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的车祸像巨石一般压在她心坎上,这几天接二连三的意外让她无暇去想更多,一停下来,思绪还是情不自禁地在迷雾里转圈,她无法不介意那场车祸,也无法割舍和驰渊的感情,这个人总是她心中所向。
在农庄闲散的时光过得很快,元满每日除了饭后到楼下走几圈,其他时间几乎大门不迈,忙工作同时也忙着迟到的恋爱。
现在点进去她置顶的头像,满屏的聊天记录还有不同时长的视频电话记录。驰渊每天行程很忙,不过一有时间就会打来电话,有时候也说不上几句话,甚至是打声招呼就开始忙工作,他只偶尔抬头看一眼视频,然后再投入工作。
两人间的默契出乎意料的好,他一个眼神,她居然就知道意思。
她这样住了一个星期,直到那天下午,元满看到那则新闻。
【周某某因贪污受贿,情节恶劣,事实确凿,被判处死刑……】
新闻瞬间被转载,跟帖众多。
元满手指微顿,还是点进去,毫无意外地看到夏简明的名字,他的刑期也不短,二十年。
她突然想到她妈徐惜雪,不知道现在是什么表情。
应该不好受吧。
手机铃声瞬间炸响,她垂眸看着来电显示,一直等到铃声快结束才接起来。
“元满,你妈晕倒了。”那边是夏修筠急促的声音,还有呼呼的风声。
元满静了几秒,淡淡地回:“知道了。”
夏修筠似乎在赶路,没时间多聊,匆匆地说:“你快过来,我现在送她去医院。”
电话挂了。
元满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赶手头上的工作,连晚饭都忘记吃。
期间,有微信进来,她撩了眼,是夏修筠问她什么时候过去。
她自然没回。
晚上推开门照例看到便当盒和娇艳的蓝色妖姬,她觉得没胃口只取了那只花。驰渊送花送上瘾,每日三餐都伴着花一起送来,而且花都不重样。
迷迷糊糊里睡熟了,元满好似听到有开门的声音,模糊里有重量落在她身上,甚至呼吸都被人困住,她下意识用手往外推,想翻了个身。
手伸出去就失去了自由,她愣住,这不像是做梦。
元满猛地瞪大眼睛,撞到驰渊的深潭湖水里。
半跪着的男人衬衣微敞,松开她乱扑腾的手,似笑非笑地出声:“谋杀亲夫吗?”
“你……”
男人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迅速俯下身罩住她,也终结了她这句话。
元满从迷糊里彻底清醒,又马上陷入令人晕眩的情潮里。
一切结束后,她还是恍惚的,像只小猫一样小口喘着气窝在被子里。
驰渊长臂一捞又把她搂过来,强迫她翻了个身,和她四目相对。
他捋了下女人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你不专心。”
“嗯?”元满顿了顿,心虚地垂下眼。
“想什么呢?”他抬起她的下巴,不满意她逃开。
默了好一会,驰渊抄起她的手机,往她脸上一扫,解锁。
元满“哎”了两声,知道抢不过他,放弃。
驰渊先扫了下通话记录,瞥见夏修筠的名字,蹙眉看着她。
“他找你干嘛?”
元满默了默说:“徐惜雪晕倒了。”
房间静悄悄。
驰渊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商量着问:“明天早上带你去看她?”
元满垂着脑袋使劲摇头,明显是还梗着一口气。
“行了,走吧,现在就去看看。”
“啊……”
驰渊已经站到床边,对她伸出手:“想去就去,她毕竟是你妈妈。”
“啧,连在床上都不专心了……”
“……去,去,去!”
元满蹭地起身,单手捂住他的嘴免得他再乱说。
第88章 坏妈妈
从农庄到医院的路上,元满出奇的安静,头歪在车窗上,目光散漫。
驾驶座的人眼角余光关注着她,不过没有多说话。
到医院停车场,他停好车,元满依然纹丝不动。
驰渊叹气:“说说吧,别把自己憋坏了。”
深夜的停车场寂静无声,他这句话已经说的很轻,元满莫名像是听到了回声。
错觉而已,她心底颓然,眼底的光慢慢聚焦起来,视线转到他身上,“我来这里干嘛呢,她都不要我。”
声音低柔,语气很丧。
驰渊倾身过去,轻轻拥住她,在她耳边说:“嗯,你说的对,她是个坏妈妈。”
“就是,她那么狠心,宁愿牺牲我。”元满闷闷得回应。
“不过,你还愿意叫她妈妈,是么?”
“不像我,从来没叫过她妈妈。”
心中的痛处,被他说的稀松平常。
元满沉默了一会,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走吧。”突然很坚决的声音。
她拉开车门先下了车。
驰渊两步跟上她,抓住她的手。
VIP病房区很安静,落针可闻。
他们的脚步声让走廊里的年轻男人转过头。
夏修筠的脸色谈不上好,两缕碎发耷拉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双手插袋,两眼紧紧地盯着面前这对男女。
准确地说,他盯着他们十指紧扣的双手。
三人都没说话。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呛鼻,元满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吗?”
“冷吗?”
两个男人同时出声,元满若无其事地摇头。
驰渊瞥了眼夏修筠,将元满拉到身后,朝病房抬着下巴说:“妈在里面?”
他这个称呼很微妙,直接称“妈”,亲疏很分明。
元满暗自愣了下,他以前都不这么叫。
夏修筠眼神一凛,漠然地点头。
他们越过他,推开了病房门。
夏修筠看着两人互相辉映的背影出神,目光冷厉。
病床上的女人还没醒过来,插了好几根管子,手上吊着针,面容显而易见的憔悴,眼尾的褶皱清晰地映入元满的眼帘,她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就在那间乡下小楼,徐惜雪还化了淡妆,举止优雅又别扭地让她吃药。
几天时间而已,她像变了个人,优雅的贵妇面皮被撕去,只剩下一脸的岁月痕迹。
仔细算来,她今年五十八,也不算年轻了。
元满一时无语,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起很多事情,发现记忆里关于徐惜雪的美好镜头尽然那么少,从记事起便是元泰的陪伴。徐惜雪只负责在必须出现的时候出现,每次出现都是打扮入时,一身华服。别人看起来都说她妈妈好漂亮,笑得好美,只有她知道这是徐惜雪人前的样子,回到家里,她多数时候只能听到漫天的咆哮和争吵。
他们离婚的时候,她挺解脱的,可也控制不住暴饮暴食。
越想越憋屈,元满默默看着病床的人,眼神愈发冷淡。
满腔的怨怼找不到发泄的对象,现在就算想当面质问她,骂她,都听不到她的声音。
就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
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空洞起来。
驰渊搬过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两人一站一坐,身影错落,元满盯久了徐惜雪的苍白面容,渐渐觉得无趣,改成盯着上方的白色吊瓶,就是没说要走。
病房门“吱呀”一声,元满往门口撩了一眼,是夏修筠进来了。
驰渊垂眸便看到女人脸上有瞬间的不自然,不过很快她的脸就变得漠然了。
他心里沉了沉,看着夏修筠的眼神也变得狠了些。
还是谁都没说话。
夏修筠最先打破沉默。
“满满,你出来一下。”
他想单独和她聊聊。
不过没人给他这个机会
“满满”,什么玩意,这是他能叫的?
这两个字像个导火索,直接引燃了驰渊。
“出去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很冰冷的声音。
元满抬头想提醒他别那么冲,这里是病房。驰渊根本没分出眼神看她,只是极为阴鹫地盯着夏修筠。
“呵,驰总何必咄咄逼人。”夏修筠也不示弱,极轻地笑了声,看向元满,“那行吧,满满,咱们就在这里说。”
元满没看他,盯着病房的白墙。
她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聊的。
夏修筠缓缓踱步过来,在她左边站定,还挑衅地看了眼驰渊。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元满坐在中间。
“满满,有时间过来多陪陪阿姨吧,她不一定什么时候醒来,如果你没时间,也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
“不必,这是我们的家事,不劳烦你。”驰渊不着痕迹地将椅子挪开了一点,尽量隔开他们的距离。
夏修筠一噎,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他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元满。
“满满,你说句话,这是你妈妈,她只有你一个亲人。”
元满这时倒是说话了,“是吗?我现在才知道。你们夏家人都死光了?”
她嘴角的笑容非常讽刺,夏修筠突然想到那年夏天,她离开他房间时如出一辙的表情,面上像被抽了一巴掌,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是刚刚几人说话的声音太大,还是什么,穿上的徐惜雪突然咳嗽了起来,手指也动了几下。
元满第一个伸手按了铃,护士立刻进来,先初略检查了一下,又叫来医生。
中年男医生进来看到病房里这么多人,皱起眉头:“病人要静养,无关人先出去。”
三人都没动,像没听到。
护士看着杵在床边的两男一女愣了下,一时摸不清这些人是什么关系,她只认识送病人来的夏修筠,尝试着问:“夏先生,这两位是?”
回答她的确是旁边气势凌厉的高个子男人。
“我岳母要拜托你们了。”
驰渊说完转身向夏修筠伸出手:“夏先生,今晚多谢你,没事你可以先回去,改日登门致谢。”
礼节周到,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护士听着不免好奇起来,偷瞄了眼一直没说话的女人,随即礼貌地请夏修筠出去,毕竟医生嫌弃这里人太多了。
夏修筠一言不发地带上门。
医生终于回头说:“病人已经醒了,你们准备点流质食物,不用太多,看看她能不能吃。”
他多看了元满几秒,状似不满意家属消极的态度,规劝道:“你是病人的女儿?这也太不关心老人家的身体了,很明显是积劳成疾,忧思过滤……”
元满百口莫辩,应付了两声。
对着一个完全不知情的外人,她觉得说什么都兴味索然。
医生直接撤了氧气管,徐惜雪睁大眼,元满才注意到她一双眼凹下去,眼皮上褶子叠了几叠,眼神虚虚地睨过来,一会又跳过去看她身后的驰渊,眼里微微滚过波澜。
元满站近了些,和她的眼神对上,窥见她干燥的嘴唇便问:“喝水吗?”
徐惜雪顿了顿,缓缓地点头。
驰渊过去将病床摇起来一点,徐惜雪半躺着就着元满递过去的水杯喝了几口水,她看起来吞咽有点困难,尝试了几次也没完全咽下去,水从嘴角流下来。
这模样看着可怜。
元满什么都没说,低头拿纸巾给她擦掉,悄无声息地又转去洗手间。
全程她没再看徐惜雪。
元满躲在洗手间发了好一会呆,之前想着徐惜雪年纪大了,可看到她虚弱不能自理的一幕,因为怨怼而冷硬的心肠瞬间破防,甚至快要被击碎。
她进来的时间有点长,驰渊在敲门。
“来了。”元满整理下表情,从洗手间出去。
驰渊无声地和她对了一眼,摸摸她发顶。
元满给了他一个我没事的眼神,便走到床边直直地看着徐惜雪,一字一句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徐惜雪两眼急剧地收缩,苍白的嘴唇抖了两下,喉间一阵咕咕噜噜,她极力想说些什么。
说不出来。
元满给她掖被子,??放低床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用勉强,我让医生过来看看。”
她总觉得徐惜雪不只是积劳成疾。
元满的猜测没有错,两天后,徐惜雪被确诊喉癌晚期。她听完医生的诊断,忽然松了一口气,笑着问还能有多长时间。
医生怪异地看着她,说了个3-6个月。
有人说,生死面前,其他事都是小事,这话其实元满不认同。凭什么其他就是小事呢,生死之间多的是令人窒息的大事。比如徐惜雪对她干的那些事,件件让她伤筋动骨。
可面前的人,话都说不出来,一天吃不下几粒米,嘴角时常挂着不明液体,大小便不能自理……她除了沉默,也不知道说什么。
每次见护工像摆弄一件老旧机器一样摆弄她瘦地皮包骨头的身体,元满清晰地感觉徐惜雪只是在机械地延续生命。
曾经的美人已经活得毫无尊严。
转眼到了新年。
跨年夜,驰氏有年终Party,驰渊早几天就和她说这次的年终party很特别,她不能缺席。
钟婉过来接她,带上了化妆师和礼服。
两小时后,元满看到镜中的自己也吸了口气,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她都认不出自己了。
钟秘书暗戳戳地发了张照片给老板,“新鲜出炉的驰夫人,太美了。”
去往年会现场的车被元满叫停,她说先去趟医院。
钟婉诧异,可看到老板娘的脸色不敢多说。
新年的病房依旧冷清,元满推开那道门,像是推开自己心房的门。
她站到床边,喧闹的心跳归于沉静,说出的话也是寂静清冷。她直视着徐惜雪惊诧的大眼说:“新年快乐,妈妈。”
徐惜雪嘴唇一张一合,眼中闪着一点光。
“别说话,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我还是很恨你,没办法原谅你,以后我们还是做陌生人吧。”
说完,她没再看徐惜雪的表情。
第89章 求婚
从医院再赶到年会,开场已经过了。
她们到的时候,驰渊刚刚讲完话,场下全暗,舞台上唯一的追光灯打在男人高大的身影上,白衣黑裤,身影清落,高挺眉骨和鼻梁留下恰到好处的阴影,他刚刚难得说了句玩笑话,台下哄笑一片,钟婉在元满身边都跟着捂嘴笑,不忘和她吐槽,驰总最近变幽默了。
她的脚步顿在门口,黑压压的人群让她突然意识到驰渊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