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片月——君芍【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11 17:14:57

  “那是我表弟。”
  “谁?”
  “打你的罗公子。”李纤凝说,“眉眼细长,塌鼻子,右眉梢上有颗黑痣,是也不是?”
  “是呀。”
  “那就是我表弟,错不了。”
  “我只知小姐有表哥表妹,不知小姐还有表弟。”
  “他叫罗虎,和阿婋是龙凤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天差地别,阿婋有多出色,他就有多无能,每日吃喝嫖赌为事,白瞎我舅舅给他起的名字了。”
  解小菲幽幽怨怨,“罗公子是小姐表弟,小姐还替我出头吗?”
  李纤凝嫣然一笑,“走吧,我有阵子没见我这位表弟了,去会会他。”
  事情闹大,罗虎暴跳如雷,花露为了平息事态,不得已出来陪客。手上弹着琵琶,心里想的全是花花,泪眼婆娑,弹出来的琵琶不成调子。难听至极。
  罗虎几个公子哥不满意,认为她故意扫兴。蓄意捉弄她,也不知哪个纨绔出的馊主意,迫她脱衣服,在她身上作画。公孙大娘今日不在坊里,其他花娘们阻拦不住,眼睁睁看着花露受辱。
  眼见一副春画在花露背上落成,其他公子哥围拢过来,摇头砸嘴地观摩,不约而同地称赞罗虎画技了得。罗虎眉飞色舞,哪里去管泣涕如雨的花露。
  其他花娘冷眼旁观,脸色均不太好。
  “确实画的不错,罗虎,有点本事嘛,也不是一无是处。”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前半句还好,后半句有点不像话,引来诸人侧目。
  其中一个跟着罗虎混吃混喝的狗腿子上前骂道:“哪来的贱婢,胆敢讥讽罗大公子,也不掂掂自己斤两,罗大公子一句话就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平素最会在罗虎面前讨巧卖乖,罗虎也素喜他这份机灵。自以为说了这番话,必能讨得罗虎欢心。哪知话音未落,颊上骤然吃了一记。
  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罗虎,“没眼色的东西,这是我表姐。”
  前一秒怒容满面,后一秒面对李纤凝,极尽讨好之能事,“表姐,这畜生有眼不识金镶玉,表姐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表姐今个儿怎么有雅致来幽兰坊?让表弟伺候您。”
  花露捂着胸前的衣裳偎到李纤凝身边。她上半身被脱光了,仅胸前捂了一件小衣。
  哑声唤了一句“阿凝。”
  罗虎听见面色变了变,“表姐认识露露?敢情表姐也是这里的常客?”
  李纤凝没理会她,帮花露整理好衣衫。
  解小菲恶狠狠地瞪着他说,“花娘子是我们小姐的朋友。”又指着自己,“我是我们家小姐心腹!亲信!得力下属!”
  意思是你摊上大事了。
  罗虎额上的汗止不住的流,确实意识到自己摊上大事了,苦着脸解释,“表姐你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都是自已人,今天我做东,请表姐和这位小兄弟吃酒。”
  “掌嘴。”
  “什么?”罗虎不敢相信。
  “我们小姐叫你掌嘴。”解小菲大声重复李纤凝的命令。
  罗虎左看看右看看,“在这里?表姐,咱别开玩笑,我可是你嫡亲表弟。有阵子没去请安了,姑母姑父还好吧?”
  “要我亲自动手?”
  罗虎皮笑肉不笑,“怎敢劳动表姐,我脸皮厚,再伤了表姐的玉手,我的罪过就大了。”等了一会儿,李纤凝未有片语递出,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来手,掴了自己一个脆巴掌。
  其他公子面面相觑,不信罗虎真的抽自己嘴巴子了。
  李纤凝坐下来帮花露清理背上的春画,素巾沾水,一点点晕染开,嘴上道:“声音太小,听不见。”
  罗虎只得加重力道。
  他的狐朋狗友们目瞪口呆,不明白一个表姐而已,怎叫他畏惧至此。他们不知,罗虎平生最怕两个人,一个是他兄长罗睺另一个即是表姐李纤凝。
  他打小就怕他们,惧意深入骨髓,他们的话,他半个字不敢驳。想他表姐幼时来他家住的那两年,当真是他的童年噩梦,至今不愿回首。
  公子哥儿们瞧的胆战心惊,花娘们一个个喜形于色,没笑出声来。
  李纤凝道:“谁来弹琵琶助兴?”
  “我来。”
  人群中走出一个风流窈窕的小娘子,抱起琵琶,低眉信手续续弹。
  李纤凝足足清理了一盏茶,罗虎也打了自己一盏茶的巴掌。
  李纤凝打眼一看,两侧脸颊皆高高红肿,漫声道:“行了。”
  罗虎垂下双臂,他不光脸上疼,手臂也酸了。
  “你叫人打了我的人,这些巴掌权当给他出气了。你凌辱花露,这事又该如何处理?”
  “大不了赔她一笔银子。”罗虎语带怨气,大约觉得在表姐心里他连个下人也不如。
  “不好。”李纤凝摇头,“我看不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指使花娘们,“扒了他衣服。”
  花娘们起先不敢动,得了李纤凝担保这才纷纷行动,七八个人一起三下五除二把罗虎扒了个精光。平时见惯了,也不害臊,见李纤凝举起笔,接过来争抢着在罗虎身上作画,笑作一团。
  花露没有这个兴致,她一心记挂着花花。
  回到房间,看到花花依旧在她为它准备的竹篮里残喘,眼泪落下来。李纤凝看一眼,“活不成了,要我送它一程么,叫它少遭些罪。”
  “它会痛吗?”
  “不会,很快。”李纤凝说,“你转过身去,捂住耳朵。”
  花露依言转身捂耳。
  李纤凝拿起花花尚还温软的身子,握住兔首,咔嚓一扭,花花立时断了气。
  花露带着花锄,去后院刨了个坑,又采了许多花瓣,细意铺在坑底。解小菲十分能体谅她的心情,和她一起铺花瓣。手指碰触,花露不觉怎样,解小菲先不好意思起来,默默收回手。
  见她铺好花瓣,解小菲捧过花花放进去。花露看到花花的尸体,眼泪扑簌簌。解小菲不愿见她伤心,花篮里捧出两捧花瓣盖在花花身上,随即覆土。
  花露泪流不止。解小菲递上一条手帕,“花娘子莫哭伤了身子。”
  “谢谢。”花露接过手帕,不经意间两人的手又碰着了。接触之下,花露的手滑腻异常,柔若无骨。
  解小菲心神一荡。抬手挠挠头,“不……不客气。”
  李纤凝陪了花露一会儿,临近宵禁时分,公孙大娘回坊,她方和解小菲告辞出来。下楼时,遇上仇璋同几位贵公子在花娘的簇拥下上楼。
  李纤凝起先还没注意,以为只是寻常的嫖客,解小菲吼了一嗓子,“那不是仇县丞么?”
  李纤凝目光扫过去,和仇璋对上视线。
  仇璋脸不红心不跳,若无其事打李纤凝面前走过,招呼也不打一声。
  “什么德性,我得罪他了?”李纤凝切齿。
  解小菲凑近,幽幽道:“你确实得罪他了。”告知了晌午县丞房发生的事。
  “小杞这样说?”
  解小菲说完就后悔了,怕李纤凝怪罪韩杞,心虚地替他解释,“小杞也是在气头上,仇县丞最近和韩嫣纠缠不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纤凝发出一串畅快的笑声。
  “小姐你不怪小杞?”
  “他做得好。”
  都说女人的心思难以琢磨,解小菲算是领教了。
  两人回到宣阳坊,解小菲径直回家,李纤凝则钻进了一座门前刻有大鲶鱼的民居。
  当晚,宣阳坊红灯帐底卧鸳鸯,平康坊玉楼笙歌醉千觞。
  推杯换盏之际,仇璋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温公子身上,温公子是京兆府温少尹之子,仇璋最近常和他混在一起,先前他有提到母亲温夫人夜里常发惊悸,噩梦连连,他侍母疾,不便出来。这两天温夫人情况好转,他终于得便出来,邀了一干人等,同上幽兰坊取乐,犒劳几日侍疾的幸苦。
  言谈之间,温公子还透露出,他母亲原是个虔诚的景教信徒,每逢祷告日必上大秦寺祷告,为家人祈求平安,最近一个月不大去了,也不知突发噩梦是不是和停止祈祷有关。仇璋想多问几句,风月场所聊对方母亲实在煞风景。话题叫人岔过去了。
  怜香最善察言观色,在温公子耳边低语数句,温公子醉得沉了,拥着怜香回房。
  其余贵公子皆选了心仪的花娘,轮到仇璋再想点花露得知花露今晚不接客,一时踌躇无措。
  同行的公子取笑,“露露人又呆,又不解风情,有什么好,哪里就勾住了仇兄的魂儿,次次要她伺候。也该换换口味,比方说我们莺娘,床上功夫了得,那叫一个销魂蚀骨。”
  促狭一推,将那名叫莺娘的女子推到仇璋怀里。
  莺娘立刻缠上来,“大人,叫奴家服侍您。”
  仇璋解开莺娘玉臂,“不用了,我只喜欢露露服侍,跟露露说是我,她会接待。”
  对方还想再劝,同行的公子拦在中间,“还看不出来么,咱们仇大人不爱窈窕,偏爱圆润。”
  众人喝得半迷半醉,各拥着花娘去了。这头花露听说要她招待的客人是仇璋,果然没有异议。
  仇璋进了花露的香闺,照旧盘膝坐于几前看书,花露床上独眠。
  仇璋见花花不在了,花露眼睛又红肿着,早已猜出大概。其实他每次留宿,看书看倦了,是很喜欢抱过那只小花兔、摸摸它喂它几根草吃,缓解疲乏的。得知系李纤凝所赠,万分讶异,想不到李纤凝那样的人会送人兔子。
  如今兔子不在了,他夜里没了把玩之物,心里也空落落的。
  昧旦时分,花露的门房响了三声,此时花露已睡熟。仇璋开了房门,怜香闪进来。
  “仇大人拿什么谢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仇璋却知她所知为何。解下一块碧玉扔过去。
  怜香得了碧玉,说:“我打听清楚了,温夫人做噩梦始于上月月中,准确的说上月十五日夜里,因是望日,温公子记得清楚。温夫人前一天在大秦寺过的夜,第二天回来,颜色很不好,晚饭也没吃。此后便夜夜噩梦,惊悸难眠。”
  “有关于莲花十字的信息吗?”
  “亏我多问了几句。”怜香自己是木莲教徒,好奇温夫人的是金还是银,问了温公子,温公子说他对什么十字什么景教不大感兴趣,温夫人的莲花十字他只在无意当中瞥过几眼,只知材质非金非银,其他一概不知。
  景教教徒分四个等级,所佩戴十字材质由贱到贵,材质各不相同,其中圣莲教徒人数过于稀少,蒙了一层神秘色彩,其所佩戴的莲花十字不知所属何种材质。
  莫非温夫人是圣莲教徒?仇璋低头思索。
  五月十四日正是朱滕被杀之日,当晚他伙同好友丁酉春入寺盗圣水必然撞见了非同寻常之事,以至遭遇追杀。温夫人当晚也在大秦寺,莫非大秦寺内所发生的非同寻常之事和她有关?
  “哦,对了。”怜香突然想起来,“温公子还提到过,温夫人病中病愈时,大秦寺皆遣人来慰问过,两次温夫人都命人打发回去了,没有接见。”
  对一个虔诚的教徒来说,此举的确反常。仇璋觉得,他近期有必要拜访一下这位温夫人。
第99章 圆月篇(十八)温夫人
  鸡鸣三声,李纤凝窸窸窣窣起来穿衣裳,韩杞不许她穿,拉着她的手臂拽到怀里。
  “不许走,再陪我一会儿。”
  韩杞参军的事李纤凝拜托了罗睺,罗睺痛快答应下来,将他安排进了自己麾下的飞虎营,七月初一前去报道,入营以后无事不得出营。韩杞所剩时间不多了,这阵子黏李纤凝黏得厉害,恨不得时时刻刻与她厮磨在一起。
  李纤凝昨夜给他折腾乏了,腰酸骨软,也不大爱动弹,被他拽倒,就势躺下。韩杞吻她手臂,一路吻到手指尖,含进去,轻轻啄咬。
  他现在学的很会挑逗她。李纤凝若非实在娇慵无力,此刻已是鸳鸯交颈舞。
  “以后每天过来?”少年语似央求。
  “你不怕吃不消?”
  “我吃得消。”
  “你吃得消,我吃不消。”
  韩杞笑容里带几分得意,咬着她的耳朵说:“你现在和我角抵,一定输。”
  这话不假,一年多来,李纤凝清晰地感知着他身体的变化,除了个子蹿高了一些,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的力量了。
  当年的落败,韩杞耿耿于怀,似乎一定得在力量上胜过她才行,较劲儿和她较到床上。刚开始还是乖巧小狗,随李纤凝掌控,后来变成一头狼,不任摆布。姿势不同,分歧很大,两人没少在床上拆招,战况激烈,败者臣服。
  “输就输,我赢在了别处。”婉媚一笑,推开他,“真的得起了,再不起天亮了。”
  李纤凝整理好衣衫,韩杞取出一只木雕小猴送给她。
  “这是什么?”李纤凝打量两眼,没有伸手接。
  “你的生肖。明天是你生辰。”
  李纤凝“哦”了一声,“我不想要。”
  “嫌弃吗?”
  “我不喜欢猴子。”
  韩杞有点受伤,“我花了好几天雕的。”
  “你还会雕木头?”
  “我爹生前是木匠。”
  “那你不如给我雕一条蛇,我喜欢蛇。”
  还是不接。
  “下次再给你雕蛇,这只木猴,你收下好吗?”
  李纤凝看这架势,不收是不让她走了,随手接下。
  外面天光朦胧,她借着朦胧的天光看了看,还是不喜欢,嫌拿着费事,随手掷到别人家院子里。
  李纤凝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遇到巡逻的武侯,打了声招呼。此时临近破晓,宵禁虽未解除,管的也不甚严了,严也严不到李纤凝头上,她在宣阳、崇仁二坊向来横行无忌,无视宵禁。
  慢悠悠转回衙门,好巧不巧又遇上仇璋。
  李纤凝见他穿着昨日的衣裳,面色疲倦,嘲讽道:“一夜春宵,仇县丞何以精神不焕,敢是露露服侍的不好?”
  “露露服侍的极好,正是因为太好,本官才提不起精神。”仇璋回敬。
  “呵。”李纤凝冷笑,“露露的兔子逝世了,仇县丞没安慰安慰?”
  “自然有安慰。”仇璋似在回味,“灵华凉沁紫葡萄。”
  李纤凝停下脚步,仇璋大笑而去。
  水汽袅袅上升,熏得眉眼俱潮。混合着各种液体的身子,经过温水的浸润,黏稠感渐渐消散,重回清润。
  目光下视,撩过胸前和膀子,被韩杞抚弄过的地方,深深浅浅的淤紫红痕。
  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绵雨膏。浴罢檀郎扪弄处,灵华凉沁紫葡萄。李纤凝不禁想起赵鸾鸾的那首《酥乳》。她对正经诗文不上心,偏爱淫诗艳赋,从前和仇璋相好那阵儿,两人躺床上读,读完了还要亲身实践一番。那时候她多大来着,十六七岁吧,一晃这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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