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你,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彼时,她拿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衣服和洗漱用品。她发完短信,就坐在医院的等待椅上,椅面是不锈钢的,凉意渗透到她腿上。
六月天,她也哆嗦了一下。
十分钟前,医生说她可以出院了,夏元满开始收拾东西,几件衣服不到一会就装好,然后就无事可做了。这个时候没人能来接她回家,奶奶要忙元泰的丧事,正好是明天出殡,她还能送一送爸爸。
夏元满回望病房,扎眼的白,空调寒气逼人,她眼眶被逼出两滴泪来,元泰的手机有短信进来,提示他该交水电费了。她忽然就遭不住了,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颓然坐下。
元泰和徐惜雪分开的时候,她没觉得伤心,这两人吵了十几年,能分开她心里释然了。
她想,她还是有爸爸妈妈的,只是他们不住在一起。
而此刻,她终于感觉到自己被剩下了。
元泰是个混蛋的男人,却是个好爸爸,他醉醺醺地开着车,嘴里还不停唠叨要她好好读书,以后送她去留学。
他意识到自己撞上大车时,直接丢掉了方向盘,将女儿护在怀里。
夏元满哭的没有任何声音,这里是医院,一切都要静悄悄的。
她摩梭着手机,想找个人说话,她竟然不由自主地输入一个号码。
夏元满在按下拨号键前,改成了发短信。
她在医院坐了半个小时,那边回了一条:“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
苏言听到这里,皱眉打断:“等等,你这个短信有说你是谁吗?”
“……没有。”夏元满咬唇。
苏言摇头,拍拍她的肩。
夏元满看着她,忽然明白她什么意思,两人都笑了。
“你这给谁表白呢,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苏言气笑了。
“可他也说了,他有喜欢的人。”
“那又怎么样,你现在是他老婆。”
……
夏元满也笑,这时候才意识到十几岁的时候冲动又胆小,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十年后,驰渊提出结婚的时候,她的心情是复杂的。
她不想做夏家的联姻筹码,可也拒绝不了驰渊。
十年夙愿,哪里可以轻易放下。
和苏言吃过饭,夏元满直接回到别墅。
驰渊说明天再去奶奶家,他今天总该回来吧。
她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别墅外响起汽车引擎声。
夏元满拿着遥控器的手停在半空中,忍住去门口看的冲动,毫无章法地调着电视。
驰渊在车上早就看到别墅的灯光,两日来连轴转的疲累忽地松了下来。
打开门,里面传来电视的声音,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节目,声音都连贯不起来。
过了长长的玄光,他才看到夏元满拿着遥控器一直在换台,难怪一会一个声音。
“还没睡?”
“回来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然后又同时住嘴,想让对方先说。
电视节目里正好调到晚间剧场,是个偶像剧,男女主情到浓时,热情的亲吻,声音有些诱人……
这两人好像都被声音蛊惑了,谁都没先说话。
夏元满欲盖弥彰地将电视关了。
驰渊勾了下嘴角,“挺好看的,干嘛关了。”
“……”夏元满轻了下嗓子,转意话题,随便问,“吃晚饭了吗?”
“没。”这人毫无迟疑地答。
“……那你想吃什么?”
“你看着办吧。”
于是夏元满再一次做起了深夜厨娘。
这次她没什么心情做三菜一汤,随手给他煮了碗清汤挂面。
谁叫你放我鸽子,还……
她心中愤愤,面上依然是轻柔的笑容,“怕你太饿,煮面最快。”
驰渊换了身家居服,看着瓷白的碗里飘着面条,几根葱,油星都没几粒。
“挺好。”
他其实吃过晚饭的,夏元满问他有没有吃完饭,他下意识就说自己没吃。
真是吃了一顿,就想着下一顿。
他在她身边好像总想着吃饭的事情。
驰渊拿起筷子就吃,一入口,他才发现简单的清汤面也能熨帖肠胃。
也不知道她到底放了什么。
待他把汤都喝完,便问:“你汤里放了什么?”
“……酱油还有猪油。”夏元满摸摸鼻子,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驰渊又看了下光洁如新的碗,“就这些?”
夏元满笑:“那要不然还有什么?”
“就是觉得很好吃。”
夏元满看他嘴角居然翘了起来,狭长的眼尾略微挑起来一点,有笑意洒出来。
这一刻,他像个邻家大男孩,一如十年前。
时光真是优待他。
她默默别过眼去,淡声说:“你喜欢就好。”
“很喜欢,谢谢。”他的声音含着笑,“你等我一下。”
夏元满再抬头时,他已经上了楼梯,不一会他的身影重新回到客厅。
他递过来一个盒子。
夏元满瞧见那上面的LOGO,心中隐隐有猜测。
“看看喜不喜欢。”
“哦。”
她接过来盒子,打开,经典的六爪镶嵌戒指,单钻在正中间流光溢彩,这戒指她在图册上看过,价值不菲。
夏元满惊诧得抬眼看他。
“如果不喜欢,以后再换,没有提前订,选择不太多,这个款经典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驰渊的音色今晚特别柔和。
“对不起,现在才给你戒指。”
他们领证已经快一个月了,她除了一张结婚证,什么都没有。
夏元满心中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似的,想抓住些什么,就是捋不清。
她其实没想过戒指的事情,她一直在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和他结婚了。
“戒指不重要。”她喃喃地说。
驰渊的眸色暗了暗,只听她又说:“我们现在隐婚,可能也戴不出去吧。”
“一个戒指而已,干嘛不能戴,别想太多。”他的嗓音忽然生出不悦,手一伸将戒指盒拿过来,取出戒指。
夏元满心跳漏了半拍。
下一秒,他温热的指腹贴上她的无名指,她手指轻颤,钻戒缓缓地滑入手指。
“以后都戴着。”
语气不容置喙,甚至咬牙切齿。
第28章 看望奶奶
闪耀的钻戒被夏元满收进了柜子。
驰渊让以后都戴着,她说重大场合会戴,还开了个玩笑说,每天手上戴着几十万,她怕自己手指头不保。
驰渊睨了她一眼,倒也没强求了,说随她。
第二天是星期天,要去看奶奶。
夏元满意依旧起的早,驰渊起来的时候屋子里飘香,他忍不住翘起嘴角。
两人默契地吃早餐,打扫桌子。
早餐过后,门铃响了。
夏元满开门,陈秘书手中大包小包,一脑门的汗。
“夫人,这些东西要放哪里?”
他堵在门口,气喘吁吁。
夏元满愣了愣,瞟到好多荣记的盒子,心下了然,这莫不是都要带给奶奶的。
她还没开口,有人比她快。
驰渊神清气爽地过来,“拿出来干什么,放车上就好了。”
“……”陈其二话不说,掉头就往车边走。
夏元满回头抱臂看着驰渊。
男人挑眉:“有什么问题?”
“我不是不让你买太贵的东西吗?”她忍不住问,刚刚不只是看到荣记的盒子,还看到好几个盒子,这些盒子都是低调的包装,她还是认出来价值不菲。
“你奶奶能看出来?她问起来,你就说一盒几十块。”驰渊想了会说,“再说,我也找不到更便宜的东西了。”
“……好吧。”
陈其送完东西被驰渊打发回去了,驰渊开车带着她去明远村。
他倒是熟门熟路,车停在老楼前面的巷子里,还提醒旁边的人下车。
“这么快?”她刚刚一直在看手机,没注意外面的路。
“半个小时了。”驰渊自然地替她按了一下安全带的卡扣。
夏元满只听啪嗒一声,安全带咻地弹开,她呐呐地说谢谢。
两人分工提东西,驰渊负重比较多,叫她提了两个小袋子在前面走着。
夏元满不忍心他这么多东西,还想多拿,被他挡开。
“走吧。”语气有点宠溺。
她笑了笑,没再坚持,快走几步跑到前面咚咚咚地敲外面的铁门。
夏元满其实有钥匙,她今天心情好,故意要奶奶来开门,想给她个惊喜。
程琴正在里面缝扣子,听到敲门声还愣了下,边嘟囔边放下手里的活,迈着小碎步来开门。
“谁啊,来了来了……”
夏元满满面的笑容,也不出声,听到里面锁具拉开的铛铛声,特别悦耳。
门被拉开一条缝,程琴那张满是纹路的脸已经跟着露出来一点。
待到门被老人完全拉开,她咋咋呼呼地喊着奶奶,奶奶,还蹦跳着去抱人。
程琴差点都她撞的一个趔趄。
“慢点,慢点……”
夏元满哈哈大笑,“奶奶,惊不惊喜啊?”
“你这个孩子,不是说最近都不回家吗?”奶奶摸着她的头。
夏元满和纪飞回家吃饭那晚,被元和气到了,第二天就说暂时都不回家了。
夏元满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奶奶,我今天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她说完,眨眨眼,看着程琴,眼神示意奶奶看自己身后。
程琴疑惑地看着门口,驰渊堪堪走到那里。
男人身形高大笔挺,两只手都没闲着,大袋小袋挂在那里。
他迎上老人的眼睛,恭敬地叫:“奶奶。”
程琴忙应下,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老人眼里忽然噙着一抹泪花,倒没真的落下泪来,连连将人往屋子里请。
“快进来,快进来……”
夏元满倒像个局外人般被遗忘在小院子里。
她无奈地撇嘴,奶奶也很现实嘛!
驰渊被请进屋内,房子不大,格局看一眼就清楚了,两房一厅,大白墙,家具都很旧,不过很干净。
他把东西全部放在地上,程琴扫了眼大包小包,叹了口气。
“来就来,干嘛买这么多东西。”
“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元满说你喜欢吃荣记的点心……”驰渊解释着,视线在找夏元满,这人怎么还没进来。
“荣记?他们不是关门了吗?”她吃惊地打断。
幸福市场要拆迁,里面的商户都走干净了,明远村的人现在要买点东西要走挺远。
程琴这会才想起孙女,回头找人。
夏元满笑吟吟地走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
“荣记是关门了,不过他们的人还在啊,他找荣记的老板做的。”
“哎哟,那真是麻烦你……”程琴说到此处想起连孙女婿的名字都不知道,于是责怪地看着孙女,“你也不介绍一下?”
夏元满愣了愣,她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小声介绍驰渊。
驰渊扬眉听着她说:“这??是我老公驰渊。”
老公二字,第一次听她说。她声音轻柔,他总觉得说到老公两字时,音量忽地低下去,似乎是害羞了。
老人家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止不住地说好好好。
客厅很小,三个人占了一大片,然后再算上地上那些盒子,一时有些局促。
“满满,收拾下。”
程琴吩咐孙女收东西,自己去厨房忙着准备饭菜。
“要放哪里,我来。”驰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夏元满提着袋子让他跟着来。
东西依然是放进小房间。
她推开房间门没立即进去,驰渊没料到她停下来,直接贴上她的后背。
夏元满后背僵住,头微微侧往一边。
驰渊比她高很多,现在这样站着,她的头刚刚好撞到他的喉结。
“怎么不进去?”男人声线有点哑。
夏元满迅速往前买迈了一步,然后回头做了个往后退的手势。
“先站那吧,我得把东西先清一些出来。”她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包装盒和空袋子,无奈地叹气。
程琴和明远村很多老人一样,喜欢囤积。
囤吃的,喝的,还有纸皮垃圾。
她以前一个星期也回来一次,给奶奶带些营养品还有好吃的,下一次她来,依然看到东西原封不动地存在这里。
被放到过期的东西不少,如果她不扔掉,程琴会把过期的东西吃进肚子……
夏元满皱眉看着脚边的盒子,这还是她半年前买回来的,她不管那么多,先收拾整齐再说。
她脚下还有很多空的箱子和易拉罐。
驰渊显然也明白了情况,袖子一撸,开始一起收拾。
“你……”她不好意思地叫住他,记忆里他是有洁癖的。
“我什么啊,快点帮奶奶弄好。”驰渊眉都没皱一下,说完,他看了看房间里粉色的小床,扯了下嘴角,“你以前睡这?”
“……是啊。”夏元满耳根莫名红了点。
驰渊想起那年在这房子外面遇到她的情景,他只记得一个有点圆的女孩像阵风一样去倒垃圾,然后趴在地上。
他那时候心情不太好,抽了一包烟,看着这对面的一个平房,那是文安安当时住的地方。他这个亲生母亲在消失了十几年后又来了申市,说是太想孩子了。她没惊动驰家,而是偷偷来找他。
驰渊这时才印证了心中猜想,他不过是个工具,驰家传宗接代的工具,亲生母亲敛财的工具。
他不知道和谁说,烟抽的很凶,那女孩摔倒了起来居然问他是不是不开心。
他透过烟雾认真着眼前的女孩,眼神明澈没有一点杂质,微弱的月光下她身上仿佛自然带着一层清晖,点亮了浓稠的黑夜。
他相信她在关心他,她在意他是不是开心。
然后他问:“不开心又怎么样?”
女孩来去如风,进去了立即出来,给他塞了一把糖……
当时她是不是就是从这个房间拿出来的糖呢?
“你以前很喜欢吃糖吗?”他突然问。
“啊?”夏元满正在捆纸箱,没全部听清,“糖?我是喜欢甜食。”
“吃甜的心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