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夏曦澄的记忆产生了巨大的偏差，她记得谢云棋被辞退的原因并非如此，除了擅自调换员工方案，谢云棋还教导梁欢利用公司渠道宣传其他公司的产品……
看来确实只有她的记忆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细想一番，她眯起眼睛，推翻自己刚刚的结论，许白璐说过可以找刘俊问出回到异时境的办法，况且刘俊的情况特殊，直到现在都能感知到异世人的气息。
那就说明刘俊的记忆应该也被完整地保留下来，没有经过任何改动。
“澄姐，你也帮忙看看这些设计图纸吧，选几个服装样式，我综合考量一下，明天就要递交上去。”
思绪被何见川打断，新的文件传输到电脑上，夏曦澄回了神，点头应了一声，挪动鼠标点开文件。
在这之前夏慕生专门指导过她，也抽空跟她聊过工作上的问题，在蒋雨涛压榨她的那段时期里，她工作效率不够高，有一半的原因是出自自己。
尽管最后的成绩都不错，但她在工作时很容易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被焦虑的情绪左右，从而调整不好自己的状态。
比起去年年底，夏曦澄进步不少，她知道必须要靠自己稳定住工作，过后才能安心地写好她的小说。
见过夏慕生和许白璐本人，回头再写《破冰》不太容易。
由于已经激发出自我意识，目前停留在异时境的这两个主角暂时脱离小说世界，性格也和原来的人设产生了细微的差别。
对夏曦澄来说，这很痛苦。
回到家，她在本子上打草稿，把草稿移至电脑上的小说章节时，每次敲下“夏慕生”这三个字，浮现在她脑海里的不再是最初的高岭之花，为人处世的方式也不同。
与她互相坦白心意后的夏慕生很温柔，会变着法子逗她开心，细腻温顺，完全就是夏慕生在《破冰》后期对待许白璐的态度。
他会在实践中摸索亲吻的技巧，早晨轻声哄人起床，在公司里保持礼貌客套的形象，回了家就卸下所有防备将夏曦澄揽入怀中。
偶尔碰上夏曦澄假装生气的时候，夏慕生便会坐在一旁仔细思考自己做错了什么，冷战过一回，他不想再体验那样糟糕的感受。
“有很多事……我都会慢慢学的。”
一看到那既小心又认真的样子，夏曦澄哪还气得起来，揪着夏慕生的领带踮起脚尖，轻轻亲一下夏慕生，说是这样就能解气，后来又被对方捞回去深吻，腿都快软了。
可现在夏曦澄要带着这种印象来写现阶段对许白璐不冷不热的夏慕生，这个榆木脑袋连回答朋友的问题都有些敷衍，随口来一句“哦”、“嗯”之类的答复再正常不过。
绞尽脑汁写完一章，夏曦澄靠上旋转椅的椅背，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夏慕生现在正忙着做什么呢？
怪异的绞肉漩涡让人吓得够呛，他也许会坐在裂缝旁边，跟许白璐聊聊天，慢慢消遣时间，毕竟异时境里没多少娱乐方式，连他带过去的手机都形同虚设。
盯着电脑，夏曦澄感慨万千，回忆再次涌上心头。
保存并退出《破冰》的文档，她点开电脑桌面上新建的文件夹，这个文件夹里堆满了她曾经的废稿。
这些废稿普遍都是短篇小说，大学刚毕业时，她怀着一腔热血，深知创作不易，就从短篇小说开始写起，给杂志社投了几个作品，石沉大海后就一鼓作气去写长篇小说。
叶盈强调过写小说这条道路太难走，没点天赋怎么能行，她起初还顶嘴，说不试试看怎么能知道，夏光秀就在她俩中间充当和事佬，上一秒哄妻子，下一秒哄女儿。
坚持了这么些年，夏曦澄知道自己在这块领域没有亮眼的成绩，火了一段时间的《落花》不见得有多优秀，大概真是因为走运吧，只走了这么一次而已。
“几年前的废稿可以再修改。”某天夜里，夏慕生让夏曦澄展示出那些废稿，眯起眼睛仔细浏览几遍，“这不是写得挺好吗？改了再去投，还有机会。”
“真的？重要的是情节衔接跟发展吧。”
“别急，一个一个来。”
或许是因为本人就是从小说世界过来的，夏慕生无条件支持夏曦澄继续写小说，他专注地挑着废稿里的毛病，颇有领导风范。
小说里的人陪作者一起改小说，夏曦澄觉得蛮有意思。
现在，她有必要再审核一遍废稿，争取近日把稿件都投出去，算是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
在柔和的灯光下，她抬起手臂遮挡住视野，刚闭上眼，夏慕生又跑到脑海里捣乱，到处都是夏慕生的影子。
次日，阳光再度如襁褓般包裹住整个城市，叫醒夏曦澄的是手机每隔一分钟就会响一次的闹钟，还有郭钰反常的轰炸消息。
指腹稍微用力，她把手机解锁，发现郭钰一连发了五条消息，分别是一句话加四个激动的表情包。
钰：“曦澄姐，我们被选中去当服装模特了！”
哈？
抬手揉了揉眼睛，夏曦澄马上清醒过来，但她知道公司没有开展过服装模特的业务。
西沉：“真的假的？”
钰：“见川说公司最近要转型，往更加时尚潮流的方向发展，服装模特是个新业务。”
西沉：“我记起来了……他昨天随口提过，可是新业务还轮得到底层员工先体验？”
对此，夏曦澄充满怀疑，按照惯例，公司的新业务一般都会由专业人士进行评估，根据评估结果考虑这项业务后续的发展。
钰：“公司请的模特临时有事，赶不上飞机，见川就让我们去凑个数，拍拍照就好，还能多领一份工资。”
经过郭钰介绍，夏曦澄知道这服装模特不用登上闪亮的T台，穿上指定的衣服站在背景板前摆几个pose就行。
她忽然想起张秋琳――那个戴着垂耳兔耳环、穿着打扮都显得非常张扬的女人，现在断了联系，不知道日子过得怎样。
要是张秋琳还在公司，估计会一个劲地鼓吹自己的衣品有多好，争取成为一个专业的服装模特。
西沉：“何见川有说什么时候要拍吗？”
钰：“今天下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到时候再跟你说。”
扫了一眼消息，夏曦澄轻挑眉头，郭钰作为现任组长的女朋友，消息果然灵通。
额外的工资不领白不领，拍几张照而已，还难不倒她，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忙起来……
忙到没时间去想念那个被自己亲自放弃的人。
按照要求，夏曦澄将常穿的帆布鞋换成高跟鞋，还特地在家走了一圈适应穿高跟鞋走路的节奏，以免到公司后走得不够自然。
下午乘坐电梯到达六楼，她来到拍摄现场，负责化妆和拍摄的工作人员正在准备，选了个采光比较好的角度。
“先去衣帽间换身衣服吧。”一个正在调试设备的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还看了看夏曦澄脚下的高跟鞋。
拉开衣帽间的布帘，夏曦澄被眼前的一幕吸引。
只见郭钰正坐在一排衣服旁边的板凳上，扎着小丸子头，下巴被何见川轻轻挑起，她眯缝着眼睛不敢轻易动作，一支口红正专心地描摹着她的唇形。
何见川这是在帮郭钰化妆？
“打扰了……”夏曦澄总觉得打扰了这对小情侣的二人世界，正要拉上布帘在外头等待片刻，整个人刚好被已经化完妆的郭钰抱住。
“曦澄姐，轮我来帮你化妆！”
回头望去，夏曦澄微微一笑，眼前这个小丫头倒真像是她的妹妹，有没有化妆都无所谓，照样散发着一种邻家姑娘的灵气。
反观何见川，一个好端端的帅哥站在原地，表情非常有趣，感到自己的猎物被突然抢走似的，嘴角隐约还有点口红印记。
“好啊，看看我们郭钰化妆技术怎么样。”
见夏曦澄同意，郭钰立马拿起必备工具，干脆也不等工作人员过来了。
衣帽间外传来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似乎还有人在轻声交谈着什么，夏曦澄静下心去听，陆续来到衣帽间的人越来越多。
人声嘈杂，分辨不清外头具体的对话内容。
郭钰带着她转移位置，让她坐在一面镜子前，她很快就联想到异时境，当她和许白璐一起面朝镜子时，那些镜子只会展示出许白璐的样子。
与现实的镜子不同，异时境的镜子只认得小说里的人物。
“等会儿换完衣服就出来，按照顺序，你们是头两个要去拍照的。”何见川看了一眼时间，嘱咐完后率先拉帘走出去。
第71章 做选择的人是你
已经化完简单的淡妆，夏曦澄抿了抿嘴唇，给郭钰的化妆技术打上五星好评。
“学得挺快，比我化得好多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平时很少化妆？现在也该好好学啦。”
满意地欣赏化妆成果，郭钰收好工具，帮夏曦澄拉好刚换上的吊带。这次服装模特拍摄的主题与“美好夏日”有关，衣帽间里挂着的都是夏季服饰。
夏曦澄第一次穿吊带，左肩上的白色细绳时不时就会滑落下来，她看完手机里的穿搭要求，搭了一件浅绿色的西装外套，下身穿的是一条宽松长裤，郭钰则是白色T恤和牛仔短裙的搭配。
一切准备就绪，两个模特跟在场的其他人打好招呼，接着拉开布帘往外钻。
匆匆来到拍摄场地，夏曦澄一眼就看到站在灯光器材旁的刘俊，还有围在刘俊身边玩闹的阿华小月兄妹俩。
“澄姐，他说是你的朋友，来等你下班一起去吃晚饭的。”何见川单手叉腰，跟工作人员强调一遍细节问题，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刘俊。
和刘俊对视一眼，夏曦澄心知肚明，刘俊来找她，目的不可能只有吃饭那么简单。
“嗯，他确实是。”
经过提醒，阿华和小月移步到落地窗面前，翘着脚丫坐在小沙发上看画册，两个小脑袋瓜挨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有趣的话题。
夏曦澄跟着工作人员的要求摆好姿势，借用部分道具配合拍摄，目光紧紧追随着摄像机。
柔顺的头发披在肩上，西装内套着白色吊带，将她的马甲线展示出来，应要求稍微敞开外套时，勾勒出从上往下的纤细线条衬得整个人仪态万方。
她总是喜欢给自己套一件风衣，极少向外界透露如此张扬开放的一面，起初配合做动作还有些别扭，像是要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当红明星，挤在一起的行程让人焦头烂额，跑个通告都要笑脸相迎。
立夏将至，风衣快派不上用场了。
拍三组照片就换三套衣服，风格都是夏曦澄从未尝试过的，她总算解脱，实在不太喜欢高跟鞋快要戳穿脚底的“悬空”感。
“曦澄姐，你很适合穿这些衣服诶！以后多试试新风格！”迎上郭钰兴奋的面容，夏曦澄满眼宠溺地刮了一下郭钰的鼻尖，这姑娘总会捧她的场，太真诚了，让人舍不得欺负。
听郭钰说公司改变了员工上下班的时间，恢复到正常的朝九晚五，夏曦澄脱外套的动作一顿，眼睛都亮起来了。
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不求别的，工作没有太大压力，积极下班，早点回家支配自己的时间，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终于把咱们当人了？”
话说那条被同事监视偷懒的规则也该废除掉了……
夏曦澄说着幽默的话，外套顺着肩膀往下滑，郭钰乐不可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把夏曦澄推到衣帽间里。
下一个要进行拍摄的模特就是郭钰，工作人员叫到她的名字，她应了一声，帮夏曦澄拉上布帘前提前告别。
“你那朋友等挺久了，先跟他走吧。”
瞥见刘俊还在等待，夏曦澄点点头：“好。”
卸妆结束，归还借来的服装，夏曦澄换上自己的白色衬衣，剩下的模特根据顺序去排队，她离开衣帽间，朝何见川使了个眼色。
时间刚好到下午五点左右，再次坐上刘俊的豪车，夏曦澄的心情与上次完全不同。
后座传来阿华和小月的争论声――谁的画更好看、谁的画册做得更漂亮，依着谦让妹妹的原则，阿华一开始还在据理力争，后来说话的声音越说越小，处于下风。
吹着车窗外刮来的微风，夏曦澄忍不住笑了笑，耳旁传来阿华认命般的声音：“好啦好啦，你的最好看。”
刘俊稳当地刹车，把车停在原舒门口，夏曦澄望见头顶的店名，死去的记忆又在攻击大脑。
“我以为再也不会过来吃饭了。”她诚实地说出内心的想法。
“理解，那时候你对我的误解可不小。”刘俊故作无奈地叹气，收好车钥匙，叫两个孩子下车。
报上预定的号数，服务员引导他们来到两个分开的小桌前，其中一张小桌专门留给孩子坐，夏曦澄和刘俊就坐在另一张小桌那儿。
生怕被人误会，夏曦澄接过菜单时特意提醒：“谢谢，我跟朋友商量好再喊您。”服务员应声离开。
阿华和小月还在欣赏各自的画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翻看菜单，夏曦澄发现菜品基本都没变，但知道一闲下来，小心思就会朝夏慕生靠拢。
有太多地方留下了与夏慕生有关的记忆，不足八十平的出租屋，明争暗斗的公司，被标成五角星热门站点的大商场，茶悦和原舒，甚至是夏曦澄父母住的房子……
这么看来，想要努力封存一段记忆有些异想天开。
夏曦澄盯着菜单，走了神，有一瞬间失去了焦点。
“这两天过得怎样？”
重新聚焦到一张意面的图案上，夏曦澄听到刘俊轻声开口问她。
她莫名感到难堪，类似“过得如何”这种话一般都是由长久未见的友人提及，时间跨度远比两天要长，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十年。
刘俊竟能把“这两天”说得意犹未尽，一日不见便如隔千秋，其中的滋味形同一瓶足以灌醉人心的酒。
在熟悉的意面选项旁边打钩，夏曦澄把菜单交给随叫随到的服务员，对于刘俊的问题，她嘴硬道：“还可以。”
这是她应对礼貌问候的常态，无论过得多惨淡，说出口总是光彩的，为碎银几两奔波都是试图养活理想的代价。
更何况公司正在转型，除去日常工作，感情都是私事，忍着，爱着，控制不住，只能任由其顺其自然地发展。
“慕生跟我说过你们的事。”刘俊偏要说起那个重点人物，眼神复杂，“在你进入异时境的时候。”
气氛有些凝重，与阿华小月兄妹俩积极聊天的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夏曦澄深有感触，双手放在膝盖上轻轻捶打。
她和夏慕生恋爱的时间只有两周，在那段时间里只有当事人明确这件事，他们在家里可以如胶似漆，到了屋子外面就改了身份，是姐弟，或是大学同学，与情侣毫不沾边。
这是隐秘的爱情，好似只有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才能牵手，避开许白璐的视线去献上禁忌般的亲吻，越是小心就越想放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