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笑如积雪消融,旭日穿云。南秀呆了片刻,跟着缓缓笑起来。
第109章 男二上位文中的女配(完)
回府后, 春叶握着手中碎得不成样子的玉镯,心疼得直吸气。姑娘将镯子偷偷塞给她, 命她去砸碎的时候,她都是举起石头闭着眼睛砸的。
此刻忍不住惋惜道:“这是您最喜欢的镯子,是世子――”反应过来后猛地闭上嘴。
这是萧安送给自己的及笄礼,也是从前自己最珍爱的东西。南秀心头划过一丝怅然。
“事急从权嘛。”她的语气听起来毫不在意,其实心里确实还是肉疼的。这只镯子她戴了很多年,早已经成了习惯,而且镯子本身真的很贵重。
她叹了口气, 对春叶道:“去找个好的工匠修补一下吧。”
没想到第二日南秀竟然收到了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玉镯子, 论成色皆并不输之前的那一只。
春叶捧着两只装玉镯的方匣,喜滋滋地解释道:“一只是宋公子送来的, 另一只是世子殿下送来的,也真是凑巧,一同送来了咱们府上, 姑娘可要戴到腕上试一试?”
南秀先是想:宋公子哪里来的钱?
又迟疑片刻, 道:“将萧安的镯子归还给他吧。”
春叶张了张嘴, “啊?”
“弄坏了他从前送的,哪里好意思再收这一只新镯子,实在受之有愧。”南秀神色冷淡下来,春叶听着姑娘的话,终于确信姑娘是真的被世子伤透了心。
她低眉耷脑地向外走, 心里想着:世子时冷时热, 任谁都会伤心难过的, 可怜她们姑娘蹉跎这许多年光阴。
*
萧安近来心情不善, 能推掉的邀约尽数推掉了。太子邀请了两回,才终于把他拉到青仪山游玩。
秦王登基后不久, 世子便被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上个月刚刚大婚,迎娶了钱家嫡长女为太子妃,夫妻二人正值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太子日子过得很是舒心,自然满面红光,心情极佳,射出的箭也连连中靶。
反观萧安,射箭时频频走神,射出十支箭,少说有八支都会脱靶,实在不是他该有的水准。
他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太子了然,又嘴贱忍不住戳他心窝子,“听说南丞相有意将女儿嫁给宋昭。宋昭正得父皇重用,南丞相倒是押中了宝,对他亦有知遇之恩呐。”
啧啧两声:“貌美如花的女儿竟也舍得用来拉拢他了。”
羽箭破空划过,“嘭”地一声正中靶心。力道之大,令深深扎入泥地里的箭靶前后摇摆不停。
“好箭!”太子抚掌笑起来。
萧安转身便走。
太子笑嘻嘻地追过来,“萧安!真生气啦?”
“你说你别扭不别扭,从前南秀追在你身后跑的时候不见你心动,如今人家不理你了,反倒犯起贱来处处不痛快。”
“谁说我不痛快。”萧安咬牙切齿道。
“你这个人,就是死了,嘴也是硬的。”太子无奈,“你知不知道今日我为何非要拉你来青仪山?”
太子近来耽于温柔乡,练武惫懒许多,体力也跟不上了,追萧安的步伐追得吃力。他们的母亲是闺中好友,二人又于同年同月出生,是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至交,即便成了太子,和萧安也还是如从前一样打打闹闹。
不过太子依旧被崔昭蒙骗过去了,从没有怀疑过那时的他并非萧安。因此萧安觉得崔昭实在是个心机深沉、善于伪装之人。
“南秀就在旁边的马场。”太子提醒道。
萧安果然停下了脚步。
“不过,宋昭也在。”太子心想:这回看你还装不装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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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很好,正适合骑马。
听说宋昭不擅骑射,南秀主动说要做他的老师,此刻正煞有介事地教导他。两人早就十分熟悉了,南秀也改了口不再生疏地称他为“宋公子”,而是直呼其名。哥哥借口有事没有出现,南秀隐约知道原因,但又羞于捅破这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
她反思自己难道真是一个很容易变心的人吗?前几月还在为萧安伤心难过,如今又“色欲熏心”,被宋昭的皮相蛊惑了。
宋昭如今在朝中做官,随着他平步青云,直接把沈家人吓破了胆。沈家老大人还亲自登门为之前的事赔罪,吃了闭门羹也仍不死心。
过去沈家仰仗着秦王,原本以为等秦王登基后,作为侧妃的沈家庶女也能封做贵妃,从此庇护沈家上下。没想到庶女福薄,竟在秦王登基前夕难产而亡,挣扎诞下的孩子也只艰难存活了一个时辰便夭折了。沈家犹如从天上掉进泥里,又寄希望于新帝能顾念旧情,结果子孙辈皆是扶不起的烂泥,文不成武不就,还频频惹下大祸,便逐渐被冷落了。
若宋昭记仇,那对沈家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闯了大祸的沈兰衣在家中人嫌狗憎,都快要把眼睛哭瞎了。
实际上宋昭并未将这些人和事放在心上。他十分专注地学着骑马,目光又总是不由自主落在南秀带笑的眉眼上。
南秀感觉到他在看自己,安抚说道:“你别害怕,不会有危险的。”
宋昭骑在马背上听她指令,一步一步都完成得堪称完美。南秀十分有成就感,也翻身上马,骑在前面为他领路。
萧安与太子来到马场的时候,远远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二人郎才女貌,倒是很相配。”太子促狭道。
萧安握紧了马鞭,面色如冰。
太子叹气,“你若真没那个意思,也就不会气成现在这样。要是后悔了,将她抢过来不就好了。你与她到底有着多年的情分在,他们两人相识至今连一年时间都不到吧。”
南秀正神采飞扬地骑在马上。
萧安注视着她,也注视着宋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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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突然被太子传召,前往后却发现等候着他的只有萧安一人。
“宋大人。”萧安压下心底的敌视,坐在椅子上望向他,别有深意道,“还是应当,称呼你为崔大人?”
崔昭虽是文臣,骑射却是一流,几年前春猎时连先帝都曾夸过。后来身体愈发不好,才少见他骑马了。
宋昭笑了笑:“不知殿下何意?”
或许是因为曾共用过一副躯壳,萧安奇异地能感知到他的气息所在。起初对他的身份还有所怀疑,越接触越确信他就是蒙冤死去的崔昭。
萧安并非要对他赶尽杀绝。崔昭在世时是良臣,一生为国为民,曾为无数含冤之人昭雪,他自然敬佩。
可一想到他又抢夺了不知是谁的身体,伪装成另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来到南秀面前,便觉得遍体生寒,憎恶不已。
萧安懒得和他打哑谜,直白道:“你有冤情,大可以去找欠了你的人偿还,不该来纠缠南秀。”
“我无冤要报。”宋昭也不再装傻了,面上一派坦然。
萧安冷笑道:“那你又为何继续做官?苦心钻研得新帝倚重,是为了报国不成?”
“崔大人,我知道你是被先帝和先太子冤杀的,你有不甘,我可以理解,也可以倾尽全力帮你平反。但还请你远离南秀,她性格善良,从未做过任何坏事。”
“若我不想远离她呢?”宋昭认真问道。
萧安赫然起身拔出长剑,森然的剑锋直直抵住他的脖子,而宋昭不躲不闪,神情也全无波澜,完全是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你到底有何目的?”萧安忍怒道。
“我做官,只为配得上她。”
宋昭一字字清晰说道。
萧安先是沉默下来,又觉得实在荒唐可笑:“你以为我会信你?”
宋昭回道:“殿下信或不信,也与我无关。”
但萧安又不得不相信,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崔昭对复仇的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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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秀远远看到宋昭与萧安一同走过来,全然不知两人方才发生的争执,更不知宋昭差一点就死在萧安剑下了。
她好奇地迎上前,走近后发现宋昭的脖颈上居然有一条细细的血痕,血迹已经干涸了,看着十分扎眼。
萧安眼看着南秀顾不上理会自己,急冲冲地直奔宋昭,将他拉到一边,满眼担忧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南秀,你先随我过来,我有话对你说。”萧安尽量平静地说。
南秀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很奇怪,看了他一眼,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萧安走向她,但还不等碰到她的衣角,宋昭已经挡在了她身前。
萧安语气刻薄道:“宋大人是希望我在这里,把一切对她讲清楚说明白么?”
他怨气冲天,恨不得直接揪住南秀的衣领把她从宋昭身边带走。也知道宋昭其实很害怕南秀发现他就是崔昭,是一只占用别人躯体才能活在阳光下的可怜鬼。
这回轮到南秀挡在宋昭身前了,“你凶什么?”她替宋昭不平,语气也生硬,“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她凶巴巴地说完,看到萧安的眼睛居然红了,不像是被自己气的,反而更像委屈难过,立刻有些手足无措。
“那走、走吧,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她赶紧牵起萧安的衣袖,把他往无人的地方带。
一边走一边不忘回头朝宋昭使眼色,要他暂且等一等自己。
两人越走越远,待站定后南秀立刻朝远处的宋昭看过去,他成了小小一个点,在原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见她心不在焉,萧安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你父亲想将你嫁给宋昭?”他开门见山,惊得南秀眼睛瞪得圆圆的,半天都没有说话。
清了清嗓子,才尴尬地回道:“这关你什么事?”
萧安看她脸上泛着红,哪里还会不懂,心里难受得要死,但又控制不住地说些刺人的话:“你以为我想管你的事?”
又要吵架了。南秀冷静下来,平心静气地问他:“方才是你伤了宋昭?”
萧安继续冷嘲热讽:“他又不是哑巴,需要你几次三番为他出头?”那日在秦王府,南秀宁愿摔碎戴了多年的镯子也要帮他,今日更是唯恐自己欺负了他。他在她心里,就是个不讲道理的莽夫么?
南秀脱口而出:“或许因为我喜欢他吧。”
“南秀!”萧安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他深深呼吸,半晌才道:“别说气话。你与他相识才几日?”
“你我相识倒是许多年,不喜欢仍是不喜欢,这种事你最清楚不过。可见情之一事,不是以时日长短相论的。”南秀并不是一味地说气话。
她开始正视起自己的心,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我是说真的,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那和我呢?有一瞬间萧安很想这么问。
但他只是自嘲一笑,觉得问了也是自取其辱。
“萧安,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救命恩人。”南秀再也不想和他吵架了,她得牢牢记得他对自己的好,才不辜负那个为了救她一同掉下悬崖的萧安。
此时萧安的眼睛红得像兔子,若在从前,南秀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定要狠狠嘲笑他一番。可此刻她心中异常平和,再也不会对他有不甘、有怨恨……有恐惧。
从她决心放下萧安开始,就也再没有做过那些奇怪的噩梦了。不论萧安和令月未来是否会在一起,都与她无关。
南秀释然道:“萧安,感情是强求不来的,我现在终于懂了。”
*
两年之后。
太子长女出生当日天降祥瑞,圣上不止为孙女赐了名,还坐御驾来到东宫亲手抱了抱这个刚降世的孩子。
小皇孙的百日宴也办得极为盛大。流水宴从白日持续到深夜,南秀近来身体有恙,滴酒未沾,一直坐在太子妃身边用玉佩上的穗子逗襁褓中的小婴儿。
太子妃打趣道:“瞧你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见与宋大人生一个?”
南秀脸红了,摸摸小皇孙胖乎乎的手。
嘉文公主笑着接话:“他们成婚才一年,还无须心急呢。”
其实南秀很清楚自己这一年多以来身体不好,家里人都有些恐惧她怀孕生子。宋昭早早询问过太医避孕的法子,不想以她的健康作赌。
近半年,她觉得精力更加不济了,常常嗜睡,夜里又会突然惊醒。有时半夜醒来,看到躺在身边的宋昭,会苦恼自己或许不能陪伴他很久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身体突然开始急速衰败,无数大夫来府上为她诊治过,皆查不出具体缘由,最终只能归结于幼年时胸口的那道箭伤折损了寿元。
她想努力活得更久一些,陪伴家人和宋昭的时日更长一些。
小皇孙一出生就很爱笑,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南秀,对她咿咿呀呀地笑出声。
“你与宋大人的孩子不知会有多好看。”太子妃含笑道。
太子妃又忽然想到镇北侯世子萧安。萧安和太子是好友,今日孩子的百日宴他却缺席了,只派人送来了一份极厚的礼,听说人还在各处游历,已经有半年没回过长安了。
她从太子那里得知萧安喜欢南秀,可惜从前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以至于错失了良缘,又实在窝囊,眼睁睁看着宋昭将人娶走了,然后反复折腾自己,天南海北寻找为南秀治病的良方。但是在闺中时,她听说萧安喜欢的人是穆家的姑娘,怎么又变成了南秀?
而且穆家的姑娘前不久好像也已经定亲了。从前喜欢萧安的人能从城门口排到宫里,他这样错过了一个又一个,真是可惜。
太子妃盯着南秀柔媚的侧脸,想着这样美的姑娘难怪招人喜欢,如果得不到恐怕就化作了心头的朱砂痣,这辈子都再也忘不掉了。
夜里忽然飘起细雨,宴席散后,宋昭撑着伞,微微弯着背脊将南秀护在自己怀中,夫妻二人一同迈过东宫的大门。才出了门,南秀突然看到一身素雅长裙的穆令月正站在门边,便朝她点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穆令月没想到南秀还愿意理会自己,原本以为南秀会怪她。一时间竟有几分慌乱,匆匆点头回应。
在她重生以后,两人的关系突兀又意料之中般淡了下来,如今也只能勉强算是点头之交了。
碰面时南秀神色如常,方才对视那一眼甚至称得上温和友善,穆令月不由怅然想着:原来这几年,只有她自己在不停折磨自己。
她忍不住仔细去看南秀的背影。发现她瘦了很多,双眸却还如当年一样明亮带笑,婚后分明是过得很好,但也隐约听人谈起她的身体不大康健,动不动要在府中静养,很少外出与人交际。不过宋昭大人的官职如今只在一人之下,凌驾于万人之上,都是别人等着巴结她,倒也无须她费心在这些琐事上了。
穆令月知道南秀曾为救萧安落下了病根,假如真是因为旧疾难愈,萧安更要自责吧。他离开长安,鲜少回来,大约就是害怕见到如今的南秀。
怕见她夫妻恩爱,也怕见她身体孱弱。
湿润的夜风拂过,喝醉了酒的穆令月被迎儿搀扶着,迎上车夫牵到廊下的马车。看到不远处的宋大人稳稳扶着南秀上了马车,迎儿忍不住感慨:“宋大人与南姑娘看着可真是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