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沐言吓得一下坐直了小身板,左看又看脑袋转得飞快,试图在自己闺房中找一处安全隐蔽的地方,将萧南瑜给藏起来。
萧南瑜抬头看了看屋顶房梁,正要一跃而上,做一回梁上君子。
“来不及了,藏床上吧。”
心急如焚的姜沐言,小声催促着,并伸手一把抓住了萧南瑜的腰间玉带。
她借着坐在床沿的姿势,扯着萧南瑜的玉带就往她身后的床榻上拽。
萧南瑜在听到‘床上’二字时,就惊了一惊。
惊愕时腰上被猛然一拽,且他又不太敢反抗姜沐言,怕自己反手一挡不小心伤到她。
于是乎,他被姜沐言拽得一下扑进了床帐纱幔,倒在了她柔软馨香的床铺上。
“……”萧南瑜整个人都懵了。
“腿收进去。”
姜沐言拍了下萧南瑜露在床幔外的腿。
“……”沉默不语的萧南瑜立即缩了缩腿。
姜沐言扯着纱幔快速整理了一下,让一切如常,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在红桃穿过廊庑,打帘进入上房之时,姜沐言不放心的回头看向床榻内的萧南瑜。
第32章
萧南瑜横着侧躺在她床上, 整个人一动不动。
夜色太黑,屋内太暗,她看不清他是何神色。
姜沐言也没闲心和时间去看,她伸手扯过薄被一下盖住萧南瑜, 坚决杜绝他被红桃看到的任何一丝风险。
“……”一声不响就被劈头盖脸闷在被子里的萧南瑜, 更不敢动了。
被子里视野暗淡, 很暗很暗,萧南瑜看不到姜沐言, 也看不到其他任何,整个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与无边黑暗中。
有那么一瞬, 萧南瑜脑中一片空白。
可鼻息间属于女子的馨香气息, 绵绵不绝的灌入他肺腑,让他不得不清醒过来。
淡淡的清甜香气,那日在梨园的银杏树下, 他不小心与姜沐言额头相碰时,闻到过这股淡香。
可爱又调皮的小家伙将她的手帕怼到他口鼻处时, 他也闻到过这抹撩人的淡淡馨香。
是玉兰花的花香, 很淡,很好闻。
那些意外,是萧南瑜第一次和女子亲密接触。
现下,他还在种种因素以及意外之下,躺在了姜沐言的床榻上。
她的床很软很香,一呼一吸间全都是她的气息, 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许是太安静的缘故,萧南瑜能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
它似有越跳越快的趋势。
被隔绝于被子中的萧南瑜, 即使此刻无人能瞧见他神色,他也轻轻敛眸, 下意识遮掩住眸中暗流翻涌的一切情绪。
“大小姐,热茶泡好了。”
红桃端着一个黑漆描金托盘进来,绕过屏风对姜沐言道。
姜沐言不敢让她靠近床榻,指着一旁的桌几道:
“放在那里便可,你再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些点心,我想吃些。”
红桃心道,大小姐原是饿了。
虽说大小姐极少会在夜间进食,但前些年还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嬷嬷一般会下碗面条给大小姐食用。
红桃将托盘放到桌几上,回头对姜沐言道:
“大小姐,可要奴婢下碗热汤面?”
热汤面煮起来得费些时间,一心要支开红桃的姜沐言,当即点头:“也好,你去下碗面来。”
红桃看着黑暗中端坐于床榻边的姜沐言,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她转身离开之际,忽然反应过来哪里怪了。
屋里没点灯,太黑了。
“大小姐,奴婢先点个烛火亮堂亮堂,免得屋里太黑,大小姐不小心磕到碰到。”
背对着姜沐言的红桃,又回过身来,朝床榻旁熄灭了火光的灯罩走去。
已然磕碰到扭伤了脚的姜沐言,看似镇定自若,却连忙开口道:
“不必了,你先去煮面,回来再点灯不迟。”
她淡淡然的声音语调如常,红桃走去点灯的步伐顿住。
“是。”红桃倒也未曾多想,对姜沐言福了福礼,转身离开上房。
这一次,她是真的走出去了。
红桃脚步轻,姜沐言听不到她的脚步声,直到她的身影从窗棂外的廊庑下走过,姜沐言这才敢松一口气。
她纤瘦单薄的肩膀一瞬耷拉了下来,眨巴着清亮璀璨的杏眸,又咽了咽口水,这才撩开纱幔回头看。
被子里鼓鼓的,毫无动静,连呼吸之时的微弱起伏都没有。
姜沐言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么一会儿功夫,不会把萧南瑜给闷死了吧?
被自己吓到的姜沐言,急忙伸手扯开被子。
萧南瑜可不能死,更不能死在她的床榻上,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绣着玉兰花的浅色薄被掀开,被子里的萧南瑜还是一动不动。
萧南瑜是不敢动,躺在姜沐言闺阁的柔软床榻上,盖着她夜夜盖在身上的被子,嗅着她喜欢的淡淡玉兰香,他哪里敢动。
他连根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
萧南瑜被姜沐言拽倒在床上时是什么姿势,他此刻就还是什么姿势,分毫未曾挪动过。
可他一动不动的侧躺着,俊美非凡的脸庞隐匿在黑暗中,姜沐言看不到他是何神色。
“萧大公子?”
姜沐言轻声唤着,担忧的俯下身子,伸长了小脖子去看他的脸。
别是闷坏了吧?
萧南瑜深黑的眼眸微微转动,瑞凤眼与她的杏眸对视上的一瞬,他就如鲤鱼打挺一般,咻的一下从柔软床榻上弹了起来。
一蹦三尺高的萧南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也似的逃离了姜沐言的床榻。
“……”姜沐言一脸懵愣。
她看着眨眼间就空空如也的床铺,扭头去看萧南瑜。
萧南瑜已经稳稳当当的站在了拔步床前,比先前站立的位置更远了几步。
“京郊虚云山北峰。”
身形挺拔,肩背站得笔直的萧南瑜,冷不丁道了一句。
若姜沐言仔细看,会发现他眉目低敛,眼睛是看着地面的,根本就没有看她。
姜沐言看着他,怔了一瞬才明白过来。
他说的是后日要带两个孩子去游玩的地方。
“姜大小姐崴伤了脚,后日应是无法出府,若能出府去见见两个小孩,可直接去虚云山北峰,我会带着他们清晨出,落日归。”
萧南瑜如一棵笔直的松柏,直挺挺的站在姜沐言面前,整个人的气场庄严又肃穆。
就是瞧着吧,给人的感觉略显僵硬了些。
“好。”姜沐言听罢,默默点头。
她左脚踝还疼着,估摸着后日怕是难以出府。
双双沉默几息。
萧南瑜抬起双臂,挺拔修长的身躯瞧着终于不再僵硬了,他姿态矜贵优雅,朝着姜沐言长揖一礼:
“深夜前来,冒昧打扰,还请姜大小姐见谅。”
姜沐言终日在相府不出门,萧南瑜联系不上她,借口称病出府的绿蕉又不能回丞相府,两个孩子又极想和她一起去京郊游玩。
萧南瑜为了两个孩子,这才深夜跑了这一趟。
大皇子求赐婚一事,也只是顺道告知她。
“这次便算了,日后……还是莫要有下次的好。”
姜沐言心知萧南瑜是为了萧以舟、萧以星,倒也没怪罪他的意思。
但夜闯她闺阁这种吓人又危险的事,她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往后就再也不要有了。
萧南瑜一直低垂的眼帘,微微抬起。
视线从地面往上移,移到姜沐言还微微松散开的月白色中衣领口处,女子莹白的雪肤映入眼帘的那一刹那,他便又立即敛下眸子,不敢再看。
“若姜大小姐无其他吩咐,我这便离开。”
萧南瑜再次拱手作揖。
夜闯姜沐言闺阁之事,萧南瑜致了歉,却没回答她日后不再犯之语。
姜沐言见他又朝他行礼,便以为他听进去了,也认同了她的想法。
“好。”姜沐言颔首,末了轻声叮咛一句,“离开相府时千万小心些,莫要让人看到了你。”
“姜大小姐放心。”
萧南瑜点头,转身从来时的窗棂一跃而出。
身手敏捷的萧南瑜,轻而易举的躲过了丞相府的护院。
可从丞相府院墙出来,他离开的速度反而是更快了,可以说是逃也似得远离丞相府。
身穿深色劲装的萧南瑜,在各府邸的屋顶与院墙飞掠而过,最后屹立在了七星楼的楼顶。
清隽傲骨的少年郎,衣袂翻飞,于至高处负手而立,俯瞰着浩瀚星空下的京城夜色。
萧南瑜修长的身影半晌未动。
他就这样独自一人立于高处,俯瞰着京中景色的一双瑞凤眼,眼神却未聚焦。
他似在随意观看,又似在透过京中夜色,洞察着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比如他自己的心。
他在相府时躁动的心,他躺在姜沐言柔软馨香的床榻上时,狂猛跳动的心。
萧南瑜俯瞰京中夜色的眼眸,不知看了多久。
最后他眺望远处,目光定凝在丞相府的位置,又是久久没挪开眼。
这一夜。
萧南瑜夜闯姜沐言的闺阁,除了姜沐言本人,他没惊动任何人。
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自然也再无第三个人知晓。
萧南瑜带着兴高采烈的萧以舟、萧以星,去京郊的虚云山北峰游玩那一日。
直到日落回城,他和两个孩子也没等来姜沐言。
姜沐言在自己的扶摇阁里,坐在临窗软榻上,看着渐渐西斜的日头,忍不住又叹息了一下。
今日,她不知叹气过几回了。
她也想去京郊陪两个孩子游玩的,但脚伤未好,别说去京郊了,就是出府去聚仙楼喝盏茶,她娘都不允许。
脚踝还疼着,姜沐言也不想走动,可一想到不能陪两个孩子去玩,她还是觉得可惜。
若那一夜她没崴到脚就好了。
她会崴到脚,纯粹是被大皇子求赐婚一事给吓得不轻,一个没留神才会出现意外。
从萧南瑜夜闯她闺阁,已然过去两天了,关于大皇子求赐婚的事,姜沐言在府中出不去,至今没得到最新消息。
也不知晓事情进展如何了。
她爹也一直没来跟她说过,大皇子求圣上赐婚想娶她之事。
姜沐言犹豫着,她要不要去找爹爹问一下。
这么想着,她忽而看到身穿一袭墨色长袍,气度儒雅的中年男子迈步进了她的院子。
“爹爹。”
斜斜倚靠在软榻上的姜沐言,清瘦单薄的小身板一下就坐直了。
姜文櫆人至中年,当年被公主一见倾心的俊美容颜不减当年,多年官场沉浮练就出的成熟与稳重,更是增添了他的人格魅力。
还走在院中青石路上的姜文櫆,闻声抬眸,望着窗棂内的长女温文尔雅一笑。
“红桃,扶我起来。”
行动不便的姜沐言面露欣喜,忙唤着贴身婢女红桃。
她等了两日,爹爹总算是来看她了。
姜沐言能猜到一些,爹爹此次前来,估摸着是大皇子的事要和她说一说。
虽说姜沐言认为,她和大皇子的亲事成不了,但心底里隐隐还是有些担忧。
大皇子毕竟是皇家子嗣,若他执意要娶,圣上就遂了他的愿呢?
一个小丫鬟站在扶摇阁上房的门口,毕恭毕敬的替相爷掀开了门帘。
姜文櫆跨进上房,见他的嫡长女已从临窗软榻处挪了出来。
“腿脚不便便好生躺着,挪出来作甚。”
姜文櫆嗓音温醇,朝着自家长女走去。
“躺了一日都躺了,爹爹来了,女儿自要出来相迎。”
姜沐言站不稳无法行礼,端坐于座椅上,冲着爹爹乖巧甜笑道。
姜文櫆于上首右侧的座椅坐下。
红桃端着黑漆描金的托盘及时上茶,在姜沐言和姜文櫆中间的桌几上上了两杯茶,随即又默默退至一旁。
“你伤可好些了?还疼吗?”姜文櫆扭头询问着他疼爱的嫡长女。
“还有些疼,但比昨天好多了。”姜沐言回答道,又装着不知大皇子之事的样子,浅笑着问道,“娘说爹爹近日忙得脚不沾地,今日爹爹怎有空来看望阿言?”
姜文櫆看着语声娇憨,跟他撒娇的嫡长女,轻笑出声:
“怎的?你受伤,爹爹来看望你,你还不乐意了?”
姜文櫆子女不少,但一个个不论大的还是小的,不论儿子还是女儿,全都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