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生——白竹【完结】
时间:2024-07-13 14:42:55

  “所以真的是你……”她开口的语气颤抖,“是你把我的方案给换了!”
  情绪有些激动,她拔高音量,连尊称都不叫了,茶水间的位置离其他人的工位有些远,这声音还不足以被外面的同事听见。
  “嘘,你没有证据,别浪费自个儿的时间。”谢云棋瞥了一眼花茶,用力地把热水壶放在花茶旁边。
  混杂着北方口音的言论此时叫夏曦澄难以忍受,怪她不够小心,谢云棋轻描淡写,丝毫不关心她的感受,连话也说得轻松,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
  “最好不要跟我唱反调,好好想想,老板到底会相信谁?”
  知人知面不知心,夏曦澄这时候才明白,对方仗着自己是公司里有点话语权的小领导,依仗着老板,还没升职就已经眼高手低。
  那句话是对她的警告,也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你针对的人……为什么是我?”她往前跨了一步,面对现实,她只能吃哑巴亏,但她迫切地想知道原因,死也要死得明白。
  恍惚间,她想起蒋雨涛,同样身为组长,丰功伟绩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她的注视下,谢云棋步步靠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那一刻她浑身颤抖,拳头蓄势待发。这里是公司,把事情闹大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但对方若想对她出手,她绝不会坐视不管。
  犯不了什么事,顶多只敢打肿那张讨人厌的脸,或许还没等到她使出浑身力气,老板就会冲进茶水间拉起她的胳膊,到时候工作又要丢了。
  谢云棋的视线逐渐从她的眉梢移动到嘴唇,很快就放下手,竟没有下一步动作。
  “工作这么久,你应该也听说了我最讨厌什么样的员工。”谢云棋直言道,“就是明明没有本事,还想要抢别人的东西,不自量力的那类人。”
  抢了别人的东西?
  如此直言却还是给夏曦澄设下谜题,她勾住右手的手腕,想起张秋琳曾暗示她偷走了不属于自己的蛋糕。
  此刻听到相似的措辞,她一头雾水,还没细问却见谢云棋拿起热水壶往门口走,留给她一个挺拔、不愿低头的背影。
  推开门之前,谢云棋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玩味。
  “别把我当成那头禽兽,想对付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可不是糟蹋她的身体。”谢云棋自说自话,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那是什么?”夏曦澄咬紧牙关。
  “不费吹灰之力,摧毁她的自尊心。”
  谢云棋得意地挑了挑眉头,带着他的热水壶离开茶水间,门被推开之后慢慢回弹到原来的位置,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罪魁祸首理直气壮,根本不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深吸一口气,夏曦澄低下头,双手撑在桌上,看到玻璃杯旁边的几滴水珠,应该是刚才谢云棋放下热水壶时用力过猛,震得少量茉莉花茶从杯子里溢出来。
  玻璃杯在结实的热水壶面前不堪一击。
  吃晚饭时,夏曦澄朝郭钰摇了摇头,铁勺子切碎牛肉丸,把丸子搅成碎屑,千言万语堵在心头,说出口却浓缩成两个字:“算了。”
  写小说不是一种错误,有心之人偏偏要以这样的方式嘲笑她最初的梦想,是她太天真,以为靠自己就能解决问题,结果还没聊上几句就败下阵来。
  郭钰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抬手放在夏曦澄的手背上拍了拍,沉默半晌才开口:“没事,惹不起还躲得起,以后我们避着点就好。”这时候角色互换,她好像站在了前辈的位置上看待一切。
  难受也好,气恼也罢,要想让自己吃得起饭、养家糊口,谁能不低头?
  踏着沉重的步伐上楼,她掏出手机,准备打开手电筒,朝前迈了一步,脚跟还没完全落地,头顶的几盏灯瞬间亮了起来,从楼梯口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一抬眼就能看到家门口旁边的摄像头。
  她愣了几秒,张望着其他门牌号,以为自己走错了楼层,可家门口摆放的两个盆栽是她当初精心挑选的,不会看走眼。
  一定又是夏慕生的主意,那家伙看不惯这条走廊很久了,尤其是以前要摸黑探路的时候,好在夏曦澄的家就在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比较好找。
  眼眶有些湿润,夏曦澄收好手机,想到有件重要的事还没做。
  一走进门,她就急着甩开鞋子跟挎包,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险些把电脑的主屏幕掰到跟桌子持平的角度。
  今晚她跟编辑约好了要录实时采访视频,这对她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正好也能借此为《落花》再做宣传。
  翻出专门为了采访做记录的本子,她想让自己尽量从容一些,像阿晚一样淡定地面对镜头,当她移动鼠标点开跟编辑的聊天页面,眼前的新消息让她目瞪口呆。
  编辑圆圆:“西沉,我们这边收到大量读者的反馈,经过慎重考虑,你暂时不能参与采访了,后续有任何重要的消息,我会随时通知你。”
  见状,夏曦澄眼神呆滞,再次进入《落花》的主页面仔细查看,数据依然呈现出增长的趋势,平台系统统计出的人气值也比以前高了不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往下滑到评论区,最新的一条评论言简意赅:“没意思,怎么写得这么垃圾?”她咬紧嘴唇,集中注意力继续观察评论的走向,发现评论区已经被刁钻的批评和嘲讽炸成了一片废墟。
  一夜之间,《落花》的完结评分直线下降,不少读者见风使舵,有的人是网站的新用户,阅读等级还没到二级。
  一个月还没过去,《落花》就见识到了两次大场面,上次被夸,这次被骂,夏曦澄根本不知道那些新读者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看到一半,她忍不住关掉页面。
  她以为自己有一颗无人能敌的强大心脏,知道公司里的竞争有多激烈,也知道人心凉薄,她也一直在试着告诉自己,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迟早都要结束。
  两年了,她设想过很多糟糕的情况,却没有预判到沾满恶意的魔爪会伸向她心底的那块净土,试图毁灭她在无数个夜晚的沉淀下创造出的小说世界。
  谢云棋确实说到做到,瞧不上她半分姿色,不伤她的身体一分一毫,照样能让她继续忍气吞声,一如既往。
  脱下外套,倚靠在床前,夏曦澄轻轻地抱紧自己,她越想越委屈,俯身埋头到双臂间,眼泪就像水库开了闸一样倾泻而下,打湿单薄的衣裳。
  她从来都不是爱哭的人,但她无数次向残酷的现实妥协,每一个强颜欢笑的瞬间都在积攒着眼泪,以至于一哭就停不下来。
  房间外的大门传来轻微的声响,是钥匙插进门锁、转动锁舌的声音。
  闻声,夏曦澄下意识蜷缩到角落里,心理阴影还没淡去,就像跳梁小丑一样折磨着她,冷静片刻,她想到夏慕生应该要回来了,不会是其他心怀鬼胎的人。
  “夏曦澄?”这正是夏慕生的声音。
  扔下被子,夏曦澄踩着冰凉的地面移步到房间门口,跟夏慕生对视的瞬间,她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受如暖流般拍打着她。
  哭就哭吧,大不了就被笑话一场,夏慕生没准会说她都成年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哭得满脸通红。
  “夏慕生,我现在连接受采访的机会都没了……”
  看到她哭,夏慕生并不惊讶,也没吐槽什么,抽了几张纸塞到她手里,眼里酝酿着类似愠怒的情绪。
  “先别管这个,明天我们去找谢云棋说个清楚。”这个消息灵通的组长果然已经知道了一切。
  坐在沙发上擦拭着眼泪,夏曦澄用力把纸团扔进垃圾桶,听到夏慕生这么说,她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别去找他,这次老板也不会信你,跟他斗,我们没有胜算。”
  “可……”
  “听着,你不能被卷进去。”夏曦澄有些着急,毫不犹豫地打断夏慕生的话,“夏慕生,你从小说世界过来,早晚都要回去,我不想看到你在这里出事。”
  话音刚落,夏慕生一怔,眼神变得有些深邃,在现实世界生活久了,他偶尔露出的神态有些微妙,让夏曦澄越来越猜不透他的心思。
  创作到半途,放下手里的笔,小说作者意识到笔下的角色似乎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原来你还怕我出事啊?”
  “不然呢?上次要不是姜警官带人赶过来,凭你自己哪能制服得了蒋雨涛?”
  提到蒋雨涛,夏慕生又皱起眉头,不愿多言,毕竟蒋雨涛和谢云棋半斤八两,这两个男人都不是善类。
  难受的心情稍微缓和些许,夏曦澄伸手抓瓜子嗑,刚想分给夏慕生几个,夏慕生摇摇头,把她的手推了回去,平静地开口道:“夏曦澄,问你个问题。”
  “你问。”手里的瓜子太多,夏曦澄匀了一些放回盘子里。
  “你为什么想写小说?”
  话题转得太快,夏曦澄没料到夏慕生会这样问,她盘起双腿,喉咙哽了一下,伴随着窗外吹来的微风,她慢慢陷入回忆。
第41章 方欣和喻欣
  “这得说到方欣啊……”
  那段记忆被如今的夏曦澄尘封已久,就像一道迟迟没有结痂的伤口,藏得极深,一旦触碰就痛彻心扉。
  叶方欣是夏曦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夏曦澄第一次写小说是在她刚上初中的时候,后来写过一本完整的中篇小说,不为别的,实际上只是为了这位遗留在过去的故人而写。
  上课铃声一响,数学老师的脚步越来越近。
  早起上学,脑袋昏昏沉沉,夏曦澄支撑着上半身,勉强打起精神听数学课,还没听几分钟又犯了困。
  枯燥又烧脑筋的数学题哪有小说里的起承转合有意思?
  躲着数学老师的视线,她偷偷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说。当时的课桌设计独特,抽屉下还搭了一层架子,限制了双腿自由拉伸,倒是能把放在腿上的小说挡得严严实实。
  夏曦澄被小说里的情节吸引,听到老师拿着教鞭在讲台桌上敲了一下,她才舍得抬起头观望情况,假装认真地听了几分钟,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等老师一转身做板书,她就继续偷摸着看小说。
  在智能产品还没流行起来的时代里,学生们的娱乐方式不过是下课后的你追我赶,坐在书店的角落里看书或是花几块钱到报刊买本杂志。
  总算看到小说的结尾,主角却在恶人的算计下牺牲,夏曦澄瞪了瞪眼睛,整个人都快要陷进书的缝隙里,她只觉得突兀,再往后翻,一页空白,另一页写的是小说作者的补充信息。
  她没有看错,原作者狠下心,迫使笔下的主角抛开主角光环,最终让主角死不瞑目。
  这刷新了她之前的认知,很多小说的剧情走向并非如此,不管过程再怎么折磨人,主角都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最后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怎么可能会死?
  收好那本小说,夏曦澄意犹未尽,萌生出想要为主角改命的想法,也就是靠自己续写去改变最终的结局,一不做二不休,她掏出一本小册子,模仿着书中叙事的语言和节奏,尽可能在不偏离剧情和人设的前提下让主角死而复生。
  当她真正开始试着自己写小说,她很快就体会到小说和考场作文的区别,比起考场作文,小说更能发挥人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还打破了作文里固有的框架,让有故事的人得以倾诉心声。
  在夏曦澄的笔下,那个可怜的主角逆天改命,战胜了强大的Boss,跟着伙伴们继续踏上冒险之旅。
  辛苦数月构造出与现实截然不同的世界,寥寥几笔就能改变一个人的结局,这就是每个小说作者具备的基本能力,只有在写小说时,他们才能主宰意志,享受难以言喻的快乐。
  续写结束,夏曦澄一时兴起,打算把平时的胡思乱想都塞进小说世界里,有些话不好直说,她就试着创造出一个女孩,让对方替她表达内心所想。
  “曦澄,你在干什么呀?”
  一抬眼,夏曦澄看到扎着麻花辫的叶方欣从前排走过来,那是她上初中交的第一个朋友。
  “在写小说,你要帮我保密,别告诉别人。”
  刚开始写小说,还没写出名堂来,被叶方欣充满求知欲的目光注视,夏曦澄还是说了实话,听到一声惊叹,她笑了笑,并不张扬,紧接着视线就往下移去,发现对方手臂上的淤青。
  叶方欣曾经说过,这淤青都是母亲打出来的。
  见状,夏曦澄嘴角的笑容顷刻间僵住,她抬起手,还没碰到叶方欣的手臂就缩了回来,因为她看到叶方欣遮住了那片淤青。
  她垂下眼眸,压低声音道:“方欣,怎么还是老样子?”
  “没事,死不了。”眼前的女孩装作若无其事,非要嘴硬,逞一时口舌之快,夏曦澄定睛一看,才捕捉到叶方欣眼角上还没干透的泪花。
  “什么死不死的,别瞎想。”
  晚自习准时开始,教室里聚在一块聊天的同学一哄而散,叶方欣欲言又止,朝夏曦澄点了点头。
  盯着叶方欣的后脑勺,夏曦澄百感交集,她们早在升学分班的时候就是同桌,班主任前不久临时调整位置,说是要给叶方欣搭配一个数学成绩不错的同学互帮互助。
  只怪夏曦澄对数学没兴趣,就连上数学课时都在老师的眼皮底下偷看小说,成绩倒是马马虎虎,都是靠其他科目拉上去的。
  除了老师,整个班里只有夏曦澄知道叶方欣患有抑郁症。
  当初机缘巧合跟叶方欣成为同桌,夏曦澄善解人意,有什么吃的都会分享给叶方欣,大半个班的人夸她长得好看,是个美女,奇怪的是那些人都不愿跟她深交,或许是因为早就有了自己的小团体,懒得再拉人进去。
  谁知叶方欣对她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曦澄,你能当我唯一的朋友吗?”她吓了一跳,“唯一”这个词的份量实在太重,没法轻易承诺,她忙着解释一通,后来才知道叶方欣患病,家庭情况复杂,平日里感受不到多少安全感。
  叶方欣的父母在屡次争吵后选择离婚,彻底分道扬镳,妹妹跟了父亲,她跟了母亲,理由仅仅是因为母亲更需要她照顾。
  父亲跟着别人再婚,外公和外婆早逝,在残酷的现实下,叶方欣早早独立,仅仅剩下两个人惺惺相惜的家庭却依然不和谐。
  她的母亲体弱多病,犯了打牌喝酒的瘾,等小感冒好了,这个疯女人总要跑到离家三四公里外的棋牌室,跟一大帮陌生的男人混在一起,甚至学着男人之间的习惯称兄道弟。
  起初叶方欣会求母亲不要到处瞎逛,苦口婆心地劝说却硬生生地挨了母亲一巴掌,母亲皱紧眉头,一口唾沫吐到她白皙的脸上,还恶狠狠道:“别管闲事!小杂种!”
  这个三十余岁的女人有些怪癖,如同一个心口不一的双面人,时不时就要对叶方欣拳打脚踢,事后又会满怀愧疚地道歉,说自己没能尽到生为人母的责任。
  次日早晨,叶方欣的身上一块青一块紫,那女人喜欢在她穿短裤的时候打她,还骂她穿得太暴露。
  “方欣啊,妈妈错了……”一个晚上过去,女人变脸变得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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