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飞幽蓝的眼珠盯着汩汩落下的暗红色液体，好奇心十足。
“这什么酒？”
“酸梅酒，奶奶自己酿的。”
一顿饭吃得还算是融洽，纪飞对奶奶的厨艺赞不绝口，更加爱那点酸酸甜甜的酸梅酒。
元和今天特别乖顺，都顺着夏元满说话，和纪飞也聊得很起劲。
屋子里，饭菜的馨香，酸梅酒的微甜，还有悦耳的笑声。
听觉和味觉都十分愉悦。
奶奶程琴脸上笑开了花，这些笑声在这个屋子里确实久违了。
饭后奶奶留夏元满在这里住下，她到底没拒绝，她给纪飞叫了代驾回去。
夏元满送纪飞出去。
快到车旁边时，纪飞停住脚步，盯着她看。
夏元满微愣，身旁的人此刻敛了笑意，幽蓝的眼里带了点严肃。
“怎么了？”她挑眉问。
纪飞没说话，从兜里摸出烟，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他抽了几口，吐出轻淼的烟雾。
“你和你老公到底怎么回事？”他盯着她脸，任由手上的烟燃着。
夏元满没想法他问这个问题，一时蹙眉，“没怎么啊。”
纪飞冷嗤：“没什么？那你们互相扮陌生人？”
夏元满梗住，一时不知道如何说起，脑袋里很空。
他不提还好，一提她又想起昨天晚上拒绝驰渊的事情。
“你们不只是在人前扮陌生人，连你奶奶都不知道你结婚了。”
纪飞严肃地说，“这就很不对了，既然你们都对婚姻无意，为什么要结婚？”
夏元满被问的哑口无言。
纪飞还没说够，继续讨伐她：“我看公司的人也不知道你结婚了，你们这隐婚的太彻底了吧？我希望你记得当初拒绝我时怎么说的。”
夏元满当然记得，当初在法国他穷追不舍，她对他说，我有喜欢的人。
纪飞的烟继续空燃着，一阵风吹的烟雾四处飘荡。
夏元满差点被迷了眼睛，她垂着的头抬起，眼里清亮。
“是，我有喜欢的人，那人就是驰渊。”
这句话如同一夜春雨后的幼苗，破土而出。
她从来没对人说过，除了苏言知道。
纪飞愣住了。
“我和他暂时只能隐婚。”她耸耸肩，无奈的样子，“这里面的关系太复杂了，不是我能决定的，适当的时候会公开。”
“适当的时候？”
“对，现在不合适，等过一段时间吧。”
驰家因为明远村的拆迁和旧改处在风口浪尖，这时候公开他们的婚讯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纪飞没想到这个结果，一时语塞。
“回去吧。”
夏元满看到代驾已经来了，帮他拉开车门。
纪飞走了后，夏元满在巷子前的电线杆前驻足。
想起那时候驰渊好像就站在这里吞云吐雾，那是她第N次见他了。
驰渊依然不认识她。
那个夏夜，她在他面前摔成了一只大青蛙。
她想着不禁微微翘起嘴角，那时候挺傻的。
夏元满往回走，在门前被元和堵住了。
“姐……”他拖长了声音叫她。
“干嘛站这里？”夏元满蹙眉，直觉不会有好事情。
“等你呀。”他嬉皮笑脸地。
马上要十八岁的男孩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他们都有对和元泰一样的大眼睛。
夏元满盯了他半饷。
“有事？”
“想当面谢谢你呗，那些钱……”他说话吊儿郎当地。
“打住，钱是我找朋友借的，不是不要还。”她脸色冷下来，“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没人能帮你。”
见她动了怒，元和冷笑：“夏元满，你说那男人是你朋友？”
夏元满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听到他说：“骗三岁小孩？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顿了下，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老-公。”
夏元满没说话，她知道元和的社会关系复杂，打听到这个消息也不是什么难事。
“别否认，我见他秘书叫你夫人。”元和眼里有些得意，他那天没立即离开酒吧，躲在暗处看着她。
夏元满皱眉道：“你跟踪我？”
“别说的这么难听，我只是关心自己的姐姐。”
元和笑起来和元泰很像，夏元满恍然。
“姐，进去吧，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打扰你们。”
“那最好。”
夏元满进去了。
元和盯着她的背影，笑出声。
夏元满陪着奶奶睡，元和在旁边小屋里睡。
难得今天没看到两兄妹吵架，奶奶很??欣慰，在床上拍了拍夏元满的头。
“满满，以后你们兄妹要好好的。”
夏元满没说什么，轻轻地应了声，眼皮耷拉着。
奶奶瞅她两眼，无奈叹气：“我知道这是难为你，可是他到底是你弟弟，要是他没做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你……”
“知道的，放心吧。”她也想老人家难过。
奶奶笑笑，看着她，换了个口吻：“你今年二十六了，有没有合适的人？”
夏元满心口一阵钝疼，不忍心再瞒着奶奶。
她爬起身，郑重其事地说：“奶奶，其实我已经结婚了。”
奶奶张了张嘴，终究是问：“这什么时候的事？”
“没多久，才领了证。”她笑起来，眼里翻出一点晶莹。
老人看着她，将她慢慢搂过来，抱在怀里。
夏元满眼眶微微有点湿润，奶奶身上尚且没有老人味，只有股令人舒心的木香味。
“满满，带他回来给我看看。”
“好。”
夏元满应下，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人真的在乎她嫁给谁，奶奶就是那个唯一。
徐惜雪可能也在乎，不过她只在乎她嫁的人有没有钱。
祖孙两在床上抱了一会，夏元满松开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丫头，他对你好不好？”奶奶将她的脸转过来，不让她躲。
夏元满吸了下鼻子，点点头。
驰渊对她到底还是好的。
可能他只是不爱她吧。
正想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来。
她拿过来，看到驰渊两个字。
奶奶看到她的表情，笑着问：“是他打过来的？”
夏元满接起来，驰渊低沉的声音穿过听筒，“在哪里？”
她这才想起还没告诉他今天不回去。
“我在我奶奶这里。”
驰渊的声音有明显的停顿，“奶奶住哪里？”
她报了个地址，那边嗯了声。
也没再多说什么。
挂了电话。
奶奶眉眼带笑：“你喜欢他是吗？”
夏元满怔怔地回头。
第21章 我老公过来接我了
驰渊这一天很忙，去嘉动“串门”是他临时起意，根本不在他的工作日程里，一上午的时间耗在那边，回来之后陈其把堆成山似的文件指给他看。
“驰总，您再不回来，我就……”
陈其看着驰渊面色不虞，没把话说完。
驰渊瞥一眼桌上的文件，淡声说:“不过一个上午而已，这都哪里冒出来的？”
“这不是您上次说，这次的供应商年审报告都要汇总让您签字吗？采购部急着把这些资料都递上来了。”
“还有明远村拆迁的一些特别的补偿方案，驰经理已经报上来了。”
闻言，驰渊掀了下眼皮，“先看明远村的文件。”
陈其忙不迭地把文件递给他。
驰渊忙完，偶一抬头发现外面的天都黑透了。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往外看去，远处点点霓虹汇成一片灯山火海，近处侧面的LED大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某日化产品的广告。屏幕中的模特唇红齿白，身材火辣，连笑容都格外勾人。
这模特有点面熟。
他凝神看了会，才认出这是林又夏。
驰渊抽了支烟，继续回到工作位上，抬腕看时间，已经八点多。
他点了点私人手机，翻到微信，盯着被置顶的那个头像-一个白色的矿泉水瓶子，放大了看才发现瓶子是空的，白色的瓶子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吹走。
这个头像今天没动静。
前面几次她不回家，她都会知会一声。
他心里微微动了动，说不定她今天已经回家了。
他现在已经把那栋空别墅称为“家”。
昨天晚上的事，他很迷惑，明明她是动情的，可她看起来很害怕。
还有她的身体……
十年前，她看起来明媚像个小太阳，如今她有点像是给自己套了个沉重的壳。
他完全看不清她。
可能十年前他就没看清楚过。
驰渊突然有些坐不住了，随手关了电脑驱车回家。
陈其看着总裁办公室暗下去的灯光，默默觉得惊奇。
从驰渊执掌驰氏之后，他就没见过驰总十点前下班的。
驰渊回到家用时十五分钟，比平时开快了五分钟。
只是他面前的别墅黑不隆咚的，没有半点亮光透出来，俨然黑夜里被抛弃的孤兽。
昨晚别墅明着灯，他错觉这里已经是个有光的避风港。
这么想着，他打开了别墅的门。
屋子里唯一的一点光亮是悬在高空的上玄月，月影清辉，屋内影影绰绰。
驰渊按下墙壁开光，瞬间灯光辉煌。
一切都和他早上离开的时候一样，他才终于意识到夏元满根本没回来。
半个小时后，他洗漱完毕在楼下客厅待着，电视被打开，他选了个纪录片看。
看完这集纪录片，已经是十一点。
没了电视的声音，空间突然静下来。
驰渊摸出手机，到底还是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直到听到那端传出柔声，说她在奶奶家里时，他心里忽地松了口气。
听她低低的声音，应该是不太方便说话。
他没多说，匆忙挂了电话。
这个晚上睡得还算安稳。
从奶奶家过去公司，距离有点远，夏元满起了个大早。
她洗漱完就匆匆要走，奶奶追在后面给她递过来塑料袋。
“走这么快干什么，早餐要记得吃。”
老人家嗔怪地训她，一如多年前她要上学迟到了，追在后面笑骂着她的人。
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变。
夏元满无奈地停下脚步，接过烫人的袋子，不用打开也知道是什么。
烧卖和肉包的香味已经溢了出来。
满满当当一大袋，这绝对不是一个人的份量。
“都拿着，吃不完分给同事吃。”
夏元满没时间多说，朝奶奶招招手，往地铁站跑去。
她才走了几步，听到一声刺耳的喇叭声。
她以为自己挡了道，飞快往路边让，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那喇叭声没停，继续在响。
夏元满觉得奇怪，回头却愣住了，黑色的迈巴赫在此处显得过于张扬，想不注意都难。
旁边有过路的年轻人纷纷看着这辆车。
“哇，这么有钱！”
“好像司机还很帅哦。”
……
男人的头微微探出来一点，他今天是白色衬衣，领带都打得一丝不苟。
夏元满看到他的脸就忘记了动作，只注视着迈巴赫缓缓地停在她身边。
“上来。”
她听到驰渊略微低沉的声音。
等了几秒，夏元满才神思归位，呐呐地说：“你怎么来了？”
“上来吧。”
驰渊在驾驶座望着她，目光依然寡淡。
这里不能停太久，她赶紧拉开车门坐上去。
车辆徐徐启动，男人专心开车。
车内静谧异常，夏元满刚刚本来脑中有大段的疑问，此刻都被清晨的大片阳光晒化。
她本来想问他怎么找到这的。
也想问他怎么会这么大清早就来……
不知为何，她在他面前总是有点言不由衷，词不达意，甚至说不出太多话。
心思转过，夏元满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眼尾余光瞟一下驾驶座，有时瞟到他修长的手指抓着方向盘，有时是看到他白衬衣的一角……
车内的静谧被电话铃声打破。
驾驶座上的男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惊到，轻轻瞥了手机一眼。
他看到Guillau在屏幕中闪烁。
法文名字，那只能是纪飞了。
夏元满没料到这么早有电话过来，看到是纪飞打过来，也没多想，顺势接起。
那端纪飞的声音含着笑：“CHLEO,起来了吗？”
“已经出发去上班了。”
纪飞愣了下，随后声音高了八度：“真的假的？我还准备去接你。”
闻言，夏元满不知为何偷偷用余光瞥驾驶座，还好，驰渊在专心开车。
“不用来接，我老公过来接我了。”
纪飞梗住了，这个转折让他始料未及。
不过他若无其事地打哈哈，有老公接最好了。
电话挂断。
车内重新安静下来。
夏元满收起手机，不禁正眼看了下驾驶座。
驰渊的嘴角依然紧抿着，她心下狐疑，刚刚是她看错了么？
她的眼角余光明明看到他轻勾了下唇。
马上要到她平时下车的地方。
驰渊偏头看她，眼神波澜不惊，“今天早上太匆忙了，我没准备礼物，要不然应该去拜访奶奶的。”
夏元满圆圆的眼睛瞪大了，真的像颗黑葡萄，她有点惊讶这人这么说。
“没事，奶奶还不知道我们结婚。”她脱口而出。
说完，她又后悔了，她答应奶奶要带驰渊回家。
前面正好是红灯。
驰渊不用看路，就这么望着她。
他无波的眼神对上女人讶异的黑瞳，夏元满的脸竟然有些微微发烫。
她败下阵来，先移开目光。
“绿灯了。”她看着前方提醒。
车子徐徐启动，她听到驾驶座上的声音也沉缓有力，“家里人就不用瞒了吧，我们不是一定要隐婚。”
夏元满听着，没回应。
在要不要隐婚这件事上，她就是个牵线木偶，一切听驰家和夏家的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