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越道:“正是此贼人。”
魏云珠又问:“申花杀不是一直在城西作祟吗?怎得会出现在城东?”
崔越道:“的确,前日我们在城西布下天罗地网,可那厮狡诈的很,昨日竟是在城东犯案,我等发现了他留下的记号,猜想他今日还会犯案。”
申花杀每次犯案都是申时,而且又干的是采花行径,而后再残忍将受害人杀害,故称“申花杀”。三年了,大理寺都未曾抓到此人,若是错过这次,又不知要耗多长时间才能再寻到那贼人的踪迹。
崔越是清河崔氏萧文侯的后人,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如今在大理寺当差,现在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他平日里走街串巷办案,知晓那些市井之事。
魏云珠最爱听那些玄乎的案子,正巧崔越从不避讳那些凶杀案,只要郡主问,就一定知无不言,魏云珠次次遇见他,都能问上一个时辰。
可今日时间紧急,她不好再细细盘问,只能忍住好奇心放他去处理要事。
“抓住了那贼人,你要来同我说。”魏云珠朝着崔越挥了挥手。
人都走远了,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声喊着:“崔三郎,你这次一定能把那贼人缉拿归案的。”
崔越回身抱拳,便疾步离开了。
心里正盘算着到时候如何才能将所有的细节全都问出来时,就见阿荣手里拿着快板,咋咋呼呼的自云安殿里跑了出来。
“殿下,奴才给您准备了新的节目,您看了后,保准吃饭都香了!”
魏云珠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的笑出了声,打趣着:“好你个阿荣,这可是你说的,我若是吃的不香,可要罚你了!”
第52章 蹊跷
今日天不好,阴沉沉的,魏云珠带了些栗子糕,去见萧煜。
刚踏入房门,就看到三哥哥正在同顾延翊兴致勃勃的说些什么。
“珠珠!”
“郡主。”
二人同时出声,魏云珠没想到顾延翊也会在,先是一愣,接着才笑着道:“你们都在啊。”
三人同在一起,魏云珠莫名不自在,她如今不知该以何种身份面对顾延翊,显得有些拘谨,又有些局促。
就是,和从前小时候不一样了。
“三哥哥,我一会还要陪阿姐用晚膳,得走了。”说完,她便起身要离开。
手腕上忽然多了一股力道:“郡主,我们能谈谈吗?”
魏云珠回过身,眼神定格在顾延翊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点了点头:“嗯。”
倒是魏云珠率先开了口:“顾哥哥,多谢你前些日子对三哥哥的照拂,若不是你,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郡主不必和我客气,况且,咱们三人自小一同长大,我又怎么忍心看萧煜生病呢。”
顿了顿,顾延翊显得有些难以开口,十分为难的模样。
魏云珠便问着:“顾哥哥,你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顾延翊眸间染上抱歉:“郡主,前些日子丘鸣山冬猎的事,是小兰一时糊涂,竟然伤到了你……”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罚过她了,她年纪尚小,心智不成熟,平日里被爹娘娇惯坏了,是该好好鞭挞鞭挞了。”
魏云珠听见这话,却是莞尔一笑:“顾哥哥,那件事都过去了,小兰也受罚了,我早就忘了。”
顾延翊瞧着少女温柔的点了点头,可却忽而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神色凝重起来。
“郡主,其实……此事有蹊跷。”
“嗯?”魏云珠下意识不解:“蹊跷?”
顾延翊点了点头,微微压低声音:“小兰虽然娇纵,但说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心性,她那日给马下药,是争强好胜,想要拔得头筹。”
“事情败露那一日,父亲大发雷霆,便对小兰施了家法,可小兰宁愿死也不肯承认自己下了疯药,她只说,她下的是迷药。”
魏云珠下意识皱眉,迷药?
可那日那些疯马的情况,明明就是被人故意下了疯药,若是顾小兰真的只是想要拔得头筹,根本没理由叫那些马都疯起来。
说着,顾延翊自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魏云珠:“这是那日,马匹所吃的粮草,我已经找人查过了,里面的确有少量的迷药,但更多的是疯药。”
“有人借小兰的手,故意又放了疯药。”
魏云珠打开那手帕里包裹的东西瞧了瞧,会是谁呢?谁竟然狠心到想要至大家于死地。
“那会是谁?”
“是封逸。”顾延翊淡淡回应着。
封家那位养子,魏云珠皱眉,她想不出所以然。
顾延翊神色忽而发暗,话锋一转,似乎说起了不想干的事:“前些日子,太后本欲将户部之事交还父亲,却被首辅大人当朝拒绝。”
“若是放在从前,首辅大人碍于其他世家大族的压力,是拒绝不了的,可这次,我顾家同镇国公府闹翻了,因为围猎的事。”
“镇国公爱女如命,人尽皆知。”
魏云珠下意识抬眼,猛的看向顾延翊,如果是这样,那下疯药的人,最有可能是……魏云珠不敢想。
顾延翊转过头看着少女,并不掩饰脸上的暗色:“此事对谁最有利,真正的凶手便是谁。”
顿了顿:“况且,封家同他是什么关系,没有人不清楚。”
……
魏云珠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失魂落魄的走出大殿的,只是半道上下了雨,念霜着急的去寻人,她仍是顾自麻木的朝前走着。
任凭那冰冷的雨水,打在自己身上。
围猎时,那人拼了命救了自己,因为这样,她总是会在深夜时,对自己曾经根深蒂固的观念产生怀疑。
她动摇了。
甚至想过,他或许是真的想真心待自己。
可刚刚顾延翊那一番话,给了她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无情极了。
为了自己的目的,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或许,那恶蟒从未将自己排除在外。
他说的那些虚伪透顶的话,不过是迷惑自己罢了,不肯放过自己,也只是所谓的占有欲,她果然要为自己的天真买单了。
小郡主这副样子可吓坏了云安殿一众人,就连太后都急匆匆的赶到。
魏云清将那呆愣的人儿抱在怀里,急切的唤着:“珠珠儿,你怎么了?告诉阿姐好吗?”
听到阿姐的呼唤,魏云珠仿佛才回过神来,她眼底骤然间激荡起波涛汹涌,一头扎进姐姐的怀抱,哭的伤心。
“骗子!虚伪的骗子!”
“骗人的疯狗!我要定他的罪,抄他的家,砍他的头!”
什么以命抵命的去救她,根本就是假的,果然,自己永远都不会是他的对手,那便索性远离好了。
她要永远躲在这深宫里,再也不要见到那头恶蟒。
平日里性子向来温软的小郡主,竟然也有言辞如此激烈的时候,魏云清不免担心:“珠珠儿,到底怎么回事?”
少女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郑重其事:“阿姐,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我要永远留在阿姐身边。”
魏云清也深知小姑娘定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才会这样委屈,没有再追问,只是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细语:“好,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再不分开。”
当夜。
魏云珠临安寝前,她看着枕头旁的珠钗,忽而攥在手里起身,高高抬起,想要扔掉。
可胳膊停留在半空中,却迟迟不敢动手,虽说现在她身边除了守夜的念霜,没有其他伺候的人,可她还是没有勇气把这珠钗扔了。
那恶蟒向来神通广大,若是真的如他所说,他三刻钟就能知晓,那么若真因此招来了他,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思及此,她恼怒的放下珠钗,又躺好,真恨自己没出息,那恶蟒随随便便一句威胁的话,就叫她立马软了腿。
戴着就戴着吧,只要不再见他,安寝时戴着都可以!
第53章 家宴
晚上心事重重,反反复复醒来好几次,直到未时一刻魏云珠才彻底起身。
念霜一边替她梳妆,一边瞧着愁眉苦脸的自家郡主:“郡主,如今我们已经回宫了,想必首辅大人也不敢再来招惹咱们了。”
确实如念霜所想,魏云珠是有些担忧的。
今晚的家宴,裴寂和越王都会到场,希望一切都能顺顺利利吧。
夜幕降临,这场家宴也在临水的露台上展开了帷幕。
场上奏起了琵琶,大明宫梨园最拔尖的乐师,共十六人分别落座在东南西北四个角,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那调性从浓雾混沌中的雨愁烟恨,柳啼花怨,到剖开黑暗,重见光明的裂石停云,铿铿锵锵,听来叫人回肠寸断,震撼不已。
慷慨激昂的击玉敲金声中,魏云珠远远看到了来人,大周如今最忌惮的两只豺狼,竟然遇到一块了。
左边的是越王,一身玄色窄袖长袍,腰间系着犀牛角,常年在边疆驻守的封王,极有大将风采,整个人气宇轩昂。
魏云清刚刚小酌了两杯酒,此刻小醉,粉面酣红,眼神定格在来人身上。
“哼”,她别过头去。
右边,又一只豺狼,只见他扫了一眼众人,淡然寻找,果然,发现了试图向后躲的小姑娘。
他笑的愉悦,甚至冲着她招了招手。
众人纷纷看向一身紫袍的首辅大人,他松形鹤立,束发的嵌宝紫金冠熠熠生辉,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巧妙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可谓赏心悦目。
小宫女们纷纷沦陷在他这丰神俊朗的一笑中,害羞的低了头,可却又忍不住在手指缝里去瞧。
都在猜测,首辅大人这是对着谁笑呢?
魏云珠自然看到了,不过美则美矣,但太俗,活脱脱一只花孔雀!
注意到小姑娘的视线,裴寂招呼打得更起劲了。
魏云珠只能把头埋起来,装不认识。
瞧见小郡主故意装不认识自己,裴寂起了逗弄的坏心思,滚烫烫的目光,仿佛黏在她身上,一点也不怕旁人看出端倪来。
哪里还有平日里在朝堂上辨如悬河,把政敌话头堵死的刻薄样,以及抄家放火时的凶恶样。
众人好奇极了,首辅大人竟然还会这样热切的同人打招呼,这神通广大之人是谁呢?
二位终于落座,刚刚的其乐融融也全然不复存在。
越王倒是引众人共饮三杯后,瞧着主位上面颊已经染上醉气的太后,道:“此情此景,倒叫本王想起一句诗来。”
魏云清眼眸发冷,但声音却端庄依旧:“何诗?”
越王抬手将一杯酒饮尽:“故人溪上,挂愁无奈,烟梢月树。”
魏云清神色微变,不动声色捏紧酒杯,指节泛白。
众人也随即察觉到了这颇为尴尬的一幕,这越王真是胆大包天,当着一众贵人们的面,竟敢对太后吟出此……情诗。
越王见太后迟迟不肯回应,眸光深沉,抬手唤来了伺候酒水的宫人,将自己面前盛满酒水的白玉盏重重的搁在托盘上。
嘴角的笑意不容拒绝:“这杯酒,是微臣敬太后的。”
接酒的宫人大气不敢出,左右为难,眼珠子在太后和越王之间来回扫,终是迈出步子,将酒献给了太后。
魏云清神色冷的厉害,她嘲讽一笑,伸手握住了那酒杯,想到了刚那诗的后几句――一涓春水点黄昏,便没顿、相思处。曾把芳心深相许。
她直面那人的眼神,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
越王倒是笑了,调子豪爽:“太后不是那曾把芳心深相许之人,本王亦不是那相思处。”
众人说说笑笑,遮遮掩掩,倒是把这局事翻篇了。
美丽妖娆的胡女们跳起了胡旋舞,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可小宫女们还是在忍不住打量裴寂这位美人首辅。
只见他那双眸子,明明就是一刻也不停的落在对面一人的身影上,眸光炙热,浓烈,黏切,任谁都不容忽视,大家纷纷疑惑,这首辅大人何时与小郡主扯上关系了?
如此强烈的目光,叫魏云珠不自在极了,这疯狗又在发什么疯?真的要闹到人尽皆知吗?真是没有一点分寸感!
她抬眼,嗔怒的瞧了那人一眼,企图警告。
可却换来更加的肆无忌惮,这次竟然还双手比划着,搞什么唇语。
这二人看着真像暗送秋波,小宫女们似乎发现了端倪。
魏云珠重重叹了口气,可却无意间瞧见了身旁阿姐的表情,她似乎对裴寂胆大妄为的窥视很不满。
裴寂才不会管那些东西,他瞧着郡主头上乖乖戴着他送的珠钗,欢喜极了,若不是在乎小姑娘脸皮薄,他还要立刻冲上去,把那香香软软的小甜包抱进怀里呢。
又过了两三个节目,裴寂显然没有什么耐性了。
这样的场合最是无聊,他索然无味的喝了口酒,歪着头,一手撑着脸颊,手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意指珠钗,也是在威胁对面的小郡主,不要再躲避他的眼神。
接着,他开了口,不过只是无声的口型。
没有人注意到,除了魏云珠,她有些懊恼,自己竟然看懂了。
他说:“郡主,我们一起私奔吧。”
简直荒唐!
她才不要同他离开,若是他在哪个无人的地方对自己再动手动脚,她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可不是傻子!
魏云珠故意靠的阿姐近了些,低头吃着水果,铁了心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了,她就坐在这儿,这么多人,她就不信,那疯狗还能直接把自己绑走了!
裴寂却哼笑了一声,小白兔这是准备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瞧瞧这翻脸不认人的小模样。
不过天真的小郡主,太傻了,这娇憨只会让自己更喜欢她。
裴寂忽而起身,倒是把魏云珠吓了一跳,生怕他犯疯病,做出什么异于常人的事来。
但裴寂还未出声,倒是魏云清先开了口:“首辅大人,宴会还未结束,您这是要去哪?”
“回太后,臣只是起身渡渡发麻的脚踝,并无退席之意。”
可这人在回话时,眼神却是不动声色的落在了魏云珠身上。
他本就站着,这样看过去,更加明显,叫魏云珠简直避无可避,反倒是成了众人的焦点。
第54章 敲打
魏云珠微微侧过身子,朝那湖心亭上的彩灯瞧过去,尽量让人觉得那道目光与自己无关。
只是她耳廓上那抹红晕,暴露了她的内心。
魏云清倒是笑的典雅,可席间这一来一回的情况,她尽收眼底,心里和明镜似的,早就强压了怒气。
“首辅大人,前些日子珠珠儿在宫外游玩,幸得首辅大人的照拂,才可平平安安回宫,珠珠儿年纪小,哀家想着她一定得多陪哀家几年,从今往后啊,她就待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