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兴趣变成自己的工作很好啊,我记得你以前就经常跟我借书看,我没有的你就去学校图书馆里找,一找就是半天。”
他忽然提起从前,倒让余微微有些局促,那些他们一起的日子她可以在梦中坦然面对,而由他提起,反而会让她无所适从,只能转移话题,“你跟陈老师离开老家后就一直定居在苏州吗?“
“对,我妈当年带我离开后发现也没处可去,只能先到苏州投奔我二姨。后来觉得苏州挺不错的,就留下了。你看,缘分就这么奇妙,你我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在一个地方相聚,这就说明我们是命中注定的。”
余微微眼神不自然地转向了窗外,“你们搞科研的还信这个?”
“本来不信,现在却有点信了。”
“我们这样贸然去见陈老师,不会吓到她吗?”
“不贸然,她已经知道你今天会来,估计一早就起来忙活了。”
“你这样说我很有负罪感,让我觉得做这个决定很自私。”
“婚姻本就应该自己做主,幸不幸福也是各凭本事,只要我们是自愿的,其他人的感受不必太放在心上。”
余微微却不以为然,“人生哪有什么幸不幸福,只有知不知足罢了。”
“你想要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温饱无忧,从心所欲,舍弃执念,顺其自然。如果可以这样过日子,我便知足了。”
“你一定可以如愿的。”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说话间也就到了。
沈卿辰带了人走到家门口,刚刚要抬手按门铃,又低下头看着余微微,想了想,忽地伸手紧紧地把余微微的手攥在手里。
余微微一惊,还挣扎开去,门却在这时开了。
陈老师红光满面,笑容堆了一脸,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了余微微,才终于朗声笑着去抓余微微的双手,却看见余微微的一只小手被自己儿子紧紧的握住,便笑得更加爽朗,“微微,天哪,我都快不敢认了,多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余微微也是十分高兴的,启蒙恩师,不仅在学业上给她诸多帮助,也曾常在她无助时给与宽慰。
“陈老师您好,好久不见。”
沈卿辰揽着二人的肩膀往屋内带,还不忘对陈老师说:“微微这一路都在忐忑,我对她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你看,我哪次回来你笑得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陈老师嘴都笑得合不拢,只佯装生气地将儿子推到一边,自己却拉着余微微在沙发上坐下,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谁丑?你眼神不好吗?微微多漂亮。”
沈卿辰很自然地去牵余微微的手,把她拉起来,说:“别坐着了,我们去洗手吃饭。”
陈老师也不好意思地一拍手,“对呀,洗手吃饭,你看我,高兴得把都这给忘了,咱们边吃边聊。”
席间沈卿辰很殷勤地帮余微微布菜,她不吃香菜,他至今都记得,便把陈老师做的凉拌香干里的香菜一根根挑出来。陈老师做的鸡汁豆腐丝乃是一绝,沈卿辰帮余微微盛了一碗递到她面前,说:“我记得以前你最爱吃我妈做的这道菜,尝尝,咱们陈老师手艺是否又精进了。”
陈老师一边招呼着余微微,一边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将二人之间的互动全部看在眼里。
余微微美食当前却食不知味,沈卿辰的殷勤和陈老师戏谑的眼神都让她没法忘我地享受美食。
陈老师旁观者清,儿子那不值钱的样子跟余微微客气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忍不住八卦之心大起,她靠近余微微,悄声地问:“微微,你是真的看上他了?不是为了他小时候跟你的情分吧?要真是这样你可得想清楚啊,他工作起来起早贪黑,你们还要两地分居,你跟他好了很苦的。”
沈卿辰本来还在给两人剥虾,闻言睨了一眼亲妈,没好气地说:“陈老师,你这样坏我姻缘合适吗?”
陈老师懒得理他,继续苦口婆心地叮嘱余微微:“你可得想清楚啊,他是个工作狂。”
这么一来,余微微倒更加安心了,笑着说:“那正好,我不喜欢对象粘人,他忙我也忙,这样还挺公平。”
重逢到此刻,沈卿辰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舒展的笑。
饭后陈老师拉着余微微在书房闲聊,沈卿辰洗了水果端进来,就看见二人正站在书房的一堆字画里研究一份字帖。
”看什么呢你俩?“他也凑近了去看。
陈老师欣喜之余还有几分自豪,拍着儿子的肩膀说:“微微对欧楷也很喜欢呢,我新得的字帖《化度寺碑》,微微竟然也在临摹哎,我们正在交流心得呢。”
沈卿辰哪里知道这些,看了两眼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喊二人来吃水果,哪知这二人根本充耳不闻,对他视而不见,沈卿辰只能识趣地把清净还给她们,自己去外边呆着去了。
余微微要告辞的时候已是下午,陈老师百般不舍,她还没聊畅快呢!只是余微微确实得回去处理一些工作,跟陈老师约了下次喊上何以安一起喝下午茶,陈老师才左右又叮嘱一番,让沈卿辰送余微微回去。
回去的路上,沈卿辰明显感觉到余微微和来时的气场不一样了,这会儿明显松快很多,他便也松快很多,“我说了你们不会有婆媳矛盾吧!怎么样?今年过年和明年十一我都有一段长点的假期,打算哪时嫁我?”
余微微想也没想,“过年吧。”
沈卿辰嘴巴都快咧到耳朵边了:“这么着急嫁给我?”
跟陈老师见完面后,余微微残余的那点不安也消失了,她甚至有点期待沈卿辰绘制的那张婚姻蓝图,“早结早自由。”
“时间太短,婚礼筹备起来怕是比较仓促......”
“不办婚礼,也不用劳师动众,就领了证一起出去旅行一趟吧。”
沈卿辰挑眉,这样的好事儿他都还没敢想呢,幸福这就来敲门了?“我没问题,可是......你家里能同意?”
“我去跟外婆说,就说......你工作太忙,我们想多点时间单独相处,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繁文缛节上,外婆会帮我的。”
“咳咳......你说的也是事实。”
余微微:“......”
沈卿辰走后,余微微立刻给何以安打了电话。
“微微,你可联系我了,我都急死了又不敢打给你。你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
“那你等我啊,我把手上的稿子画好就去找你。我跟你说哦,我这两天被甲方虐的哦,你说这古代吧车马很慢,一辈子也遇不到一个神经病,现在科技发达了,我足不出户,被一个千里之外的憨批气到脑壳疼。”
余微微给逗笑了,“你拿来我家画吧,我有个故事,可以给你解压。”
“好……好,我马上来。”何以安衣服也顾不上换,拿了笔记本跟车钥匙就出门了。
何以安开门进来的时候余微微正把衣服什么的放进洗衣机里,听到开门声,就走过来靠在门边看着何以安换鞋。
“你怎么了?情绪这么低,发生什么事了?还有你说的那个故事是什么?”
“以安,你还记得......沈卿辰吗?”
何以安不疑有他,“记得啊,就我家隔壁那个陈老师的儿子嘛,咱们不是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吗?干嘛问这个?”
“我这次回去见到他了。”
“他也回去啦?他都离开老家好多年了吧,听我妈说那会儿他爸在外面做生意后来出轨了,陈老师一怒之下把他带走了,之后就再没回来,他这次回去干嘛?”
“跟我相亲。”余微微说完,转身就往沙发边走。
“什么?”何以安亦步亦趋地跟着来到沙发上,把两耳都挖了一遍,说:“我刚刚可能耳屎太多堵着耳朵了,你再说一遍。”
余微微好笑地把她手拉下来,“你没听错,他说要跟我结婚。”
“他做梦,你肯定没有同意。”何以安自信满满。
“我同意了。”
“什么?”何以安炸了,“微微,你疯了吗?”
“你先冷静一下,你听我说。”余微微按着何以安大腿,安抚她。
“我冷静不了,我没法冷静,你们十多年没见了,他对你来说就是陌生人,你现在对他一无所知,怎么能见一面就答应跟他结婚呢?”
“以安,从我大学毕业我妈就为了把我拴在身边不断地给我安排相亲,我几乎每个周末都要花一天的时间往返苏州和上海,去见一个我根本不想见的陌生人,被他们问各种奇葩的问题,甚至还要被质疑人生观跟价值观,有时候还要连累你去给我救场。还有一天则要拿来面对我妈的暴怒,然后再重新建立我自己的内心秩序。这种被亲人追着指责和怒骂逃都逃不掉的感受你可能无法理解,而我真的过够这样的日子了。”
此时的余微微像是一个空心人,她明明活生生地坐在自己身边,却感受不到鲜活的气息,何以安太心疼了,她抱着她,头抵着余微微的头,手掌一下下抚摸她的后背,“微微,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余微微看着何以安,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我很自私,对不对?我为了自己能逃离泥潭,就拉着别人跟我一起陪葬,像我这么破碎的人,谁遇到我都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胡说,你在我这里就是个宝贝,你碎成八百片你也是个宝贝,我还要一边捡一边乐呢,这片是我的,这片也是我的。”
余微微笑了,笑中和泪,泪水淌了一脸。
“你这是釜底抽薪的法子,但如果没有感情,这冷冰冰的婚姻对你不又是另一种折磨吗?”
“我图的就是他对我没有感情”,余微微看着何以安,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又黑又亮,“没有感情,事情就没那么复杂。他跟我定了个三年之约,假如三年后这段婚姻还是青黄不接,或者成了对彼此的消耗,我们就和平分手。”
“可是你结婚了你妈就能消停了吗?催婚之后还有催生,你总不能再生个孩子出来,这哪是脱离苦海呀,这简直就是跳入火坑啊。”
“这个我有办法,沈卿辰也答应都配合我,你放心。”
“微微啊,我真的没法放心,但是我又帮不了你,但凡你妈能通情达理一点,不隔三岔五地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这么闹,你都不必以这种方式赔上自己的婚姻,可是谁让她是你妈呢,什么都能选,就父母不能。”
“是啊,什么都能选,就父母不能选。”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过年。”
“这么快?”何以安掰着手指算了算,“就五十多天了,哪有时间准备啊?”
余微微无所谓地笑了笑,“什么都不用准备,到时候领个证就行。”
“你妈能同意?她不吵翻天才怪!”
“你怎么跟沈卿辰的反应是一样的?”余微微把后背的枕头调整得更舒适一些,说:“我会让外婆去跟她说的,就说......我们想多点时间相处,想去旅行结婚,外婆会帮我的,没事儿。”
何以安把头靠在余微微肩上,言语之中五味杂陈,“我最好的闺蜜要结婚了,我却不能给她当伴娘。”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旅行啊,到时候我帮你一起定机票酒店。”
何以安呵呵地干笑两声,“你见过谁度蜜月带闺蜜的吗?”
余微微也苦涩地笑了两声,“我恨不能带个旅行团去。”
第4章 生日快乐
沈卿辰料到陈老师会在家等,进了家门便也不着急去收拾行李,只在餐桌边坐着,一边喝水一边眼神追着陈老师看。
陈老师气定神闲地看书,最多也就左脚换右脚跷个二郎腿,偶尔透过老花镜瞄儿子一眼。
“陈老师?”
陈老师头也不抬,“干嘛?”
“你没话要跟我说?那我走了啊!”沈卿辰作势起身要走。
“站住。”陈老师将书放下,又把老花镜拿下来握在手上。
“你昨天跟我说要结婚?微微答应你了?”
“当然。”
陈老师眼睛眯起来,看起来犀利得很。
“我可能是老了啊,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想了,我尊重你们的决定,但是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是想结婚啊,而且只想跟她结婚,这就是我的想法。”
“那你们工作怎么办?微微愿意跟你去北京?还是……你打算回来?”
“都不用,一切如旧。”
“两地分居?微微同意?”
“你看,格局小了不是?人微微才不在意这个呢。”
“我看是不在意你吧?”
沈卿辰心思被人看透,便假借喝水缓解尴尬,“先婚后爱,现在都流行这样。”
陈老师连白眼都懒得翻,“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沈卿辰将杯子放下,试探地说:“我们打算过年领证。”
陈老师不为所动,只静静等着下文。
“我想着我们工作都忙,不打算把时间花在繁文缛节上,便决定领了证两人出去旅行一段时间,不办婚礼了。”
“这也是微微的想法?”
“嗯。”沈卿辰看着母亲,相信他们母子之间向来是可以坦诚相待的,“她家的情况你多少也知道,婚礼再热闹也弥补不了她心里的缺憾,与其这样不如旅行结婚,她开心最重要。就是……你这边……”
“我这边没问题,结婚本来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两人意见统一就行。”
沈卿辰挑了挑眉,“不愧是陈老师,大气。”
“微微是个好孩子,我是很喜欢她的。可婚姻不是儿戏啊,你们千万不能草率了。”
“我是想定了的,您放心。”
“微微呢?微微也想定了?”
“她会的,我了解她。”
陈老师盯了儿子片刻,知他想定了的事便会不遗余力地去做,也就不再多言,戴上老花眼镜继续看书去了。
沈卿辰飞北京之前给余微微发了信息,“我要回北京了,过段时间回来。”然后他就看着屏幕上“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出现又消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眼看飞机即将起飞,沈卿辰打开手机查看,还是没有回复,便又给余微微留言:落地了再告诉你。
余微微一上午都在跟设计还有作者一起讨论即将要出版的作品的封面,又有一些琐碎的事情要处理,早上是看到沈卿辰的信息了,本想回复来着,手头一忙就给忘记了,这会儿拿起手机看到他都已经到北京了,便回复了一个字:好。
沈卿辰看着这个“好”,真是想编点瞎话骗骗自己都不行,便旁敲侧击地引导:“你平时出差的话跟何以安都怎么慰问对方?”
余微微还有一些稿子没有校对完,一门心思在工作上,回消息一点儿也没走心。
“我跟以安之间不需要这些客套。”
沈卿辰感觉自己的小心肝被突突了好几枪,抓心挠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