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多了一个。
“挺好,缘分一场,已经失恋了。”夏曦澄半天才嗫嚅着嘴唇,小声回应。
刘俊若有所思,并不打算批判这段情谊,见服务员先端来了儿童套餐,他叮嘱阿华和小月先把画册放下,吃饭为重。
“对了,你跟许白璐是怎么回事?”离开异时境前,夏曦澄对许白璐最后说的话念念不忘。
等刘俊交代清楚大致的来龙去脉,夏曦澄难掩震惊,再次颠覆对刘俊的认知。
初次见面觉得刘俊是个教养不错的富家公子,偷听对方接电话时误会对方目的不纯,如今人家从普通的小说人物“进化”成可以穿梭其他异时境的旅客,真不简单……
“没什么好炫耀,算个残次品。”刘俊帮服务员摆好意面的位置,把餐具递给夏曦澄,“可能再过几个月就没有这能力了,彻底转化成这里的正常人类需要缓冲时间。”
夏曦澄尽力消化这些不可思议的事,见刘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挪到她跟前,她定睛一看,这卡片是刘俊的身份证。
倏地想起当初拉着夏慕生坐动车的那天,夏曦澄正发愁怎样才能让一个小说人物瞒天过海,谁知夏慕生竟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那卡片长得跟身份证没差别,就这样顺利过了安保人员检查这个关卡。
而身份证上写的籍贯和具体地址跟夏曦澄的老家一一对应。
“到现在我都分不清这种身份证是真是假。”
若非刘俊展示出身份证,夏曦澄差点就要把这件怪事忘得一干二净,她伸手按压眼前的小卡片,疑惑越来越多。
下一秒,刘俊跟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又拿出一张身份证,反射着微光的身份证保存完好,“程落婉”三个字映入眼帘,证件照就印在左上角。
这个小小的东西在证明阿晚曾经存在。
“我的身份证一直没变过,除了名字,其他信息跟阿晚都是对应的。”刘俊用叉子挑起几根意面品尝,耐心地解释,“每个穿越过来的被创造者都有自己的身份证,你应该也见过慕生的。”
这感觉无异于上课,所接触到的都是闻所未闻的知识点,夏曦澄颔首肯定刘俊的猜测。
“就像自动生成的ID卡。”
刘俊勾起嘴角轻笑:“没错,能被广泛认可,这证件就是真的,一张卡片影响了常人的判断,曦澄,你觉得小说世界对这里有多少影响?”
闻声,夏曦澄错愕地蹙紧眉头,那玩意亦真亦假却能在现实世界里蒙混过关,完美地将小说人物包装成正常人类,骗过大家的眼睛。
她只知道作者用上帝之手亲自造出新世界,以上帝视角掌握笔下之人的一举一动,偶尔才会全面思考两个世界具体的联系。
可就算如此又能如何呢?表示刘俊等人在这里的生存不会引起大众怀疑,身体上出现的古怪症状仍然需要解决,这才是关键。
一口蘑菇浓汤滑入喉中,夏曦澄百感交集:“你是特例,一开始像你这样的人也能利用这身份证,可他们还是活不久。”
“放弃当然比坚持容易。”刘俊拿回自己的身份证喃喃着,“想让某个人怎么活,和那个人到底想怎么活是不一样的。”
这话说得很诚恳,夏曦澄没有任何意见,后半句话的区别明显,主体不同,但都有很强的主观性。
“你还挺适合去当老师。”
“只是说说我的想法罢了,做选择的人是你。”
一顿饭硬是吃了半小时,孩子跟大人聊天的重点都不在一个频道上,记起上回让刘俊付钱,夏曦澄盯着价格咬咬牙,抢先结了账。
饭后,刘俊将阿晚的身份证交给夏曦澄,面对惊讶的眼神,他不置可否:“留在身边,睹物思人。”
走出原舒,微风扑面而来,刘俊开车送夏曦澄回家。
阿华凑到前座放了一首节奏感极强的歌曲,小手被刘俊拍了一下,他认了怂,马上回到后座找小月说悄悄话。
眼看到了家楼下,夏曦澄下了车,使了点劲关上车门,弯腰望向刘俊:“谢谢你送我回来。”
“小事一桩,你要是改变想法,随时找我就好。”刘俊顿了顿,压低声音,“前提是阿华和小月能被支开。”
“行。”
仔细观察着两个正在对话的成年人,小月拉下车窗,从后座探出头,好奇道:“爸爸,姐姐要走了吗?”刘俊点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停住后退的动作转过身,夏曦澄看向小月,对方眨着水灵的大眼睛,包子脸微微泛红,跟第一次看到时一样可爱。
手不知不觉就伸了出去,揪着小脸蛋轻轻捏了一下,终于被她逮到机会,夏曦澄乐开了花,所幸这孩子没把她叫成“阿姨”。
“姐姐占我便宜――”
小月撇撇嘴,逗得其他三人忍不住笑出声。
第72章 童年
目送刘俊驱车扬长而去,夏曦澄将手轻轻地放在身侧,背着挎包转身上楼。
阿华小月兄妹俩年纪尚轻,面对的烦恼也少,一起玩闹时看起来无忧无虑,哪怕偶尔可能会说出几句胆大包天的话也没关系,童言无忌,听听就过去了。
收起阳台上晾着的荷包蛋地毯,夏曦澄弯腰把毯子重新铺在沙发前,身子往后一躺,顺势躺在沙发上歇息,回忆起自己的童年。
仅从名字来看,“夏曦澄”这三个字有些特殊,不仅体现在四十五个笔画数,有时候还容易被人误会性别,乍一听,“曦”像女孩的名,“澄”却像男孩的名。
在卷子上写名字都费劲,夏曦澄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很快就跑到叶盈跟前讨要解释。
“我跟你爸早就商量过,曦澄曦澄,‘曦’是温暖的晨光,‘澄’嘛,就是像净水一样清澈。”
这解释不错,夏曦澄马上就被哄高兴了。
从出生到五岁的记忆如同散沙,怎么聚都聚不齐,首先浮现在脑海里的画面便是超市里用金元宝形状做成的巧克力。
牵着父母的手逛超市,夏曦澄一眼就看中了那些金元宝,金元宝两边高中间低,凸起的部分印着“发财”。
“妈妈,我要吃这个。”她垂涎欲滴,拉扯着叶盈的衣角摆动。
其实这种巧克力最初吸引她的只是独特的造型,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先说服眼睛再照顾口味,她对千篇一律的糖果包装不感兴趣。
当时夏光秀正在挑选饮品,听了这话就打算好好劝导女儿:“像这种零食,吃多了会蛀牙,等你牙痛了,后悔都来不及。”
为了让夏曦澄健康成长,夏光秀可谓是操碎了心――要适量吃小零食,千万别去吃没营养的烧烤,五毛钱的街边小吃也不能碰。
在这个方面,叶盈跟夏光秀的观点不太一致,她瞅着金光灿灿的巧克力包装,撕下一个塑料袋装下不少金元宝,干脆利落。
“没事,给我们曦澄吃点解解馋。”叶盈朝夏光秀眨眨眼睛,“再说这金元宝寓意好啊,吃了没准能财源滚滚呢。”
闻声,夏光秀反驳不成,慢慢就被叶盈给说服了,结婚以来,即便有些事情在添油加醋下容易引起冲突,他们也能靠着互相说服的方式迅速达成共识。
这一点让夏曦澄折服,至今都觉得自己的父母就是神仙伴侣。
有了金元宝,再配合夏光秀适度吃甜食的要求,夏曦澄努力控制自己一周只吃三个,周末吃两个,上学的时候再吃一个,还想吃就做点其他事转移注意力。
小学毕业那年暑假,为了庆祝暂时摆脱作业的苦海,夏曦澄决定争取一下,提议全家一起去吃大餐。
听完吃大餐的理由,紧锁眉头的夫妻俩犹豫良久,亲女儿酝酿好情绪,在他们面前眨着星星眼,俨然一个楚楚可怜的布娃娃。
“好吧,明天晚上带你去。”
最终还是叶盈先松了口,她偏头靠近面露难色的夏光秀,在夏光秀耳旁低声商量了几句。
总算征得同意,夏曦澄喜笑颜开,想起这个星期还有一次吃金元宝的机会,她从茶桌下的抽屉里拿出糖果盒,把手伸进盒子里取出金元宝。
指尖刮过“发财”二字,小心地拆开包装,夏曦澄瞥见夏光秀还是蹙着眉,那样子像在发呆。
“爸爸,这个金元宝给你吃。”
夏曦澄隐约能感到父亲心情不好,她没考虑多久,伸直手臂将那块金元宝拱手让人。
见状,夏光秀微微一愣,诧异道:“为什么?”
两道目光集中过来,夏曦澄挠挠头,说有一本故事书里写过,如果有人难过了,吃点零食就会开心一点。
倚靠在夏光秀身边的叶盈也愣了神,她仔细地观察父女俩的神情,接着轻轻撞了一下夏光秀的手臂:“瞧瞧,孩子都看出你跟平时不一样。”
接过女儿的“馈赠”,夏光秀没有说出情绪低迷的原因,他垂眸微笑,含着很快就化成浓浆的巧克力,不知该说点什么。
“甜吗?”夏曦澄窝在他怀里问。
轻抚夏曦澄小小的麻花辫,夏光秀点点头,语气像是飘在半空中,让人想到一片单薄的羽毛:“甜。”
还没等夏曦澄动动小脑筋认真思考,一个新的问题传入耳朵。
“告诉爸爸,你还从书里学到什么了?”
关注点瞬间转移,夏曦澄转了转眼珠,说出许多大道理,一时兴起就开始分享起自己的感受,提及王子和公主,她激动地晃了晃双腿。
“以后我要嫁给童话故事里的王子!”
默默聆听父女俩对话的叶盈忍俊不禁,她抬手托着脸颊打趣:“曦澄,你要嫁给王子,那原来的公主怎么办呀?”
这个问题着实难倒了夏曦澄,直到现在也没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随着年龄的增长,除了学业,作为独生女的夏曦澄逐渐深入了解整个家庭的过往,这才知道当初夏家由于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
挨过骂,还被棍棒威胁过,叶盈和夏光秀为此苦恼,跑遍了各路朋友的家,咧着笑脸去借钱,花了整整三年去还清债务。
“钱啊……真是命根子。”解决完欠债问题的夏光秀重振旗鼓,专注地投入到新事业里,开拓出海外贸易的领域。
搂着夏曦澄的肩膀,叶盈眼泛泪光,一时感慨万千。
“欠债那时候我就劝他,陪你一起吃顿大餐而已,这点钱当然能掏出来。”
熬过艰难的岁月,两个家长没有在女儿面前狠狠发泄过情绪,他们爱她,护她,不想让她承受更多的压力。
年幼时期的夏曦澄对此一无所知。
“都过去了……”
母亲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去诉说那件几乎能压垮人的往事,谈话结束,夏曦澄独自沉思了很久。
糖果盒里还剩下一块金元宝,它躺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夏曦澄,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夏曦澄除了樱桃蛋糕之外最喜欢的零食,但越长大就越觉得它变了味道,不如以前要甜,反而更苦。
至于要嫁给童话故事里的王子,这个愿望抵不过时间,变得虚无缥缈。夏曦澄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能遇见一批男生,其中不乏喜欢她并付出行动的追求者,奇怪的是没人真正走进她的内心世界。
追求者像无头苍蝇,围绕在夏曦澄旁边,嬉皮笑脸地夸她长得好看,凭借自己的判断给她买礼物,更有甚者自作多情地要为她立下海誓山盟。
“曦澄,我保证以后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绝对不亏待你。”
彼此都是十余岁的孩子,真假不明的承诺张口就来,尽显天真,平日里比较健谈的夏曦澄感到一丝反感,脸色由晴转阴。
这不就是电视剧里用惯的台词?
被众多追求者轮流告白的经历让她一度成为焦点,就像一群蚕凑在一块结茧,被茧困住的人却是她。
无奈收下硬塞过来的礼物,夏曦澄委婉拒绝追求者,在人群中搜索半天,愣是找不着所谓的童话王子。
过去她认为自己有了封心锁欲的倾向,直到遇见夏慕生――她亲自创造出的小说男主角,与其朝夕相处之后,快要固化的观念如大树被连根拔起般发生改变。
吊灯昏黄的灯光投射下来,落在夏曦澄眼里略显渺小,如同一滴不起眼的油渍。
“喂,曦澄,吃饭了没?”
打过去的语音通话得到了叶盈的回应,夏曦澄把手机平放在旁边,开了免提。
时过境迁,他们暂且不用为了钱财发愁,可感情也是大事,从情窦初开到厮守终身,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
“一会再吃,妈,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要嫁给王子吧。”二十五岁的成年人讲出这话有些好笑,长这么大,她也知道童话普遍都是骗人的。
叶盈疑惑地“啊”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记得,怎么说起这个?”
侧过身,夏曦澄叹了口气,双手交叠贴在脸颊旁边,迟迟都没开口回答,引得叶盈忍不住开始大开脑洞。
在叶盈的描述里,夏曦澄跟意中人应该是先有了一段浪漫的初遇,接着在工作单位里互相扶持,势均力敌,强强联合,会萌发出情感不稀奇,现在就是找家长试探的阶段……
“我女儿终于也陷入爱河了。”
“打住!”夏曦澄赶忙制止叶盈继续往下说,“我……我还没找到人。”
这谎话撒得生硬,夏曦澄庆幸没跟叶盈面对面交谈。
夏慕生不在现实世界里,叶盈的记忆库也就自动剔除掉了这个人物,否则她大概率会先拿夏慕生来举例。
叶盈听女儿这么一说就急了:“什么?那你大晚上打电话给妈妈就只想讨论王子啊?”
闻声,夏曦澄哭笑不得,不敢老实地交代出实情,犹豫几秒,她重提旧事。
“之前你问过我,嫁了王子,原来的公主该怎么办……”
“嗯,然后呢?”
电话那头,叶盈咀嚼着饭菜,语气变得慵懒,想听听看自家女儿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夏曦澄抬眼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快要指向七了,她扶着沙发的边缘,撑起腰身盘腿坐起来。
垂眸盯着通话页面上的计时数字,她认真道:“要是王子先对其他女孩动心了呢?”
第73章 惦念
“脚踏两只船呐,这王子不能要。”
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传过来,叶盈应该是要开始洗碗了,夏曦澄抿唇克制住笑声,否认了叶盈刚才的话,耐心解释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照理说,原来的王子和公主是官方配对的CP,没有第三者来打扰他们完美的结局。”她尽可能理清头绪,“这些都是设计好的故事,王子最后会爱上那个公主,是因为他无意间把择偶权交给了写故事的人。”
清水滑过碗沿,叶盈正细心擦洗着碗壁,努力跟上夏曦澄思考问题的节奏,觉得新奇。
“我头一次听到这种理解,有点复杂,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哄孩子高兴嘛,王子还能跑出故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