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一旁的一干人也是不留情面的笑起来。赵容七指了指屋内的侍婢,又指了指外面,陆吾恍然大悟,行了礼,厉声喝道:“你们都下去罢,公子有事会传唤你们的。”
赵容七看着陆吾,什么叫有事会传唤她们,真是。
一旁的翻羽,穷奇,烛阴正在憋笑,他们不想认识这个傻子。
赵容七见人都出去了,又说:“你们四个留下,其他人在门口守着。”
“是。”
赵容七关上了门,慢慢踱步到这四个人身后,一双明亮的眼睛慢慢染上阴沉,那四个人顿时感觉后背发凉,虽是腊月寒冬,背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赵容七发现这四个人长得真是高大壮实,复又走到桌椅旁坐下。抬头注视着四人,四人被注视的不好意思,纷纷低下了头。
忽而,四人耳边传来幽幽的声音,“怎么?心虚了?”
四人不明所以,疑惑地互相看了看。
“你们殿下如此费尽心机,我只身涉险岩府,你们殿下就没指示你们什么?”赵容七眼中充满了怒气,不等四人反映,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落到了烛阴的颈间。
四人全然吃惊,世子的出剑如此之快,令人咂舌。
“说,你们殿下派你们来干什么?”赵容七怒目看着烛阴,低吼道。
这时,翻羽说道;“世子,这想必是误会,我们来时殿下只说好生护您周全,再不嘱咐其他事情。您若不信,事成之后,尽可去问殿下。”
赵容七见翻羽说得真切,看向其他三人,那三人皆是如实点头。赵容七心想,就算是楚臣尊有其他心思,也不会告诉他们,只能回去问楚臣尊了。
赵容七放下了剑,慢慢踱步坐回椅子上。
“世子,若是殿下有其他事情瞒着您,定不会让属下前来护您安全。”穷奇道。
“谁知道这小子葫芦里买什么药。”赵容七哼了一声,她很生气,全然不顾他们是肃王的楚卫。
四人无奈的暗笑,我亲爱的世子殿下,您还没有殿下年长,这小子应该是您罢。
赵容七让他们下去,看着窗外的夜色,原来这么快就天黑了。可她怎么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这一天当真是度日如年,她的心一直在煎熬与担忧。
赵容七直接躺到了床上,看着帐顶,她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缕清她的思绪。赵容七哑然失笑,就当是她是被摆了一道,以后,她绝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第八十章
楚臣尊他们在赵容七走后,便在岩若海的安排下住进了岩若海安排的一座别院。楚臣尊见这院子很是合规矩,有些嗤笑,他在出紫都之前,就已经派人打听了岩若海的事情,知道他的府邸奢华无望,名下的别院更是数不胜数,恐怕这座别院怕是无心打理,才会如此合规矩。
楚臣尊安顿下来,坐在书案前,凝眉沉思,冬日寒冷,外头确实阳光明媚,阳光从窗户渗进来,一点一点铺洒在床榻上,长椅上,地毯上,书案上,坐在书案前的楚臣尊身上。楚臣尊本是双手撑在书案上,然后又倚坐在椅子上。阳光便柔柔地洒在他的脸上,让他整个人都明朗了起来。他那长年微紫的唇有了些缓和,玉冠般的俊颜上多了些许柔和,一双丹凤眼从前是漠视与戏谑,如今尽是犹豫和难抉择。
他这是怎么了,他即使很是欣赏一个人,做兄弟便是对那个人最好的赏赐,他竟然不想跟赵容七做兄弟,他很是忧愁。他跟明靖瑜,明靖瑞,殷良也是兄弟,却从来没有像这样,为一个人担忧到茶饭不思,坐立难安,他脑海中都是赵容七的处境。他拿起书,翻开,只看了一行,便又出神,或许是以为他像女子,又或许是自己对赵容七的怀疑之缘故。
楚臣尊越想越烦躁,将书一扔,门外的白泽听到了动静,看了看一旁的勾陈、角端、诸怀,静听着屋里的动静,等着召唤。
“白泽。”
白泽一听,便推门而入,恭敬行礼,“殿下。”
楚臣尊想说话,却觉得嗓子发哑,又舔了舔嘴唇,咳了一声,“那个……赵容七,他,可有消息传来?”
白泽见自家殿下面色恍惚,眼神左右乱瞟,以为是自家殿下身体不适,“世子殿下安好。只是世子殿下派翻羽来说,那日世子与烛阴四人在岩若海府郅闲逛时,遇见一男一女两人,穿着甚是华贵,尤其是那女人,因穿一身红衣华服,所以让世子不得不留心。这才发现原来那人是一对夫妻,好像是岩若海结交的一位钱铺老板。世子见那一对夫妻来时抬了好几个箱子,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开了那箱子,全是……假币。”
楚臣尊听到此处,明眸如漆的眼中尽是狠戾,“假币?”
“是,”白泽也是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世子殿下看了看,前前后后竟有十箱假币,高达几百万两。”
“大晚上的他竟能分清银票真假?”楚臣尊有些疑惑,岩若海的这些假币定是流向市场,做得必然可以是以假乱真,赵容七的眼力就这么好?
“呃……”白泽也是无奈,“其实,是世子殿下着意偷听来的。世子本以为是岩若海贿赂的银票,后来发现岩若海只是将这些银票锁在一间封闭的小屋里,然后又抬走了,仔细一打听,才知这些竟是假币。”
楚臣尊轻笑一声,“不亏是跟本王混出来的,偷听的本事越来越大了。”
白泽无语,殿下,您还好意思说,您分明是把世子殿下带坏了。
“白泽,你下去去查一下这对夫妻,”楚臣尊微微一笑,尽是自信,让这个风神明朗的俊颜上多了几分妖邪高贵,一头墨发随意垂在背上,一缕墨发滑落在胳膊边上,很是好看。“或许咱们可以从这里下手。”
“是。”
白泽准备退下,见诸怀急急忙忙进来,便驻足一旁,怕殿下有事吩咐,而楚臣尊则是习以为常,白泽比楚臣尊大了三两岁,对自己总是无微不至,像个老妈子似的。楚臣尊刚刚吩咐了白泽有事,却不急着催他出去,因为,他与这些楚卫关系不同一般,他对他们并不隐瞒。
“殿下,岩总督带着刘台刘大学士,曲解曲长史,吴天一吴通判,楚原楚经历来了。”诸怀一身戒备,这几个人来者不善。
“嗯,传。”楚臣尊想了想,今天是他们第一天安顿下来,他们自然得来看看。
第八十一章
楚臣尊换下王袍,穿上一身素净的衣服,一头墨发也是用一根黑色的丝带半束半垂,看着确实如普通富家公子一般。但是这件衣服穿着在楚臣尊身上,眼中的桀骜与骨子里的尊贵让这件衣服显得尊贵起来。
楚臣尊信步踏入屋里,面西而坐,位于左边。他现在是可是越南侯之子赵世子,自然得坐在臣位。
陆南铎走进来,见他身着王袍,脸上却挂着一丝谦卑看着楚臣尊行礼,极力适应这王袍加身。“臣见过殿下。”
楚臣尊看了一眼陆南铎,眼中很是杂乱,王袍穿在他身上不合适,穿在本王身上才最合适。“嗯。”
白泽见状,便出去宣岩若海他们来见。
白泽带了人进来,便直接站到楚臣尊旁边。
岩若海一干人进来,看了一眼楚臣尊这边,这通报的侍卫怎么会站在“世子殿下”身边。但也未想太多,便行了礼。“外臣见过肃王殿下、世子殿下,给两位殿下请安。”
“嗯,平身罢。”陆南铎有些心虚,毕竟正尊就在旁边,他有些不自在,情不自禁瞧了一眼楚臣尊。只见楚臣尊正襟危坐,微笑着看着岩若海一干人,只有他能看到楚臣尊这笑中不带善意。
“殿下,臣等有罪。”岩若海虽说有罪,也领着一干人跪下,但是语气里边却无愧意,脸上也是没有任何表情,似在试探……
“……”陆南铎看着低着头五个人,眼里闪过一抹光,看了一眼楚臣尊,楚臣尊却并未看他,只是站起来,走到一旁的鎏金瓷瓶旁,那双苍劲有力的手摩挲着瓷瓶瓶口边缘。
岩若海自然是不在意一个区区“世子殿下”,一个半路世子,野孩子,他对越南侯没有什么印象,对这个世子更是视若罔闻。打从进来这个屋,他就没有正眼瞧过这个“赵世子”。
岩若海复挑衅的看着陆南铎,早就听说这肃王虽年少拼得一身功名,但不谙朝事,性情古怪,时而流连于山水之间,时而用心于国家大事。他能一连数日赖脸不上朝,也能日夜忙政事不吃不睡。但是在他岩若海看来,都是不必放在眼里,都是皇家的矫情。
陆南铎看着岩若海的眼神,竟有些愤怒,猛地站起来,指着岩若海,大喝一声:“大胆。岩总督,你怕还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罢。是不是若干月之后,岩总督该自称犯民了罢。”
岩若海虽是被他这一喝震住了,心中依旧是不在意。“罪臣知罪,罪臣等今日来是向殿下请罪,是臣之过,未能保护好陛下在江苏大赦的恩科,致使状元意外惨死,罪臣愿承担一切罪责。”
“让你承担?”陆南铎看着这个作死的岩若海,此人当真是该杀。“让你承担不是显得本王无能,白白委屈了你一个大忠臣?”
“罪臣不敢。”岩若海敷衍着回应。
陆南铎听了他这口气,很是气愤,一气之下坐到左边的椅子上,他一时生气,没有注意到,倒是让低头的岩若海留意了一下。
楚臣尊看了一眼,狡黠一笑,这陆南铎的戏演的真是好,便顺势坐到右边的椅子,其实陆南铎坐到左边,在别人看来是无意,但是楚臣尊作为“世子”竟然坐到以右为尊的座位,就是大不敬。
“这件事殿下自然要查,也请岩总督打点好一切,莫要其他不轨之人从中作乱。”楚臣尊开口,一股震慑的压力扑面而来,岩若海倒是百口莫辩。
“是,臣等遵命。”
“行了,你们退下吧。”楚臣尊看了一眼楚原,慵懒的道。
“是。臣等告退。”
楚臣尊一双丹凤眼盯着五人离开的背影,赵容七,接下来看你的了。
第八十二章
岩若海出来之后,一直在回想那个“世子”之前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而且这两个人之间总有一种猫腻。为何他觉得自己正处于一团迷雾之中,像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回府之后,岩若海询问了下人关于“陆南铎”的事宜,思考了片刻,便叫下人来,“你去告诉陆公子,今晚本督要设宴款待他。”
“是。”
天气本来阴沉沉的,乌云沉重地压了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不一会儿,竟飘起了雪花,直至黑夜笼罩一整片天空,才觉得那股压抑消散了许多。
赵容七换上岩若海送来的月白色八答晕春锦长衣,外披软毛织锦披风,墨发用玉冠束起,一双杏眼英气四散,那修长的眉毛让她再添一份英气。颈间依旧是一方白帕遮住那抹伤痕,她虽不像楚臣尊、陆南铎那般伟岸高大,但也足以让天下女子为之动心,而雪白的衣服更衬得她雌雄莫辨。
赵容七换好衣服,等着岩若海身边的下人来请,一边等一边发呆。
“公子,岩若海为何会突然宴请我们?”陆吾看着赵容七竟然还在发呆,“咱们今天跟岩若海提出跟殿下会合,岩若海说法与之前不一,会不会是那岩若海瞧出了什么?”
赵容七目光一滞,不愧是肃王身边的楚卫,眼力竟如此好。她也只是猜测,不敢妄下断论,眼下该何去何从?
“公子,如果这是一场鸿门宴,我们必须得有所防备。”穷奇看着赵容七。
“嗯。”
“陆公子,总督大人请您到映梅堂一聚。”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
映梅堂里边早已经移栽好各种各样的梅花,有玲珑小巧的黄金梅,有妖冶盛开的雪海宫粉,也有花色微黄的黄香梅,还有清新淡雅的小绿萼。这些梅花也是五颜六色,一时竟不觉得这是冬天,好像春天里的百花争艳,梅香四溢。只是地上一层薄薄的白雪把人拉回现实,只不过是寒冬里的昙花一现罢了。
“贤侄,贤侄,”岩若海一眼就看见了赵容七移步而来,忙上前招呼道:“贤侄,我可在这里等你许久了。”
“晚辈让岩总督久等了,”赵容七莞尔一笑,身上多了几分大方之气。
“贤侄可要罚酒三杯。”岩若海肥硕的身躯披着墨狐貂,显得他油腻不堪,与赵容七的一身素白形成对比。
赵容七一听要喝酒,忙推辞,“晚辈不会喝酒。”
“G,宴请哪能让贤侄白跑一趟。”岩若海拥着赵容七坐在上座,赵容七欲起身,岩若海忙给那边抚琴服侍的几个侍女使眼色。
那几个侍女连忙上前,弱柳扶风般的绕在赵容七的身上,赵容七推开一个,另一个上来缠着她,推开这一个,有一个上来倚着她。赵容七在推辞期间,掀翻了一个侍女递来的酒,那酒洒在赵容七白似雪的披风上,赵容七趁机站起身,推开那几个侍女。
“大胆,来人,将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婢拖下去处死。”岩若海怒喝一声,满脸横肉让他看起来狰狞不堪。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那递酒的侍女面如死灰,不住地磕头哀求。
“总督大人,不过是一杯酒洒了而已,无妨。”赵容七用下人递来的手帕拭了拭披风上残留的酒水。岩若海为何会这般动怒?
“贤侄,这酒是兰陵美酒,只这一小杯足以换此贱婢十条命。况且,今日本是本督为贤侄设宴,冲撞了贤侄,岂不是破坏了宴会的气氛。”岩若海说着不饶人的话,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
“本是晚辈推脱才致她端酒不稳。说来也是晚辈的过错。”赵容七不想这岩若海竟如此小题大做,“再说晚辈不喜血腥,就当总督大人给晚辈一个人情,饶了她罢。”
“贤侄此言合情合理,只是兰陵美酒不可辜负啊……”岩若海话锋一转,又看着赵容七道:“不如,让贱婢给贤侄再斟一杯酒,就算贤侄原谅她了。”
那侍女倒也会看颜色,忙从地上爬起来,倒了一杯酒,双手奉到赵容七面前,赵容七看着眼前美酒,她不会喝酒,上次在萧柱国那里喝了一杯酒就差点说漏了嘴,这件事让她心惊许久才平复。她倒不是害怕打乱了楚臣尊的计划,她害怕的是打乱自己的计划。
“怎么?贤侄竟这般面子也不肯卖给本督么?”岩若海鹰一般的眼睛再次露出扑杀猎物时的那种饥渴,盯紧了就不会再松手。
赵容七第一次见到这种眼神,她有些心虚,被他盯得发毛,心一狠,端起酒,一饮而尽。
霎时,那酒好像带着针,从喉咙一路扎到胃里,赵容七本来就没有吃东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让她很不舒服。而后,赵容七面色发红,红晕渐渐蔓延到脖子根,她还没有觉得眩晕,只是有些轻飘飘的。赵容七这般醉酒的模样,让一旁的侍女羞得纷纷抬眼偷看。
赵容七强忍着胃里的不舒服,笑着道:“总督大人,如此,可饶那侍女一命了罢。”
“那是自然。”岩若海笑得有些阴险,好像是什么得逞了。
赵容七迷迷糊糊之间被灌了许多酒,她身子软塌塌的,使不出什么力气,便被强着灌了许多酒,一直喝到趴在桌子上晕晕乎乎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