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那日在苏家旧宅可是你将谢姑娘救出来的?”高蕴眸中隐着怒气,斥问道。
“是。”
“中间可有假借人手?”
“没有,从头到尾只有弟子一人。”
“混账!”高蕴知自己的大弟子在这种情形下不会说谎,就是如此,他面上的怒意掩盖不住,“你怎能做出、做出污人清白之事?!”
季云没有应声,转眸看向谢锦薇那处,正好对上谢锦薇抬起的脸。
她对上他的目光,微昂的白皙脖颈间隐现红色斑驳痕迹,美眸里满是恨意与怨毒,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在他身前站定,嗓音嘶哑,“是你吗?”
季云不语,垂下的眸内暗色涌上,他似乎,遭人算计了。
见他沉默,高蕴自知理亏,他素来刚正不阿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护短,当即道:“谢姑娘,既然逆徒犯下不可饶恕的错,本座身为他的师长,定会为你做主。”
谢锦薇没有应声,只是定定地望着季云。
高蕴面上挂不住,白须颤动,干咳一声道:“择日青云宗定备上厚礼前往谢家提亲。”
此话一出,季云身形微动,抬起眼正待说什么,有一道高亢激烈的反对声抢在了他前面。
余急了:“不行!他们不能成亲!”她刚才被叫到剑峰遭师尊一顿盘问,在她再三解释了没有见到谢姑娘后,就被白胡子掌门叫到了主峰,时至现在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眼下女主要嫁给别人了,小锅觉得有必要阻止一下崩坏的命书剧情,毕竟下凡前师父也说过除了男主外,不能影响其他书中人物既定的剧情。
谢无祭看戏的神情微滞,倏然沉下脸,转向罪魁祸首。
她反对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还是那句话,狗祭是真的又狗又疯,除了对小锅好之外,其他人得不到他的半分怜悯。
第29章 挡二十九刀
余这话语气有些着急声量其实并不高, 但殿内几人都听见了,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季云白衣胜雪,披着一身月华而归, 跪于堂下, 仿佛凝聚了几分月色,即便此刻情形对他十分不利,却仍洒然自若, 投向余的目光三分诧异, 四分探究, 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未料到第一个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的居然是这个来历成谜的小师妹,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她了。
“噼啪――”
大殿四角的多枝灯燃得正旺,殿内灯火通明,金色纱幔上的丝线折射着光线,透入少年漆黑如墨的瞳仁, 内里波涛汹涌,闲适放松的身子因为余这句话微微发僵。
“。”谢无祭长臂拉住走上前站着的余, 低喝道,语调带着浓浓的不悦, “此事与你无关,回来。”
少年向来不苟言笑,便是对自己下催眠咒术的那些年中他也从未如此情绪外放, 这是他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是……”余回首看看明显生气了的‘男主’,又朝着谢锦薇的方向望去,一时之间心焦如焚, “谢姑娘她……”可气她又不能明说!‘男主’你媳妇要和别人成亲了!
小锅犹豫的神情令谢无祭脸色更黑了些, 手上略略使劲将她拉了回来, 同时微微侧身若有若无地挡住了季云的视线。
话音刚落就被弟子打断了, 高蕴尴尬之余,素来和蔼的神情登时变得肃穆起来,沉声问:“小十四这话是何意?”
高蕴抚着胡须暗忖,难道她喜欢的不是无上师弟的徒儿而是自己的大徒儿?若是没谢锦薇这事他倒是喜闻乐见,可如今这……这叫什么事啊!
涪陵被谢无祭抢先,收回了落空的手按了按发疼的额角,无奈地喊了句:“小师妹,此事你勿要掺和。”
余被谢无祭挡着,看不清高蕴和其他人的神色,对上少年黑沉如水的面容,她吓得一哆嗦,心道不好又要哄了,可现在这剧情也不能歪啊!命书中到最后女主都没有和男主修成正果,怎么可能在现在就成亲,还要嫁于别人!
“我,我。”余急得小脸涨红,又不能直言,“可大师兄真的不能娶谢姑娘。”
此话一出,季云望向她的眼神探究之色更重了。
谢无祭见她执着于此,抿唇不语,攥着她的手心微微收紧,身上的冷气越发重了。
“这……”高蕴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年纪大了,这会头疼得厉害,他觉着若是被无裘师弟知晓自己新收的宝贝徒儿这般欢喜并向着他那大弟子,怕是都能做出绑着他令二人合籍的事,毕竟若不是阿祭身负魔种,凭余对他的相护之意,只怕二人早被无裘主事办了合籍大典。
短暂的安静后一道清冷沙哑的女音击碎了一室寂静,打破了此刻尴尬的局面,谢锦薇向着高蕴行了一礼,态度平和:“高掌门,不必如此逼迫季道友,让他起身吧,锦薇此行不过是讨要一个理由。”
她身上所穿的衣物已换了一套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素色裙,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却也难掩她原来的倾城之色,如一株崖璧盛开的铿锵野玫,坚韧不拔。
高蕴见谢锦薇这般胸襟宽厚,怔神过后便板着脸呵道:“逆徒,还不快起来。”
“是。”季云低眉恭敬行礼,缓缓起身。
谢锦薇眸光低迷,视线淡淡从余的身上滑过,没有气怒只有平静道:“季道友,告诉我是你吗?”
两人对视片刻,季云眼神清明坦荡,丝毫不闪躲,思及上辈子她也曾为自己付出过许多,即便最终决战她倒戈相向,护着她那……
既有人存心设计陷害于他,季云不会躲,亦不会吃下这个哑巴亏,他不再是上一世那个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的仙门典范。
季云压下琥珀眸内的暗涌,薄唇淡淡勾着,“谢姑娘……”
两位当事人都镇定异常,就连高蕴都坐直了身子,隐约觉得也许此事或许有转折。
然,季云的话未说完面色一白,呼吸顿紧。
宛若万丈深渊中传来的娓娓低吟,打入他的识海,带着不可抑制的命令道:‘认下此事。’
季云视线急转,穿过众人,落在那道挺拔的身影上,垂于身侧的指骨捏得发白生疼。
他,他竟然……当着高蕴的面入侵他的神识!胆大如斯!疯癫至此!
众人皆以为季云是看着余出神,只有那人似笑非笑地回视他,大手紧扣着余。
季云面色发白,忍着内府识海内钻心的疼强稳住身形,闭了闭眼道:“是我。”
‘是我’二字砸得谢锦薇身形剧震,猜测是一回事,听闻季云开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你、你无耻!”谢锦薇向后急退几步,面上的血色尽数褪去,憔悴的俏脸浮上狰狞的神情,目光怨毒,惨淡笑着:“外界人人称赞青云宗大弟子季云超尘拔俗,风骨峭峻,是难得的修炼奇才,端方君子,竟、竟做出如此恶事?”
“哈哈,是我谢锦薇无眼,竟存了一丝对你信任之心。”
“混账东西!”见他承认高蕴面皮发紧,蹭地站起身,气得一记风刃打在季云膝盖处。毕竟是他培养作为接班人的弟子,这般丢了青云宗颜面。
余被高蕴突然对季云发难,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挺着小身板挡在谢无祭身前,杏眼微瞪侧首附于谢无祭耳边小声地问:“阿祭,掌门是发怒了吗?他为何要打大师兄?他会不会对我们动手啊……”
高蕴的修为在余目前见过的凡人修士中是最高的,她要好生思量下若是他对阿祭出手,自己是否能全数挡下。
“他为何会对我们出手?”谢无祭握着余的手微微松开,难以理解她的脑回路。
余不信:“他连自己的宝贝徒儿都下手了!”凡人所思真难辨别,这白胡子掌门一会要给大师兄说亲,一会又揍他!
谢无祭无奈:“因为大师兄他犯了错,自然要受罚。”
小锅不理解,又问:“大师兄做错什么了?”
谢无祭望着季云的方向,目光幽深,冷笑道:“有人没管好自己,犯了男子易犯之错。”
“那阿祭会犯吗?”余追着问,心中做好打算,若是阿祭也犯了错,掌门要罚他之前就带着他逃跑。
谢无祭气息一岔,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眸光中糅杂着隐晦的意思:“希望我犯吗?”
余觉得这样的阿祭说不上的怪,只当他还是在生气,故扯了扯他的袖子,愈加小声的劝导着他:“那阿祭可千万别学大师兄!”
小锅捏着拳,她也不想连夜扛着阿祭跑路!
谢无祭见她眸中断没有对季云的心疼之色,隐隐透着嫌弃之意,暗忖自己又草木皆兵,在她眼中自己即是沈云霁,又怎会分神关心季云这等‘无关’之人?
“好了,你勿要多想。”他点了点她的额角,在余白嫩的肌肤上留下淡淡的红印。
余摸了摸被他触碰的地方,那处有异样的感觉,酥酥麻麻,但她不讨厌!
少年黑眸微眯,仅仅看着她,只要她依照承诺一直守护在他身边,他便什么‘错’都不会犯。
而一旁围观二人旁若无人咬耳朵的涪陵在心中咬牙切齿,他现在越发看八师弟不顺眼了。
另一边,大乘修士的一记风刃令季云的白衣瞬间染血。
高蕴虽留了手,但其伤害不容小觑。
季云本就身形不稳,当即站不稳跪倒在地,他单臂撑着地面,神色如旧,道出实情:“禀师尊,当时谢道友身中狐妖媚毒性命垂危,弟子无法这才……出此下策。”
听闻此言,高蕴神色微微动容,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这层可能在其中,可他误了人谢家嫡女确为是事实……
谢锦薇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她身为谢家嫡女身上保命法器无数,又岂会轻易中了此等妖物的媚毒?
季云态度豁达,绝无避让之色,“弟子所言皆实,所犯之事皆认,任凭师尊惩罚。”
言下之意,他愿意与谢锦薇合籍。
谢锦薇咬着唇,看向一身狼狈跪于大殿中心,傲骨铮铮的白衣少年,目光复杂多变,若真是如此,季云还算救了她一命。
可她满腔的受辱之恨向谁报呢?
忽而谢锦薇像是想到了什么,咬着唇问季云:“那狐妖呢?”
季云转向她,眸光淡淡,抿唇低声道:“已死。”
谢锦薇面色渐渐灰败。
片刻后,高蕴沉吟道:“谢姑娘若是愿意,青云宗愿给你一个交代。”
谢锦薇明白他的意思,可她……
“云儿已是元婴修为,将来定会接我之位。”高蕴脸色缓和,敲击着把手,和颜悦色道:“谢姑娘不反对的话,此事便这么定了。”
谢锦薇受辱被救回青云宗一事只有少部分人知晓,可难保这些弟子不会外传,这般处理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于青云宗于谢家都好。
谢锦薇对季云并无旖旎之思,但她又不能不顾及谢家颜面,故而犹豫道:“我……”
“阿祭你怎么了?!”
一道焦急的呼声打断了谢锦薇的沉思。
刚才还安静立于一边,不言不语的黑衣少年倒在余怀中,白皙俊挺的面上萦着黑气,神情恍惚,修长挺直的指节死死抓着胸前的衣襟,另一手死死抓着余的小手,看起来痛苦万分。
“不好,魔种!”高蕴一个旋身离开高座,飞身而来,强大的气息包裹住‘虚弱’的谢无祭。
当众人的目光转到他那处时,季云挣扎着起身,琥珀色的眼眸冷冷地望向谢无祭,眼波如死寂的深潭,自下而上翻滚着刻骨的寒意。
真是好算计。。
作者有话说:
hh戏精狗祭再度上线()老实娶了谢锦薇,别来沾边。
不出意外下章就是文案第二个名场面了
第30章 挡三十刀【文案】
浮云蔽月, 积云侵天,失去了圆月光辉的夜空黑得渗人,一场大雨正在慢慢积蓄。
倏而, 倾盆而下, 碧峰之上皆被大雨席卷,沾湿的树枝,随着骤起的大风被吹得一摇一摆。
然而云层的厚度没有消减, 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夜空沉闷地骇人。
青云宗主峰掌门殿, 后殿,灯火如昼,人影晃动。
玉石雕砌的榻上,少年容色清白,长睫卷曲, 双目紧阖,唇色渐白, 交叠的双手中握着一枚泛着蓝色幽光的锥型法器,身上若隐若现的黑气在法器的作用下愈见清淡, 精纯浓郁的灵力缭绕在少年周身。
“真是没想到啊,物极必反,随着朝夜那魔头消失近百年的天心杵竟是能压制魔种的利器。”
“可天心杵突然出现在涂华城, 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苏家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高蕴、无裘、孤鹤等人围于榻边,紧蹙的眉头忽而松展,长吁短叹。
红裙少女跪蹲于玉榻边缘, 双臂枕着床榻前沿, 杏眼盈满了对他的担忧之情, 唯恐着众长老替阿祭检查身子, 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说着听不懂的话。
“于眼下而言,天心杵对于魔种的克制是为好事。”
“也是,无上师弟不在门内,我等亦只能以修为压制,无法达到净心一道的效果。”
突地,无裘皱着眉,刚正之气迸发,喝道:“嘶――不对!他的内府……”
与此同时,回应他的是外间骤起的雷劫声。
孤鹤收回自己的灵力,负手望着窗外越加深厚的云层,严肃道:“这……!阿祭他竟突破了?!”
阿祭入门十多年,修为始终停滞在筑基期,无上仙尊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替他冲破被魔种禁锢的筋脉,助他修炼,可都一一失败了。
怎生这次,他的筋脉因天心杵出现而通了?
这正是无裘担忧的地方,“可阿祭尚在昏迷中,这如何面对雷劫?”
他们能以修为替阿祭稳住躁动的魔种,可不能代替他承受雷劫,晋阶金丹期。
雷劫范围内,雷劫的威力会因雷劫圈内的修士数量成倍增长,像他们这些大乘、渡劫修士在雷劫圈内,雷劫威力剧增,只会害了阿祭。
透过窗棂,可见那乌压压的雷劫云层越来越厚,随时都会降下。
“只能……如此了。”高蕴似做下了什么决定,凝着眉,掌心集聚灵力,蓄势待发。
阿祭不能死在雷劫之下,不然魔种还会寻找其他宿主,那么无上仙尊这些年来的努力终成虚妄。
魔种再宿对他们正道而言这将又是不可预知一场灾难,无人可知下一任宿主心性如何,是否会如同百年的朝夜魔尊一般给予这个世界致命的威胁。
无裘当即反应过来高蕴想做什么,霎时斩水出鞘,一记剑光将高蕴打出的灵力抵消,语调中凝着浓浓的惊慌:“掌门师兄你这是作何?你若是如此,青云宗怎么办?”
高蕴这是想用青云宗秘法将自己的半数灵力强行灌入阿祭体内,让他能够短暂地醒来面对雷劫,而不至于死于雷劫之下,可若是这样做他的修为会倒退至大乘初期,持续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