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人醒——上上签【完结】
时间:2024-07-13 14:36:25

  《晚风吹人醒》作者:上上签
  简介:
  她为了逃离原生家庭的枷锁背井离乡,指望能从心所欲地生活。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她被走马灯式的相亲折磨得苦不堪言。他却忽然出现,说要跟她结婚,还答应跟她签订三年之约。问他图什么?他说:各取所需罢了。可这各取所需的婚姻怎么处着处着就变了味?
第1章 亲缘深浅是命,得认
  又是同一个梦境。
  大雾迷朦的天气,泥泞狭窄的道路旁那老树横斜的枝杈上吊着许多黑色的、吐着丝的毛毛虫,随着微风的吹动,一下下晃悠悠地荡着。倘若不细看也就无知无觉地走过去了,等虫子都粘到身上才叫人恶心地惊叫四起。
  余微微想起那些在她胳膊上,头发上蠕动的黑色毛虫便浑身发抖、腿如灌铅寸步难行。
  这次依然没有梦见他,那个给她撑过伞挡去这些可怕的吊死鬼的人已经许久不曾入梦了。
  梦里的她双手死死地握着雨伞把手,深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攒足勇气,她将伞举得很低,顾不得伞骨夹住了头发,极速穿过这条死亡之路。
  惊魂未定,又来到那窄得只能容纳两人并行的石桥,桥下的水湍急无比,冲撞得桥墩摇摇欲坠,余微微感觉到自己正在跟着桥身一起发抖。忽然之间,桥体断裂成三截,除了余微微站立的那一截,其余已全部坠入河中,随着急流奔涌而去。
  余微微在半梦半醒间揪住胸口的被褥呢喃,绝望中一声声呼喊着救命,直到彻底从梦魇中惊醒。她睁眼,盯着天花板愣愣地出了会儿神才想起该去换了这被汗浸湿了的衣衫。
  冲了个澡,驱散了一身的无力感,也驱散了残余的睡意。索性她就直接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在这即将破晓的宁静里,工作效率出奇的高。当然,最主要还是有充足的时间给自己准备一份美味又营养的早餐,唤醒修整了一夜的身体跟脾胃。
  余微微今天照例是办公室来的最早的。她打开办公室的空调,将温度调至适宜,给桌上的绿植换了水,又将今日份养生茶煮上,便伴着那壶中袅袅升起的暖烟开启了搬砖的一天。
  这份当年毕业时慎重思考了几日后选择的工作她已坚持了三年,并发现处之越久,越是由衷地喜欢。
  每日傲游书海,工作环境和谐简单,太适合她不善交际也不爱交际的性情。虽然也常常会陷入字斟句酌的纠结里,也会因为字号、工艺、设计等细节跟同事或者作者意见相左,但终究对事不对人,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在被文字的柔软亦或是绚烂击中时消散了。
  工作给了她生存的资本,而文字给了她生活的力量。
  午餐时间是例会以外大家交流最多的时候。
  余微微刚把饭菜打好坐定,正准备拿出餐包里的筷子勺子,就见一人臊眉耷眼地走到她身旁坐下,一脑门子的不爽。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面徐老师问:“蔡老师,你咋了?谁惹你生气啦?”
  蔡老师小嘴一撅,悲从中来:“我太惨了……为了个字号,跟我纠缠三天了,问我意见,又完全听不进我的意见,反反复复改了七八趟了,这届作者太难带了……”
  说完整个儿倒在余微微怀里弱小无助地哀嚎。
  众人笑着摇摇头,互相问着今日都打了哪些饭菜,完全无视蔡老师的痛苦。
  余微微眼看自己的饭菜快凉了,便摸小狗一般摸摸蔡老师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既然如此,先吃饭吧。”
  饭搭子们都咯咯咯笑出了声,蔡老师义愤填膺地抬起被余微微摸得毛绒绒的头发,怒问:“余老师,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余老师娇俏一笑,“我今天给大家加菜,带了自己做的红烧带鱼,你吃不吃?”
  余微微的手艺大伙儿是尝过的,那可是私房菜的水平,字号可以先不管,带鱼是一定要吃的。
  蔡老师嘴里虽还在埋怨近来诸事不顺,遇人不淑,但带鱼是一块也没少吃,尽兴之余问道:“微微,你这每天心静如水的,除了吃,到底什么事才能让你真的着急上火啊?”
  余微微往嘴里塞了一勺子剔了骨头的带鱼肉,答:“大概是肚子饿又没饭吃的时候吧。”
  蔡老师翻了个白眼,“那你见作者时咋办?不定时不定点的,你哪能控制?”
  余微微呵呵一笑,“我就把自己吃饱了再去。”
  众人彻底服了。
  余微微手上的书是待出版的作品中的重点,这段时间她的大部分精力也都花在这部作品上,凝神聚力的一整天过下来也是头晕眼花,屁股发麻。
  好在一切都按部就班仅仅有条,过完今天就可以踏踏实实休息一个周末。
  偏偏那恼人的手机振动声惊了她的浅眠,七点多,来自亲妈铜锣般的嗓音直钻脑门。
  “几点啦?你还没起呢?不是上班就是睡觉,你还有社交吗?”
  手机壳冰凉,余微微干脆开了免提把手机搁在床头,“妈,才几点啊?这么早谁出去社交啊?”
  “你得起来收拾收拾自己啊!素面朝天的,难怪相亲这么多次也没人看上你。”
  “你就直说吧,又想让我去跟谁相亲?”
  “什么叫我让你去?是你自己答应你外婆的,相到喜欢的你就回来结婚,怎么搞得像是我逼你的,我真是一天天的为你操心还落不着好,好心没好报的。”
  “嗯嗯嗯,都一样。你把地址什么的发我就行。”
  “这回这个男孩子很优秀的,跟你还是校友,在浦东一所重点初中当语文老师,你们要是成了,以后孩子读书都不用操心了,卖相也不差的,我等会把他照片发给你。这是你赵阿姨闺蜜的儿子哦,你给我老实一点去跟人家碰个面,不要再安排那个何以安过去捣乱,你听见没有?”
  余微微伸手去撸了一把脸,强迫自己清醒,“没有”二字就在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知道了”,她说。
  她们母女之间好像从来都是鸡同鸭讲。
  孩提时她哭着在电话里说:“妈妈,我想你。”母亲说:“外婆年纪大了,你自己要懂事,做饭洗衣都要学着做,多帮外婆干活儿。”
  她在学校被同学霸凌,不敢告诉家人,有一回为了讨好常常打她的人,偷偷拿了家里的十块钱买了一堆零食拿去“孝敬”孩子王。母亲得知此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愤然返回老家,跟外婆外公一起堂审她。她试图申辩:“我拿钱不是为了买给自己”,母亲二话不说将她压跪在堂屋之下,扔了一只四方形的竹制筷子在她面前,让她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刮鼻子,直到鼻梁刮破了皮。
  她四十度上下的高烧连烧好几天,医生都建议父母回来,母亲却以“回来也无济于事,交给医生便可”为由,不闻不问。她不堪舅妈的辱骂,想随父母一同远走,母亲却说:“你在这里呆不下去便去你余家找你爷爷奶奶,你跟他们姓余,又不跟我姓。”
  至此,余微微便知道,有人生来就被前拥后抱,有人生来只能求温饱。
  母亲与孩子本应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做她人生路上的导师,闺阁中的密友,迷茫时给他指路,委屈时听她诉苦。奈何她们亲缘太浅,怨恨只能让她泥足深陷,痛苦不已,她也只能告诉自己要看开一点。
  她学有所成却不钻营,不一头扎进世俗的评价体系,只为从心所欲,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远离父母,择另一城而居,只因她想挣脱亲情绑架,离开所有消耗她的精神,把她往情绪的深渊里拉的人和事。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母亲以死相逼,令其返回上海。她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宁可跟你捆绑在一起相看两厌,也不愿意放彼此一条生路,各自安好。
  最后是外婆出面,调和了母女两人的关系,她们达成协议,余微微可以暂留苏州,但必须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有条件合适的便要回去结婚。
  余微微见过的相亲对象里面且不论外貌家世、学识背景是否与她相配,有些甚至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便可窥其人品不佳。
  连何以安都忍不住吐槽:“你妈是有多急着把你嫁出去?这么猥琐的人也介绍给你?”
  余微微也抑制不住地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悲凉,“她只是想指挥我的人生,至于我幸不幸福,她到时候会说:“我又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余微微下午相的亲,车刚开上高速,母亲的夺命连环CALL就打来了。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跟人家胡说什么?你要在苏州定居了?不回来了?”
  “我没有胡说,我上个月付了首付,买了个小一居室,打算以后就在苏州定居了。”
  “上海有房子你不住你跑苏州干嘛?你上海户口,复旦毕业的高材生,你不想着在上海打拼出人头地,你跑去苏州干嘛?都说人往高处走,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你故意跟我作对是吗?存心气死我是吗?”
  “我没这个意思,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余微微极力保持情绪稳定,语气平静而疏离,“你让我相亲,我去了,跟人家实话实说总是应该的吧?我在开车,先这样吧。”
  “你就跟你爸一个德行,扶不起的……”电话那头还在咆哮不休,余微微不想再被恶言扰乱心绪,便匆忙伸手去点屏幕上的红色按钮。
  砰。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余微微坐在车内,那剧烈的碰撞震得她头晕乎乎的,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因太过用力关节都隐隐泛白。
  前面车里的人过来敲她的车窗,余微微这才从愣怔中回神,开门下车。
  “姑娘,我开的直线吧,这你也能撞上来?”
  余微微外套都忘了穿,下车后冻的瑟瑟发抖,鼻子都被风吹红了,她抬眼看了看对方被撞凹进去的车尾,愧疚万分:“真的很对不起,我现在就给保险公司打电话。”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这么柔柔弱弱的姑娘,对方见余微微态度诚恳,也就没有多加刁难。双方各回车中,靠边等待后续的处理。
  何以安见快日落西山了余微微还没有到家,还以为是相亲过程中出了什么叉子,思来想去仍觉不妥,便打了电话过来。
  “微微,你怎么还没回来?出什么事儿了吗?”
  这种劫后余生有人问津的滋味太过温暖,自持如她,也不禁有些哽咽。
  余微微清了清嗓子,说:“刚刚不小心跟人碰了一下,保险公司已经处理好了,我把车开去修理厂就回家。”
  何以安大惊失色,从沙发上一蹦而起,“你撞车了?受伤了吗?人有事吗?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车水马龙的光影里,余微微的脸上有泪光闪动,她却是笑着的,“我没有受伤,对方也没有受伤,你放心吧。我快到修理厂了,你不用来,我等一下打车回去。”
  何以安惊魂未定,缓缓跌坐在沙发上,拍着胸脯让自己镇定,“好,没受伤就好。我在你家等你,你不着急,慢慢开,不着急,千万慢慢开啊。”
  余微微笑着答应:“好。”
  余微微到家时已经快九点了,密码锁声音一响何以安便冲过去开了门,门口的余微微除了神色有些疲惫,没缺胳膊没缺腿,也没有可见的外伤。
  何以安一把搂着她呜咽着快要哭出声来,“你吓死我了,我急得从沙发上跳起来,把薯片都打翻了,呜呜呜……”
  余微微斜眼瞄了一下沙发,果然,薯片翻了都没心思收拾,是真的担心极了。
  余微微把闺蜜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对着她扯了抹危险的假笑,边进屋内换衣服边说:“把沙发上的薯片收拾掉,又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
  何以安踢拖踢拖走过去,担忧解除了胃口大开,边把碎末往畚箕里掸,边将大块儿的捡起来塞进嘴里。余微微换好衣服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真是好气又好笑,走过去将包装袋直接端走,说:“晚饭吃面吧,我快饿死了。”
  何以安哎了几声,也没拯救下自己的口粮,平时她肯定偷偷吃完便擦干抹净就地销赃,今天着实是无暇顾及了。
  香喷喷的肉臊面上桌,两人面对面吸溜吸溜地一顿猛吃,余微微做的肉臊面肥瘦相间,满口的肉香油而不腻,再佐以爽口的青菜,一碗下肚足以慰风尘。
  余微微还煮了一壶肉桂红酒,屋外数九寒天,屋内暖如阳春肉桂飘香,有最爱的挚友,有解忧的美酒,余微微只觉得再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了。
  何以安拨弄着自己的酒杯,语气懒洋洋的,“今天见的对象咋样?合眼缘吗?”
  余微微环抱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转头看着灯光里的何以安,说:“名校老师,长相尚可,应该是大众心中的良配吧。”
  何以安挑挑眉,“怎么,打算给人家一次机会吗?”
  余微微摇摇头,“我表达了将定居苏州的意愿,都是当婚的年纪,谁愿意谈个不明不白的异地恋。”
  这倒是,她们都已过了耳听爱情的年纪,而立之年近在眼前,她们也从满目憧憬活成了人间清醒。
  余微微说:“以安,像我这样六亲缘浅的人根本不应该把希望放在爱情和婚姻上,努力赚钱才能获得身边人多一些的包容跟认可,可偏偏我没什么事业心,成不了大业,就只能好好生活,不拖累别人,多积些福报,以求余生安稳。”
  余微微已是微醺,微红的脸颊烫烫的,枕在臂弯中,清澈的眸子因为酒精的关系泛起了微微的水汽。
  何以安从地板上起身,坐到余微微身边,伸长手臂抱住她,豪迈地说:“不要爱情,不要男人,我们俩过,老了一起去住养老院,我陪着你。”
  咣叽,说完便倒在余微微怀里呼呼大睡去了。
第2章 久别重逢
  周日,余微微照例起的早,晴好的天气最适合晨跑,完了再去后门打两杯现磨豆浆,买刚出炉的小笼包跟芝麻饼。余微微很喜欢逛苏州的早市,贪恋这抚慰凡人心的烟火气息。
  回来时何以安刚刚起,蓬头垢面地从余微微面前飘过,留下一句:“得道仙人啊你,一天才睡几个小时?”
  余微微一边布置餐桌,一边笑着回应:“仙人是不用吃饭的,我大概是只猪精,少一顿饭都不行。”
  何以安闻着悠悠飘来的香味也是味蕾蠢蠢欲动,快速刷了个牙便小跑过来大快朵颐起来。
  余微微小口喝着热热甜甜的豆浆,试着问:“以安,你元旦回老家吗?”
  何以安摇头,“不回”,猛地又反应过来,含着一口鲜甜的小笼包抬起头问:“你要回去?”
  余微微面露难色,“我也不想,但是外婆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她早上给我打电话说想我了,她年纪大了怕坐车,让我回去看看她。”
  何以安给她碗里夹了个小笼包,犹豫地问:“你家其他人也都回去吗?嗯……我是说,那个母老虎也回去吗?”
  余微微本来还有些闷闷不乐,被她这么一问,倒想起小时候她寄养在外婆家,被舅妈摔碗扔碟,动辄打骂的日子。农村里藏不住秘密,总有些无所事事的人在一起嚼别人家的舌根。那几年,他们家成了全村茶余饭后的笑料。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