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默了几息,才解释道:
“今夜之前,确实不曾闯过女子闺阁,从来不曾。”
姜沐言:“……”
夜深露重,他闯入她闺阁说这样一番话,听着没什么说服力。
可萧南瑜语声郑重,听着一点也不心虚的样子。
且他来都来了,就这么赶他出去,似乎也不妥。
按萧南瑜沉稳持重的性子,应该是有急事,才会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夜闯她闺房吧?
姜沐言自顾自的在心里给萧南瑜找借口。
半晌后。
她主动询问道:“你来找我何事?”
“今日宫门下钥前,大皇子入宫求圣上赐婚一事,你可知?”
寂静深夜里压低声音的萧南瑜,犹豫着往前迈了几步,以免自己站在窗棂前说话,被窗外路过廊庑之人听到动静。
“不知。”姜沐言下意识摇头。
萧南瑜深夜前来,就为了告诉她,大皇子入宫求赐婚?
赐婚就赐婚嘛,大皇子的事她并不关心,用不着特意来告诉她,还是深夜避着人闯进来,万一被人发现……
姜沐言心中的顾虑,依然是担心她和萧南瑜的事情会败露。
但她忽然心神一凛,想到了什么关键处。
瞳孔骤然紧缩的姜沐言,激动地挥开薄被,又掀开纱幔仓皇下床。
“你的意思是……啊!”
姜沐言下床下的太急,白玉般小巧玲珑的玉足在脚踏上崴了一下,人也跟着往下摔。
萧南瑜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修长的手臂一伸便拦腰搂住了姜沐言。
霎时间,一股馨香扑鼻而来。
软玉温香抱满怀的萧南瑜,搂在姜沐言细腰上的手轻轻抖了抖。
女子的腰肢原是这样软的?
姜沐言本以为自己会狼狈摔倒在地,没成想一下跌进了萧南瑜怀里。
受惊的她心神未定,小手紧抓着萧南瑜衣裳不放,似一放手她就会继续往下摔一样。
“大小姐?奴婢这便进来。”
睡在隔间外守夜的红桃,听到姜沐言的叫声连忙起身。
姜沐言心下又是一惊。
萧南瑜大半夜出现在她的闺房内,她哪里敢让红桃进来。
“红桃,你不必进来。”她强自镇定,语气寻常的开口,“去小厨房打壶热水来。”
半趴在萧南瑜身上的姜沐言,一动不敢动,生怕弄出什么动静,被红桃发现异常。
隔间外和衣而睡的红桃已经下了床榻,刚要迈步绕过屏风进去,闻声脚步顿了顿。
“大小姐可是要饮热茶?”
漆黑的夜里,红桃看不清里间的情况,隔着屏风问。
“嗯。”姜沐言随口应着。
红桃不疑有他,转身出了上房。
姜沐言侧耳倾听,听到红桃离开上房,又从窗棂外的廊庑下穿过,这才松了一口气。
搂着她香软小身子的萧南瑜,更是浑身僵硬,恨不得连呼吸都彻底屏住。
红桃离开后,姜沐言的注意力这才放回萧南瑜身上。
当她转眸看到男子颈间凸出的喉结时,愣了一愣。
这是……
她余光还瞥到了男子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与女子线条优美的下颚完全不同。
姜沐言于黑夜里近距离审视着触目所及之人。
当接连受到惊吓的她,反应过来此刻她正以怎样的姿势,怎样的距离,才能看到眼前这一切时,心下又是一惊。
她吓得一把推开萧南瑜。
不敢动弹也不敢反抗的萧南瑜,身为武艺超群的少年将军,他就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轻轻松松就推得连退了两步。
可下一瞬,他又急忙上前,再一次伸手抱住了姜沐言。
因为用力推开他的姜沐言,自己站不稳,纤弱的小身子摇摇晃晃眼看着又要摔倒,他只能又一次扶住她。
第二次落入萧南瑜怀里的姜沐言,这次冷静多了。
她没喊,也没再推开萧南瑜。
萧南瑜也没吭声,他半抱半扶着姜沐言,神色清冷又肃穆,什么心思都不敢有,见她站好便要松手。
可他的手刚松开,手臂就被姜沐言一把抓住。
萧南瑜垂眸,视线落在抓着他小臂的细嫩小手上。
她从未这般主动靠近过他。
萧南瑜抬眸,朝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我、我脚疼……”单脚站立的姜沐言,楚楚可怜又不太好意思的看着萧南瑜,“好像崴到了。”
萧南瑜立即垂眸往下看。
雪白中衣下,一只雪嫩的玉足小巧玲珑,粉白五指可爱的紧扣着木地板,看起来站得很吃力。
她另一条纤细的腿儿则微微抬起,玉足不敢沾地。
“先去榻上坐着。”
萧南瑜放下的手复又抬起,搀扶着姜沐言细小的手臂,往床榻方向而去。
姜沐言也不矫情,借着萧南瑜的搀扶,一步一跳的单腿蹦跶着。
左脚太疼了,踩在地上就疼,她不敢踩下去用力。
姜沐言一下又一下的跳动间,她浓密柔顺的长发跟着拂动,阵阵女子清香撩拨着萧南瑜的心神。
他微微垂眸,遮掩住眸中一切情绪,没敢去看姜沐言的侧颜。
可这低垂下来的视线,不自觉的被她轻轻晃荡的黑发吸引。
随着柔顺长发起起伏伏的晃动,他不小心看到她领口处的莹白肌肤,也在起起伏伏的随着她的蹦跶而跳动。
萧南瑜猛然挪开视线,耳根瞬间爆红。
他并非有意窥视,纯属意外。
可那抹意外,却如活灵活现的小兔子一般,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姜沐言蹦蹦跳跳的蹦到拔步床前,撩开床帐纱幔。
萧南瑜手脚僵硬的扶她坐下。
他耳根依然很红,好在姜沐言的夜视能力没他好,没看到他不同寻常的耳朵。
姜沐言刚在床榻边缘坐好,抬眸就看到萧南瑜突然蹲了下去。
他就蹲在她面前,眼睛看着她的脚,还伸出了手。
“别!”
姜沐言见萧南瑜伸手想抓她的脚,忙缩腿藏起玉足的同时,还伸出阻止他的手。
萧南瑜似乎想看她崴伤脚的情况,但这真的不合适。
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怎能让一个外男抓着玉足细看。
被拦住的萧南瑜,抬起头,黑眸定定望着她:“你受伤了。”
受伤便该及时处理。
“不打紧,我明日再让大夫看伤,你先起来。”
姜沐言为了不让萧南瑜碰她玉足,一边恪守底线的她,一边不顾男女大防,小手抓着萧南瑜手臂,用力扯他起来。
她那点力道又哪里扯得动萧南瑜,只不过萧南瑜见她不愿让他碰,便顺势站起了身。
“不要拖到明日,等我走后,你便让府医过来给你看看脚伤。”
萧南瑜站在床榻前,对姜沐言道。
姜沐言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吓到她,并害她崴到脚的事情。
“萧大公子,你夜闯我闺阁,不会是要告诉我,大皇子求赐婚的女子……”姜沐言心绪复杂又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是我吧?”
萧南瑜看着震惊又难以接受的姜沐言,同样心绪复杂的肯定道:
“就是你。”
姜沐言指着自己的细指无力垂下。
大皇子?
为什么呀?
她与大皇子并非不相识,可大皇子从未对她表示过心悦之情。
为何会毫无征兆的突然求圣上赐婚?
这不对劲,有阴谋?
“有阴谋?”姜沐言抬眸看向萧南瑜,将自己心中的猜想询问了出来。
“估摸着是,是何阴谋现下还不知,但你不必太担心,圣上并未同意赐婚。”
萧南瑜凝视着坐于床榻上的姜沐言,暗暗后悔自己没有一开始就讲清楚。
否则她也不会心急下床,继而崴到脚。
“并未同意。”姜沐言琢磨着萧南瑜的用词,追问道,“那圣上可有拒绝?”
“……也并未拒绝,按下不表了。”
萧南瑜抿了抿唇,这也是他担心的一点。
圣上并没有急着赐婚,估计是要问问丞相姜文櫆的意思。
若丞相有心攀高,将姜沐言送入大皇子府,姜沐言的亲事可就变得更复杂了。
因为萧以舟和萧以星的突然降临。
萧南瑜和姜沐言心里都清楚,他们两人最后很有可能会走到一起。
可在他们成亲之前,还有一个陆承彦挡在两人中间。
但谁又敢肯定,除了陆承彦之外,就没有其他男子了呢?
现在不就又蹦出来一个大皇子。
“天呐,怎么会这样?”
姜沐言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太阳穴。
她和陆承彦的牵扯还没掰扯清楚,大皇子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此事还未有定论,你莫太着急了,我只是告知你一声,让你心里有个底。”
萧南瑜听闻此事之事,也是有些头疼。
大皇子二十有一,虽然大皇子府还未有正妃,可大皇子前两年便迎娶了一个侧妃过门。
现下,大皇子的庶长子都能走能跳了。
大皇子妃这个位置,不论谁去坐,入了大皇子府,前头有一个已经生下长子的侧妃,正妃的位置坐得肯定不会多舒坦。
“就是未有定论才让人揪心。”姜沐言愁眉苦脸道,“大皇子以往也不怎么拿正眼瞧我,突然求赐婚,肯定不是冲着我来的。”
不是冲着她,那是冲着谁?
她爹丞相?
“此事你可以与相爷谈谈,若相爷有意让你入皇子府……”
后面的话,萧南瑜没有说下去,他希望不要。
“不会的。”姜沐言坚定摇头,“爹爹不会让我嫁与皇子的。”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已成年,夺嫡这个漩涡,斗争得一年比一年激烈。
至尊之位一日未曾定下,任何一个皇子,连带着皇子府的诸人,都有可能跟着葬身于夺嫡漩涡中。
她爹爹不会让她去冒这个险。
萧南瑜见她摇头摇得这么肯定,加上相爷极宠爱自己嫡长女的传闻,他便稍微放心了些。
圣上虽未有定论,但相爷若不想姜沐言嫁给皇子,姜沐言应该是不会入大皇子府的。
“既不会,你便不要太忧心了,涉及你的终身大事,你爹爹会替你处理好的。”萧南瑜安慰道。
姜沐言默默点头。
对,爹爹肯定比她更早得到消息,没有来告诉她,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将这件事先放一边,姜沐言看向萧南瑜:
“你夜闯我闺阁,就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
她的潜台词有些明显,显然是在说,大可不必这样。
大皇子求赐婚想娶她确实令她震惊,但和这个消息相比,萧南瑜夜闯她闺房,更让她震惊,以及难以接受。
这要是一个不妥当,被人瞧见他闯入她闺房,或者被人看到他深夜从她闺房出去。
她的清誉一样会被毁得一干二净。
“非也。”
萧南瑜看着恬静坐于床榻的姜沐言,视线凝在她清艳绝美的小脸上,不太敢往她脖子下面瞧。
她蹦跶到床榻边那几步路,领口稍微有些松散开了。
可萧南瑜不敢提醒她,只能尽量不看她,或只看她的脸。
“本想问你,后日我要带两个孩子去京郊游玩,你可要去的。”
萧南瑜喉结翻滚间,清冷的声线不知是否因黑夜的原因,比往日要显得低沉暗哑一些。
他凝聚在姜沐言脸上的视线,骤然落于床前脚踏处。
“你脚伤了,怕是想去也去不成了。”萧南瑜的语气隐隐有些低落。
京中人太多了,萧南瑜不敢带着两个孩子在京城中招摇过市。
但京郊人少,去稍偏僻一点的地方,避着人一些,带两个孩子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否则终日将他们关在梨园里,萧南瑜担心不利于两个孩子的茁壮成长。
“……”姜沐言犹豫了,沉默了。
去京郊得去一整天,她不知能否顺利出府。
而且她涨疼涨疼的脚踝确实也影响出行。
“后日我看情况再决定去不去吧,你们去京郊何处?”
姜沐言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一口应下,给自己留了个退路。
“郊外……”萧南瑜张嘴刚说了两个字,耳朵微动了动,忽然看向朝着院中的窗棂,低语道,“你的丫鬟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