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人醒——上上签【完结】
时间:2024-07-13 14:36:25

  余微微舅舅搓着手回到座位上,心里想着多了个何以安,确实不好对付,斟酌着怎么说才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微微啊,舅舅今天请你来呢,是真心诚意要谢谢你的。”
  “呵呵”,何以安实在忍不了,笑出了声,“哦,您继续。”
  “我昨天跟医生问了一下,这个手术加住院再加后期的营养费呢,大概是五万左右,这可把我跟你舅妈吓了一跳,你说我们这些农村人,哪来那么多闲钱呢,对吧?但我转念一想,我们来这些天,幸亏你给我们管吃管住,才给我们省下来一些。我们得谢谢你。”
  何以安凑到余微微耳边:“这还像人说的话。”
  “但是就这样,也不够啊。”
  何以安又凑过去说:“夸早了。”
  “你说这城里看病怎么这么贵呢?动不动好几万,我们哪出得起。”
  “谁说不是呢,我们也觉得贵,您看我跟微微,轻易都不敢生病。要不您回老家看去?”
  余微微舅舅摇摇手,“话不能这么说呀,我们来都来了,你说是吧?再说,一家人坐下来想想办法,问题总是能解决的。”
  “一家人?”何以安看了看余微微,“那我们得走啊,人家一家人要商量事情呢。”
  “哎哎哎哎,微微不也是家人嘛,怎么又要走呢?”
  何以安把包往地上一扔,终于踩着她的爆炸点了。
  “微微是家人?我今天算是重新领悟“人面不知何处去”这句诗的含义了。”何以安嗤笑着,指向余微微舅妈,“她打骂微微的时候你想过微微是家人吗?微微快要病死的时候你们想过微微是家人吗?现在她病了,要用钱了,你们想到微微了,刚刚讹完她十万,现在又来讹她,怎么?挑软柿子捏是吗?”
  余微微舅妈也发威了,“你放什么屁呢?谁讹她?那是养大她的赡养费,她自愿给的。”
  “哦?那你们现在又来讨要什么费?给你的丧葬费吗?你脸可真大,四海八荒你都装得下!找你的好大儿去要钱看病啊,找微微干什么?看她好欺负是吗?”
  话赶话说到这个份上,余微微舅妈已经急怒攻心,也顾不得要不要得到钱了,破罐子破摔,站起来就想抡何以安耳光,余微微条件反射地侧过身去替何以安挡,正好被她一巴掌抡在脸上。
  这报复性的一个耳光,力道之重难以想象,余微微晃了一下脑袋,耳蜗里只剩耳鸣声。
  何以安怒从心中起,撸起袖子就要打还回去,被余微微拉住了。
  “你拉我干什么?这种泼妇不打到她不敢还手,她下次还敢欺负你!”
  说时迟那时快,何以安还没动手,余微微舅妈就冲过来薅住何以安的头发,把她往后拉,嘴里骂骂咧咧,何以安反手就是一个巴掌,两人扭打成一团......
  “咣”的一声响,打架的,拉架的都停下了。
  余微微外婆砸了面前的碗,陶瓷片四溅,散落一地。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别在这里跟孩子闹了,带着我,去上海找你姐姐,她不给你,我就死在她面前。你不是要算账嘛?跟孩子算什么?真要是谁欠了你的,也是你姐姐,不是孩子,生了就要养,她没尽到责任,就该补偿的。”
  余微微走过去,把外婆面前的碎片清走,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外婆......”
  外婆看她一眼,拍拍她的手,“厨房还有水果,外婆去拿。”说着便起身往厨房走去。刚走没两步,余微微就这么看着外婆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往一边倒去,她大步跨过去,终究还是没有接住,外婆重重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16章 再无来处
  空荡荡的抢救室外面,余微微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在地上蹲着,眼神没有焦点地看向某个地方,何以安说什么,她都好像听不见。
  短短的三个小时,护士已经出来过两次,舅舅也已经签了两份病危通知。
  大面积脑溢血,钻颅血肿引流,这些字像锐利的刀,一刀一刀地凌迟着余微微,她无比悔恨,恨自己为什么要跟他们争论,明明给了钱就能了结的事情,现在却可能要搭上外婆的性命。而这些都是她造成的!
  这么想的除了余微微自己,还有余微微的母亲。
  她深更半夜,闻风而来,在走廊上跟余微微的舅舅争论了许久,又气急败坏地冲到余微微面前,只字不说,抬手就是狠狠地一巴掌抽在余微微脸上。
  余微微一个晚上挨了两巴掌,鼻子都被打得流了血。何以安掏出纸巾帮余微微一点点擦掉,擦完还是有鲜血流出来。
  何以安恨极了余微微母亲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行为,“他们本来是要去找你的,讹不了你才来讹微微,明明是他们的错,你为什么要打微微啊?”
  余微微母亲不知听她舅舅说了什么,气急攻心的样子,手指戳在余微微脑门上骂。
  “你继续能耐啊!他们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想自己扛着,你扛得住吗?你有骨气是吗?你有骨气你怎么不去死啊?连累你外婆替你受罪!”
  何以安为余微微叫屈,偏偏又无能为力,气得眼泪都忍不住掉下来。她虽知道一些余微微母亲的事迹,却也不曾想她竟是如此面目狰狞。只能拼命用手去捂住余微微的耳朵,不让她听见这些直往她心窝子里戳的话。
  可此刻余微微好像不仅感受不到痛,也感受不到周围的任何人和事......
  她的眼里除了红红的血丝,连眼泪都没有。
  何以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余微微,即使是从前那些讳莫如深的艰难日子里,余微微的眼里也不曾如此空洞......
  余微微外婆还在抢救,偌大的空间里一片死寂。
  夜已深,不知道已经过了多长时间。
  余微微看了看身边闭目养神的何以安,拍了拍她,何以安清醒过来。
  “你回去吧。”
  “不,我要在这里陪你。”
  余微微摇摇头,“你还要上班,回去吧。”
  余微微坚持,何以安也无可奈何。
  “你有事随时联系我,我可以请假的。”
  余微微点头,“快回去吧。”
  何以安走后,余微微便一直在地上坐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手术室的门。
  破晓时分,余微微的二姨一家也从外地赶来,跟余微微的母亲和舅舅一番商量,时有几声抽泣传来,余微微不为所动,继续缩在墙角,一瞬不瞬地看着手术室的方向。
  电梯门再一次打开时,大伙儿都回头看去。
  余微微父亲看着来人,道:“小辰回来啦?”
  余微微闻言一愣,随即也转头看过来,那一眼,让沈卿辰感觉整个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沈卿辰跟在座长辈打了招呼,便穿过人群,来到余微微身边。
  他出现在视野里的那一刻,余微微的眼泪一下子就糊了眼,决堤似的往外流。
  沈卿辰单膝跪地,温热掌心抚上她的脸,一点点轻轻地擦掉她的泪,他伸手托着余微微的手臂,支撑着她,“地上凉,别坐地上。”
  余微微被他扶着站起来,沈卿辰这才看见她脸上赫然的两条红印,余微微想躲,沈卿辰却拨开她的头发,那刺眼的红印岂止两条!余微微整个右脸都是红肿的。
  “谁打的?”沈卿辰语气里有隐忍的怒意。
  余微微把他的手拉下来,把头发拨过来盖住伤痕,哑着嗓子说:“没事,已经不疼了。”
  沈卿辰手臂环着余微微,支撑着她疲惫的身体,冷眼环顾四周,薄唇抿紧,耗尽一身修养才能忍住不在这个时候爆发出他的愤怒。
  余微微二姨眼见气氛陡然尴尬又紧张,便走上前来打马虎眼:“小辰,微微在这里守了一夜了,你把她带到外面休息一会儿吧,外婆这里有消息了你们再过来。”
  沈卿辰低头看了一眼余微微,不容她抗拒,便揽着她打算先带她走。
  手术室的门却忽然开了。
  沈卿辰明显地感觉到余微微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医生摘下口罩,看着家属,说出余微微这一晚都在祈祷不要听到的话。
  “我们尽力了,老太太刚刚过世了。”
  余微微的母亲,舅舅跟二姨几乎同一时间往手术室奔去,惊天动地的哭声随之传来。
  余微微在原地缓缓转身,她也想挪动着脚步上前,却只觉得眼前一黑,头重脚轻地往后倒去。
  再醒来时,她人在病床上。
  沈卿辰坐在床头,拿着护士给的冰袋,隔着毛巾冰敷着她红肿的脸。
  看到她醒来,立刻凑过去,“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余微微有一瞬间的茫然,看了看他,又环顾了一圈病房,问:“我怎么了?”
  沈卿辰把冰袋拿走,扶着她坐起来,“医生说你有轻微的脑震荡,再加上受了刺激才会晕倒,你头晕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余微微摇摇头,“没有。”
  “谁打的你?你舅妈?”
  “别问了,好吗?”
  沈卿辰闭着眼深呼吸了几次,抬头看她,眼底又恢复了柔和,“好。”
  “外……外婆呢?”刚一开口,她的声音就哽咽了,眼泪一颗颗滴在沈卿辰手背上。
  “在......太平间。”
  余微微掀开被子下床,沈卿辰知道拦不住,便扶着她慢慢地走。
  到了门口,余微微拽住沈卿辰。
  “我陪你进去。”
  “不要,你在外面等我。”
  “好。”
  沈卿辰站在走廊上,看着余微微一个人走进那间狭小的房间。
  空荡荡的走廊,连风吹过的声音都能听见。
  沈卿辰不放心,走到门外,就听到那凄楚压抑的哭声传来,几次脚步跨出去又收回,最终还是决定站在门口等待。
  等余微微哭够了,红着眼从里面走出来,沈卿辰上前牵起她的手,只感到一片冰凉。
  送外婆的骨灰回老家时余微微并不想让沈卿辰一同跟去。他虽然不说,但她知道,这次这个课题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关键时刻请假离岗,很可能会导致他考核不合格,直接进入待聘期。
  “你回北京吧,这里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等把外婆送回去我就回苏州了。”
  沈卿辰帮她把刘海拨弄整齐,又整理了胳膊上的孝巾,“不差这两天,我已经请好假了,走吧。”
  余微微眼神在他脸上游移,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嗯。”
  农村里没有正儿八经的坟地,都是自家选一块无主之地,安葬逝者的骨灰,让他就此安息。
  外公走后,外婆一直惦记他孤坟一座,凄苦无依,如今终于如愿,跟外公的墓紧紧相邻,从此便可永远相伴下去了。
  众人待余微微外婆入土后都相继离开,余微微依然跪着,看着墓碑上的遗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外婆墓前,一只寒鸦飞来,停在外婆的墓碑上,静静伫立着,久久不肯离去。
  寒鸦黑洞洞的眼跟余微微四目相对,树林中风声起,四下无言,寂静一片。
  是来......告别的吧?念及此,余微微心里大恸,眼泪无声落下。
  最后,余微微在外婆外公墓前又拜了三拜,抹了泪,跟沈卿辰一同离去。
  回到舅舅家,余微微并不打算多逗留,外婆走了,她的人生也没了来处,从此只剩归途。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余微微舅母从人群中冲出来,死死拽住余微微,“你不能这么走,你外婆死了你也得给我们钱。”
  余微微终于怒不可遏,为了跟她要钱,他们拖着年迈的外婆去苏州要挟她,现在外婆走了,他们没有丝毫悔恨之意,心心念念的还是要钱。
  “要钱是吗?”余微微把衣袖从她手中拽出来,“我一分也不会给你。”
  余微微从包里拿出外公的记账本扔在桌上,“你要跟我清算学费,医药费跟伙食费,外公的账本里一笔一笔记着这些年在我身上花的钱,以及我妈寄回来的钱里有多少花在我身上,有多少被你们拿走了,就让大家看一看,我到底应不应该付给你们十万抚养费。”
  余微微母亲从来不知道家里竟然有这本账本,她扑过去拿起来一页页地翻,看到最后气得连手都在发抖。
  她颤抖着指向余微微的舅舅:“你们两口子简直是吸血鬼啊!我们都知道老爹老妈贴补你们,竟不知道是这样贴补的!连微微的学费都被你们拿去花了,你还有脸追着我跟我讨要抚养费?还跑去跟她要十万?你怎么不去抢?她这个舅妈是外人,但你是她的亲舅舅啊!你怎么张得开口的?”
  眼见已经撕破了脸,余微微舅舅哪里还会有什么顾忌,他甩开余微微妈妈的手。
  “你还好意思来质问我?养她不要钱吗?不花力气吗?你只生不养,一个烂摊子丢下来,你这个当妈的都自私地一走了之,还指望我这个当舅舅的来尽职尽责了?你要是早出了这十万块,根本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儿,老妈也不会死这么早。”
  余微微母亲哪里忍得了这样的言语,脱了头上的孝巾就往余微微舅舅脸上抡去,一时间堂屋内乱成一团,在场亲友纷纷上来拉架,把余微微母亲跟舅舅分别往两个房间拽去。
  余微微站在堂屋前,看着柜子上外婆的遗照,替她不平,替她可悲,那盈满心头的悲戚终于还是化作两行清泪,滴落下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外婆的遗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不再有半分留恋的地方。
  余微微的公寓还是外婆出事那天的样子,自然是没法住的,两人便驱车回到了陈老师那里。
  陈老师电话中也听沈卿辰说了一些发生的事情,心里担忧惦记着余微微,备了清粥小菜,在家里数着时间等。
  两人到家时已经十点多了,陈老师看着他们进屋,满脸憔悴,一身落寞的余微微瞬间就勾出了陈老师的眼泪,她不着痕迹地转头抹了抹眼角,上前握着余微微冰凉的手,“饿了吧?我准备了一些清粥,稍微吃一点再去休息?”
  余微微本想说自己吃不下,但看到陈老师关切的眼神,又想免她担忧,便点点头,说:“好。”
  余微微一勺一勺地喝粥,温热的感觉入口,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外流,她也不管,低着头,眼泪和着粥一起喝。
  沈卿辰坐在她对面,手握成拳,眼圈微红。
  陈老师坐在余微微身边,往她碗里夹一些清口的小菜,手里握着纸巾,时不时地擦一擦眼角,心疼难掩。
  余微微终于喝完了一碗,放下碗勺,拿纸巾盖在脸上一把抹下去。把陈老师这儿也搞得愁云惨雾的,她感到很抱歉,想给陈老师一个笑脸,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
  陈老师忽然一把抓住余微微的手臂,撩开她散着的头发,看着她右脸上挨打后因毛细血管破裂留下的瘀斑,震惊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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