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辰抬眼看了看陈老师,把旁边的椅子拖出来,让陈老师坐。
陈老师已经许久没有在儿子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气场,痛心,苦闷,甚至还有一些纠结。
“出什么事了?微微呢?”
沈卿辰一开口,声音竟然有些沙哑和哽咽。
“妈......我可能又要辜负你了。”
陈老师闻言心头一沉,被他这语气吓得不轻,强行镇定下来。
“什么辜负不辜负的,你先说事儿,我这一颗心吊着呢。”
“微微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陈老师不明所以。
“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沈卿辰无力地说。
“妈,她离开……是因为她前段时间去看医生,才知道自己卵巢储备能力很差,医生说,微微怀孕的希望很渺茫。”
沈卿辰掌心抚面,声音听起来后悔不已,“我上次还跟她说想要儿孙满堂。”
陈老师震惊之余,也默默了良久。
“她给我寄了离婚协议后就离开苏州了,我才发现,我除了知道她的住处,对她知之甚少,她走了,我连去哪儿找她都不知道。我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妈,我不会离婚的。不是微微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她。这辈子有没有孩子我都认。只是我这么选择……怕是要对不起你了,虽然你从来没有催过我们,但我知道你也盼着可以含饴弄孙……”
陈老师红了眼眶,抬手轻轻拍了拍沈卿辰的手臂。
“你呀,不了解你老婆,也不了解你老妈。没什么可对不起的,一个连影儿都还没见着的人,要我选,我也选微微。”
沈卿辰一脸的不可思议。
陈老师傲娇地一扬头,“干嘛?在你心里我就这么狭隘?这点是非也分不清楚?”
沈卿辰清了清嗓子,“我以为你会觉得很遗憾。”
“遗憾是有的”,陈老师很坦诚,“只是人生哪来圆满?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到了我这个岁数,早就想透彻了。”
陈老师说着,忽然眼睛一亮,“你有没有去问何以安?她肯定知道微微去哪儿了。”
沈卿辰这才反应过来。
关心则乱,他竟忘了何以安!
立刻抓起手机出门。
沈卿辰把车停在何以安家楼下,何以安从楼上踱着步下来。
“又干嘛?”
“微微在哪儿?我去她的公寓了,她邻居说她前几天就出门了,拖了大箱子走的。”
何以安脑袋一昂,誓死帮闺蜜保守秘密,“笑话,天底下有几个人老婆丢了却找别人要人的?”
沈卿辰这回显然没了之前跟她争风吃醋的气势,他站在路灯下的阴影里,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落寞。
何以安见状也不好再咄咄逼人。
“沈卿辰,算了吧,放过微微,也放过你自己,不好吗?你们长期两地分居,你想过微微的感受吗?既然她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你何必苦苦相逼呢?”
“我已经从研究院辞职了,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微微没告诉你?”
啥?
何以安摇头,“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回来我就告诉微微了。”
何以安张口结舌,“可……可是,微微没说啊!她说两地分居的日子过够了,想放弃了。”
“你信吗?还是你觉得我会信?你认识她二十多年,你信她会因为这个跟我离婚?”
“那不然呢?你不要告诉我你怀疑微微对不起你哦!我一口盐汽水喷死你!”
沈卿辰连白眼都懒得翻。
“她有自己的苦衷,你告诉她在哪儿。”
何以安还是很警惕,这厮莫不是在诈她。
“什么苦衷?”微微还能有事瞒着她不跟她说?
“你告诉我她在哪儿,我把她找回来,你自己去问她。”
“我不能告诉你!”何以安斩钉截铁,“上次你们度蜜月我已经说漏嘴一次了,我不能……”
她这么一说,沈卿辰的回忆排山倒海而来,如果他没有猜错,那……
“她在云南?”
“你怎么知……”何以安啪地捂住嘴巴。
“丽江?还是大理?”
何以安摇头,手还盖在嘴巴上,含糊其辞,“我不知道。”
沈卿辰也不再问,转身上了车就走。
何以安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子,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哀嚎道:“真的不是我说的呀,微微,你要相信我!”
第18章 念一个人
山里的夜特别长。
余微微来了几天,白天在山野间走走停停,趁着十一长假还没来到,她还去了一趟白沙古镇,找了个风景独好的咖啡馆,对着远处的玉龙雪山,一坐就是一下午。
但是一到晚上,时间就变得特别难熬。
她试过看书,赏月,听音乐,甚至去参加民宿老板举办的篝火晚会,试着融入到一群人的狂欢里,但不论她做什么,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沈卿辰。
她才知道,刻意想要忘记的人,真的很难忘掉。
余微微拿了手电筒,走出了民宿,凭着白天走过一遍的记忆,来到一家人的院子外面。
敲了两下门,里面很快有人应声而来。
“小微。”
“微微姐姐!你怎么来了?”
余微微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来看你啊!大半年没见,你长高了好多。”
小微牵着余微微进屋,“我都上三年级啦,还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呢。”
“是嘛,好厉害呀!”
小姑娘给余微微搬了凳子坐,又倒了一杯热水。
余微微看了一眼桌上铺着的作业,“你在做作业呀?那我在会不会打扰你?”
“不会”,小姑娘把练习册挪到余微微面前,“而且,微微姐姐,你来的正好,我有几道题不会,你可以帮我讲讲吗?”
“当然可以!”
余微微看了看题目,拿了笔,草稿纸,一道一道地帮小姑娘讲解。
难题都解完,小姑娘朝余微微竖起了大拇指,“微微姐姐,你太厉害了!比我们老师讲的还要清楚。”
余微微被她恭维得不好意思,手指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我看呀,是你上课没好好听老师讲吧!”
小姑娘被戳穿了,有些害羞。
余微微摸摸她的脑袋,“村头的悦尔客栈你知道吗?”
小姑娘点点头。
“你要是有题目不会就来那里找我吧,我应该还会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小姑娘两眼放光,“真的吗?我可以去找你吗?”
余微微会心一笑,“当然。”
从小微家出来,月亮已经爬到了雪山山头,月光清冷一片,繁星点点,衬得这个夜更加冷清寂寥。
余微微沿着台阶慢慢往回走,本来就七八分钟的路,眼看快到了,却在拐角处的石阶上被不知是石头还是什么拌了一跤,掌心跟膝盖一起着地,疼得她龇牙咧嘴,痛苦不已。
回到民宿,老板看到她“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这是怎么啦?”
“不小心摔了一跤。”
老板赶紧让人拿了消毒药水来。
“可得好好擦一擦消毒,这手上的伤口看着像石子刮破的,容易发炎。”
余微微看了看掌心,向老板道了谢,一瘸一拐地回房间去了。
确实,膝盖还好,就是几块淤青,右手掌心的一个口子比较深,余微微用棉签一点点擦,直到把伤口里嵌着的脏东西都擦出来,余微微的嘴唇都已经咬的泛白。
pad上微博的新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余微微打开来看,是何以安给她的留言。
“微微,你还在丽江吗?”
余微微回复:“在。”
过了好一会儿,何以安才回:“哦,那你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何以安思来想去,还是不敢招认自己多嘴,让沈卿辰钻了空子,她怕余微微知道了再也不肯跟她一起养老!
“嗯,我会的。”
关了pad,余微微盯着手机出神,不敢开机,怕听到沈卿辰发来的语音,怕看到跟他有关的所有消息,可是越怕,对他的思念就越浓,越放不下。
算了,那就任思念倾泻而出吧,反正这里只有她,没有他,放弃抵抗,或许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沈卿辰深思熟虑之后,第一站还是到了丽江,他在赌,赌他对余微微的了解,重温他们蜜月时走过的地方,希望可以找到她。
他记得余微微说过,倘若可以抛开尘世,玉湖村是她钟情的避世之地。
所以,沈卿辰第二次来到了玉湖村。
他回忆着那一次余微微带他走过的路,玉湖村小学,小微的家。
沈卿辰凭着惊人的记忆,在蜿蜒曲折的村子里找到了那个位于村落最高处的院子。
来开门的正是小微,沈卿辰心中庆幸万分。
“你是……小微?”
“对!我好像见过你!”
“谢谢你还记得我,春节时,我跟余微微一起来过这里。”
“微微姐姐?我想起来了,你是微微姐姐的丈夫。”
沈卿辰觉得自己手心都有些轻微的汗,“是!你最近有……见过微微吗?”
“有啊!”小微笑着道:“她昨天还来过我家。”
沈卿辰几乎快要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狂喜。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她应该在村头的悦尔客栈,她让我有不会的题目就去那里找她。”
“多谢!”沈卿辰说完拔腿就往村头的方向狂奔。
客栈内灯火阑珊,老板看着这个喘着气稍稍站定的大高个儿,笑得让人如沐春风。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订吗?”
“没有。”
老板眼睛眨了眨,抱歉地说:“那不好意思,我们满房了。”
“我来找人,余微微,麻烦您帮忙查一下。”
“哦~余小姐,有的,请问您是哪位?我好帮您打电话确认一下。”
“不用,你告诉我她住哪间房。我自己去找她。”
老板抬手一挥,旋即又赔笑道:“先生,恕我直言,我怎么知道您是余小姐什么人呢?我得对住店客人负责,对吧?”
沈卿辰颔首,“应该的”,随即从背包里掏出结婚证。
老板凑近比对比对,确实无误。
他眼睛上下打量了沈卿辰,心里了然如是,准是吵架把老婆气跑了,这会儿来找了。
“还是我来给您引路比较好,您这边来。”
沈卿辰跟着老板,忍不住问:“她这会儿在房间吗?”
“在。”老板笃定道:“这两天估计都出不去,行走不便嘛!”
“为什么?”
“昨儿晚上在外面摔了一跤,我看着挺严重的。”
沈卿辰不再言语,下巴抿紧,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就这儿,403。”
老板按了门铃。
里面很快有了回应,余微微慢慢挪到门口,边走边问:“哪位?”
“服务员。”老板说着,还不忘朝沈卿辰一笑。
再听到她的声音,沈卿辰竟然有种再世为人的幸福感。
余微微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客栈老板,而他身后,竟然是……沈卿辰!
余微微的反应是,“砰”地关上了门。
门外的人都愣住了。
沈卿辰也不尴尬,毕竟他是有备而来。
“我没有订酒店,我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找到你,所以只买了机票就过来了。”
里面静默了一会儿,就听见余微微说:“老板,麻烦给他另外安排一个房间。”
老板笑着应道:“余小姐,我们满房了。”
沈卿辰默默朝老板抱了抱拳,以表感谢。
“那让他去别处找地方住。”
“玉湖村就两家客栈,我这里满了,估计另一家也一样,黄金周嘛,没办法。”老板送佛送到西,朝沈卿辰表了个“不必客气”的眼神。
里面沉默了。
“余小姐,您要是真的不愿意这位先生同住呢,我就想办法,让他在大堂将就一宿,明天再让他自己找住处,您说呢?”
里面又沉默了一两分钟,终于,房门再一次打开了。
沈卿辰这回直接把手拦在门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要露宿街头了。
“你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老板识时务地功成身退,留下两人在门边僵持着。
终于,余微微还是不忍心让他去睡大堂,松了手放他进来。
沈卿辰一把将背包扔在地上,大步流星地跨到她身边,将人按坐在床边上。
余微微手掌心即使擦了紫药水,那两道较深的伤口也依然清晰可见,沈卿辰越打量眉头锁得越紧。
“还有哪儿伤到了?”
余微微别过头去,不言。
他便不顾她的抗拒,撸起她的裤腿,果然,膝盖上全是淤青。
余微微晃了晃腿,把裤腿抖下去,看向沈卿辰,无视他眼里流露出的心疼,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菩萨指引我来的。”
余微微眉头一扬,差点忘了,这个人的嘴打小就自带胡说八道的功能。
余微微不想理会他的贫嘴,别开眼去,说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昨天做了个梦,菩萨告诉,找得到你就证明我们缘分未尽,理应再续前缘,找不到你,那就是缘分尽了,莫要再纠缠。你看,我找到你了,菩萨的话,你不能不听吧?”
“哪个菩萨告诉你的?”
“弥勒佛!弥勒佛是未来佛,他告诉我的。”
他一本正经地扯犊子,余微微打小就没找到破解之道,每一次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余微微要么被他逗得再也没法儿生气,要么就是哈哈大笑,乐个不停。
但这次不一样啊!这是死局,无解。
“你在这里睡一夜,明天回去吧。”
“你走吗?”
“我为什么要走?没有定到房间的又不是我。”
“那我也不走,我都辞职了,回去也不用上班,你呆多久我就呆多久,跟你住一起就好了呀,反正我结婚证都带来了,可以自证身份。”
余微微气得要站起来,又因为猛一用力,膝盖疼得不行,跌坐了下去。
沈卿辰吓得连忙扶住她,又去用冷水打湿毛巾,撸起她的裤腿,仔细地贴着给她冷敷。
“还没到48小时,得先冷敷,过了48小时要换成热敷,这样才能消肿。”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余微微感觉自己的理智在他温柔的动作下一点点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