有些无奈顿了顿:“其实并不想说这些,是我倾慕你许久……我知道你不信,但我们曾见过。”
  陆乘风微微沉吟,点头道:“我记得,四年前你曾到过肃北军营。”
  谈程颐道:“我还以为你忘了。”
  陆乘风说:“我确实不记得,当时不知你姓名,不过一面之缘而已。”
  谈程颐点头:“是一面之缘,已足够我记很久。”
  陆乘风闻言笑了笑,重新端起茶:“你既开诚布公的说,那我也不拐弯抹角,我不信你所谓的爱慕之情,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会突然有此言论,但我不接受,当然,我们是朋友。”
  谈程颐无奈笑:“……你比从前更难以靠近了。”
  陆乘风淡淡道:“难以靠近?听着有点抱怨。”
  “是有点不甘心,不过除开这些个人情感,你一路走到现在,为的不是陆家吗?”
  陆乘风动作顿住。
  谈程颐收起笑意:“若我是你,家族覆灭战地惨败,在一切不争事实面前,万念俱灰的境地,常人根本没勇气活下去。”
  陆乘风笑:“不过是苟延残喘怕死罢了。”
  谈程颐也笑:“带领两千骑兵就敢迂回整个大漠追击敌军的陆乘风,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陆乘风目光如炬:“所以呢?”
  谈程颐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以及整个谈家。”
  “你拿谈家来做筹码,这条件确实诱人,不求回报?”
  谈程颐笑得随意,颇有几分漫不经心:“求啊,怎么不求,求你。”
  陆乘风沉默半晌,缓缓笑起来:“这是个不错的买卖,明天我给你答复。”
  谈程颐眼睛亮光一闪:“好,我等你答复。”
  谈程颐刚走,青枫就忍不住进来,担忧看着她:“主子,你真的打算与谈家结亲?”
  陆乘风神情看不出喜怒:“为何不行,谈程颐今日的提议,便是我一直顾虑的问题,倘若肃北一事确实有内情,真能凭我一己之力翻案吗,陆家未倒前我有整个肃北做靠山,如今我一无所有。”
  青枫不赞同道:“……可也不能这样搭上亲事啊。”
  陆乘风笑笑:“一桩亲事而已,他图他所图,我谋我所谋,有时候身在当中,才更能看清局中情势。”
  青枫看出来了,她是真的不在意,不在意是薛逢还是谈程颐又或者是旁人,如今只要对之有利,她便会毫不犹豫加以利用。
  青枫于心不忍,见劝不动人,脑子转了转退了出去。
第57章 惊雨
  雨下了起来。
  入夜后园子归于一片雨幕中,屋内点着灯,陆乘风正在写信。
  刚刚初冬,燕京入夜已经很冷了,青枫弄来一个火炭炉让她挨着边取暖,火炭炉上放置着一个小铁壶,里面温着酒,方便陆乘风自行斟倒,她写了满满两张纸,随即搁下笔,放到一旁等字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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