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吧。”在这个下班时段,他上来,怕是电梯都会塞住。
收好东西,夏元满顿了下脚步,到底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毕竟按照驰渊的计划,今天这波秀恩爱是要被偷拍的,她怎么也不能让自己蓬头散发。
在镜子前整理了一番,确保自己脸上的妆容还能看,然后再加了口红,色号是她不怎么常用的正红色。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气场必须足。
驰渊让人来偷拍,正好是想借这个机会对外宣称他们结婚的事实。
乘电梯,下楼,再几步走到车边,夏元满脸上的情绪都隐得干净,只端着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笑脸扑到男人身边。
驰渊倚在车前,看着那道纤细的人影如同一朵轻巧的云瞬间飘过来,步子是雀跃的,这时看又像只急飞而来的蝴蝶,他张开双手,将扑腾翅膀的蝴蝶收入怀中。
女人在他怀中呆了两秒才推开他。
“上车吧。”
驰渊挡着车门,纹丝不动,一双眼里盛满笑意,“口红很美。”
“只是口红美?”她歪着头不认同。
“嗯,当然人更美。”他低声在她耳边呢喃,“我知道的,哪里都很美。”
“……”夏元满严重怀疑这人趁机内涵她。
驰渊拉开副驾的门,满眼的红色漫出来,夏元满的眼睛都被红色闪了一下。
“这么破费?”她睨着整个座位的玫瑰花海,轻声说。
男人从背后半拥着她,“约会怎么能没有花呢?”
他们在嘉动楼下待得时间足够长,夏元满甚至心里算好了已经被偷拍了多少张照片。
上车后,驰渊心机地给车窗留了缝隙,恰到好处的距离,足够让人看到两人的模糊影像,又不是那么真切。
夏元满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束红玫瑰,在副驾上笑颜如花。
过了几个红绿灯,车窗被关上,她脸上的笑容淡下去,盯着玫瑰花的双眼渐渐被红色迷乱,依稀看到节节突出的玫瑰花刺。
驾驶座上的人也正好看过来,夏元满触到一潭深湖的水,也仅仅只是触到而已,她的大眼里有瞬间的慌乱,低声“哎哟”,低头看自己的右手,有细小的血珠冒出来。
“刺啦”,车停了下来。
手瞬间被人捉住,沉沉的声音自头顶而来。
“想什么呢?”说着,他侧身打开了中间的扶手箱,摸出一个创口贴,“先贴上。”
“……不用了吧。”夏元满收回手指,这么点血点很快就能干透。
“约会不专心。”
驰渊鼻子里哼出一声,把创口贴扔进扶手箱。
“这不是给人拍完照片了么?”她拿纸巾擦着手。
“你还真把这当成演戏?”驰渊声音高了几度,被气笑了。
“不是你说的么?”
“……”
好像他之前是这说的。
驰渊瞧了她好一会,这人全然低着头不看他。
默了几秒,他启动车子。
“行,继续吧。”
夏元满抬头:“还……继续?”
“对,继续约会。”
驰渊将车子开得飞起来,很快到了城中CBD最繁华的商场。
这里她也熟,不过不常来,那次她和苏言遇到林又夏就在这里。
他下车就牢牢地抓着她的手,夏元满象征性地挣了两下。
“想去看电影还是购物?”
“或者先吃饭?”
男人边走边问。
“都可以吧。”
“先吃饭吧。”他抬腕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驰渊却牵着她出了商场,拐向旁边一个小巷,在城中寸土寸金的地盘,小巷里人流穿梭,灯光照得比外面的大街还亮,这是久负盛名的春苑街,被一众摩天大楼环绕,藏于繁华中,在这里你什么都能找到,街头夜宵摊已经支起来,喧闹的酒吧蓄势待发,据说还有各种小众的私房菜藏在某个小楼里。
穿过人流,夏元满被他牵着进了一扇老旧的铁门,入目是一段狭长的水泥板路,院子窄小,安静地像是没有人,唯有院子尽头那扇木门上挂着一串灯。
他们来到门前,驰渊还未敲门,门已经从里面被拉开,夏元满讶然地看到一张满是褶子的脸,白发苍苍的老头眼中亮了亮。
“渊少爷,我还以为你说笑,没想到真的来了。”
说着他将视线移到夏元满身上,笑着打量了几下便说:“这是那个……”
“嗯,我太太,元满。”驰渊打断了老人的话,拉着她进了屋,“这是明叔。”
夏元满偏头看了他一眼,他正和明叔聊最近餐厅的运营,两人很熟悉。
进去里面才是别有洞天,空旷的大厅挑高比普通楼房高,只有一个小吧台,其余空间都摆着各种食材,陈列是费了番心思的。
“进里面去。”他见她饶有兴致地看外面的布置,解释道,“这些食材都是最新鲜的,每天更换,很多是明叔自己种的,真正的有机菜。”
“看出来了。”
她弯唇轻笑,心想这是个吃饭的好地方,要是她爸还在肯定很喜欢来这里。
这顿饭是她最近吃得最好的一顿,也吃得做多。简单的食材做出来让人回味无穷,她的胃被厌食几乎毁掉,可少时被爸爸养得很刁,遇到好吃的还是下意识做出反应。
“谢谢。”她真切地对驰渊道谢。
两人沿着来时路走出院子,喧闹的酒吧这时有了声响,有音乐声溜出来,驰渊还是听清楚了她的话。
“元满,我该说对不起,带你来晚了,以后没胃口自己来这里吃饭,或者让这里做好给你送。”他漫不经心地说。
“看你吃那么少,瘦成什么样了,看着眼睛难受。”
元满塞在大衣口袋的手紧了紧,心头有异样的情绪,她觉得驰渊今天不一样,像是很在乎她吃得好不好,像极了元泰要养肥她的样子。
“太胖不好看。”她轻笑。
驰渊停下步子,侧头睨着她,“那是别人,你胖起来好看。”
瞧,今天连说话都像在哄小情人。
元满低头忍住了笑,被夸当然开心。
两人真的又去看了场电影才结束所谓的约会。
元满意兴阑珊地想着电影结尾,一直暗恋的女主最终嫁给了别人。
一直到了家里,元满才打开手机,她妈徐惜雪的未接电话数不过来,微信语音都是六十秒语音方阵,她一点开就是气急败坏的诘问-你翅膀硬了,现在要和夏家划清关系,你别忘记那年你没钱读书是谁给的钱……
徐惜雪的声音又急又高,驰渊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他过来捞走她的手机,下巴朝洗手间轻抬:“去洗澡。”
“你……”
“这事我来解决。”
第79章 谢谢
被推进浴室的人站在洗手台盆前迟迟没有动弹。
他说他来解决,元满依然觉得不太真实。
片刻恍惚后,她忽然慌不择路地冲出浴室,她怕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驰渊毕竟不了解她妈妈,不知道徐惜雪在激动之下会做出多么不可理喻的事。
卧室里没有人,元满依稀听到阳台上的说话声,正要拉开门,听到男人明显不悦的声音。
“在您心里,夏简明比元满重要的多吧。”
“您知道夏简明的案子我们能做的很少,元满更加不可能改变什么,她不应该被推到风口浪尖,她本来就和夏家没什么关系,您这么在乎夏简明的感受,可曾经想到她心里的感受……”
阳台的推拉门泛着冷硬的光泽,她扶在门上的手被玻璃的凉意穿透,僵硬地停了几秒才拉开门。
正说着话的人被响声打断,他回头看到她,元满已经冲了过来,抢过手机。
她背对着他,开始说话:“妈……”
开了个头,她的喉间立即被梗住了,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茫然地倚着栏杆听着手机里静静的电流声。
母女两都沉默。
徐惜雪似乎没想到她的突然出现,停顿了好一会才讪讪地开口:“元满,你该和我商量一下的。”
“商量什么?”
徐惜雪又不说话了,明显的不高兴。
元满太熟悉她的沉默法,从小不管她是不是做错事,徐惜雪不高兴了从来不怎么骂她,一般就是不理她,不和她说话,就算说话也不看她。
“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不过分吗?你爸……”
“我爸早死了,别让我再说一次。”元满冷硬地打断,一股无名火突突地往外冒,她这个时候还好意思提她爸。
徐惜雪顿了顿,依然坚持:“人要懂得感恩,再怎么样他也养过你,怎么能落井下石呢?”
元满皱眉:“我怎么就落井下石了?”
“你连自己姓都改了,摆明了是要和夏家撇清关系。”徐惜雪音量陡然升高。
被她妈这么一吼,元满下意识回头看身后的人,他那条微博下面还配上了他们的结婚证照片,身份证号码是打码了,可名字没有,无形中就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在这条微博下的看客自然也留意到这点,纷纷追问其中缘由,驰渊的公关团队自然在后面合理的给他们解惑-元满就是她本来的名字,夏姓只是为了长辈的面子。
“哑巴了?自己心虚了吧?”
徐惜雪以为堪破了元满的小心思,气焰继续往上升。
“你不帮忙就算了,驰家这么急着撇清关系,别人会更加没有顾忌……”
元满淡淡瞥了眼手机,将它从耳朵边拿开,径直放在栏杆上,然后双手支在护栏上静静地看着别墅院子外面那几株黄了叶子的树。
她妈打这个电话,就没问过她怎么样,句句都是夏简明。
十年如一日啊,她一点都没变。
今天晚上北风肆虐,大树被吹得枝叶横飞,有小一点的枝桠像是要被吹断。
呼呼的风声灌进手机里,那端喋喋不休的女声似乎也被风吹累了,很快没了声音。
元满重新点亮屏幕,查看其他人的信息。
苏言发来了一句-“你和驰渊还好?”
没头没脑的。
他们才秀完恩爱,怎么能不好呢。
“好着呢。”她懒散地打着字。
一阵大风卷起,几片叶子落在阳台上。
驰渊定睛瞧了会叶子,往前迈了几步,将人手臂拽住。
“回去。”
她身上只有件打底衫,还是薄的,本来就瘦,站在这北风里柔弱得不堪一击,仿佛下一秒都能被吹走。
元满没动,一只手抓住了栏杆,垂眼看着地面。
沉闷的声音随之而来。
“别,我想站会。”
驰渊刚刚想用点劲强行拉走她,才多使了几分力道,感觉到她的坚持,松了手。
气氛如同黑夜一般难明。
元满已经背过身去,倚着栏杆,中长发被风撩起往后飞起来。
驰渊忽然有种抓不住的错觉。
他拧了下眉,回头拉开推拉门,不一会又出来,手上拿着一件大衣。
元满肩膀上一沉,身上有温暖袭来,耳边响着他沉沉的声音:“别感冒了。”
“谢谢。”
她脱口而出。
驰渊就在她身旁站定,他比她高了不少,侧头正好就看到她乌黑的发顶,视线再往就能看到她浓密的睫毛下疲惫又沉默的大眼。
“谢谢你。”
他陪她站良久,她突然又冒出一句谢谢。
驰渊顿了顿才明白她在谢什么,心里忽然像被针刺,细细密密的疼涌上来。
“谢什么,我这么做让你被你妈骂。”他自嘲地笑。
元满偏头看着他,眼里有水雾蔓延,她呼出的白气很快掩盖了这层雾气,清澈的黑瞳映着他的影子。
她笑起来,酒窝都荡开来。
“我想说那句话很久了,谢谢你帮我说了。”
“哪句?”
驰渊问完,心底就有了答案-夏简明比元满重要的多吧。
肯定是这句。
元满并不答他,自顾自地说:“夏姓是她做主去改的,为了讨好夏简明,其实有什么必要,谁不知道我是她带过去的,我去夏家都那么大了,她最喜欢自欺欺人了。”
“我本来没想要住进夏家,她非要我去住,说是一家人要住一起,可我爸没死以前,她都不让我给她电话,怕夏家嫌弃,不知道为什么她后来要拉着我进夏家……”
女人的声音在风里忽高忽低,尽数涌进驰渊耳内。
“也许她还是觉得自己是我妈妈吧,你说是吗?”
她眼里的雾气散了,亮晶晶地望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嗯,她是你妈妈。”
驰渊紧抿的唇线勾起一点弧度,“谁说不是呢,文安安回来找我时,我也觉得我妈回来了。”
元满顿了顿,“阿姨为什么要……”
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文安安和他的母子关系看起来像根绷紧的弦。
“我爸和周玉洁是联姻,具体过程不清楚,反正他们生完两个女儿后更加像仇人了,文安安是他的秘书,后来有了我,周玉洁用一笔钱打发她走了。”
“听说走得挺干脆。她走就走吧,后来她不知怎么又回来了……”
元满看到男人脸上讥诮的笑,募然想起那个初夏晚上他独自立在暗巷里抽闷烟的样子。
“你高中的时候她回来找你?”
“嗯。”
两人再没开口,好像所有语言都是多余的,他们已经明白彼此对“妈妈”二字都有执念,执念都源自于从来没有得到过,或者说只是短暂的拥有过。
谁都没有动弹,他们齐齐看着外面暗淡幽静的街道。
今夜的风停不下来。
昨夜吹多了风,早晨起来的时候元满才感觉头重脚轻,身旁的位置早就空了,她发了会呆,提不起精神来。
手机上有他的微信-【厨房有早餐,司机在门外等。】
一句废话没有。
元满扯了下唇,回了个-【好】。
元满选了件特保暖的大衣换上,吃完早餐照常去上班。
她到得有点晚,一路被人行注目礼,还有窃窃私语留在她身后。
罗洁看到她时,眼睛都瞪大了,因为她毫无神采的熊猫眼还有苍白的脸色。
“你没事吧?”
元满机械地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事。
她在公司坚持了三个小时,下午开始发烧,身体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可就在这会,她的电话响了。
“我在你公司对面的咖啡馆,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