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有泪不轻弹，何见川也许还在极力忍耐，坚定的眼神让夏曦澄总算开始动容，又听对方低声道：“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怎么帮？”
“找个时间帮我把郭钰约出来，我想亲自跟她谈谈。”
夏曦澄接过纸条，把纸条折起来放进挎包，她还有些不满，只能寄希望于何见川本人真的能改变现状，要么跟郭钰彻底断开联系，要么跟郭钰和好如初，最好不要沦落到藕断丝连的结局。
话说回来，时隔几年还能回头寻找当初的爱人，何见川也算是有点骨气，不至于杳无音信。
“好，我答应你，争点气吧。”
再次转身时，夏曦澄听到何见川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那两个字就像飘在空气里，扬起尘埃，似有似无。
还没来得及好好跟夏慕生分享《落花》的喜讯，何见川在半路突然出现，整得夏曦澄因为想到郭钰而心乱如麻。
根据时机决定要讨论的话题，夏曦澄不确定何时才是最好的时机，有时候就是藏不住想说的话。
“夏慕生，你觉得何见川是渣男吗？”回到家，夏曦澄切好苹果，把另一半苹果放在夏慕生手里。
和一个跟木头没什么区别的人聊天需要很大的勇气，要做好被讽刺的准备，还要想清楚反驳的措辞。
就像现在，夏慕生啃着苹果，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无可奈何，只能自顾自说下去：“他之前甩了郭钰，我就想着应该给他点颜色瞧瞧，踹他的那一脚……”
“噗嗤……”
话还没从喉咙里抽干净，轻微的笑声将夏曦澄的思路给打断，她停下咬苹果的动作，转头正视夏慕生。
对方在专注地看着电视，波澜不惊，乍一看面部肌肉也没什么变化，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终究还是出卖了他。
“我没看错吧？”夏曦澄快速地眨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夏慕生，“你刚才笑了……”
哪怕是坐在电影院里逗夏曦澄，摇着装好蛋糕的塑料袋让夏曦澄说点好听的话，夏慕生也只是皮笑肉不笑。
现在，那抹笑意就像蛋糕上的奶油涂抹在夏慕生的嘴边，被夏曦澄准确捕捉，不像是刻意为之。
“我没有。”夏慕生露了馅还非要否认。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电视里播放的新闻也很正经，夏慕生再怎么狡辩也改变不了偷笑的事实。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我又不会笑话你……”夏曦澄控制住自己想要伸过去捏脸的双手。
当然也不敢笑话，这段奇怪的捆绑关系要想好好维持下去，还得注意看夏慕生的脸色，夏曦澄不愿听到第二句类似“反正我只能听你的”这样的话。
她不明白夏慕生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出那句话，但一旦回想起来，那几个字就像一根无形的刺轻轻扎着夏曦澄的心，说不介意当然是假的。
和旁人对比，夏慕生更加不动声色，正因如此，就算夏曦澄掌握了夏慕生的基本信息，随时都能在笔下回忆起夏慕生的初始人设，她也不敢肯定自己能百分百读懂夏慕生。
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夏慕生没搭理她，盘起双腿继续看电视。
看着躺在垃圾堆里的苹果核，夏曦澄垂了垂眼眸，最好的办法可能就是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要强人所难。
好不容易等到下一个周日，夏曦澄拿出被她压在电脑下的纸条，对照着纸条上的数字给何见川打了电话，约定好时间和地点。
她穿好鞋，和夏慕生打过招呼后就出发到车站接郭钰。
按照临时想出的计划，作为让何见川和郭钰得以重逢的中间人，她不能在郭钰面前直接提到“何见川”，最好循序渐进，表现得自然一些。
从出租车里下来，走到车站的出口，夏曦澄四处张望，感受到手机在震动，郭钰发消息说差不多要再等几分钟。
乘客们带着各自的行李从车站里钻出来，为了避开密集的人群，夏曦澄找到一个狭小的避风口，裹紧了外套寸步不离。
等待的过程中，她的左肩被一个乘客撞了一下，或许是碰上了急事，那乘客急到挤不出道歉的时间。
她叹了口气，不想斤斤计较，轻轻地揉着左肩，走出避风口，抬头就看见郭钰站在出站口朝她挥手。
第26章 失策
一周不见，郭钰好像瘦了，眼窝有些凹陷，脸也没有之前要圆。
走出避风口，夏曦澄朝郭钰跑去，想拉过郭钰的小行李箱，郭钰笑着说箱子里的东西很少，不碍事。
挤在人群里打车时，夏曦澄才后悔这些年来没去考驾照，关键时候没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总是站在原地等着别人来接，还得根据路程的长短计算费用，真是哪哪都需要花钱。
出租车一直堵到出站口外大概四百米的地方，夏曦澄拉着郭钰的手在人群里穿梭，瞄准了手机里的车牌，检查了两次才对号入座。
司机让她们绑好安全带，接着就转动方向盘，熟练地从拥挤的小地方撤出来。
车窗开出一条小缝，吹进来的风带着些许热气，姑且就先热着，不透气也不行。夏曦澄从随身携带的纸巾包里抽出一张纸，轻轻擦拭着郭钰鬓角的汗水，发现郭钰的黑眼圈更明显了。
去培训的这段时间里，郭钰应该没少熬夜。
“曦澄姐，你最近在公司感觉怎么样？”小姑娘提起精神问她，语气如初般亲切，培训回来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了关心她。
若是平时聊天，夏曦澄自然不会紧张，但今天不同，她肩负着何见川交过来的任务。
“公司也就那样吧，大家该工作的时候就工作，见面就做做表面功夫。”夏曦澄歪头靠在车窗上，随口说着，“给你们培训的讲师会不会很无聊？就像数学老师讲课。”
只要一说起无聊的事情，她和郭钰都会习惯性地用“数学老师讲课”来形容那件事，两人当初在上学时都不喜欢数学，一致认为那是因为数学老师教得不好。
以为郭钰会毫不犹豫地开始吐槽，没想到对方却摇了摇头：“那个讲师教得还可以，比数学老师有趣一点。”
这么看来培训效果还不错，郭钰值得为此特意做足准备。
交谈间，夏曦澄随声附和着，眼睫像扇子一样上下扑打，看样子就像坐在讲台下认真听课的学生，视线却渐渐失去了比较固定的聚焦点。
在讨论培训的过程中，她不想突然插入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暂且不提郭钰会怎么想，连她自己都会觉得突兀。
离郭钰的家还有一段距离，司机让夏曦澄关上车窗，指腹在方向盘旁边的屏幕上滑动，点开一个小图标，冷气扑面而来。
“给你们开个空调，凉快凉快。”司机说话时夹带着浓浓的口音，夏曦澄礼貌地道了谢。
当下的温度确实有些高，司机开着玩笑说没想到今年的春天这么热。
车子快速地碾压过平坦的地面，开过一条凸出来的小道时剧烈抖动了一瞬，这一颠簸有些突然，夏曦澄看到行李箱上两个靠在一起的拉链马上就开了个小口，她马上伸手拉紧链子，把露出来的纸张边角塞了进去。
郭钰的神情似乎有一瞬间僵住了，她并拢双腿夹住箱子，俯身趴在箱子上转头看向夏曦澄，继续分享着关于培训的趣事。
“那个培训讲师很幽默，在休息的时候还跟我们聊天，说他遇到现在的妻子之前去相亲了，相了几次都没相中……”郭钰认真地回忆着。
“相亲？”夏曦澄立刻想起她的三个相亲对象。
“是啊，我记得他告诉我们最好别去相亲，从小到大认识的人很多，何必要冒着风险跟陌生人过一辈子。”
巧了，培训讲师说出了夏曦澄的心声，虽说早就知道很多人对同一件事的看法都不同，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多了，看法或多或少也会改变。
至少夏曦澄现在非常抵触相亲，她不否认在相亲时会遇到真命天子的可能性，只是在亲自尝试后，她不再相信自己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那讲师还说了什么？”
“他最后跟认识了五六年的高中同学结婚了。”郭钰低声说着，眼神流露出羡慕之情，“还说十个为了结婚而结婚的相亲对象都不适合他，不如一个站在他身边陪伴他多年的女人。”
三个为了结婚而结婚的相亲对象都不适合我，不如一个站在我身边替我遮风挡雨的男人。
那一连串话跳进夏曦澄的脑海里很快就被简单地拆解重组，只是替换了其中的几个字，偏偏在夏曦澄心烦意乱的时候，夏慕生的面容慢慢出现，从眉毛到嘴巴一点又一点地被勾勒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夏曦澄深吸一口气，低头就对上郭钰投过来的目光，像在好奇她刚才为何发呆。
“哎呀，像你们这样的小女娃就应该趁早成家，一个人出门在外工作多不方便。”不远处的天空渐渐阴沉下来，司机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不由自主地感叹。
“对，您说得对……”为了避免和司机深入聊天，夏曦澄轻笑一声，没有当面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她当然知道，大部分家长所认为的成家无非就是“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家庭模式，男人就是无法取代的顶梁柱，女人就应该辞掉所有的工作留在家里养孩子，万一哪天顶梁柱轰然倒下，这个家说不定也要塌了。
在不违背良心、原则和法律的情况下，女孩子明明应该拥有更多选择的权利，她们可以是职场上的高管，也可以是一心抚养孩子的家庭主妇，但前提是她们愿意这样做。
车子开到郭钰家附近，司机忙着接单，听到后座的关门声就迅速驱车离开，空气里掀起肉眼可见的尘埃，呛得夏曦澄忍不住咳嗽。
陪着郭钰走在回家的路上，夏曦澄抱着双臂，延续方才的话题娓娓道来：“其实我前不久也去相亲了，连着三个晚上跟三个男人见面。”
瞒着郭钰的事情太多，夏曦澄始终都不希望对方为她的事情操心，再说她的年纪比郭钰大，能自己处理的事情最好不要让别人插手。
偶尔说上一两件事没什么，说多了或许就会显得她矫情，用周围的人对某些明星的评价来说，就是两个字――卖惨。
“你觉得他们对你好吗？”郭钰扭头看着夏曦澄。
“不好。”这是夏曦澄无需认真考虑就能得出的结论，“跟他们浪费时间，还不如让我回家写……”
原本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阴云，让夏曦澄想起淋着大雨跑回家的那一天，倒霉至极，电脑还出现了故障。
话说到一半，她反应过来，迅速制止自己继续说下去。
淅淅沥沥的雨滴还没落下，夏曦澄看到郭钰低着头若有所思，好半天才听郭钰无奈道：“曦澄姐，看来你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啊？我……”夏曦澄一愣，险些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
“其实慕生哥都跟我说了，你一直都在写小说，他还让我多支持支持你。”郭钰眯起眼睛看着夏曦澄，笑意渐起，“那本《落花》……我也看见了，写得很好。”
等夏曦澄坐上公交回家时，窗外正好下起了雨，温度骤降，被挤在公交车中间的夏曦澄抬手拉紧了细长的杆子，整个人有些恍惚。
失策了，到最后才又想起要替何见川约郭钰吃饭的事，夏曦澄试探性地问郭钰要不要一起吃顿饭，也不说清具体的对象，郭钰却说她今晚有事，改天再约。
“何见川，计划有变，再等几天吧。”目送郭钰上楼后，夏曦澄快步离开，把这个消息如实告诉何见川。
她的秘密确实很多，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结果却快被郭钰揭个底儿清，在她下定决心要跟夏慕生保持距离时，却从郭钰口中得知夏慕生在默默为她宣传。
雨势越来越大，像极了淋雨回家那天晚上的场景，快到离家最近的公交站时，夏曦澄才想起自己又没带伞。
“夏慕生，你现在有时间吗？”她拿起手机给夏慕生发了一条消息。
“没有。”对方回得又快又狠。
他们约定好的交易中并没有夏慕生帮她宣传小说这个事项，那高岭之花哪像是会在背后默默做慈善的老好人？
夏曦澄深思熟虑，或许郭钰是通过其他途径才知道她写了小说，再说“西沉”这个笔名对应的人是她，对郭钰而言，这并不难猜。
“那算了，我在外头避避雨，等雨差不多停了再回去吧。”她可不想再变成淋雨回家的落汤鸡。
等了几秒，夏慕生没回她，她叹了口气，自讨没趣，对方要么迅速拒绝她，要么就干脆不回她，越发任性了。
她还能拿夏慕生怎么样呢？少一点期待就能让自己好受一点，反正半年之后，他们总要分道扬镳。
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滑来滑去，夏曦澄想找几个搞笑视频调整一下复杂的心情，通知栏又弹出一条消息。
“你现在在哪？”
看着这几个字，夏曦澄几乎能想象到夏慕生说话的语气，她觉得有些好笑，立即回复过去：“怎么？担心我流落街头回不去了？”
仔细想想，除了她写不完《破冰》，对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像她，总是下意识地顾虑到别人的感受，甚至害怕郭钰会像叶盈那样说出“写小说算什么事”诸如此类的话。
就算知道郭钰不是那样的人，夏曦澄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在内心构造出一个与平时判若两人的郭钰。
“定位发过来，我去接你。”
第27章 照顾病号
往公交站的广告牌上靠去，夏曦澄抹去鼻尖上的雨珠，搓了搓手，打开手机看天气预报――新一轮冷空气南下，温度最多下降五六度。
慌忙把拉链拉到最顶端，半个脑袋都缩进外套领子里，视线穿透晶莹的雨滴，远处的高楼大厦被浓雾环绕成海市蜃楼的模样，扫射灯的灯光在浓雾里撕开一个又长又大的口子。
天空一旦阴沉下来，白昼就会迅速转变成夜晚，看不见粉紫色的晚霞，更欣赏不到日落的过程。
目光所及，夏慕生就是穿过那些雾气迎风而来的人之一，他个子高，在哪里都挺显眼。
在人海里看到夏曦澄的那一刻，他抓紧了伞柄朝夏曦澄走过去。
对视没超过三秒，夏曦澄转移视线，等那把蓝色的伞挪到了她的头顶，她注意到夏慕生肩上的雨滴，随手擦拭。
“跟紧点。”夏慕生慢慢把伞往夏曦澄那儿倾斜了一点。
在夏慕生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长期处于独居状态的夏曦澄只放了一把伞在家里，现在他们只能挤在同一把伞下往前行走。
来往的车辆溅起地面上的雨水，夏慕生走在小道外侧，给夏曦澄让出了足够多的空间。
原本温热的风也渐渐冷下来，轻抚过脸颊的无形玉手再次变成冰凉的刀刃，直叫人瑟瑟发抖。
夏曦澄蜷缩着身体，努力往伞里靠，又怕离夏慕生太近，就这样犹豫着，连迈出的步伐也没能和夏慕生完全同频，露在伞外的部分外套被雨水一点点打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