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医生:“……也对。”
钟昧没有去看她手里的日记,只很宝贝自己终于拿到手的画。
他们取到东西,离开的时候,苏忱轻在路边看到垃圾桶,顺手把日记本丢了进去。
这一趟也不是毫无收获。
看到这本日记,苏忱轻忽然觉得,那个人其实也很不堪一击,普通人而已。
这个想法一旦得到论证,就会有效的安抚到她的情绪。钟昧察觉到她状态变得平静,很感谢吴医生,还说要请他吃饭。
吴医生笑着婉拒,只说让她坚持来做治疗。
回到家后,佣人便第一时间告知她,说有一份寄给她的快递。
看时间,大约是在半个月前就寄出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送到。
苏忱轻接过快递,
视线掠过寄件人的一栏,看到“傅文琛”三个字时,她动作僵了几秒。
快递盒很轻,里面没装什么东西,就装了一个u盘。
苏忱轻把u盘插在电脑上,看到屏幕上跳出一个视频播放的窗口。她抬眼,便在画面中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精致面孔。
镜头中的环境很昏暗,
苏忱轻仔细看,才分辨出这是她曾经在傅宅的卧室。这个人也不像平日里那么斯文守礼,居然就随便坐在地上。
手里握着个已经喝空的红酒酒瓶,一双桃花眼泛着红,似乎还有些肿,透过屏幕定定的望着她,薄唇掀起一抹苦笑。
苏忱轻记得,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人苦笑。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画面中,傅文琛低头晃了晃红酒瓶,然后开口:
“晚上好,轻轻。”
苏忱轻看眼时间,确实是晚上九点。
“当你收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死了。”这人显然已经喝醉,坐姿散漫,勉强抬头,继续对屏幕道:
“为什么要去死呢,是因为我这些天想明白一个东西。”
他又似乎是清醒的,掀眼看向镜头时,仿佛穿过了屏幕,在和她对视。
“轻轻,我已经不能再拥有你了。”
说着,这个人又无奈笑着摇头:
“不对,”
他纠正自己:
“应该说,我不配再拥有你了。”
第100章 家庭
苏忱轻防备的打量屏幕中的男人。
但是光线不够充足,画面也不够清晰。模糊的阴影笼罩着这个人的半个脸,让他眼底的哀伤和自嘲变得不太真切。
苏忱轻甚至在想,这是不是最近新流行的那什么AI换脸,听说几乎看不出破绽。
正这样想时。
视频里的傅文琛忽然站起身,道:“对了,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跟你介绍小蝴蝶。”
镜头里,这个人迈开长腿走动,
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很快拿来一沓小狗的照片。苏忱轻大致掠了眼,见照片上的狗就是傅文琛常带在身边的那只,也是死在大火里的那只。
傅文琛耐心的同她介绍:“这个小蝴蝶不是你跟钟昧养的那只,是我捡到的。捡她的时候,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因为一条狗冒险砸断我的腿。”
“取一样的名字,也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更好的理解你。”
这个人能带着傅家把生意做到那般辉煌的地步,模仿能力和学习能力自然都是极强的。只要是他想弄清楚的东西,他就一定能弄清楚。
苏忱轻平静的倾听。
男人的口吻里有些得意,继续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小蝴蝶应该和你很有缘。它总是能在很多零食里挑出你最爱吃的,也能在满地的画笔和颜料里,叼出来你最常用的品牌。它每次听到我念你的名字,都会很兴奋,会摇着尾巴打转。”
“我教它学爸爸两个字,它也会叫两声。它确实很聪明,也和你一样,很善良。”
昏暗中,这个人的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淌下去,平静的划过面无表情的侧颜,
“所以它才会跑进火里去救人。”
苏忱轻:“……”
她能够理解一个正常人因为宠物的去世而悲伤,但这种事发生在傅文琛身上,就显得有些不合理。
不过,这么可爱的狗,死了确实很可惜。
“我依稀记得,很久之前你捅我一刀时,说我的父母很爱我,不理解为什么会养出我这样的人。”傅文琛放下手中小狗的照片,偏头笑笑:“你说得对。”
“我没有和父母一起生活过,教我的那个人,也确实没有教我这些东西。”他道:“我也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家庭的意义,会是在一条狗身上。”
“小蝴蝶死的时候,我想通了你为什么会选钟昧。”
这句话后,画面中良久的沉默和寂静,这个人一动不动宛如定格的反应,都让苏忱轻以为是不是视频卡顿了。
直到傅文琛看了镜头一眼,又开口:
“你选他是对的。”
“滋——”
视频猝不及防黑屏。
苏忱轻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以为这个人最后至少会说句再见。
笔记本电脑因为视频的播放有些发热,苏忱轻望着屏幕,即使从头到尾看完视频,但依旧有些不敢相信,刚才视频中的那个人是傅文琛。
傅文琛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寄给她这样的视频?
苏忱轻忍不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个人,她皱着眉,将电脑丢到旁边的柜子上。
不管。
她不会让他得逞。
·
苏忱轻继续按时去做治疗。
她的症状有好转一点,但离根治还很远。这种心理疾病总是会反复的犯。
钟昧最近都没管太多钟家的事,把一部分工作交给了钟家一个小辈,他则抽出时间陪她治病。这个人和傅文琛确实有很大不同。
在钟昧身上,她总是能感受到直接而炙热的爱意,能看得到她比任何都重要。
找吴医生做治疗的时候,吴医生随口提起了傅文琛的葬礼,说恐怕会很冷清。
“苏小姐,”吴医生笑着看她,“你想去吗?”
苏忱轻装听不见。
她低头,不敢看这位心理医生的眼睛,也不说话。
其实是有些害怕,
她觉得葬礼是傅文琛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即使那个人死了,那里也有他的魂。
吴医生也没有给出什么直接的建议,只是又塞给她一堆解压小玩具,故弄玄虚道:“这位傅先生啊,他的房子都有人炸,不知道葬礼有没有人炸,挺好奇的。”
苏忱轻:“……”
秉持直面恐惧的心理。她最终还是选择参加这场葬礼。在钟昧的陪同下。
令苏忱轻意外的是,虽然死的是傅文琛,但操办葬礼的人居然不是傅家人。整个葬礼过程中,她甚至没有见到一个傅家人的影子。
也确实如吴医生所说,这场葬礼非常冷清。参加葬礼的大多也不是为了傅文琛。
助理礼貌接待她:“钟夫人,钟总,好久不见。”
苏忱轻眨眼,有些意外,“这场葬礼是你和管家为傅文琛操办的?”
“是,”助理笑了笑,面上不见多少难过:“虽然傅先生比较冷血,也不通情达理,但在做老板上,他给的确实很多。”
苏忱轻哦一声,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虽然是葬礼,但满场见不到一个悲伤的。很多人借着这个机会结交,于是钟昧没能在她身边留太久,很快便被不知道哪个名门贵族的家主拽走了。
她对此也不介意,只是站在偏僻的角落,集中注意力,生怕那个人突然蹦出来。
“钟夫人,”
冷不丁听到身后有声音,苏忱轻吓一跳,转过身才发现是傅文琛的助理。
对方递给她一杯饮料,关切询问:“您最近还好吗?庄家还有没有继续为难您?”
苏忱轻愣了愣神。
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庄家的消息,这么一提醒才突然想起来,回答:“没有。”
助理笑道:“那就好。”
苏忱轻看向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诶呀,也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助理错开目光,欲言又止的抿口酒水,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又忍不住开口:“虽然庄老先生已经重伤了,但我还是想提醒您。您以后啊,不要只因为别人对您好,您就无条件的信任人家。傅先生如此,庄老先生也是如此。”
苏忱轻凝聚视线,“什么意思?”
助理愣了片刻:“不是,您还没意识到吗?”
“当然,我不是为傅先生说话啊。他有他自己考虑的利益,我只是现在作为局外人,看您是个好人,怕您再踩坑,所以友善提醒两句。”
助理凑近她些,压低声:“之前庄老先生在家突然摔伤,说灯掉下来了,您没起疑心?还有后来您订婚,庄老先生没过去,反而是傅先生跟着庄家其他人过去了,您没有想过,庄老先生为什么会答应让傅先生过去?”
苏忱轻攥紧了手中的细根酒杯。
助理轻叹口气:“苏小姐,这个圈子里但凡能混开的,都是利益至上,不讲情的。”
第101章 葬礼
这其实也不算多意外的事。
苏忱轻挪开眼,
她知道,庄老先生一直在担心庄家的未来。尤其是在钟昧也决定留在京市发展后,庄家的前路便变得模糊难辨。
毕竟钟家还有钟昧,庄家却没有第二个庄老先生。也不可能真的把庄家交给钟家。
庄老先生应该是和傅文琛进行了关于她的某种交易。
这些商人的交易确实没有感情,只有价值。苏忱轻差不多也能想象到他们交易时的条件和资本是什么,内心没有太大波动。
助理却像是怕她误会,笑着解释:“不过这些事,小钟总都不知情。这位小钟总之所以一直在生意场上吃不开,就是因为不会使心计,又太重情意。”
“我估计,庄老先生还瞒了小钟总不少事。”助理咂舌,“还是不说比较好。”
苏忱轻平淡的看向他,“傅文琛什么意思?不要偷换概念。说到底,他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炸伤了庄老先生。无论庄老先生对我如何,都不是他插手我人生的理由。”
助理:“……”
“傅先生说,他只是不喜欢庄老先生拿您做筹码的样子。”助理硬着头皮,继续道:“他还说,这个世界上能拿您做筹码的,只有可能是他一个人。”
“如果有第二个人想利用您,那他就会让对方去死。哪怕那个人是您的亲人。”
苏忱轻冷笑出声。
果然,
是她料想中傅文琛会说出来的话。
葬礼的流程走得很快,很多人只是来这里走个过场,很快便匆匆离开。
苏忱轻离开时,助理又提醒她。说傅文琛之前提过,她身边还有和庄老先生合作过利用她的人,没指名道姓是谁,那个人或许才是更大的祸端。
她突然间很心累。
钟昧远远看出她眉目间的疲态,推掉了身旁的恭维,走过来扶她的腰,挑眉,
“累了?”
苏忱轻点头,握住他的手:“我们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在她挽着钟昧迈出葬礼场合时,刚抬头,就望见无垠的夜空中骤然炸开硕大的烟花,璀璨夺目。烟花炸开时的声响彻底驱散了葬礼间的阴寒。
起初是一朵,后来是很多簇。短短几秒内应接不暇,炸出了过年的架势。
这场盛大的烟花让许多准备离开的人驻足原地,也包括钟昧和她。苏忱轻并没有多想,以为是附近的什么人在玩浪漫,碰巧被傅文琛的葬礼撞见了。
直到听见身旁的工作人员吐槽:“救命,谁家葬礼放烟花啊,我真是服了。”
苏忱轻:“……”
她低头,看向正在议论的工作人员,却恰好撞见其中一人向她走来。苏忱轻疑惑看着对方递过来一个纸盒,询问:“这是什么?”
工作人员讪笑:“这我也不知道,是傅先生活着的时候吩咐的。”
苏忱轻没打算接,对方似乎也料到她不会接,于是便当着她的面直接掀开纸盒。
里面躺着一朵花。
但不是鲜花,是手工扎花,扎的是栀子花,但扎的不是很好看。
“这是傅先生亲手扎的,”工作人员原模原样的传话,“他还说,希望您别扔。”
苏忱轻瞥他一眼,说:“我当然不会扔。”
工作人员刚要松口气。
她又平淡的道:“我本来就没打算接。”
“……”
这朵花从被看见,到被忽视,自始至终都躺在纸盒里,纹丝不动。女孩又抬头看眼没放完的烟花,清亮的眸子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散开。
工作人员重新把花原模原样收好,继续吐槽:“葬礼放烟花真的是有病。”
旁边有人附和:“没错,而且是大病。”
·
苏忱轻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但她不是感动,更不是后悔,而是焦虑。因为钟昧在身边,她不想让钟昧担心,所以竭力在克制自己焦虑的征兆。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悸和濒死感,让她喘不上气,有种隐隐约约的恶心。
虽然那个人并没有在葬礼上出现,但他又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提醒她。苏忱轻感到痛苦,为什么这个人就算死了还是这么无孔不入!
她努力压抑的愤懑在回到卧室的瞬间开了闸,捡起床上的枕头,发泄的砸在地上。
这时候,突然的叩门声打断了她的发泄。
苏忱轻将卧室门推开一条缝,看到是佣人,笑容满面的告诉她,又有一个新快递。
她接过快递,
不出所料的又看到了“傅文琛”的名字。
已经不像第一次看到快递时的疑惑和惊讶,苏忱轻冷着脸晃了晃快递盒,猜测这次大概率还是个u盘,于是一边拆快递,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
插上u盘后没多久,她便在屏幕上新弹出的视频播放器里看到了那个人。
和上次的视频相比,这次的傅文琛看起来状态稍微转好些,最起码着装得体,礼仪周全,没有囫囵的坐在地上,而是规矩的将镜头放在光线充足的地方。
他手里正在削苹果,对着屏幕笑了笑,又垂眸。
……
然后就不说话了。
苏忱轻看着这段录像,盯着进度条足足走了三分钟,实在是忍不住。她想起刚才葬礼上发生的事,冷笑讥讽:“傅先生,您是在玩什么亡故小游戏?以为我会因为死亡美化您曾经做的事?然后您最后跳出来,说,哈,我没死!既然你已经不恨我了,那我们不如重新在一起?”
画面中,男人唇角的弧度忽然加深,放下水果刀,挑眉看她:“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