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遇见我那天，你等那么久，就是在判断我是不是，是不是你旧友的徒弟？”
李澄明点点头。
“那，那你还喂我毒药？”
“我认识你，你并不认识我。防人之心不可无。”李澄明毫无愧色。
“你也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自然。”
“你......你诳我......”朱颜攥紧匕首，确定他对自己没了敌意，上前一步说：“既然你和我师父是老朋友，我师父现在不知所踪，你是不是得照顾我？”
“若是碍于这层关系，倒不是不可以照拂你。”
“那先说好，既然你跟我师父认识，一定知道他的医术我可半点也没学会！所以你别想着让我帮你救人！”朱颜丑话说在前头。他怕露馅啊！
李澄明暗笑。在他和裴风的来往信件中，倒也提过他这徒弟顽劣，不学无术。可这一个月相处下来，他觉得这臭小子在某一方面显然要胜过裴风。
“我不会强求你施展医术。反之，我希望你隐藏你身上的秘密。你师父对你保护的很好，谷外并无人知晓你的容貌姓名。今日之后，你不再是药王谷的徒弟......”
此后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半晌，朱颜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你，你不会要我跟你一起做小，面首吧？”朱颜纠结地问他。先前，他可是打算把李澄明给卖了的。
李澄明被朱颜的一句话差点气的背过去气。他正要反驳，耳朵动了动，将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朱颜立刻周身紧张起来，僵硬的身体紧紧挨着李澄明，屏气凝神。不一会儿，洞外传来三三两两的说话声。
只听一个人急迫地低声说道：“沈公子，我们接连搜寻多日，都没见主子的人影，该如何是好？”
“你们来此地的事定然是走漏了消息。你又晚了这些日子才来找在下，你......”
只听先头说话那人吞吞吐吐地解释：“还不是我家主子拒绝了与沈小姐的婚事，我们，也不方便找沈公子帮忙。上面又不待见主子，又有许多人巴不得主子......现下是万般无奈才......”
洞内，朱颜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李澄明的袖子，仰头望着他。看到他光洁的下颌，看到他在被灌木密密筛过的光线中、若隐若现的青色胡渣，看到他缓缓抿起的唇......
“这人长的真好看。”他在心里暗暗比较。以前他觉得宋初明这个校草级的人物已经很好看了，现在和李澄明 一对比，那家伙好像没那么好看了。朱颜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他是妥妥的颜狗啊！
“你先在此等候，没我的话，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出来。” 李澄明放开朱颜，独自摸索着出了山洞。朱颜紧张的在洞内打转。不知过了多久，洞外灌木丛传来脚步声，他绷直了身体盯着洞口，时刻准备战斗。
看到是李澄明和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李澄明喊男子“李琛”。
李琛把李澄明送回来立即就走了。朱颜向前搀扶着李澄明。
“稍后我们就离开此地，你看这洞中有没有你要带走的东西。”
朱颜环顾四周，把那些瓷瓶用衣服胡乱一兜，将匕首往李澄明怀里一塞，兴冲冲地说：“没了没了，我们赶紧走吧！”他牵着李澄明的手，扒开灌木丛雀跃地走出洞外。
他大爷的，一个月了，终于能抬头看天了！出了山谷，朱颜仰望着天空，湛蓝如洗，明净而高远。
上了马车，朱颜有点小兴奋。这摸摸，那瞧瞧，充满了好奇。虽然他也看古装剧，知道古代的马车是怎么回事，但真真切切坐上体验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朱颜吃了点心又喝了茶水迷迷瞪瞪睡了一会又开始纠结起来。要不要跟李澄明一起做面首呢？师父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呢？他坐立不安。
李澄明察觉到朱颜的异常，关心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朱颜张了张嘴，他心里不舒服！可那些话该怎么说出口！
“有话直说，跟我，不用客气。”李澄明摸了摸眼睛上的黑纱，补充道：“论年纪，我比你年长，你师父既不在身边，以后可把我当做你的兄长。”
朱颜嗫嚅着说：“李大哥，你的主子是不是可凶？”还未等李澄明回答，他又说：“如果我不愿意顺从的话她是不是，是不是会杀了我？”
李澄明一时怔在那里，不知其所言何意。朱颜慢吞吞坐过来，抚上他的背，小声解释：“你背上的伤，我，我看到了。那些指甲挠的，我，我看着害怕。我，我不愿......”
提及背上的伤，李澄明蓦地明白过来，这臭小子大概误会自己是富贵人家女子的玩物了。他面上一沉，严厉吩咐道：“此事不可对外提及，否则，本，我要了你的小命！”
“记，记住了。”朱颜的身体一瞬间瘫软下来，仓皇地爬回自己的位置，沉默了半天。
“怎地又不作声了？”李澄明问。
朱颜摇摇头。突然想起他看不见，磕磕巴巴地说：“没，没啥说的了。”不堪和性命，哪个重要他还是拎得清的。
李澄明想到许是方才吓到他了，柔声安抚道：“你不必担心，我所受过的苦不会再让你经历一遍的。”
朱颜“哦”了一声。接着是一声轻叹。那不还是逃不了做面首的命运吗？！
李澄明似是在想事情，朱颜在想怎么能回到现代。两人一时无话，马车内陷入一片死寂。
傍晚时分，三人在一处客栈停下。客栈生意极好，仅剩了一间普通房间。李琛本不满朱颜与自家主子一间房，可主子不说，他也不敢僭越。
半夜，朱颜睡得迷迷瞪瞪，恍惚间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立在窗前，第一反应摸匕首，才想起匕首还给李澄明了。他刚要大喊，窗前的黑影一个闪身移到跟前捂住了他的嘴。“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朱颜“哦”了一声，自然地双手环住李澄明的腰，含糊地说道：“快睡吧，困死了――”
李琛第二日推开朱颜的门，便看到这样一幕：那个救了主子的朱公子八爪鱼一样趴在主子的身上，主子大半个身子落在卧榻外侧，二人睡的正酣。李琛赶紧捂了眼睛，慢慢退出去，关了门。
半个时辰后，朱颜才扶着李澄明慢慢下楼来用了早饭。
此后一路，他们晓行夜宿。遇见好的景致，李澄明也不催，由着朱颜游玩。朱颜每次玩的尽兴后必会懊恼一番，“哎呀，又耽误一天，这一个月能不能赶到你家啊！”然而第二日，碰到好玩有趣的，她依然管不住自己，嚷嚷着要下车。
如此反复，李琛对这个随性的朱公子又恼又喜。恼的是这朱公子不知道他们一路过来身后跟了多少人的眼线。喜的是这一路有朱公子的撒泼耍赖，他家主子脸上的笑容多了不少。
有时赶得急，错过客栈，朱颜和李澄明便一同歇息在马车里。自从确认了李澄明和裴风是老朋友后，朱颜便放飞自我了。有时和李澄明也没大没小，歇息在马车上时通常也没个正形，怎么舒服怎么来。有时头枕在李澄明腿上，有时仰面躺倒在坐榻上......
“沈公子昨日传信说，他已到京都。”这日，三人在路上稍事休息，李琛向李澄明禀告说。顿了顿，他递给李澄明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这是主子吩咐的东西。”
李澄明将油纸摊开，是几颗圆滚滚的山楂丸。他拿起其中一颗，吩咐道：“剩下的你吃了，将油纸处理掉！”
“我托家里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解药。”马车内，李澄明神情淡然地将山楂丸塞进朱颜的口中。
“我吃着怎么像山楂？”
“解药里山楂成分较多，你吃出来也没什么奇怪。”
没了毒药催命，接下来的路程朱颜玩的格外开心。一路经过之处，把当地的各色小吃硬是吃了一遍，吃不完的就带着在路上慢慢消化，倒是把一张脸养的圆润了许多。
这一日，朱颜觉察到熟悉的颠簸感突然减轻，车厢外的喧闹声渐起，听着比一路经过的镇子要热闹许多。他揉揉惺忪的眼睛，迷糊着问：“到你家了吗？”
“快了。”李澄明低声回答。
朱颜坐起来，抻了抻懒腰，掀起马车上的布帘往外瞧。街上熙熙攘攘，行人比肩继炯。各色古色古香的建筑林立，小贩走街串巷的吆喝声，点心铺子的叫卖声，买卖人的讨价还价声......“真热闹啊――”他忍不住感慨。
街上人多，马车龟速前行。他们一路人坐的是寻常马车，无人让路。慢下来的马车也让朱颜听到了他来到大盛的第一次八卦。
“哎，前面那不是沈家大小姐吗？我瞧着她身边的侍女熟悉......”
“瞧着着实是。”说此话的人惋惜地说：“真是可惜了，京城第一号美人，才情又好，偏偏爱慕性冷的晋王爷。这不，有官家内部消息，说两月前晋王当着满朝大臣拒绝了与这沈小姐的婚事......”
先前说话的人接过话来：“这沈小姐爱慕丰神俊朗的晋王，几乎京城人人都知道的事儿啊！”他叹了口气，“不过郎无情妾有意也无用不是？！”
另一个呵呵冷笑几声，“没办法，就算晋王现在目不能视物，人家好歹也是亲王，尚能挑拣物色自己中意的女子，像咱们这平头百姓，如果眼睛瞎了，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第5章 美人姐姐
“嘿，你们哪知道啊，这晋王拒绝沈小姐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那是什么？”
“大盛坊间都传遍的事，你们不知道？”
“好，好男风？”
朱颜吃到一个大瓜，还是当朝皇子的。他将头缩回来，急于同人分享：“哎，李大哥，他们说的，你都听到了吧？”
李澄明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那个晋王，你知道吗？听起来和你一样，眼睛不太好。”朱颜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李澄明又是“嗯”了一声。
朱颜兴致起来了，屁股挪过去，盯着他好奇地问：“那，那个晋王，有你长的好看吗？”
李澄明干咳了一声，手放在嘴边轻声说道：“不相上下。”
朱颜“哦”了一声，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说道：“我就说嘛，如果长的斜眼勾背的，眼睛还不太好，有哪家姑娘会愿意嫁给他啊？！就算人家姑娘愿意嫁，也绝对不是单纯的爱慕，肯定是看上他家财产了......”
他又想到最后听到的那句话，十分惋惜地补充道：“就是可惜了，那么好看一个人，竟然喜欢男的......”
马车毫无征兆地停下，朱颜“咚”的一声撞在车厢壁上。
李琛的声音自车厢外传来，恭谨却毫无内疚之意：“请主子恕罪，属下一时没看顾好马！”
李澄明只感觉自己的额头莫名其妙地疼了一下，人却依旧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他语气平静无波地回李琛：“无妨。”
见朱颜不说话，李澄明问道：“可是磕到哪里了？”
朱颜揉着磕到的地方，撇着嘴说道：“没事。就不小心撞到了头。”车马缓缓而行，没多久，便彻底停下来。
“到家了。”李澄明淡淡说道，语气清冷疏离。朱颜登时忘了额头上的疼，又陷在要不要同李澄明一起做面首的纠结里。
李澄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扶我下去吧！”
李琛掀起帘子，朱颜小心扶着李澄明下了马车。他情绪不高，遂一直低头看路，后知后觉地发现面前的地上跪了一大片人。他下意识抬头，看到前方门楣上高高悬挂的“晋王府”三个鎏金大字，双腿猛地一软，若不是李澄明及时拉住，他此刻恐怕也跪在地上了。
李琛余光瞥到朱颜那副懊恼至极的模样，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朱颜就是再傻，此刻也猜到李澄明的身份了。晋王！他大爷的，他竟然是晋王本尊！既然李澄明是晋王，他自然不可能是面首，可，他竟然喜欢面首！朱颜的脸似是掉进了大染缸，表情一时丰富多彩。
“命苦啊―― ” 朱颜在心里咆哮。
“恭迎王爷回府――”众人异口同声地伏地说道。
“都起身吧！”李澄明松开拉着朱颜的手，将手搭在李琛的手臂上，举步往府内走去。
朱颜深深吸了一口气，提心吊胆、亦步亦趋地在李澄明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晋，晋王――”朱颜憋不住，决定得先问清楚。
“朱颜，你不必同他们一般喊我。”李澄明止住脚步，“同往日一样，喊我‘大哥’即可。”
朱颜眉头跳了跳，深深吸了口气，犹犹豫豫地问道：“那，大哥真的喜欢，喜欢面首吗？”
朱颜的话一出，四下里一时寂寂无声。李澄明伸手示意他近前来，低声问：“你希望我在这里回答这个问题吗？”朱颜的脸刷一下透红，连忙摇头，“对，对不起。”
“乖，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快回去好生歇着，睡足了再来找大哥。”李澄明难得宠溺地摸了摸朱颜的头。不知怎地，朱颜一颗浮躁的心登时沉静了下来。他点点头，“好，听大哥的。”
朱颜和李澄明在一个抄手回廊处分开。他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大盛国晋王府：紫燕双双，檐下衔泥；黄蜂嗡嗡，花圃课蜜。除此外，更有恰恰莺啼，戏蝶留连，端的是一副上好的春日美图。
李琛刚服侍完王爷下了汤池，宋妈便来报说西厢房那位贵客不让丫鬟伺候，沐浴时也不让她们近身。丫鬟们怕王爷问起来责备，央她前来跟李琛讨个主意。李琛揉了揉眉心，他也没主意啊，他得去跟自家王爷讨主意去。
“无妨，随他的意思来便可！还有，今晚让宋妈找人加急给他做几身新衣。”李澄明头发散开，双臂随意搭在光滑的石壁边沿。许久没这么惬意过了。
西厢房，朱颜泡着澡，感觉通体舒畅。这一舒服，就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外面的侍女喊了许久也没人应声，怕出了什么变故，忙遣人去王爷的院子报信。
李澄明绕过屏风走到浴桶旁时，朱颜依旧熟睡着，背抵着浴桶，头歪歪斜斜，一头乌发披在身上。他蹲下来，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说：“朱颜――醒醒――醒醒――朱颜――”
如此喊了几声，朱颜依旧毫无反应。李澄明探了探他的鼻息，无异。本想唤人进来伺候朱颜穿衣，忽又想起他不喜人近身。遂将朱颜从浴桶里“哗啦――”一声捞起来，粗略将他身上的水渍擦干净了，用浴袍裹着抱去了卧榻。待到了卧榻，他将浴袍抽走的同时拿锦被把朱颜遮了个严严实实。又用内力将他的头发弄干了这才离去。
朱颜这一觉睡到翌日日上三竿，肚子里一直打鼓，饿的他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他翻着翻着便觉得哪里不对。
“我为什么没穿衣服？”他在心里咆哮。
“外面有人没有？进来一个。”他涨红着脸冲门外喊。
“朱公子，落月在。”一个模样清丽的侍女应声进来。她低垂着头，柔声问道：“公子可是饿了？王爷一早吩咐过了，厨房里一直给您温着粥呢......”
“饿，不过这个不是打紧的。我问你，昨儿下午你家王爷是不是来我这里了？”朱颜怒气冲冲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