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后不太卷——白柠柚【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7 14:42:56

  却没有想到……
  颜鸢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小屋。
  夜色中,小屋窗口散发出隐隐约约的光亮,它的前后都被人牢牢把守。颜鸢不知道那些人是守着什么财物还是守着屋子,但是有一点是她是可以肯定的:
  小屋里一定有正在腐化的尸体。
  此处温度不低,但尸身想要腐化到散发臭味,最起码也得花上三四天的时间,而楚凌沉明明是今天才到的御庭山的。
  所以人不可能是他杀的。
  尸体应该是前几日就死在了小屋里,或者干脆就是从别处运来的。
  可他半夜三更,来皇陵看谁的尸体?
  总不能是把皇陵掘了吧?
  颜鸢被自己的想法震撼到了,没有注意到小亭已经近在眼前。她傻乎乎跟着楚凌沉走进了亭子里,风一吹,整个人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
  小亭中有一顶石桌,石桌上放着一套茶盏。
  “坐。”楚凌沉轻声道。
  颜鸢迟疑地落了座。
  她低着头,余光中看见小亭的边缘点着四盏红绸的灯笼,灯笼随风而动,那些光晕在亭子里绰约,明明暗暗映衬着楚凌沉的脸。
  成为猎物的计划好像成功了。
  又好像没有。
  颜鸢把心一横,直接开口问他:“陛下想聊什么?”
  楚凌沉低眉不语,他伸出指尖挑起茶壶,为颜鸢面前的茶盏斟上了一杯热茶。
  晦暗的光芒中,茶杯上袅袅升起白色的雾气。
  颜鸢愣了愣,犹豫片刻,还是捧起了茶杯抱在手心。
  她实在是有些冷了,双脚已经冰凉,此时一杯热茶,可以说是雪中送的炭,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敢喝。
  楚凌沉轻道:“聊一聊,皇后此刻在想什么。”
  颜鸢盯着手里热气腾腾的茶杯,老实道:“在想这杯茶里有没有毒药。”
  毕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想杀她了。
  之前许多次都是千钧一发,她都是摸了摸阎王爷的胡子才逃出来的,今天要是被这一杯热茶给毒死了,可就真是太冤枉了。
  大约是没有预料到她讲这样的实话,楚凌沉微微怔了怔,才轻声道:“没有毒,今夜不杀你。”
  颜鸢软软应了一声:“哦。”
  然后她举起手中的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她发现茶水的温度正好,于是仰起头,毫不犹豫地吨吨吨,把热乎乎的茶水倒进了喉咙。
  楚凌沉缓缓道:“孤骗你的,其实有剧毒。”
  颜鸢:“……”
  颜鸢面无表情,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低下头就是一顿吨吨吨。
  楚凌沉勾了勾嘴角:“怎么,皇后如此确定孤不会在茶中下毒么?”
  颜鸢摇摇头:“不确定。”
  楚凌沉道:“那为何?”
  颜鸢沉默了一会儿,才认真道:“因为陛下如果想要杀臣妾,臣妾即便不喝这杯茶,也不可能找到别的活路。”
  “既然如此,何必入宫?”
  “因为想活下去。”
  “区区天漏草,颜侯若是想要,何须你亲自入宫。”
  “可我还是不放心。”
  黑夜中,颜鸢轻声道。
  她知道自己这话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爹爹与太后的合谋是各取所需,爹爹荫蔽,太后要专政。而她是定北侯的独女,他们的结盟原本大可不必她亲自入宫,去做这利益纷争的代价。
  若说没有别的目的,怎么可能呢?
  可她今夜却必须取信于他。
  颜鸢轻轻搁下茶杯,直视楚凌沉的眼睛:“陛下怕疼吗?”
  楚凌沉不置可否,只是盯着她,目光森森。
  颜鸢也并不是真心想要他的回答,她低头看着茶杯里倒影的小颜鸢,轻声开了口:
  “我其实,不太怕疼的。”
  “我小时候调皮,总是磕磕碰碰,从来也不觉得疼。”
  “但我每次哭,爹爹都会允我一个心愿,所以我举凡磕磕碰碰,都是能哭多惨哭多惨。”
  “后来心愿越来越多,爹爹便要求我把愿望写下来,我便时常一边哭,一边磨墨奋笔疾书。”
  她习惯性喊疼的毛病,大概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彼时她还年幼,不知爹爹这手写心愿单的要求背后深意,只要每每身上有丁点不舒服,就会照着爹爹要求写完心愿单,然后哭哭啼啼地再去找他兑现。
  大部分时候,她其实都是虚张声势。
  受三分痛,哭成七分动静,提出十二分要求。
  爹爹从来没有拆穿过她。
  只是每每兑换完毕心愿单以后,摸着她的脑袋温柔地夸上两句:“鸢儿的簪花小楷,写得真是越来越工整大方了。”
  颜鸢陷在自己的回忆里,低头笑了出来。
  “那时终归年纪小,不懂爹爹心愿单的深意。”
  “于是下次再接再厉,哭得更大声,心愿单子也越写越长。”
  楚凌沉:“……”
  后来记忆不太好,颜鸢慢慢收敛了笑容。
  “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大夫说我不一定能活下来,她让我给父亲写一封家书。”
  颜鸢抬起头,轻声问楚凌沉:“陛下可知,我给父亲的家书里面写的是什么么?”
  楚凌沉目光低垂,缓缓道:“心愿单?”
  颜鸢摇摇头:“我给了他一张白纸。”
  全身冰寒入脏腑。
  刺痛深入每一寸骨髓。
  那时她躺在床上,痛得连喘气都不敢,提起笔来方知晓,真的病痛如山倒时,是根本写不出字的,甚至想哭都哭不出来。
  她给父亲寄了一张白纸。
  八百里之遥。
  父亲当夜便出现在了她的床头,一夜之隔,他的头发都斑白了一半。
  颜鸢叹了口气,又问楚凌沉:“陛下可知,生病到最痛苦之时,人最恨的事情是什么吗?”
  楚凌沉道:“恨苍天不公?”
  颜鸢摇摇头:“是恨自己死不了。”
  她停顿了一会儿,小声道:“那种痛,我这辈子都不想要再尝了。”
  小亭中,晦暗的烛火映衬着颜鸢苍白的脸。
  虚浮的声音浸润在夜色里,就像是晨雾露珠,落于人的指尖。
  “这条命来得很不容易,我只想要活得更久长一些。”
  “不论陛下信与不信,我入宫……真的只为旧伤相关的事情。”
  “我与父亲、与太后,皆不是一路人。”
  “我……对陛下没有任何企图。”
  ……
  小亭中的茶终究是凉透了。
  颜鸢不知道自己是否说服了他,但今夜能说的不能说的,她都已经与他言明了。
  她都已经剖心卖惨卖到了这个地步,如果这狗崽子还要发疯,她可能……真的就没有活路了。
  好在,他只是沉默。
  颜鸢便自行向他请辞,趁他发呆,赶紧跑路。
  颜鸢:“陛下,天色不早……”
  楚凌沉淡道:“皇后真的不去小屋与孤一叙么?”
  颜鸢的手抖了抖,连连推辞:“不必了不必了。”
  小屋里的东西她惹不起。
  楚凌沉笑了笑,目光幽幽:“也罢,会有机会相见的。”
  颜鸢听不懂他的话中意,但她听得懂“也罢”,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生怕楚凌沉后悔,于是连忙行礼:“臣妾告辞。”
  夜色深沉,她来时的提灯已经落在了温泉边。
  她踮起脚尖,从小亭边上摘下了一盏灯笼,又从路旁的灌木丛里折下了一段枯木枝,把它们拼在一起,便有了一盏新的提灯。
  颜鸢提着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小亭。
  路过小屋时,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还在。她本不该停留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有些发闷,握着枯树枝的手有了一丝丝的颤抖,她终归还是放缓了脚步。
  果然还是太冷了么?
  颜鸢心想。
  她已经走出去了十数步,依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怎么的耳畔就响起了楚凌沉那句“会有机会相见”,顿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算了算了。
  惹不起惹不起。
  颜鸢提着灯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屋。
  ……
  小亭里,楚凌沉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而后才缓缓抬起了眼睛,目光飘向山腰。
  山腰上那一点红色微光,就像是暗夜里的星星,在一片晦暗之中停停走走,只需看它的姿态,不难想象它的主人此刻摸索山路的模样。
  慢慢吞吞。
  停停走走。
  像一只蜗牛伸出小心翼翼的触角。
  只需要稍微吓一吓,就会抱头钻进笨重的壳里。
  楚凌沉就这样看着那个小红点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收回了目光,而后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愚蠢。”
第52章 有何不可
  身为定北侯之女,本可以做一个金枝玉叶,却只剩下半条命;为了这苟活的半条性命入了宫,却卷入权欲的斗争,沦为他人的棋子。
  她以为自己能在这夹缝中,谋得一条生路么?
  还是妄想他会相信她可笑的理由?
  只是因为怕疼?
  楚凌沉低着头抿了一口茶,再抬头时发现那点红光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暗夜里,他的眉心皱得越发紧了。
  “茶凉了。”
  洛子裘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楚凌沉没有回头,也没有听从劝阻,他依然抿了一口茶水,随后随手一扬,连茶带着茶杯一起丢了出去。
  茶虽早就凉透,药效却尚存。
  能解亭中灯油燃烧的毒。
  洛子裘站在楚凌沉的身后,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眺望,虽然远处已经没有了痕迹,但是他知道那是颜鸢下山的方向。
  真是有意思。
  洛子裘勾了勾嘴角。
  他本来以为,今夜颜鸢必死无疑了。
  她是颜宙的女儿,她就在他的面前使尽花招,她还差点就撞破了楚凌沉最是逆鳞的秘密……
  楚凌沉可从来不是一个宽厚仁德的君王,这一桩桩一件件,每一样都足够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可她偏偏,又一次虎口逃生了。
  只是巧合么?
  洛子裘不动声色地看了楚凌沉一眼。
  此时年轻的君王低着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眉宇间却还依稀残留着一丝罕见的愠色,也不知是在恼怒方才的谈话,还是别的什么。
  洛子裘自然是不敢问的。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天际,此时黑夜已经快到尽头,东边的天空已经泛出一点微茫的曦光。
  天快要亮了。
  洛子裘悄悄吸了口气,正色道:“陛下,时候不早。”
  楚凌沉抬起头。
  洛子裘道:“老和尚卜算出的良辰吉时就在今日,昨日深夜文武百官都已经启程,今日上午便能抵达皇陵。”
  自古祭祀皇陵都是一项重要的议程。
  皇帝先行,在皇陵住上一夜养精蓄锐,文武百官半夜出行,当日抵达,而后君臣一同祭拜先帝先祖,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山下的滚石早已经清理干净,所有的事情都顺理成章。
  如今只剩下一件事还没有处理妥当:
  温泉小屋里的那三具尸体。
  洛子裘轻道:“陛下,见薄营的那三位……需要尽快送走,否则怕是容易被上山的人撞见。”
  他其实也不是很明白,楚凌沉明明可以在山下就辨认尸身,为什么非要让人把他们送上山来?
  眼下山上温泉水暖,尸身已经开始腐坏,就算是快马加鞭运下山去,也恐怕很容易被上山的文武百官撞见或者闻见。
  可是若是在山里秘密放上几日……
  洛子裘叹了口气,只怕是要真的不好看了。
  楚凌沉淡道:“把他们送到山顶,火化。”
  洛子裘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里是楚氏皇陵,是整个晏国的龙脉所在,这山里即便是死了一只鹿都要拖到山下去填埋安葬的,唯恐坏了灵山风水。
  而他竟然想要把那三位的尸身移到山顶火化?
  这、这怎么可以?
  洛子裘又惊又惧,失声道:“陛下!万万不可,皇陵重地,龙脉所在,岂容……”
  楚凌沉却无动于衷。
  他的目光低垂,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峭的弧度。
  “有何不可。”
  ……
  颜鸢回到行宫时,宫人们早已经闹翻了天,见到她出现,宫人们的眼泪都要横飞出来了。
  还好还好。
  兔子和皇后,起码回来了一个。
  阮竹急吼吼道:“娘娘,您可算回来了,还好没有误了时辰。”
  颜鸢傻眼:“什么时辰?”
  阮竹道:“祭祀的时辰呀!”
  颜鸢迟疑问:“不是午时吗?”
  老和尚重新卜算出来的时辰,是今日的午时,距离此刻还两个多时辰。她大半夜没有睡,本来是想着好好补上一觉的。
  没想到觉没有睡成,一到行宫就被宫人们前呼后拥迎了进去,紧接着上了一整套的沐浴焚香梳洗,最后被摁倒让梳妆台前一顿操作,她终于变成了那个雍容华贵的当朝皇后。
  阮竹看着颜鸢疑惑的脸,叹气道:“娘娘不会以为只需午时出门便可了吧?”
  颜鸢抬头:“不然呢?”
  阮竹:“……”
  阮竹忽然意识到,颜鸢可能真的对宫中的事务所知甚少。
  按照常理来说,她入宫之前应该会有教习的嬷嬷入府教礼仪的,就算没有,身为当朝的皇后,入宫之后也会有专人负责从旁指导教授这些事宜。
  可是她家娘娘入宫后就病了。
  她不得宠,性子又软,被苛待的又何止是这些地方?
  阮竹的心念一动,胸口又燃起熊熊火苗,再看了一眼她家白白嫩嫩的娘娘,顿时满腔的怒火就变成了心疼。
  老天爷真是不公。
  专门挑软包子欺负算什么本事?
  阮竹压低着呼吸,给颜鸢头上的凤钗做最后的调整,顺便自家可怜的主子:“娘娘,你放心,栩贵妃也不会占尽先机的。”
  颜鸢莫名其妙看着镜子的阮竹。
  她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在阮竹眼里看到了……额,悲悯的目光?
  只能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阮竹的指尖轻柔整理好最后几根乱发,冷笑道:“就算栩贵妃现在独得圣宠,今日能陪在圣上身边的只能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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