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忱轻一愣。
“我猜，轻轻收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的葬礼应该刚刚结束？”傅文琛咬了口苹果，慢条斯理的咀嚼，随着喉结滚动咽下第一口后，才又开口：
“我还猜，你肯定没有收下我准备的手扎花。”
苏忱轻有点想把电脑砸了。
眼前人的眼底依旧有些血丝，不确定是不是过度疲劳导致，继续道：“没关系，即使你不收，那个人也会把东西留着。”
“轻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我们之间骗局太多，你早就不会信了。”
傅文琛坐在屏幕的另一端，仿佛就是坐在另一个世界，以无法再触及的遗憾眼神看向她，“但这确实是我第一次认真表达爱意。我并不指望你收下。”
“这只是第一份礼物，以后还会有第二份、第三份……”
他的嗓音变得有些空，眸光仿佛也变得空荡，微微涣散的瞳孔里装不进任何东西，
“第一份礼物，你能看到就行。”
第102章 策划
这次的录像只有上次的一半长度。
结束的倒不算突兀。傅文琛向她挥了下手，然后便凑近过来，关掉了录像。
画面陷入黑暗。
苏忱轻盯着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刚才强烈的焦虑和暴躁都已经消失不见。
她沉默抱着电脑。
脑子里除了傅文琛刚才说的那些话，同时也冒出一个问题。
从这两段录像，以及傅文琛葬礼上发生的事来看，这应该是那个人早就计划好的。他说这只是第一份礼物，以后还会有第二份，第三份。
傅文琛计划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她后悔？
苏忱轻揣摩不清这个人生前的想法，没想到在他死后，她还要再去揣摩。
这个问题最终也没能得到答案，苏忱轻没再继续为难自己。当晚，她发现自己的状态隐约又有变差的趋势。
因为上次把钟昧咬伤，还留下了很深的伤口。她没有再让钟昧陪她一起睡。
苏忱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有被硬物割划过的痕迹。虽然很浅，只有一些血丝，但她仍然收到了不小的惊吓。
她没敢告诉钟昧，自己找了个时间去见吴医生，把发现的状况告诉对方。
“怎么会加重。”
吴医生显然也没想到，眉头皱得很紧，他撕着手里的本子，看起来也有些焦虑。他思考很久后，突然发问：“苏小姐，最近有没有傅家其他人找过你？”
苏忱轻摇头，如实回答：“没有。”
吴医生撇嘴：“怪不得。有些人拿了钱不好好办事，诅咒他被傅文琛的鬼魂缠住！”
苏忱轻：“……”
她没听懂，但吴医生显然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听懂，从柜子上拿起车钥匙，抬手示意：“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苏忱轻跟过去，好奇询问：“谁啊？”
吴医生故弄玄虚：“一个能帮你解决部分问题的人。”
京市这些天的温度骤降，深秋的气息越发浓郁，萧条冷落的气息随着落叶席卷了整座城市，让肉眼可见的许多事物都失去了鲜活。
吴医生的车技不太好，所以开得很慢。明明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愣是开了四十分钟。
他最终将车停在一家咖啡馆门口。
苏忱轻下车，还没有迈入咖啡馆的门，便在左手侧的玻璃窗边看到一个无论如何也没料想到的人。这让她的脚步生生顿住片刻。
是傅以鸣。
男人用拇指抵了下眼镜，弯起唇，用他们傅家人独有的假面微笑向她打招呼。
吴医生轻轻拍她肩膀，笑道：“走吧，都到这里了，逃避也没必要。”
苏忱轻：“……”
她跟随吴医生迈入了咖啡馆。
令她意外的是，吴医生似乎和傅以鸣早就相识，一见面就开始阴阳怪气的对话。
“收了钱不办事，你可真有能耐。”吴医生贴心的为她让出靠里的位置，瞪一眼面前的男人：“傅文琛就算死了也是厉鬼，小心他扣你眼珠子。”
傅以鸣收起笑容：“好啊，他最好快点来找我，我倒也有笔账跟他算。”
苏忱轻向身旁的吴医生投去不解视线。
吴医生似是想开口，但一时间没想好措辞，顿住几秒。
这几秒的间隙里，面前这位傅以鸣先生便自然的插入话题，意味深长道：“苏小姐，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苏忱轻想起她先前和这个人在车上达成的协议，蹙眉，并不想提起这件事。
傅以鸣看出她的不愿意，但依旧笑着道：“我说您没心眼，不适合玩弄这些。您看，我说的果然没错，您到现在都还什么都没看出来。”
吴医生拿眼神剜他，“别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跟我的病人讲话！”
“行行行。”
傅以鸣喝了口咖啡，继续道：“其实傅文琛的葬礼结束后，我就该去找您说清楚，这是我事先答应他的。可谁让这位傅先生不讲理。”
“当初明明说好，只让他下台，不会影响傅家。他倒好，”傅以鸣气得冷笑：“直接把傅家搞垮了，他现在可是家族的千古罪人！”
听到这里，苏忱轻已经隐约猜到，傅以鸣应该是先前和傅文琛有过什么计划。
她这种隐约的直觉并不清晰，于是便耐下心，询问：“您能说清楚吗？”
傅以鸣搅拌着手中补加奶和糖的咖啡，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缓慢开口：
“其实从那场爆炸开始，一直到傅文琛跳崖，都是他自己事先想好的。”
苏忱轻怔住神。
“您应该已经知道，庄老先生对您的动机不单纯，在爆炸后的大火里重伤，也是傅先生的想法。”傅以鸣道：“他的原话是，顺手为您的未来扫清一道隐患。”
“大概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您的心理疾病比较严重，也知道您的病和他有关。设计这场局，可以说，他是在向您赔罪。”
傅以鸣皱着眉，像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说这是让您走出心理阴影的唯一办法，还说什么，毕竟您就算死也不会愿意和他复合，什么什么的。”
“……”
苏忱轻仍然没反应过来。
傅以鸣看她一眼，又以更加详细的语言向她解释：“因为那场火，您找到了我，想让我为您提供傅文琛的软肋。这件事会有那么简单？不会。我给您的东西，是傅文琛事先就交给我的。那些东西本来只会让他没落，不会太影响到傅家。”
“可后来，他又把自己策划爆炸的证据交给了您。”
傅以鸣仔细回忆，依次道：“包括我提起陆段笙，也是他的意思，但他大概没想到那个姓陆的会那么狠。还有后面您去傅宅拿东西，以及网络舆论……”
这些事情像是录像带一般从头播到尾，在播放的过程中，放大了许多她曾经没有注意的细节。
苏忱轻面无表情：“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做，施舍我？”
听到她的话，傅以鸣也笑了，摇头道：“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懂，这很不像他。”
说完，他话音一顿，
继续道：”不过，我听了他的答案，大致也能理解。”
苏忱轻抬起眼，沉静无波的视线穿过玻璃窗，看向生机散去的秋季。
“您应该不知道，很少有人知道，如今的傅氏家主，曾经是在虐待下长大的。就连我们傅家内部，都很少提及，他曾经有个非常变态的祖父。”
傅以鸣耸肩，“所以，对于他这个异类来说，听说你怀孕的消息，就相当于在揭他的伤疤，提醒他，他因为心理疾病，这辈子都无法像正常人那样活着，更不配再得到你。”
“后来他那条狗不是死了？这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傅以鸣直视她的眼睛，幸好，没有在女孩眼底看到不该出现的怜悯和心软，
“苏小姐，他迟早要死在自己手里，你的出现，只是让他死的稍微有价值了些。”
第103章 别墅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傅以鸣其实并不爱说话，只是受某人吩咐，今天被迫讲了太多话。离开的时候，他一副精力被消耗殆尽的疲态，随便挥两下手便离开了。
苏忱轻裹紧身上的大衣，安静盯着地面。
“苏小姐，”吴医生温和的问她：“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
苏忱轻笑了笑。
她描述不出自己的心情，好像有一团纠缠凝结的东西从她身体里化开，释放了她的心脏，让她的呼吸稍微畅快一些。
但这具体是因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吴医生显然观察到她的微妙变化，拎着车钥匙。回头跟她闲聊：“其实傅先生在很多事情上都没你想的那么偏执，我给他看病的这段时间，发现他除了对钱和权力比较执拗，剩下的执拗基本全用你身上了。”
说着，他撑着车门，感慨道：“人嘛，不论有什么执念，只要想开了，说放下就放下。他现在连钱和权都主动扔了，就证明他已经没那么想纠缠了。”
苏忱轻坐进副驾驶。
她看向后视镜，想起从前那个人时常从后视镜里看她，一双笑弯的温润桃花眼，在前几日里常常如影随形的跟附着她，挥之不去。
如今好像消失了。
苏忱轻道：“我现在偶尔还会收到傅文琛的快递。”
吴医生打过方向盘，安慰她：“没事，估计你也收不了几次。他说到底还是个人。”
“对了，”吴医生突然问她：“小钟总现在应该在钟氏的公司？”
苏忱轻回答：“对，怎么了？”
吴医生不以为然道：“是傅文琛给你留的东西，说要找机会带你去看。我哪敢自己带你去看傅文琛留的东西，还是让钟总陪着一起吧。”
苏忱轻：“……”
“放心，他是我的病人，我根据他的心理状态，大致能推测出他想做什么。”吴医生无奈的笑了笑：“而且，苏小姐，你的心结不能再拖了。”
在钟氏等到钟昧后，他们才跟着这位吴医生前往一处未知地。
刚才在等钟昧时，苏忱轻依稀瞄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影，看起来像是她哥哥。她那位哥哥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她了。
但是问及钟昧，钟昧又说没见过。
苏忱轻看得出他表情有些不自在，但还没来得及再问，吴医生忽然开口：“待会啊，钟总，你陪你夫人进去就行，会有人接待你们。”
听起来像是什么会所。
等到达目的地后又发现猜错了，不是会所，是一栋新建的别墅。
吴医生确实没有跟着他们一起下车。苏忱轻迈入别墅，看到有个带看房的服务人员，是个姑娘，笑容可掬的招待她：“苏小姐。”
苏忱轻的身体开始紧绷。
因为想起很久之前和那个人闲聊，她当时在憧憬未来的生活，提到想要住在海边的一栋别墅里，和小猫小狗，以及她们的一儿一女。
难道傅文琛在这里等着她？
先让傅以鸣放松她心理上的警惕，再用这种俗套的手段打动她？
“整栋别墅分三层，地下两层。其实原本是现房，傅先生好像很着急，买到手以后就对房子进行了很大改装。”
在这个姑娘讲解别墅的过程中，苏忱轻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她只依稀听到一些，说这套别墅先前就已经被转移到她的名下。
天台、花园以及游泳池，还有陪小狗小猫一起玩的游乐场。
那些她曾经一时脑热提到过的想法，在这栋别墅里都得到了验证。仿佛下一秒，傅文琛就会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
她们最后看的是卧房。
卧房和儿童房连贯在一起，一整面墙都是她最喜欢的落地窗，外面是个小阳台。雾蒙蒙的纱窗遮挡住外面的光线，显得整个房间的氛围很温馨。
苏忱轻的注意力很快被两个婴儿床吸引。
看起来不像是常规的婴儿床，是两个小帆船。每个婴儿床里还放着手工编织的小蝴蝶和小狐狸。小蝴蝶是粉色的，明显是给女孩。小狐狸是蓝色的，给男孩。
她看到这个，一时间忘记了杂七杂八的情绪，很喜欢的捏在手里玩，看向那个介绍房子的姑娘：“这两个婴儿床也是傅文琛买的？”
那姑娘温柔的摇头：“还真不是，这两个婴儿床是傅先生照着网上教程做的。他说您之前就很喜欢在网上买东西给他，他也想试试在网上学习。”
苏忱轻愣神。
“不过傅先生很聪明，在这里待了一下午，就把这两个婴儿床做好了，完全没有让旁边专业的师傅插手。”姑娘像是觉得那个画面很有意思，语气也变得轻快：“包括您手里的两个小玩偶，也是傅先生做的。”
苏忱轻垂下眸，准备将手里的玩偶放下。
“傅先生还有句话托我转告给您，”
她动作一顿。
“傅先生说，这栋别墅是送给您和钟少的。”姑娘话音里仿佛多了些安抚的意味，缓缓道：“还有婴儿床和这些玩偶，”
“他说，希望您和钟少的宝宝能喜欢。”
第104章 赌场
世界上很多事物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改变的。
其中当属人的心理。
在大部分烂俗的狗血感情桥段中，最后一方原谅另一方，都并不是因为犯错的那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只是因为太累了。
因为过度疲惫，所以懒得计较。
最后向初心妥协，放任自己继续沉溺在一段未必健康的感情里。
苏忱轻发觉自己的心理问题得到改善，已经彻底不需要医生的时候，是在三天后。她的梦境里几乎很少有傅文琛的身影。
即使那个人出现，也只是默默的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作为一个旁观者。
吴医生非常开心的送来一整箱的解压玩具，告诉她，能治疗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心理问题得以痊愈的难度实在是太大。
苏忱轻笑着收下了这些已经没什么用的小玩具。
她也想过，自己如今这样，是不是原谅了傅文琛？
并没有原谅。
那难道是和其他许多人一样，只是因为累了，所以不想再去深究？
也谈不上。
她只是觉得，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她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其实是在和过去的傅文琛做对抗。这没什么意义，现在的傅文琛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解决心理上的问题后，她和钟昧的生活变得自在许多。也有段时间，苏忱轻没再收到那个人的快递，以为生活已经迎来新序章的时候。
某天，钟昧一反常态的提前从钟氏回来，牵着她坐在沙发上，用担忧又认真的眼神注视她，开口：“忱轻，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