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罗刹,抱着昏迷不醒的少女,跨过横尸遍野,走过血流成河,死寂般的暗夜下,是来自地狱的寒霜,煞人的杀气经久不息。
……
顾延翊是被手下人救出水面的,他在眼神迷离间,看到了一个仰躺着,已经断了气的刺客,那人手里的佩刀,在反光中闪着寒光。
莫名眼熟。
不对劲!
半个时辰后,郎中替他重新包扎时,有侍卫禀告:“大人,都查清楚了,那群刺客身上的装备都属咱们的暗卫所。”
暗卫所,是他亲自培养的一支杀手队伍,也是特务组织,倾注了多年的心血,都是他最信任的属下。
暗卫所分布十分之广,总部便在兰陵,其他地方也有,但都是分部,可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
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地方。
顾延翊皱了皱眉,沉声道:“近日来,暗卫所可有执行任务?”
侍卫道:“没有,不过说来也奇怪,属下去暗卫所清点过了,一人不缺,如此说来,是有人故意嫁祸。”
接着,他身后的人呈上了一个托盘,上面盖着黑色的布以遮盖,侍卫一边掀开,一边道:“这是其中一位刺客的手臂,您过目。”
那手臂是被极其锋利的刃口,一剑劈下,其骇人程度,足以说明,此人被杀的有多么惨烈。
顾延翊受人搀扶着起身,拧眉瞧着那手臂,果然肩头处烙着独属于兰陵顾家的家徽,空谷幽兰。
他伸手摸了摸那刺青,眸中便有了了然的神色:“不是咱们的人。”
侍卫点了点头:“那些刺客,属下全都清点过了,一共六十九人,全部毙命,所有人都刺着空谷幽兰。”
接过小厮递过的帕子,他有些嫌恶的擦了擦手,声音沉的厉害:“派人仔细调查这些人的由来。”
顿了顿:“还有,今夜我要去一趟暗卫所。”
他苍白的面颊,染上了一丝疑虑,仔细的回想着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
到底是谁呢?
想要借他的手,杀了裴寂。
不过这人确实失算了,没想到马车里的人不是裴寂,可此事既然牵扯到了小郡主,那他一定会将此人揪出。
况且,此人意欲挑起他与裴寂之间的纷争,可谓鹬蚌相争,渔人获利,其心可诛,简直歹毒险恶!
可一直跟着他的小厮却十分担心:“公子,您不能再操劳了,先生刚刚还说,您右手的情况不好。”
顾延翊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右手,其实他真的没有说谎,自己的确不在意这只手,因为,如果真能用这只手换来郡主的垂怜,他求之不得。
便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小厮暗自叹了口气,自家公子从小就倔,对小郡主的痴病,是经年累月越来越严重了。
他若是真有分寸,就不会拖着病弱的身子,一意孤行,不顾所有人阻挠,拼了命也要来这气候极端的北地了。
第136章 一身变态味的裴寂
魏云珠是在一阵寒冷中醒来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明黄的纱帐,有悠悠的佛香散入鼻腔。
她脑海里一瞬间混乱不已,一片空白,轻轻动了动胳膊,钻心的疼痛感袭来,终于清醒了三分。
费力的微微侧头,就看到一袭紫袍,干净的不像样子,靠在软榻上像是在小憩,或许是因为身子比较虚弱,魏云珠莫名觉得,他看起来很困乏。
而且,比之前瘦了点。
说真的,虽然只过了几天,可少女却觉得仿佛有好久都没见到他了。
他,怎么这样憔悴了?
睡着的首辅大人,容貌依旧丰神俊朗,好看到近乎妖孽,朗目疏眉,长身玉立的倒是平添了一点翩翩少年气。
昏黄的烛光打下,在他长而浓密的眼睫下,投出一片阴影,意外遮挡了他平日里眼眸中的凌厉与清冷,愈显柔和,卸下了防备的裴寂,竟然是如此的温和。
然后,她终于回想起了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在桥上遇险,然后又坠了湖,她好像在岸边对着裴寂胡言乱语了好多话,可大多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他猩红的眼眸,以及故作镇定的神情,还有安慰她时的笑意,那一刻的惊慌,任谁都始料未及。
也不知过去几天了,难道他就一直这样守着自己吗?
一股暖流涓涓而来,自魏云珠的心口流向身体的每一处血脉,莫名其妙的感触,带着淡淡的安心,席卷少女难猜的心思,瞧着男人的目光,自然也变得柔和起来。
然后,她正认认真真地看着,谁知那瞌着眼的人,却漫不经心的开了口:“好看吗?”
魏云珠眼神立刻闪躲的离开,这个她是知道的,睡梦中的裴寂,也随时保持着一级警戒。
她还记得,永安巷卧房的软枕下面,常年放着一把短刀,每次外面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条件反射的去摸那把刀,魏云珠有好几次都因为这个被惊醒了。
“郡主真是贪睡,两天两夜也不肯醒来。”男人缓缓睁开眼,身子微微前倾,好整以暇。
两天了?
怪不得魏云珠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和散了架似的,手脚软绵绵的,抬起来都费力。
她瞧了眼四周,疑惑地发问:“这里是何处?”
裴寂起身:“隆禅寺。”
魏云珠了然的眨眨眼,她尝试着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极其单薄的纱衫,下意识微微皱眉。
她心中所想,是怎样也瞒不过裴寂的,男人不动声色的靠近她。
面颊上的神情,无比真诚:“郡主放心,衣裳是微臣亲自帮你换的,毕竟旁人愚笨,根本不配伺候郡主。”
“所以,伺候郡主这事,还是得微臣亲自上。”
他说话的语气稀松平常,像是在说自己午膳吃了什么似的,可落到少女耳边,怎么想怎么不对。
合着,只有他配伺候自己?
把不正经的话,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也就只有一身变态味的裴寂能做到了。
可少女不接他这茬儿。
毕竟,大权独揽,位极人臣的首辅大人,竟然也会事无巨细的替旁人更衣解带,乐意至极的干起来小厮的活计,实属难得。
她故意装做一幅平静的模样,正正经经道了声:“多谢。”
裴寂点了点头,真的像个乖顺的小厮一般。
魏云珠想要起身,可刚一动,便牵扯到了肩膀的伤口,娇气的少女立刻痛苦的“嘶”了一声。
裴寂赶忙上前想要帮着她坐起来,不料却被拒绝了,男人小狗似的哼了一声,可怜兮兮的嘟囔:“郡主真记仇,微臣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魏云珠:“……”
见少女不说话,男人轻轻蹲下身子,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委屈极了:“郡主,那日之事,真是你误会微臣了。”
“你一定要相信微臣。”
魏云珠试着抽了抽手,可却被攥的更紧,索性放弃了,由他去了。
但说实话,她是不信的,因为她最清楚,这恶蟒到底有多想杀了顾延翊。
“裴寂,你现在这样狡辩,有意思吗?你把我当傻子,以为我会信吗?”
裴寂动容的摇了摇头:“微臣怎么舍得把郡主当傻子呢?再者说,郡主这样聪明,微臣什么事又能瞒的过郡主呢?”
“这样善解人意的郡主,怎么就是不肯好好听微臣解释一下呢?”
魏云珠瞧着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模样,依旧稳然不动,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人是在给自己带高帽子!
“我不会信的!”少女铁了心,这人巧言如簧,多听他说几句,一定又会把自己忽悠的绕进去。
她才不要!
谁知,裴寂仍是不死心,他握着少女的手不断缩紧,身子前倾逼近她,一时间眼圈竟然红红的,像一只受伤的小狗。
“郡主,你一定要信我,我没有!”
然后“啪啪”两下,有两滴泪打在了魏云珠的手背,凉的她一个激灵。
裴寂,竟然哭了?!
只见离她近在咫尺的男人,眼角愈加的绯红,甚至眼角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叫他本就俊美的脸庞,平添了一种被急雨打湿的脆弱,配合着深邃的五官,竟然有一种浓墨重彩的怜懦感。
像是被人欺负惨了的病弱书生,但是又有明艳动人的矛盾,总之,美人落泪,引人爱怜。
魏云珠莫名想到一句: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
她慌了。
下意识向后缩:“你、你怎么了?”
男人越发动容,少女每缩一下,他便逼近一分:“郡主,你真的错怪微臣了。”
“微臣,只是觉得,有些……委屈。”
两人现在离得太近了,少女的心跳本能的快速跳动,她呼吸都有些急促:“你先放开我。”
裴寂说什么也不肯放:“郡主根本不信微臣,是吗?”
说完,他又落了一滴泪,可谓是蝉露秋枝之态。
叫魏云珠不禁自我怀疑,他表现得这样委屈,难道真的是自己错怪他了?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她的确是不了解整件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的,或许只听一人的一面之词,的确有失偏妥,也不够公平。
自己应该听听裴寂是怎么讲的。
第137章 真乖
在男人的攻势下,魏云珠简直招架不住,她沉了一口气,语调有些慌张的急促:“你、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先别哭了……”
裴寂点了点头,还是不撒手。
少女便微微坐直了身子,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你说吧,我听着呢。”
裴寂果然乖巧的松了手,他像是受委屈的孩童,诉说自己的苦闷:“郡主,天地良心,微臣真没有叫顾侍郎去你面前自裁。”
魏云珠微微皱眉,难道是顾延翊在说谎?
“微臣只是叫他找个没人的地方自裁。”
然后,他像是受了伤一般,将头放在少女的腿上,蹭了蹭,似乎在说:快摸摸我吧。
但少女的嘴角却下意识动了动,她眸色中染上了些不可置信,然后是隐隐的嗔怒,甚至怒极反笑。
天啊,他到底在委屈什么!
魏云珠瞧了瞧他温顺伏在自己腿上的脑袋,真想立刻给他敲烂!
因为被气的呼吸不畅,她一瞬间开始剧烈的咳嗽,裴寂起身,瞧着面色染上了一圈红晕的少女,皱了皱眉。
然后他顾自走出去,同门外的僧人交谈了几句,没过一会,便又进来了。
不过手上多了一碗药。
“郡主,该喝药了。”他嘴角噙笑,柔声细语的提醒她。
少女正生着闷气,自然不想理他,固执的别过头,以表示自己不想喝的坚定决心。
裴寂缓步上前,坐在床榻边沿,耐心着道:“喝一点吧,为了给郡主解毒,微臣费了好大的劲呢,就看在微臣好不容易从阎王手里把你这条命给抢了回来的份上,赏微臣个脸,把药喝了,好吗?”
魏云珠微微一愣,她竟然忘了自己中毒这一回事了。
便微微转过头,语气有些生硬:“凶手可有找到?”
裴寂用勺子搅了搅滚烫的药,叹了一口气:“此事是微臣不好,微臣考虑不周,叫郡主乘坐我的马车出门,这才招致了那些贼人。”
魏云珠皱了皱眉,难道那些刺客是冲着裴寂来的?
思及此,她忽然回忆起,那刺客劈开马车,看到自己的时候,的确迟疑了一番,看来是他们一开始以为马车里坐的是裴寂。
耳边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下手极狠,那毒箭上的毒,狠毒至极,看来真是恨惨了我呢。”
说到这里,他嘴角扯出嘲弄的一笑:“不过,微臣的仇人真的太多了,他们恐怕各个都想把微臣置死地而后快呢,位极人臣却人人得而诛之,微臣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头什么。”
魏云珠看向男人的双眸,这就是他就算睡着了,也要保持警戒的原因吧。
她声音喃喃的:“裴寂……”
男人抬头,看向少女苍白的面颊,眉宇间是满满的心疼,懊悔着:“只是,委屈了郡主,替微臣受了这次的伤。”
“郡主知道吗?当微臣看到你受伤,真是恨不得杀了自己,只要能替郡主分担所有的痛,就算那毒箭把微臣射成筛子,微臣也愿意。”
他想带给她平安喜乐,可却一次次叫她置身危险,这时候,偏执如他,也会反思,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做错了?
毕竟,他本不该出现在小郡主的生活里……
“裴寂,其实你不用这样。”少女轻声道。
男人却呼出一口气,嘴角洋溢起一抹柔和的笑:“好了,真该喝药了,凉了会更苦的。”
然后他舀出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少女嘴边,眼里的神色是不容拒绝的。
魏云珠瞧了那黑漆漆的汤药一眼,紧紧蹙着眉,她生平最讨厌喝药,所有苦涩的东西,她都不喜欢。
见她不肯张嘴,裴寂把勺子轻轻在少女的唇瓣上抵了抵,然后唤她:“郡主?”
魏云珠迫于压力,猛吸一口气,终于张开了嘴,她以最快的速度将汤药喝进嘴里,瞬间,极度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肆无忌惮的散开来,少女痛苦极了,立刻就要吐出来。
裴寂看在眼里,立刻威胁她:“不许吐出来。”
少女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吞咽,那苦涩便顺着口腔滑进了喉咙里,终于是艰难的喝下了一口。
生病的少女,愈发的娇气,只是一口药,就叫她委屈的不成样子,眼角红红的,双眼亮晶晶的,有泪意似乎要溢出。
裴寂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低眉看了看手里的那一碗药,不禁有些愁,这么一碗药,按照小郡主的喝法,得喝到什么时候去?
果然,当他把第二口递到少女嘴边,她就再也不肯张嘴了,逼近一下,她还一边摇头,一边期期艾艾的落泪。
生病的是她,明明是为她好,怎么好像自己在欺负她似的。
裴寂微微俯下身,靠近她,平齐的直视少女的眼眸:“郡主不喝了?”
魏云珠点了点头。
裴寂又逼近一分,鼻尖差一点就要抵上她的,沉声问:“真不喝了?”
少女可怜兮兮的低哝,声音发颤:“苦……”
男人少见的,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的确,这样喝药的法子不太好,郡主应该比较喜欢那样喝。”
那样喝?
少女有些疑惑,却见男人直起身子,将药碗送进了自己嘴边,不好的预感立刻涌上心头,她一瞬间警铃大作。
果然。
“唔!”
下一秒,阴影笼罩,男人的薄唇已经不容拒绝的贴了上来,一点也不急躁,是柔软细腻的,缓慢的撬开紧闭的蚌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