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容七深吸一口气,背对着楚臣尊说道:“肃王殿下,你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肃王,自然应当为整个朝局考虑,我若是赶出去一拨,还会再来一拨,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就这样,也好让其他安排人进赵府的势力松懈一些。”
楚臣尊听着赵容七这样疏远的话,心里不是滋味,他没有想到今日的事会是这样的结局,要是知道今日会让两人有嫌隙,他才不会来,“容七,你大可相信我,这是我对你表明心意之后的第一次探听你的情况,也是最后一次,这次是我的错……”
赵容七截断了楚臣尊的话,她怕楚臣尊再说下去,会动摇她的心,“殿下不必对容七如此青睐,殿下尽管探听,我赵容七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有殿下的心意实在是不必浪费在我这样一个人身上,方才我与未央说的话,殿下想必都听见了,一个是非之人身上的是非之事杂乱繁多,还请殿下不要沾染,免得引火烧身。”
楚臣尊看着赵容七就要离开,他不知怎的有些害怕,他想也不想上前抓住赵容七的胳膊,赵容七心里一惊,回眸诧异的看着楚臣尊,只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的眼神千流百转,却各有各的心思,一个情意浓烈,不舍得放手;一个情义难言,含泪拒绝。
楚臣尊不敢用力,怕捏疼赵容七,赵容七轻易地挣开了楚臣尊的手,楚臣尊看着赵容七的胳膊从自己手里一点一点抽走,心里瞬间空落落的。
楚臣尊自己都不知道他对赵容七的情义深到了何种地步,看着赵容七离去的背影,孤单渺小,他很像将她揽在怀里,一生都护着她,挡在她面前,可是他不能这么做,脑中残存的一丝理智让他止住了自己的脚步。他有什么资格去拦,只是他一厢情愿地缠着赵容七,或许是自己太高看自己了。
第184章
赵容七跟楚臣尊说明白之后,她心里堵得慌,但是两人一天之内见面的次数太多了,她原先还有些不自在,也感觉到楚臣尊的不自在,但是后来她就适应了,该来的总会来,她努力将“楚臣尊”三个字从自己脑海里抹掉,不去想。
回到府里,觉得比平日里更加寂静,母亲得了明德皇帝的指令,经常带着笑笑去陪伴皇后,听母亲说,她有一次带了笑笑去宫里,太皇太后和太后也在,见了赵灵笑,非常喜欢赵灵笑的古灵精怪,后来赵灵笑每次到宫里,太皇太后和太后总是在。
赵容七百无聊赖,坐在书桌前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屋外一阵走路声,抬眼去瞧,见赵渠走了进来。
赵容七连忙站起来去迎,给赵渠拉开椅子,说道:“父亲怎么来了?”
赵渠坐下来,赵容七挨着赵渠坐了,赵渠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布包着的东西,有两个拳头大小,赵渠小心翼翼打开,是一块玉石,上面不均匀的斑驳色泽,绿色与白色相间夹杂着,让这块玉石看起来独一无二。“我来给你送一块玉石,这是南阳玉,产自河南南阳的独山县,玉石质地坚韧,光泽细腻,晶莹剔透,看起来甚是好看。爹见你身边缺个像样的贵饰,你用它置个剑穗、玉坠、玉佩都行,爹放着也没有用。”
赵容七接过来,本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又有了另一个主意,便收下了。
赵渠迟疑了一下,说道:“容七,爹知道现在肃王也处处维护你,你们交情也很深,爹一个局外人也不便插话。但是,爹还得提醒你一句,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你要自己变得让你自己可以依靠,才能做到你想做的事,否则总会受限于人,受制于人。”
赵容七知道赵渠说这话是为自己着想,但是心里也是一阵酸楚,想着那天跟楚臣尊说的话,她点了点头,苦笑道:“父亲放心吧,这些事我自有分寸,也明白父亲的苦心。”
赵渠满意地点头,说道:“那就好。”
赵容七忽然想到什么,问道:“父亲,军器库张嗣元最近可来找过您?”
赵渠诧异地看着赵容七,说道:“没有,怎么了?”
赵容七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道:“噢,没事,前几日张嗣元来找过孩儿两次,孩儿恰在大理寺处理祁施的事,所以没有顾得上见他,怕张嗣元心里有了什么。”
赵渠虽然疑惑赵容七对张嗣元的看法,但是又觉得赵容七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便说道:“嗯嗯,那你得跑一趟张嗣元家里,他原是我用的老人了,如今也是四十又五六的人了,一直在这军器库做着个小品都尉,也是不争不抢这么多年,你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赵容七也有这个意思,一是顾及着辈分声望,张嗣元大着自己两大轮,自己身为小辈自然是去拜见他;二是探看张嗣元虚实,楚臣尊曾同自己说过要提防张嗣元,她心有戒虑。赵容七低头一笑,说道:“那是自然。”
赵容七去了一趟军器库,听了手下的人跟自己汇报军器库近日的状况,并无大的事情,自从上次跟楚臣尊合谋过军器库的事,军器库里的兵器机械越来越丰营,各地收上来的兵器样式也在增多,赵容七心里甚是欣喜。
赵容七让白锦、蓝浅跟着自己去张嗣元府里,留下黄凝、青茗在军器库替自己查看细则。
三人一前两后走着,七扭八拐,转弯抹角到了张府, 赵容七看了看紧闭着的大红漆门,蓝浅上前扣门,经过一阵盘旋,赵容七三人终是进了府,府里摆设风景甚是简陋,看着不像是一个六品右都尉的住处,倒像是一个都城的的小户寻常人家。
赵容七蔚然走来,见张嗣元徐徐走来,连忙上前拱手一揖,说道:“张伯父,晚辈失礼了,今日特向张伯父赔罪道歉。”
张嗣元一身轻纱薄衣,清瘦消攫,发须半白,却打理得井井有条,有些仙风道骨模样,手里握着一把蒲扇,连忙向赵容七长鞠,赵容七连忙跑过去扶起张嗣元。
张嗣元随和一笑,脸上的皱纹显得和蔼可亲,赵容七看着这张笑容可掬的脸,倒是觉得跟陆逵有些像,张嗣元虽说是消瘦年迈,但是声音确实中气十足:“岂敢岂敢,小臣给世子殿下请安。”
赵容七摆了摆手,在张嗣元的陪同下向里走去,说道:“前几日忙着大理寺的差事,因是陛下刚刚赐予的大理寺右主事,所以处事有些顾此失彼了,冷落了张伯父两次,还望伯父海涵。”
张嗣元眼神炯炯,不可察觉的闪了闪,笑道:“哪里,世子殿下克己复礼,敬职恪守,只是初来乍到,事务有些不熟练而已,不打紧,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赵容七虽说是女子,但是身高出众,比之寻常女子要细挑一些,所以比张嗣元这个身材般般的老头子要高一些,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嗣元油光华亮的颅顶,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她微微点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张嗣元听着赵容七的声音似远似近,心里有些忐忑,只听赵容七又说道:“对了,晚辈还带来了给伯父的一些心意,还望伯父笑纳。”
赵容七向后伸了伸手,白锦与蓝浅提着东西走了过来,放在屋里的桌子上,不等张嗣元同意不同意,赵容七径自说道:“伯父,晚辈还有事,先告辞了。”
张嗣元没有任何表情,看着赵容七离去的背影,扇了几下蒲扇,鬓边的灰发与胡须飘动几下,随后便恢复平静。
走出张府几里地,蓝浅看了看身后,压着声音说道:“殿下,您别往心里去,张尉原来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年龄大了,摆资格呢!”
赵容七轻轻一笑,她知道蓝浅是安慰自己,没有回话,看了看白锦,淡然一笑,说道:“希望如此。”
三人各有心思,徐徐穿过长安街、桂圆街,街上人来人往,小摊遍地,吆喝声、说笑声、说书声、吵闹声、琴声、风声夹杂在一起,繁杂热闹,赵容七看见桂圆街南边有一个石柱门,上面赫然写着“琉璃厂”,赵容七转身对蓝浅说道:“蓝浅,你回府上将我床边柜子里那块南阳玉拿来。”
蓝浅答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开。
赵容七走进琉璃厂,白锦急忙跟了上去,刚刚走进去,街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小摊,有的小摊用一个木车支着,有的将几个箱子拼在一起,上面铺一块好看的布,有的直接在地上铺一层布,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古董玩物,有的连布也不铺,直接在地上摆上自己的物什样品。
小摊大多是租不起店铺的或者没有抢到店铺的小贩在街边摆起了摊位,原先只有一两个角落里不起眼的小摊,后来学的人多了,琉璃厂内店里、街上摆满了摊位,这里面有卖古董字画、花瓶、瓷碗、玉石、饰品、名家真迹、绝版书籍,各式各样的都有,什么都有的卖。
由于琉璃厂卖的人太多,买的人也多了起来,使得琉璃厂整日就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原先琉璃厂不过是一个小胡同,现在变成一条小长街了,往南又延伸了数十里,使得这里也有卖吃的、喝的、用的、穿的、打铁的、造纸的、织布的等等都有,但是大多数是卖古董玩物的。
赵容七一时间看花了眼,她之前跟着明靖瑞来过这里,只是这里太大了,也没有将这里完全熟悉过来,不过还好这里是一条长街,而不是弯弯绕绕的地市,否则又要走丢了。
赵容七等着蓝浅来,她也正好看看这个“百年长街”,一会儿她走到古董花瓶的小摊前看看,一会儿她走到一个字画店里转转、一会儿又转到绝版书籍那里,看得是眼花缭乱、寸心大乱,听得各家老板、小贩滔滔不绝地讲说,差点就让自己动了心伸手掏钱,可惜自己不懂得如何辨别是真是假、值不值这么多钱,便作罢了。
第185章
赵容七走到一个店前停了下来,往里张望,见摆的竟是关于玉的饰品、玉屏、玉瓶等,她往后退了一步,仰头看店牌,轻声念出店名“长润洪福”。
“唷,公子爷,您要买什么呀?”
赵容七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眼前站着的、笑嘻嘻的堂倌,后知后觉的吁了一口气,说道:“哦,我就是随便看看。”
堂倌见来人虽是穿的素净,但身上的料子可是菱锦,连他身边跟着的丫鬟身上穿的料子也不便宜,堂倌每天见的人不下百名,混成人精的他岂可放过赵容七这样的富贵子弟,于是连忙挤出笑容,似乎是过于用力,将脸上的肉全部挤在一处,显得忒油腻,说道:“公子爷,别呀,我们这里可是百年老店,什么样的玉制品都有,薄的、厚的、片儿的、圆儿的、尖儿的、有孔的、无孔的、月亮的、兰花的、玉屏、玉瓶、玉盘、玉杯、玉筷……您想要的,咱们这儿都有。”
赵容七见这个堂倌如此伶俐,被他逗得抿嘴一笑,跟着堂倌走了进去,走到店里,才发现这里另有乾坤,里面延伸的空间比在外面看得大了许多,按照这个堂倌说的,竟是琳琅满目,一时间看呆了。
堂倌见赵容七看痴了的模样,得意地笑道:“怎么样,公子爷,是不是什么都有?”
赵容七满意的点了点头,收回眼神,对着堂倌说道:“伙计,你这的玉确实好看,只是都不合本公子的心意。”
堂倌一听皱了眉头,说道:“哎呦,公子爷,您还没看就说咱这儿的玉都不合您的心意,这可为难小的了。”
赵容七呵呵一笑,说道:“你这可制玉啊?”
堂倌听到赵容七如此说,眼睛顿时油光华亮起来,说道:“您早说啊,公子爷,我们店家祖上便是前朝宫里给太后、妃子做步摇、玉镯的名匠,您慧眼识珠,一眼就瞧出来咱这儿您要的东西。”
赵容七知道这个堂倌只在奉承自己,但是这个堂倌说得不漏声色,竟让自己心里觉得满意不少,虽说心里高兴,但是面上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说道:“哦?那本公子能否见一下店家?”
“好嘞,您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报一声。”那堂倌跑得贼快,一溜烟便没影了。
赵容七在店里左右转转,白锦问道:“殿下,您是要做成礼物送人么?可是最近没有哪位大臣家有寿宴或是喜事?”
赵容七停在一个玉瓶前,笑道:“这么好的玉送给别人,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我是准备制成几件饰品送给笑笑。”
白锦恍然大悟,心里也欣慰赵容七的玲珑心思,说道:“殿下当真是疼爱小姐。”
白锦看了看赵容七,说道:“只是殿下怎给自己做些小玩意,我瞧侯爷送给殿下那块玉不小,既然做了,何不一起做了?做些剑穗、玉佩也好啊。”
赵容七笑了笑,说道:“我现在忙里忙出的,整天提剑与人打架,父亲送我那么好的玉,碰坏了多可惜,还是送给笑笑。父亲不喜奢侈,笑笑虽说还小,可我见别人家的小姐一出生就穿金戴银的,我哪能不上心,小孩子家虽然不比这些,但是笑笑好歹也是侯爷家的小姐,未免有些简朴。”
白锦听后连连点头,说道:“殿下考虑周到仔细,小姐定会高兴。”
赵容七脑海里也浮现出赵灵笑戴上自己给她订制的项链而高兴的模样,脸上也露出一抹微笑。
“公子爷,我们店家来了,您看您要什么,尽管跟我们店家说。”堂倌急忙跑出来,怕赵容七跑了似的。
堂倌出来之后,身后跟着一个白白净净、大约四五十左右模样的男人佝偻着背走了出来,此人眼袋大得都快遮住半边脸了,皱纹也是深一道、浅一道,脸上也有若隐若现的老年斑,只是奇怪的是,此人脸上不见一根胡子,虽显年老,可脸上却是红润光泽。店家拄着一根拐杖走到赵容七身前,说道:“不知公子要用什么样的玉制什么样的形啊?”
赵容七打眼一瞧便知此人真实身份,但是却没有任何情绪,正准备说话,目光瞥见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抬眼一看,是杨浔。
杨浔也认出赵容七了,先是一笑,从容走过来,双手一揖,赵容七连忙说道:“是杨公子,真是巧,本公子今日转着玩,不成想竟碰上杨公子,真是缘分。”
杨浔正奇怪赵容七怎么对自己这么热情,听出赵容七话里的意思,不过是不想暴露身份,他坦然一笑,说道:“赵兄也在此,有缘有缘。”
杨浔看了一眼捧着一个盒子跑进来的蓝浅,问道:“赵兄来这是有什么事吗?”
赵容七看了一眼静候在一旁的店家掌柜,说道:“哦,就是让店家帮我做些女儿家带的首饰。”
杨浔一听,遂即大声笑起来,笑得赵容七一脸懵懂,说道:“美玉配美人,赵兄看上了哪家的小姐美人,竟如此心急?”
赵容七心里很是不爽,送首饰就一定代表有心上人了么?亏众人都夸杨浔学识渊博,在她看来就是个俗人一个,虽说心里不舒服,但是赵容七仍旧勉强笑道:“杨兄会错意了,我是送给小妹做生辰礼物的。”
杨浔也不愧疚自己会错意,说道:“令妹大约是五岁了罢?”
赵容七点点头,转眼看见蓝浅已经抱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连忙对店家说道:“掌柜的,跟杨兄说话久了,倒是冷了您――您看这是小生得的一块玉石,请您将它制成两个吊坠、两副手镯、两个玉项圈罢。”
蓝浅连忙走上前将盒子打开,一颗几近无暇的南阳玉便呈现在几人面前,众人投去惊羡的目光。
不等店家开口,杨浔惊叹一声:“当真是一块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