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珠下意识朝前看去,骤然间,她眼里迸发出剧烈的惊恐。
只见幽暗的地道口,挂着两具尸体,他们的皮肤暗淡无光,苍白至极,应该是死了没多久,身子还未完全僵硬,身上的血还在“嘀嗒”的落个不停。
这血腥的场景,给了魏云珠极大的冲击力,她下意识浑身颤抖,不住的后退。
骤然间,在那两具尸体耷拉着的脑袋上,她清楚的看到了,那是血肉模糊的!
这尸体没有嘴巴,被人全然割下了!
那一口牙,阴森森的裸露在外,上面血迹斑斑,因为死前很痛苦,所以他们的面部十分狰狞,便愈显阴森可怖。
闻所未闻的场景,叫魏云珠魂飞破胆,她猛然间回头,躲进身后男人的怀抱,将头埋在他的胸膛,断断续续的低泣。
裴寂欣赏着少女惊惧的模样,很是满意她现在对自己的依赖。
他清楚的记得,今日在宴会上,这两人私底下议论魏云珠的话。
他们说,她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一定要想法子把她拐带回去,等自己玩够了,再献给越王,以讨些封赏。
那时候,这两人显的丑恶至极,嘴巴一张一合的,很是讨人嫌。
裴寂将眼神,从那两具尸体,游离到少女的脸上,他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她。
低头,薄唇挨着她莹白的耳廓:“郡主,听明白了吗?”
他伸手捧起少女的脸颊,只见她脸色苍白的厉害,似乎被吓坏了,浑身颤抖个不停,一边落泪,一边艰难的点了点头。
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他轻柔的拥着少女,试图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已经无法顺畅呼吸的少女。
可下一秒,少女却一头栽进了他怀里,整个人再无动静。
第18章 很像首辅大人
魏云珠病了,被吓病的。
任谁抬眼瞧见房梁下荡着两具被割了嘴的尸首,都会被吓得三魂七魄尽失。
不过一连三日,只见各种人参雪莲进去,却不见裴寂的身影。
今日日头不错,魏云珠算是有了一点精气神,她裹着极厚的狐毛大氅,半靠在亭子里的贵妃靠上晒太阳。
廊下,有几个小侍女在窃窃私议。
“听说了吗?越王大怒,据说和首辅大人的关系突然紧张起来了。”
“是啊,听说双方军营昨日还发生口角,差点就兵戎相见,如今这长安城是真真不太平哦。”
“怪不得首辅大人这几日都不见回来,恐怕是焦头烂额了。”
……
魏云珠猜想,裴寂应是遇到麻烦事了,毕竟,昨日被吊死的那两人,同越王关系匪浅。
她翻了页书,兴致缺缺,只见念霜躬身走了进来。
她奉上一份精巧的请帖:“姑娘,今早封府寄来了请柬。”
魏云珠懒懒接过,瞧着里面一行娟秀的字体:姐姐,花朝节相会。
见署名是封薇,魏云珠其实是有些微怔的,因为她再怎么说也该是邀请裴寂,怎么会请自己这个外室?
她实在懒得虚以委蛇,正欲丢了请柬。
可突然,一阵嘈杂声传来,还有桩子被碰撞的声音。
只见容巧急急的跑了过来:“姑娘,外头出事了!”
裴府外宅府门外,聚集了不少夫人小姐。
她们神情傲慢的看着那府门上被泼的扎扎实实的黑狗血,讨伐意味明显。
如今,以顾家为首的世家和裴党在朝中势同水火。
前些日子,因为国库欠款的事,世家被打击的很厉害,对于裴寂可谓是恨的牙痒痒。
今晨朝堂上,越王派大有和裴党闹翻的势头,这正合了世家大族的心意。
在顾夫人的提醒下,众人的目光,自然落到了这间外宅之上。
裴寂一向唯利是图,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这次竟然糊涂到为了个小小的外室,得罪越王,真是匪夷所思。
宅子里头这女人,到底是何方妖孽,叫心如磐石的首辅大人也栽了跟头,她们自然好奇。
经过顾夫人的推波助澜,众人今日才同仇敌忾,把这些新旧怒气都算在了魏云珠头上。
毕竟,她出了洋相,抹黑的可是裴寂。
听容巧说了外头的动静,魏云珠却显得十分坦然。
就连念霜都有些吃惊,这真的是平日里那个性子软糯,爱哭爱撒娇,不经世事的小郡主吗?
魏云珠其实早就知晓永安巷那些夫人小姐们是怎么想的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言语,不可能传不进她的耳朵。
从前,她贵为郡主,遇上的所有人都是友善的,如今,她只是个孤女,就不得不考虑,如何在那头残暴的孤狼獠牙下,为亲人夺得一丝生机。
门外愈演愈烈,甚至还有砸门的声音。
“念霜,随我出去看看。”魏云珠起身,正欲向前走。
“姑娘,不过是些没来由的风言风语,咱们不管,那些人觉得没意思,一会也就走了。”
念霜真的舍不得,叫小郡主去承受那些流言蜚语,那些话,她听了都伤心,更别提郡主了。
“既然都是些流言蜚语,那便没什么可怕的了。”魏云珠对着念霜报以安抚一笑,拿起了帷帽。
大门外,除了那些夫人小姐,他们的丫鬟小厮更是黑压压的站了一片,皆争相探头瞧着,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叫首辅大人不惜下马也要金屋贮娇。
魏云珠踏出来的那一刻,众人静默。
三分夭桃李,七分芙蓉出水,娇媚与天真,自然天成的撩人心怀,就算以帷帽掩面,也不难想象,其是如何一个令人心神摇曳的美人。
“见人竟然不行礼,果然是勾栏瓦舍里出来的……”
“果然,一看就是个狐媚子瘦马,竟然也敢堂而皇之的住在永安巷,笑话!”这话有些酸溜溜的。
紧接着是四周的鄙夷声,仿佛魏云珠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一般。
“首辅大人的外室也不过如此,也不知是用了什么下三滥勾人的法子,竟然叫未有婚配的郎君,格外宠她这个外室,简直迕逆礼法,败坏作风。”
说话的女子,是顾夫人的女儿,顾小兰。
顾夫人微不可查的环视了四周一眼,火也拱的差不多了,她也是时候上场了。
她骤然冷着脸,疾言厉色的教导:“小兰,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能平白无故讲这样的话!”
顾小兰一向被宠的无法无天:“难道不是吗?”
顾夫人无奈的摇摇头,接着便对着众人苦口婆心,仿佛一副菩萨心肠:“女子何苦为难女子,左右不过一个小姑娘,哪能如此言辞讥讽?”
她看向魏云珠的脸,和蔼又慈祥:“姑娘,你快进去吧,我同大家解释。”
一副救世主的模样,仿佛这些人不是她聚集来的。
被她怂恿而来的贵妇们,皆吃惊,这是唱的哪一出?又当又立,也太膈应人。
可没人敢明上说什么,毕竟,顾家也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大家请回吧,这话我只说一次。”
“至于那些谣言,应该是止于智者。”
一直冷眼瞧着这些人的魏云珠,开了口,她们到底是不把底层人当人看的。
瞧着面前柔柔弱弱的女子,说出的话竟然莫名带了些威严,众人先是下意识一愣。
可下一刻,一位陪着夫人的丫鬟忍不住咂舌:“一届外室,也配和咱们主子这么说话!”
的确,她不配。
思及此,有个调子十分尖酸刻薄的贵妇开了口:“勾栏瘦马而已,我只是瞧一眼都觉得浊眼。”
“果然,出身泥腿子,就是改不了以前穷酸的习性,喜欢那些同样卑贱的东西。”
裴寂最讳莫如深的痛点,就是他卑贱的出身,导致这些自誉高人一等的世家大族,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魏云珠心里莫名恼怒,无关乎情爱,只是,她觉得一个人的出身不应该同耻辱柱扯上关系。
她眸色骤然发冷,声音凌厉:“大周上下三百年,多少肱骨之臣与辅国将军,皆出自平民,以夫人的意思,这世家大族就该高人一等?”
“试问,在其位不谋人事,只知享乐,和出身罪籍,一心为国之昌盛,操心劳力的人,哪个更高贵一点呢?”
至少,裴寂不是越王的走狗,魏云珠确信这一点。
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在场众人哑口无言,的确无法回答,他们骨子里就有这种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早已病入膏肓。
顾小兰冷笑一声,首辅大人最忌讳旁人提起他的出身,这女人竟然当着满朝权贵的面,讲他出身罪籍,真是不想活了。
首辅大人知道了,一定会杀了她。
那夫人没话说了,只能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接着恼羞成怒:“大胆的贱婢!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又在和我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魏云珠冷冷一笑,并未理会。
“今日,首辅大人不在,尔等这些行为,我就先不做言论,但若是得寸进尺,我也定然不是个好欺负的。”
“真没意思,既然是如此还不如去望春楼听曲儿了,行了,走吧走吧。”
没有人不清楚首辅大人的铁手腕,得罪了那毒蛇,可是没有好下场的,便都纷纷借故离开。
顾夫人这边笑的和煦:“我就说姑娘你气度不凡,怎么会是那勾栏瓦舍里出来的。”
“你莫要听她们的话。”
魏云珠轻笑,并未言语。
顾夫人心里其实早就鄙夷的不得了了,不过外室,好大的架子!
今日她一手推助这些权贵前来闹事,其实就是为了替魏云珠解围,叫这傻子感激自己。
原由是,越王党派正在朝中撰写文章,大肆讨伐裴党,而裴党也是奋起反击。
这正是渔翁得利的好时机,但顾夫人一向警觉,她知道,越王党不除,世家大族永远不会有喘息的机会,所以同裴党示好,是为上上策。
除掉越王党,再重重的打击元气大伤的裴党,顾家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
“既然大家都散了,那就请夫人也回吧。”
魏云珠柔声下了逐客令。
“姑娘,其实我今日前来并无恶意,而是想要同你赔罪,之前是我糊涂。”
“还有,我想请姑娘花朝节来府中一聚。”
又是花朝节,看来那日定会异常热闹。
魏云珠轻轻道:“谢夫人好意,但此事,我还得同首辅大人请示,还望夫人体谅。”
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顾夫人很满意,她有些自鸣得意:“那是自然。”
毕竟,在她心里,魏云珠现在只是个给点好处,就能朝着她摇尾巴的狗。
等念霜搀着自家郡主回府时,突然觉得她刚刚很像一个人。
“姑娘,您刚刚说话时,很像首辅大人。”
魏云珠听后一愣,其实她也这么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高贵的云安郡主,只是孤女魏云珠,竟然也敢讲出那些挑战权贵等级的话。
莫不是和那人待久了,也染上了些狂?
第19章 毒橄榄
太极殿。
一封控诉裴寂的文章被呈上,里面罗列了他整整十大罪证,条条致死不为过。
隶属于越王党的谏议大夫,声音如响雷般洪亮:“启禀皇后娘娘,裴寂这两年来,在朱雀长街上建造私邸,说是什么观景台,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简直罔顾礼法,企图动摇国之根本,臣请皇后娘娘下旨严惩,以儆效尤!”
连珠带炮,字字重钧,直戳心肺。
接着,他“扑通”一声跪下,继续将炮火对准了裴寂:“此人欺君误国,逆行倒施,行为举止皆是不臣之心,朝廷上上下下,若是有与他政见不合之人,第二日必横尸街头,简直惨无人道,想我大周三百年积业,就要毁于一旦,臣简直夜不能寐!”
“请皇后娘娘下旨降罪,以正朝纲!”
这话一出,他身后的越王党纷纷下跪,看来是做了十足的准备。
裴党的人自然坐不住了。
内阁大学士朱大人上前一步,沉声道:“首辅大人修建观景台,完全是为了扬我大周之威风,破那些宵小敌国的无畏猜忌,明明是为国为民之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了?简直血口喷人,满口胡言乱语!”
裴党有位脾气暴躁的大人,大有冲上去的态势:“多少年的陈年旧事了,还拿出来遛一遛,未免太过勉强!要说倒行逆施,不顾礼法,越王才该是首当其冲!试问,你们敢不敢翻翻这些旧账?”
越王党不甘示弱:“什么旧账!我看含血喷人的是你们才对!”
“把你的嘴闭上!”
……
两方吵得不可开交。
今日这局势,是世家大族们一雪前耻,抨击裴党的大好时机,只要他们再推波助澜一波,这把火会烧的更旺。
可他们却一反常态的,选择默不作声。
一连三日的朝堂都是如此,裴党与越王党持续互相炮轰,世家大族一概不参与。
但最反常的,还数首辅大人。
裴寂一向脸皮极厚,遇上这样的事,非得还回去,可这次,他没有一点动作,甚至在朝堂上也闭口不言。
就连裴党内部,都人心慌慌,一向杀伐果断的首辅大人,怎么如同聋哑了一般,气焰全无。
难不成……是怕了?
顾延翊一直关注着近来的局面,他决定,向裴寂抛出橄榄枝,一条能彻底治他于死地的毒橄榄。
首辅府。
裴寂正在瞧着李义刚刚递过来的那封信,一脸的沉思。
一直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顾侍郎,竟然要同自己合作,真是稀奇。
“大人,顾家的顾小兰求见,说是奉了顾夫人的命,而且她说此次前来,和永安巷外宅有关。”
裴寂掀了掀眼皮子,又是顾家人。
顾小兰此刻正被一个小厮领着,走在廊上。
她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意,她没想到,母亲竟然允诺自己,以后多同首辅大人来往。
从前,她心仪首辅大人,可碍于他一直是自家的死对头,搞得她十分伤情,如今有机会靠近,自然甘之如饴。
进了屋子里头,她瞧见低着头认真办公的男人,羞涩的红晕立刻就爬上了脸颊。
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哥哥昨日同自己讲的话――哥哥会助你,成为首辅夫人。
她有些紧张:“臣女,见过首辅大人。”
“讲。”裴寂眼都没抬。
“大人,母亲说您近日病了,叫我送些将补的东西,这雪莲是……”
她深情款款的絮叨,被裴寂无情打断。
“顾姑娘,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回吧。”
男人终于抬起了头,他面色僵硬,洋溢着冷漠,公事公办中愈显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