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林若随便翻了两下便没再看,不放在心上的笑:“哦,我明白了,苏小姐认为我抄袭了你的作品,而且还拿来参加比赛。”
苏忱轻道:“这已经不是抄袭,你完全把我的作品照搬了过去。”
“确实,”
她微微睁大眼,听见这位章千金毫不避讳的承认:“我是把你的作品原模原样的拿去参加比赛了,那又怎样?”
苏忱轻攥紧拳,半步不退让:“你应该退赛,并且公开承认错误,向我道歉!”
章林若向后躺仰在椅子上,笑着摇头:“我就不。”
“……”
她们看似处于同一个房间,实际上却身处两个阶层。居高临下的富家千金,平凡出身的普通女大学生,不需要再多说别的,结果已经非常清晰。
苏忱轻没想到自己会遇到如此无耻的人。
章林若托着腮,好整以暇的打量她的反应,继续道:“其实我很好奇,你真的只关注那幅画吗?如果我是你,我关注的可不仅仅是这些。”
苏忱轻冷声:“什么意思?”
章林若道:“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应该思考一下,我是怎么拿到你这幅画的?”
对话陷入诡异的沉默。
片刻后,她松开紧攥着的拳,试图让自己放松,回答:“章小姐,你在挑拨离间。”
面前女孩轻蔑一笑,坐直身体。
章林若将桌上放着的那些证据推回给她,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气恼,只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原来你都已经猜到了!只是在装傻。”
苏忱轻想,她没有什么好装傻的,但她已经懒得跟这个人辩驳。
“这幅画是你送给傅文琛的。画到了傅文琛手里,自然就应该交由他处理。”章林若站起来,从桌前绕过,走到她面前:“你肯定也已经听说,傅文琛跟我有联姻的关系。我知道你应该不会信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件事是真的。”
苏忱轻跟她对视,看到她眼里的坦然,心脏仿佛被根绳拴住,缓慢下坠。
章林若补充道:“而且我跟他的婚约不是这两天的事,很多年前就定下了。我跟他的感情一直还不错,在国外这段时间,是他派人保护我,帮我解决困难。”
“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他送我一幅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我喜欢。”
“现在你明白了吗?”
苏忱轻宁愿自己聋了。
但她还是听到了这些东西,低眸,看见女孩伸出指尖,玩弄一般的轻点她心脏的位置,不屑又散漫的语气,告诉她:
“苏小姐,不是我偷你的东西。”
“是你的东西太轻贱,像垃圾一样。你反而应该感激我,没有用你送的那幅画给我家狗当尿垫,甚至还把它送上比赛。这已经是我积德行善的恩赐了。”
第16章 监控
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苏忱轻推开别墅大门,好像已经耗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她蹲在玄关旁边,无论路过的管家和佣人问什么,她都一声不吭。
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场景。
章林若说完那些话,她便坚定的否认,说不信,傅先生不会做出这种事。
对方看她像是在看傻子,不以为然道:“好,那我们打个赌。”
血一般的夕阳被铁窗割裂成条,在室内光洁的地面上挪动。苏忱轻盯着光点出神,也记不清过了多久,才听到身旁传来密码锁输入的声音。
余光里出现一双版型简洁的男士皮鞋,西裤裤脚利落整洁。那只平日喜欢握她、揉她、捧她的手,此时拎着车钥匙,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
熟悉的温润嗓音从头顶笼下来,笑着道:“呦,我家轻轻什么时候变成小雀儿了?这么乖的蹲在家门口发呆,在等我?”
苏忱轻没有看他,只闷着鼻音嗯了一声。
男人蹲身,手臂从她膝下和腰后托起,轻而易举把她抱起来,问:“是有什么事?”
苏忱轻也没有挣扎。
她一动不动,仿佛僵硬的稻草人般任他动作,被他放在沙发上以后,才挪动眼神,盯向这个人的脸。
傅文琛的模样是极好看的,温柔、蛊人,这样的皮囊,即使没有万贯家产,没有运筹帷幄的商业天赋,也必然会有数不清的漂亮小姑娘往他身上扑。
苏忱轻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发哑:“我今天下午,在网上看到一个参赛作品,跟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一模一样。那个作品的主人是章家千金,章林若。”
她的声线太过平静,叙述过以后,便显得面前人的反应尤其突兀。傅文琛眼角眉梢的笑意褪去,转瞬间染上了寒霜。
她没有停下,继续道:“我非常生气,于是联系到这位章千金,跟她见了面。我想让她把作品撤下来,然后公开声明这幅画是我的,并且向我道歉。”
傅文琛沉静注视她,问:“然后呢?”
苏忱轻伸手,掀开自己的裙子,一双乌黑黑的水润眼眸盯住他,回答:“她没有理我,还让保安打我,把我扔出来。”
女孩纤瘦白嫩的小腿从裙下露出,双腿的膝盖处都包裹着一层厚纱布,还在渗血。
傅文琛神色阴郁,平日的温润烟消云散,只剩阴戾,盯着那处伤痕许久未动。
她重新把裙子放下,抿唇:“傅先生,我之前答应过你,会信任你。但那幅画确实是我创作的,而且是我和你的新婚礼物。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什么,也不需要你解释,但现在,我希望你能处理好这件事,惩罚这件事里犯错的那个人。”
苏忱轻直视他的眼睛,道:“章千金这样对我,我要你替我出气。”
面前人伸手轻抚她伤口的位置,没有多说别的,只是点头,允诺她:“好。”
此时是夜晚八点。
傅文琛没有用晚饭,答应她以后便起身离开了。苏忱轻望着男人的背影消失,低头,从身后的靠垫底下取出手机,编辑一条新消息。
[苏忱轻:章千金,他过去了,希望你能诚实面对我们之间的赌约。]
-
京市几个高门望族的宅邸距离相近,非常方便彼此之间相互拜访。
章林若看到这条消息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她刚洗漱完,就听到佣人在卧室门口禀告,说是傅家的傅先生来拜访,已经在会客室等着。
她挑起眉,将烫出来的大卷波浪拢至胸前,露出沟壑,跟随佣人去往会客室。
推门而入时,男人正拨弄自己手腕上的表,显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一双温润桃花眼看向她,掺杂薄凉的性情,礼貌道:“章千金,什么时候回的国?”
章林若道:“前两天。”
说着,她主动坐到靠他最近的位置上,歪头:“这么生分呀?以前不是都叫我若若?我可一直都叫你傅大哥呢。”
傅文琛笑着道:“小时候的称呼,现在用着不习惯。”
“总要习惯,”她凑近些,轻声道:“我是你未婚妻,别说若若,以后老婆也要叫。”
傅文琛不躲不避,显然是对她这些拙劣的小伎俩感到无趣。
也没有时间说废话,他直奔主题:“婚都还没结,章千金倒先开始欺负我的人了。那幅画你非说喜欢,想要,当时傅章两家长辈都在,我也就不计较,送你了。”
“但章千金,做人是不是应该讲些情理?”
男人倾身靠近,薄唇勾起的弧度夹杂冷意,眸底仿佛搅弄着无数把刀子,低声:
“你拿那幅画去参加比赛?还故意让我的人知道,你想死?”
章林若打量他的表情,一时间没做回应,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她才故作委屈的开口:“我可是你未来的妻子,那个苏忱轻只是你床上的一样玩具。你因为她这样凶我?”
面前人依旧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回话:“她确实只是我床上的一样玩具。但我床上究竟是有一样玩具,还是有好几样玩具,都与你无关。即使章千金是我未来妻子,也最好少管闲事,尤其不要逾越一些不该越的线。”
“否则,”
他再次展现出温柔儒雅的神态,嗓音轻缓:“章千金没有领会到的世间险恶,我这个做丈夫的,会一点一点带你领会。”
说完,傅文琛利落站起身,不想多留片刻似的:“明天之前给我把比赛作品撤掉。”
章林若缓缓开口:“别急着走啊,傅家长辈正跟我父母在楼上洽谈,你既然已经来了,难道不该陪我上楼看看?”
男人闻言止步,转身看她。
章林若无辜道:“别这样看着我,又不是我逼你来的。”
-
同一时间。
漆黑房间内,苏忱轻身体蜷缩,抱着双腿,在看手机上显示的实时监控。
监控是章林若给她的。
画面里,傅章两家的长辈相谈甚欢。围绕的话题自然是傅文琛和章林若的婚事。
大概在监控开始三十分钟后,画面里才出现那个人的身影。苏忱轻睁大眼,身体都不自觉前倾,一瞬不挪的盯着手机屏幕。
男人西装革履,桃花眼里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完全没有刚刚离开时的戾气,儒雅而有分寸的向屋内人问好:“各位长辈,晚好。”
他身后是娇小玲珑的姑娘,卷发凌乱的遮在胸前,眼神羞涩。同样和她下午时见到的不同,这位章千金乖顺文静,跟着问好:“父亲母亲、伯父伯母好。”
苏忱轻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这一幕,视线向下,捕捉到画面里最经典的细节——
在傅文琛的身后,
男人那只平日最喜欢握她、揉她、捧她的手,此时紧紧攥着另一个女孩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毫无缝隙。
她还听到傅文琛开口,温润好听的嗓音:
“今晚来看望我的小妻子,没想到各位长辈也在。长辈们,聊什么呢?”
第17章 自知
“我们还能聊什么?”
“是啊,自然是聊你和林若的婚事。”
在场的只是双方父母。
傅文琛是独子,父亲是傅家上任家主,母亲也出身名门。两人早就把手里的权利和人脉交给自己的儿子,已经许多年不管事。
但章家不同。章林若的父母都握有一定的权利和资本,说话也就更硬气些。
章母瞥眼两人紧牵着的手,笑道:“我们家若若小时候就黏文琛,没想到现在还这么黏。两个孩子的感情是真好啊,站在一起也般配。”
傅文琛笑道:“我喜欢黏人的。”
章父的表情就显得有些不爽,但语气克制:“我们刚才除了聊你们两个的婚事,还聊了聊你之前的那个小情人。叫什么,苏什么轻。”
“苏忱轻。”身旁的章林若忽然出声。
“对。”
傅文琛依旧面带微笑,接受来自面前章老先生的提醒:“你们这样身份地位的年轻人,爱玩,玩过,都很正常。但现在既然决定跟我家林若在一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可就不要再有了。我听我家林若说,你还跟那个苏忱轻说要结婚。”
他不以为然道:“轻轻是个小姑娘,爱听一些甜言蜜语。我跟她的关系,说要结婚这种话,只是骗一骗而已。”
章父的表情有些松动:“那你可不能骗我家林若。”
傅文琛理所当然的抬眉,回答:“当然。若若是我未来的妻子,我不会骗她。”
……
明明手机屏幕的亮度已经被调到最大,苏忱轻却仍然觉得看不清。
她用指尖使劲向上划,将手指划到泛红,划到监控已经自动关闭。
她才停下来。
章林若没有再给她发任何消息,对话框是空白的,却写满了对她的嘲笑和怜悯。
苏忱轻保持着抱腿蜷缩的姿势,一整晚没有躺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
总之,等她再睁开眼,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立即翻身下床,跑到楼下问刚上班的管家。管家说,傅先生昨晚没有回来,上午要去公司,恐怕要到中午才能回。
苏忱轻没有理会管家的劝阻,连司机都没等,片刻不停的打车去傅氏企业。
到的时候,傅文琛正在开会。助理看到她居然出现在公司,十分意外,连忙打点人去准备点心茶水,安排她在办公室等候。
苏忱轻站在立柜前,透过玻璃,看到了她这些年每次生日送给傅文琛的礼物。被精心保护,以最完美的角度放置。
她一直在看这些东西。
直到身后办公室的门传来“嘎吱”轻响,她熟悉的步伐由远而来,逐渐靠近。风在流动中挟来那个人身上独有的冷香。
傅文琛身上的味道,和他这个人一样,擅长隐匿伪装,却在靠近时摄人心魄,毒蛇般缠绕人的脖颈,让你的每一次呼吸都仅能嗅到他的气味。
他从后面揽住她的腰,打量她:“稀客啊,轻轻今天怎么来公司找我了?”
苏忱轻僵硬的被他搂着,没有动作,也没有偏头去看他的神情。
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很不自然,但依旧装作很自然的模样,出声:“你说要帮我解决问题,会帮我出气。我过来问问,你处理的怎么样?”
傅文琛疑惑的“嗯”了声,松开搂着她的手,低头在手机上搜索什么。
苏忱轻透过玻璃的倒影,清楚的看到这个人每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他把参加比赛的所有作品找出来,递到她眼前,笑着说:“这不是已经处理好了?”
苏忱轻问:“什么?”
“我让章林若把作品撤掉,禁止她继续参加这次比赛。”应该是注意到她的态度异样,傅文琛看她的眼神也渐渐变得莫测,认真道:“那幅画是轻轻送我的新婚礼物,我很宝贝的。”
“她敢把画偷走,去参加比赛,我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女孩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天真的眼神看他。像是对他的这番话无动于衷,苏忱轻转身,和他面对面,继续询问:“你只是让她退赛了?”
傅文琛笑着迎接她的目光,温声道:“轻轻想让我怎样?”
苏忱轻整晚没睡,此时身体已经濒临疲惫的极致,但她又格外清醒,精神仿佛快要跟肉体割裂。
她很执拗,用前所未有的强势口吻向面前人开口:“章家千金偷我的画,用我的作品参加比赛,又在我维权时侮辱我、轻视我。我要你把整件事的过程公之于众,让所有人知道那幅画的作者是我。我还要她公开向我道歉。”
早在昨晚,苏忱轻就已经把这番话在脑海里过了千遍万遍。
包括她说这些话时的神情、语气,也包括说完这些话后,男人给予她的反应。
该知道的事情,她已经心知肚明。苏忱轻清楚,现在是一个梦醒的过程。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放在往日,是即将会发生接吻的距离。此时,傅文琛却只是垂眸注视她,那双幽暗难测的墨色瞳孔里翻涌着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