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吗?我们此行的目的,现在已经找到了答案,就该立刻回长安了。”
少女的眼底已经溢出了泪水,她面露恐惧,不住的摇着头,神色中是满满的抗拒。
她挣扎着起身,天真的想要逃离,可却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毫不怜香惜玉的按回去,裴寂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以及暗夜彻底笼罩黎明的架势。
“郡主,皇宫不过是一座华丽的牢笼而已,微臣可以带你去更广阔的地方,塞上烽烟,江南烟雨,郡主曾经在画本上看到的一切都能化为现实,郡主心仪哪,微臣就带着你去哪,就咱们两个人,岂不是逍遥快活吗?”
魏云珠对于他口中的世界,没有任何期许,有的只是深深的无力,她不明白,为什么裴寂总是将他所认为的好东西,强加给自己。
从来也不问,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从来不顾及自己的感受。
“不,我不会同你走的,我要回家,我的家在长安!”
少女终于艰难的吼了出来,她因为惊惧的颤抖,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甚至有丝丝的血迹自那纱布上渗了出来。
纵使她的背已经紧紧贴在了墙上,裴寂还是在不停的逼近她,男人的眼底,已经布满了寒冰,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属于少女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顾延翊说的那些话,历历在耳,还有郡主为顾延翊留下的那些泪水,以及,面对自己的迫切,她眼中那似有若无的……厌恶。
一切的一切,都叫他近乎抓狂。
他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就算看到少女脖颈处已经生长开了艳丽的血色芍药,也强硬的不肯罢休。
甚至,他指腹抚了上去,轻轻摩挲那伤口,痛是什么呢?心痛又是何种滋味呢?
他疯了般想让魏云珠也尝尝,痛彻心扉的滋味。
更浓烈的血渗出,疼痛感叫少女下意识的倒吸一口凉气,泪水似那断了线的珠子,哭的稀里哗啦。
她试着挣扎,却丝毫都动弹不得,只是含糊不清,期期艾艾的哭哝:“裴寂,你不要逼我了,不要再逼我……”
这些时日,她经历了太多太多,一朵温室的娇花,毫无抗击打的能力,却见到了那样多的鲜血,领略了那样多的人世疾苦,不在她的承受范围,本就使她近乎崩溃。
而现在,裴寂却说,要带自己私奔,他从来不会开玩笑,他说的是真的,而且不管是什么,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做到,他死都不会再放过自己!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紧绷到极限的琴弦。
然后,那小巧莹白的手,竟然握起了一把小刀,绝望的压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她的声音,似是被围困在掌心中的小雀,虽然任人生杀予夺,却于绝望中啼出一腔血。
“我要回家。”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又孤注一掷,对于这头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恶蟒,她唯有拿自己作为赌注,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可天真的少女却忽略了一个点,心思缜密如丝的裴寂,怎么会洞悉不了她心中所想。
然后,在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之际,纤细的腕子已经被抓住,刀锋立刻就调转了刃头,紧紧抵上了裴寂的胸口。
男人的声音,残忍又温柔:“郡主,微臣最看不得你受伤,既然郡主想这样,那就索性刺微臣吧。”
话音刚落,这头疯蟒,竟然就真的手微微用力,控制着魏云珠的手,缓慢的将刀尖送入自己的心口。
魏云珠被吓得魂惊胆落,瞳孔剧烈的震颤,甚至于有些恍惚,愣怔的两秒,便开始不住的摇头。
眼看着那刀尖,一点一点的没入裴寂的胸口,他的眼神里却看不到一丝疼痛的痕迹,甚至,很变态的,带了些享受。
疯子!
鲜血,缓慢地滴落,越积越多,少女握着剑柄的手,不住的颤抖,明明想要松开,却被裴寂死死的禁锢着。
然后,来自男人心口的血,就那样接连不断的落在那精致的小手上。
鲜血淋漓中是滚烫的烧灼,少女被吓得不轻,终于松开了手,却发现到处都是血!简直刺的她无法睁开眼!
“你……你……”
魏云珠张着苍白的嘴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第141章 执拗的疯子
“咣当”一声,短刀落地了。
可血还在流,裴寂显然感受到了少女惊惧的颤抖,还颇为君子的安慰:“郡主,别怕,微臣不疼。”
没有人问他疼不疼。
他的声音轻柔,却是孤注一掷的寂寥,像个执拗的疯子,自我欺骗。
少女已经六神无主,瞧着他的伤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许,自己应该趁着他受伤,刺的更深一点,或者,叫人进来替他包扎伤口?
胡思乱想间,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
“现在,郡主能好好换药了吗?”
魏云珠微微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说这个,这人难道不知道疼的吗?
她抬眼,便对上了男人固执的眼眸,那是怎样都化不开的顽石,她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不再同刚刚那样慌张。
因为她明白,对于这只恶蟒,来硬的,只会激起他更大的疯病,倒不如先稳住他。
思及此,少女终于说服了自己,沉了一口气:“那就劳烦了。”
然后,裴寂顶着胸口的大片鲜血,竟然就若无其事的取了药罐,只不过,再没有了下一步动作,反倒是一直瞧着自己的伤口。
魏云珠下意识低头,这才意识到什么,顿了顿,才手指僵硬的解开了腰间的系带。
然后将左肩的外衣褪至手肘处,少女的身躯冰肌玉肤,露出的臂膀更是弱骨纤形,那藕荷色的诃子上绣着金线凤凰,一看就用料讲究,珠圆玉润若隐若现。
纱布上有血迹渗出,完全可以预想到那伤口是多么的殷红,在肤若凝脂下衬托的愈加令人心疼,浑然天成的白玉,怎么能有一丁点儿的缺口呢?
裴寂柔声道:“郡主,忍着点,可能会有些疼。”
血痂同纱布黏在一起,揭下来后,带着一种撕裂的疼痛感,魏云珠眉头紧皱,双腿下意识曲蜷起来,贝齿紧紧咬着软唇,疼的厉害。
裴寂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放轻了动作,一边帮她处理伤口,一边俯身对着殷红处轻轻吹气。
带着阵阵凉意的气流,温柔的佛过,仿佛真的能带走些许疼痛,少女缓慢的睁开了一双水汽氤氲的眸子,却瞧见裴寂的脸色十分苍白,而且额间有细密的汗水渗出,整个人瞧着赢弱不堪。
她视线向下移动,发现他胸口的衣衫,竟然是被浸湿的更彻底了,便有些发慌的张了张嘴:“裴寂,你……”
“不打紧,微臣疼贯了,反正也没有人在乎,一点小伤而已。”
魏云珠突然想到了,寿安宫前那只受伤的小野狗,它就是顶着这样一双,湿漉漉,可怜兮兮的眸子,看着自己。
仿佛在诉说,它是无人爱怜,没人要的小可怜,祈求自己给它点食物。
魏云珠突然有些恼自己的不争气,怎么心肠就不能硬些呢!
明明就是这恶蟒先发疯,把刀插到自己胸口的,可不关她的事,可偏偏他又生了一副这样好看的妖孽皮囊,竟然叫她有了莫名的负罪感。
“裴寂,要不,你先去处理伤口吧。”少女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男人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只是摇了摇头。
魏云珠心一沉,罢了!不管了,这人平时拽着自己的时候劲儿那么大,想来这点小伤,肯定奈何不了他!
这间,裴寂已经替她处理好了伤口,少女只是低头瞧了眼,便愁眉不展,这伤口的位置,已经近乎到脖颈了,蜿蜒的血痂,可真丑!
“会留疤吗?”
少女突然问了这句,她眼睫轻轻颤抖,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声音带着哭腔,叫裴寂忍不住的想将人立刻揉进怀里。
他的声音更加轻柔:“不会。”
取了另一罐药,以指腹捻了些许药膏,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口:“这是祛疤的凝膏,一定不会留疤的,微臣保证。”
莫名的,魏云珠就觉得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暖流,像是吃了定心丸,她就十分相信了。
良久,等裴寂替她将衣衫穿好,甚至贴心的把她腰间的衣带,打了个漂亮的结,一切都规规矩矩,的确如他所说,只是换个药。
然后,他收起了药罐子,起身恭恭敬敬道:“郡主,微臣就先告退了。”
魏云珠狐疑地点了点头,眼看着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可是走了没两步,竟然虚空的踉跄了下,在魏云珠震惊的眼神中,她瞧见男人痛苦万分的捂住了胸口的伤口。
接着,鲜血便接连不断的流了下来,顺着衣袍,形成涓涓的血线,一滴一滴掉落至地面,化为血泊。
裴寂的步伐已经不稳到了极点,猛的一下扑倒在身侧,便不慎将一架屏风撞倒。
接着是板凳被撞翻的声音,男人的手已经紧紧抵在桌案上,他的脸掩埋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见额间的冷汗大颗坠落,类似于受伤的猛兽,被重击后露出獠牙,危险度攀升。
“裴寂……”少女试探性的唤了他一句。
裴寂抬头,他眼眸猩红的厉害,却是戾气横生,带着一种原始的兽性,眸光不自觉的锐利,带着与生俱来的厮杀气息。
少女被惊的浑身一颤,看来他伤的不轻!
便立刻起身走下床,不顾他浑身散发的冰凉,企图靠近他。
“别过来!”他紧紧咬着牙,是隐忍极致间,自齿间磨出的三个字。
魏云珠摸不清楚他现下的情况,被他吼的愣了愣,顿在了原地,不敢再向前。
“别过来,脏……”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用尽全力,让自己温柔下来的声音,甚至他嘴角还勾起了一抹苍白的笑。
强悍的猛兽,野气凛然,即使身负重伤,也依旧是强横的一方,瘦弱的少女,任何时候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可就是这样强弱分明的对峙中,裴寂却莫名显现出了一种脆弱感。
魏云珠低头,瞧见了一地的血渍,然后,伴随着花瓶碎裂的声音,有个庞然大物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裴寂整个人都血淋淋的,歪倒在地上,仿佛没有了生气儿。
少女心间猛的一颤,就打着赤脚,不管不顾的踩在了地上暗红的鲜血之上,飞奔到裴寂身边。
“来人!救命啊!”
第142章 郡主真偏心!
裴寂被几人抬回了房间,可整整两个时辰了,也不见郡主过来。
他略微有些烦躁:“郡主还在房里?”
侍卫道:“是,郡主一直未踏出房门。”
“你现在去,告诉郡主,就说本首辅心口疼,快要疼死了,务必要请郡主来一趟。”
侍卫心里默默排腹,首辅大人可真够厚颜无耻的,他看起来哪像是受了重伤的人呀。
但也不敢真的忤逆,便赶紧小跑着退出去了,这郡主要是再不来,恐怕首辅大人的疯病又得犯了。
侍卫在魏云珠房门前的廊上站定,请了安,等见着了郡主,便装作一副万分焦急的模样:“郡主,属下是来请您过去一趟的!”
“您去看看首辅大人吧,他这次伤的可不轻。”
魏云珠倒是纳闷:“不是去请了郎中吗?又有专门的人来照料,有什么问题吗?”
侍卫道:“本来都好好的,但刚刚不知道是怎么了,大人心口疼的厉害,死去活来,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这样说了,魏云珠就不得不去了,她叹了口气:“走吧。”
等进了房门,就见本来无精打采的人,一见到她,眼眸骤然亮了起来,而且起身便迎了过来。
魏云珠又想到了寿安宫前的那只小畜生,每次迎接自己时,便闪着这样一双兴奋,又充斥着期待的眼眸,那样的容易满足,好像见到自己,就是天底下最令它高兴的事了。
这小野狗……就差摇尾巴了。
瞧着平日里凶神恶煞,叫所有人都不寒而栗的首辅大人,竟然和一只小狗似的,魏云珠嘴角便忍不住的上扬。
“郡主,你怎么才来?”他这话可真委屈呢。
“你不是心口疼吗?”少女挑眉问他。
怎么她瞧着,这人还是生龙活虎的,疼的都死去活来了,还能站起来迎接自己?
裴寂眼神微不可察的闪了闪,不好,竟然忘了生病这么一回事了,都怪自己这个没出息的,一看到郡主就激动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郡主力气小,扎在自己胸口的那点伤口,根本不算什么,从前在战场上,他受过比这重一万倍的伤,谈笑间刮骨疗毒,都是常有之事。
然后,他咳嗽了几下,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加上苍白的唇瓣,有病气,却丝毫没有压制他的姿容,反而徒增了一种秋日烟雨的垂怜。
“疼啊,怎么能不疼呢!”
说话间,他那双凤眸,暗含楚楚可怜,似乎在期盼主子的安慰。
堂堂首辅,这点伤就这样了,魏云珠说出去,恐怕都没有人信!
“伤口疼就去找郎中,就喝药,找我也不顶用呀,我能治病吗?”魏云珠一副说教的口气,好像裴寂就是个顽劣的儿童一般。
“郡主怎么不能治病,在微臣这里,郡主可是比那些庸医顶用多了。”
魏云珠被气笑了:“那你倒说说,本郡主怎么就会治病了?”
裴寂故作思考,他瞧着少女的眼神裹挟了三分湿润的水意,凶猛的野兽,竟然也能小狗似的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听起来违和,但看起来却莫名和谐。
“微臣喝了好些药,都不顶用,定是因为邪气入侵,郡主身份尊贵是金枝玉叶,更是大周最璀璨的金凤凰,身边自有神灵庇佑,您待在微臣身边,微臣沾点光,说不定病就好了呢。”
简直满口胡诌!
“那本郡主来了,你现在胸口不疼了?”魏云珠没好气地问着。
裴寂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好像,真的好了很多。”
魏云珠无奈的叹息一声,微微嗔怒:“你真会编!”
裴寂讨好的笑了笑,恶蟒已经完全收起了獠牙,温顺异常,但到底是真是假,却是不得而知的。
“郡主真偏心!顾侍郎病了,你就泪流满面,微臣病了,你就说是编的!”
“难道微臣真没有他顾延翊漂亮吗?还是说,郡主觉得他比微臣更会讨郡主欢心?”
越说越离谱!
这话讲的,好像她是个多么好色的郡主一般,任由身边的面首争风吃醋似的!
况且,他把人当傻子吗?以为他装病,自己会瞧不出来?
裴寂却是一副怎么样都不肯罢休的模样,他双手插着腰:“郡主,你今日必须告诉微臣,到底是微臣漂亮,还是顾延翊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