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了别人心爱的东西,总得还的,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我与郡主青梅竹马的情谊,是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比不过的,就算她知晓了我的真面目,她还是爱我,还是偏心于我。”
好啊,好得很!
裴寂已经是怒火中烧,他微微转动手腕,已经可以预想到,自己抓住那颗心脏时,该用几分的力道,才能彻底捏碎!
“裴寂,你够了!”
可下一刻,少女恼怒中带着哭腔余韵的声音传来,然后,她冲了上去,弱小的身躯一把拉过顾延翊。
可顾延翊虽说本就身子赢弱,但身两很高,少女根本无法承受那肩膀上的重力,只能弯着腰,扶着他,艰难的朝外,一步一步向前走。
徒留下一人站在原地,他的手还伸在半空中,空落落,孤独又寂寞,在寒风中固执的等待有人能牵起他。
可是,没有人,自始自终都没有人。
眼看着少女越走越远,裴寂眸光中的落寞,渐渐幻化成了一滴泪,缓慢的滑落,然后在下颚处消失殆尽。
再然后,一切的一切都化成了浓的无法化解的执念,顶着那一颗破碎的心,他的声音忽而凌厉起来:“李义,送顾巡抚去医馆。”
这话传入魏云珠耳中,倒叫她微微一愣,下一刻,身上的重量便彻底消失,有侍卫接手了已经处于半晕厥的顾延翊。
“郡主,你不能走。”
男人的声音毋庸置疑,可魏云珠却连头也没回,迈起步子便要追上顾哥哥。
可下一刻,她纤细的胳膊被人狠狠地拽住了,裴寂一个用力,便使她在踉跄下被迫转身。
第237章 微臣是有容人之度的
“我说了,你不许走。”
少女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可男人又再次发力,不由分说拉着她的胳膊,就将她往房间里拽。
魏云珠挣了挣,却发现根本就是无济于事,绝对的力量悬殊下,在裴寂面前的她,就是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白兔,根本无法逃脱。
当他被男人甩进屋子里,锁门的声音传来,少女转身想跑,可是却轻而易举被忽而环上来的手臂抱了起来。
魏云珠不住挣扎,两只小手不停的乱拍乱打,可男人仍是面无表情,下一刻,她就被甩在了软榻之上。
少女娇娇小小的身子陷进了绵软的榻子里,一只被扔进丛林的小白兔,瞧着是眼光可见的惊慌失措,细白的小掌,细细的攀上帐带,紧紧攥住,企图寻求一丝虚无的安全感。
然后,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裴寂就那样直白的看着她,离的很近很近,近到那炙热的呼吸,轻轻喷洒下,就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种酥麻感。
男人面颊上有留下的血渍,魏云珠骤然间想到顾延翊刚刚的凄惨模样,一双眼里立刻迸发出怒气,稍稍遮挡了些其中的惧怕。
可是,裴寂的手,已经由下至上,慢条斯理的侵上了她的腰肢,然后堪堪覆在了腰窝之上,按住了少女不安躁动的身子。
然后,抬眼间,她在男人的眼里竟然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欲念,只有那种受伤的神色,就像是被主人错怪的小狗,带着雾气,楚楚可怜。
就那样瞧着自己,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妖孽凤眸,此刻卸去了一切凶猛的伪装,孤零零的,那盈盈酝酿的,好像,好像是泪珠?
魏云珠原本已经想好了一通绝情又恶毒的措辞,她想要这恶蟒明白,他这样,只会加剧自己对他的厌恶,以及,自己如今有多么的狠他。
可是,当对上这双眼眸的时候,那惹人垂怜的模样,让她想到娇艳欲滴的艳红芍药,近在咫尺的唇瓣,明明未施粉黛,可就是红的恍人心。
美人皮囊,是迷惑他人的最好利器。
魏云珠不安的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平复,毕竟,那放在腰间的手,是危险的,她必须努力让自己时刻保持理智。
“你要说什么?”她冷冷的开了口。
裴寂眼里的水汽更盛,眼尾的红,已经蔓延到了眼眶,为那苍白的肌肤,平添上了点旖旎的绮丽风情。
微微低头,他眼神紧紧对上魏云珠,声音轻轻的:“郡主刚刚错怪微臣了,真的。”
可魏云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极容易被迷惑的天真少女,脑海中出现刚刚那鲜血淋漓的残忍场景,剑是他的,更是他手握着的,还有什么需要狡辩,需要推脱的呢?
对于这头恶蟒,她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
小巧的樱唇,勾起了一个冷笑:“裴寂,不要狡辩了,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然后,紫袍美人就急了,又靠近一分,急急道:“星空可鉴,朗月为证,刚刚真的不是微臣动的手,是顾延翊,是那只野狗陷害我,根本就是他自己刺的!”
嗯?魏云珠在仔细的听着,可下一刻,她只觉得,这恶蟒在哄鬼!
顾哥哥怎么可能用自己的性命做这种事呢?倒是这恶蟒,从来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实在不值得人信任。
少女眸光里流转的神色,裴寂全然看在眼里,似乎是有些失落,很意外的,他竟然起了身,缓步朝着面盆走去。
一方镜子,照映出男人的面颊,苍白的皮肤,最显眼的是右下颚的血迹,是顾延翊刚刚留下的,裴寂微微转头,有些厌恶这血,眼神像是瞧着肮脏的污泥一般。
接着,他用沾了水的巾帕,细细地擦拭,直到那些血迹全然被卷走。
魏云珠看过去,只觉得奇怪至极,然后,就见收拾妥帖的男人忽而转过了身,正温柔的瞧着自己。
他嘴角的笑意和煦极了,没了那艳红鲜血的衬托,就着外头自窗缝儿溢进来的月白色日光,打在洁净的皮肤上,是纯白圣洁的晕染,一束艳红芍药,在此时此刻蜕变成了一朵莹润的桃花。
然后,在日光影影绰绰下,他一袭倨傲的紫袍,可声音却犹似温暖的春风。
“郡主,微臣现在干净了,真的不如顾延翊吗?”
莫名其妙的,魏云珠的一颗心提得很高,紧张感席卷,没有原由,就是这样情绪莫辨的他,才令少女觉得恐怖,觉得危险。
然后裴寂缓步走近她。
魏云珠下意识往后退去,小巧的绣花鞋不管不顾的在软榻上缩瑟摩挲,手指不自觉的曲蜷起来,在软榻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印记。
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炸响,这恶蟒有病!
无药可救的疯病!
这样的他,更是勾起了少女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眼圈又开始不自觉的发红,这种致命的猎捕游戏,曾经无数次叫她绝望。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是任人生杀予夺的小雀,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黑暗中的日子,声音也开始哆哆嗦嗦。
“你、你不要再过来了,不然,我不会再对你客气……”
可男人却倘若未闻继续靠近,这才是他最享受的时候,看着那不断发抖的少女,惧怕,从那美丽的杏眼里不断溢出,满足他变态的心思。
魏云珠定了定心神,最后一次提醒他:“我说了,再靠近,便不会客气了!”
裴寂眸光波澜不惊,顾自在床榻边坐下,眼神却定格在那小小的绣花鞋尖上,然后伸手一把握住了少女的脚踝,微微用力向前一拉。
魏云珠就被迫再次靠近男人,她心肝都跟着颤了颤,可男人仅仅是将她拉了过来,没有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郡主,你要信微臣,微臣是有容人之度的,只不过、只不过还需要些时间……”
看到郡主刚刚为顾延翊落泪,担心那野狗到六神无主的状态,他承认,他嫉妒的快要发狂。
可却还是不断克制自己的情感,是真的,他的一颗心太疼了。
可郡主不知道,想必她也不想知道的吧。
第238章 郡主,对不起
在无尽的挣扎中,裴寂越来越急躁,他骤然间一把拉过那瑟瑟发抖的人儿,将她拥入怀中。
抑制不住的,手臂收的越来越紧,恨不得,就将少女,完完全全的揉进自己怀中。
这种窒息感,类似于绞杀,叫魏云珠完全喘不过气来,恍恍惚惚间,她大口的喘着气,嘴里不住的低喃:“裴寂,不要逼我,不要再逼我……”
她发自内心的,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被完全掌控,毫无还手之力,任人生杀予夺的感觉!
若是这恶蟒,再使用卑劣的手段逼自己,威胁自己留在他身边,那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呢?
魏云珠已经接近崩溃!
不……绝不能……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咔擦”一声,理智之上一直紧绷的那根细弦,断了。
那纤细的腕子,绵软无骨的手,竟然握着一把利刃,猛然间送进了裴寂的腰际。
“嗒嗒嗒。”
鲜血低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内室,清晰无比,少女脸色苍白不带有一丝的血色,她双手紧紧握着刀柄,瞬身上下都在发抖,清冽的杏眼里,只剩下惊慌的惶恐。
然后,恶蟒的鲜血,顺着刀柄,一点一点的流下,形成蜿蜒曲折的血线,流在魏云珠的手背、手掌,指节……
到处都是,到处都是血!
魏云珠呆滞的转动眼珠,低头,仿佛就连瞳孔都倒影成了血色的。
这一刀,有多么用力,毋庸置疑,因为这把短刀,已经完完全全没入裴寂的身体,她甚至觉得,以自己的力气,恐怕拔都拔不出来!
裴寂在震惊间低了下头,复而再抬头看着魏云珠,他的眼神中,有不解、疑惑,以及那种痛彻心扉的伤痛。
然后,在少女无限惊惧的眼神下,男人用骨节分明的大掌,覆住了自己的伤口,刀柄从他的指缝间冒出来,同样往外冒的,还有源源不断的鲜血。
流淌过每一个缝隙,是绮丽的艳红,然后,顺着衣袍,不断的往下淌,细细的血线,一滴一滴的落至地面,汇聚在他的脚下,形成断断续续的血泊。
魏云珠猛地一下松开了手,惶恐的望着自己的两只血手,声音剧烈的发抖:“我说过了,不会客气的……”
裴寂踉跄着起身,身躯有些不稳的晃荡了两下,不住的后退间,那腰腹被牵扯起来的疼痛感,简直是撕心裂肺,以至于不慎撞倒了他身旁的屏风。
巨大的声响传来,这头凶恶的猛兽,脸色苍白,青筋暴起的弯下了腰,身体上的疼痛他曾经受过无数次,可没有哪一次,能有刚刚那么的刻骨铭心。
这一刀,太狠,也太深,而且,正中要害!
无暇顾及间,裴寂面颊已经换回了自己最真实的模样,绯红的眼角,带着毁灭一切的杀气,强悍又狂野,足以恐吓绞杀任何猎物。
“你……”
魏云珠已经回过了身,她不住的往后退去,心里丝毫不会犹豫,这一秒,那恶蟒就会在发狂中杀了自己!
可是这间,外头发出一阵躁动的声音,轻甲骑兵整齐的步伐声,拔刃张弩的诡异气氛,不断有士兵,在各处搜寻,天空也在一瞬间乌云密布。
黑暗将至,一切都是不详之兆。
风起云涌,翻腾而起的尘土,令整个北方小镇人人都捏了一把汗,从不远处涌进来的,那黑压压的一大片,是越王的军队!
可是越王来益都干什么呢?
当然是抓裴寂!
接到密报后,越王得知,小郡主并未死,而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义弟,又眼巴巴的追了来,他简直被气的要命,怒不可竭间,立刻就要来宰了这个小畜生!
他这一生中,媳妇是假的,不过是为还债,替人掩盖事实不得已而为之,更别提会有什么儿子了,亲人,于他而言也是遥远到儿时的事了。
他从不曾对人言说,自己一生中最骄傲的事,是培养出了裴寂这么个义弟。
他握着剑的手都在发抖,坐在营帐里,疲惫不堪的揉着太阳穴,一夜之间不知苍老了多少。
小畜生离开的这两三个月里,世家门阀抱团取暖,成日成日的往上递折子,要求发落首辅,全然都被他强硬的挡回去了,只等着人回来,同自己并肩作战。
可那小畜生呢,平日里瞧着比谁都精,一碰到云安郡主就发疯,不管不顾的打草惊蛇。
半月前,他给小畜生去了信,给了他两条路,要么死,要么滚回长安,立刻同自己为他安排的世家小姐成婚。
见了鬼了,他选死!
州府衙门的二楼,两人皆听到了外头的动静,魏云珠不明所以,可裴寂眼眸却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恍惚间,少女瞧见,那满身是血的恶蟒,竟然在缓步走近自己,她恐惧的闭上了眼,已经预想到自己的结局了。
一定是被那人狠狠的扭下脖子。
可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住了她的唇瓣,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下。
带着颤抖,小心翼翼。
裴寂努力使自己的表情能够不那么的狰狞,腰腹那处的伤,正中要害,换做常人,恐怕熬不过一炷香的时辰。
他心中害怕极了,可并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小郡主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可他宁愿相信,她是不小心刺中的,自欺欺人就好了,也不想要知道什么答案了。
他一贯都是瑕疵必报的性子,他想着,自己应该好好惩罚小郡主一番,至少得把她柔软的唇瓣咬出点血,可是刚刚触上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温柔至极,只一下,就离开了。
“郡主,别怕,微臣只是想亲亲你。”
他不愿意她疼,更不会责备她。
“郡主,对不起。”
这声难以启齿的话,终于被他说出了口,带着一种极度的悲伤,叫魏云珠抬眼对上了他的,少女还在发抖,只是眼泪抑制不住的流。
然后,男人松开了手,踉踉跄跄的后退。
晃动的身形,撞倒了房屋陈设,“哐R哐R”的掉落声中,魏云珠看见男人的嘴角,牵起了一抹淡淡地笑,温柔、无奈、落寞、受伤,以及一种求而不得的悲伤情绪,复杂至极。
然后,他站定在了窗前。
魏云珠的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她张了张嘴,却在一瞬间错愕的瞪大了双眼,惊惧的喊叫出声:“裴寂!”
然后,在寒风凛冽中,那袍角被风吹动,呼呼作响,最后一点笑意,都彻底的消失殆尽。
裴寂身躯骤然间后仰,就那样,毫无征兆的,从二楼径直坠落下去。
“砰!”
巨物砸落在地的声音传来,也吓晕了即将仓惶跑过去的少女。
第239章 所有人都说,裴寂死了
在那之后,魏云珠再也没见过裴寂了。
裴寂身负重伤,又从二楼跌下,搜寻的侍卫赶来时,除了一滩凌乱的血迹,什么也没有。
所有人都说,裴寂死了。
越王控制了益都所有医馆,企图守株待兔,可整整一个半月,一无所获。
天气越来越冷了,他身负重伤,是跑不远的,说不准,会在雪地里冻死,亦或者,运气好点能找个地窖藏着,可重伤不愈,还是会在痛苦中,化成一具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