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打定主意后翻看书就没再合上,偏房内的蜡烛燃了一夜。
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在小摊贩那买的书的专业程度,不仅化形没成功,反而让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譬如现在。
面向铜镜,商陆看向镜子里头顶一对狗耳朵的少年,身后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甚至看不出尾巴的物种。
书的作者骗他。
等他去衙门报官的时候,希望作者能带上她那本破书。
长久的沉默被打破,听见韶宁叫他的声音,商陆慌张地用手捂住耳朵,“我,我练功法出了点意外......”
她着急推门而入,掀开珠帘时只看见了背对着她坐在床帘后商陆的半个身子。
一条纯黑色的大尾巴搭在地面,感知到韶宁进来时没出息地摇起来。
她走到床边,尾巴讨好地缠上她的脚踝。而它的主人红着脸背对着韶宁,抱头一声不吭。
韶宁捡起地上掉落的书册,翻两页看看:“怎么想起学这些了?”
这些术法没啥坏处,但比起那些正道大宗修习的东西,它们正气不足,像是纨绔子弟学着玩的小把戏。
“是平日的修习生活过于枯燥吗?”
他的狗耳朵很软,接近半圆形,不像狐狸那般下垂,黑色的耳朵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露出尖细柔软的绒毛。
韶宁歪头,忽觉直立的耳朵也别有一番风味。
咳咳,她是说有耳朵后商陆更可爱了。
“...不是。”对着韶宁,商陆很难扯出一个完美的谎言,多个不成句的词语卡在唇齿间,无法发声。他很紧张,就算选择如实相告也能听见尾音的颤动:“我只是想变成狗,希望你能够更喜欢我一点。”
说完,他用余光去瞧韶宁的表情,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都极快收回眼。
她好像没有嫌弃我。
再看看。
等商陆再次望向韶宁时,几乎确定了她不是很讨厌自己的这副模样。
哈喇子流得太明显了。
韶宁咽口水,“我很喜欢你呀。”
“......不是这种喜欢。”商陆低头,盯着她随意搭在床边的、细白瘦削的指尖。
如果她能够用这双手揉揉自己这对耳朵就好了。
她每次都这样对待那只兔子。
黑色的耳朵轻微颤动,带动细软的绒毛,像小刷子,刷得韶宁心痒痒。
和旧情人心有灵犀的韶宁抓住了空气中流动的小暗示,趁热打铁:“你想要那种喜欢?”
“和那只兔子一样。”他觉得自己愈来愈得寸进尺,但韶宁没有流露任何厌恶之情。
意识到她在纵容自己后,一种名为恃宠而骄的特性为他的勇气添了一把火。“我不想做弟弟。不想只做一个弟弟。”
“我,我喜欢你。”
韶宁抬眼,两情相悦的喜悦带动眼中的笑意,她笑得两眼弯弯,“真的吗?你现在年纪小,如果以后不喜欢了我怎么办?”
她像个调戏小年轻的老阿姨,“我年纪可大了。”
不确定她的心意之前,商陆不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笑起来眼睛像月牙。
他能拥有自己的月亮吗?
“不会的,但是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可以学化形术变成其他动物。动物不行的话,我去学易容术,”商陆唇下有颗鲜红的朱砂痣,和苍白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他很少关注自己的容貌,近日才对这颗朱砂痣上心,像是瓷白中的一点残缺。“我可以易容你喜欢的样子。”
“化形术都学不会,易容术还是算了。”韶宁摆摆手,眼前人肉眼可见地慌张,“不要嫌弃我笨,我会花很多时间学习的......”
“算了。”她话音一转,“毕竟我就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商陆的表情须臾间凝滞,在发问之前,她倾身在他唇下的朱砂痣边落下一个吻。
“因为我等你喜欢我,等了好久了。”
韶宁陪他呆坐着,商陆的脑袋关机又开机,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的两瓣薄唇张开又合上,韶宁的唇瓣近在咫尺,这是她方才吻过自己那点瑕疵的地方。
如果是恋人关系的话......
“意思是我,我也可以吻你吗?”
“现在不行。”
想到他未成年,韶宁满脸正经地坐直身,顺带用被褥为商陆盖好身子。
“你还小,姐不碰你。”
“啊?哦哦。”
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是商陆还是沮丧地答应了。
第252章 小魔神·恶犬上
自阎浮提回来后,惊鹜和韶宁的关系一直处在恋人未满的状态。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在双方都不知道如何戳破它的时候,它就变成了一座大山,同时压得两个人心里头不舒服。
韶宁一时难以将这位便宜弟弟的身份转换为夫侍或者恋人,而对方喜怒无常的性子难以琢磨,她拿不定主意。
是压他一头的皇姐还好,若是换做了夫妻关系,她只怕他又得寸进尺。
惊鹜一直在等待答复。
以往过于激进的手段给足了他教训,所以这次他把自己放在了被动的位置,任其支配。
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期间,按捺不住的魔族自作主张地为魔神寻找美人。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想给魔神大人一个完美的家。
韶宁毕竟只是皇姐,还是血缘关系存疑的皇姐。
皇姐只是皇姐,皇姐能给魔神大人红袖添香、给予他爱的温暖吗?
“以魔族的观念,好像可以。”
可是帝姬这么多夫侍,魔神能伏低做小吗?
“好像真的可以哦。”
“闭嘴!蠢货,”领头的魔族怒骂小弟,“皇弟就是皇弟,夫君就是夫君,能混为一谈吗?”
身后的美娇妻戳他腰窝,“死鬼,你昨天夜里还让人家叫你哥哥呢~”
脑瓜不灵光的小弟想了想,“那晚上做夫君,白天做皇弟。不是两种身份都解决了吗?”
你无敌了。
领头的魔族无言以对。
往小弟嘴里塞上抹布后,他们正式开始讨论如何给魔神空荡荡的后宫添人。
有实力高强的魔将在魔神面前提起过此事,惊鹜皆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
魔族见着魔神来无影去无踪,都知道他在为魔族的事情奔波,一时纷纷抹起了眼泪。
魔神大人,他真的,我哭死。
为了魔族的复兴大业,甚至连老婆都来不及娶。
既然明的会拒绝,那只能来暗的。
如花似玉的美人都送到床上了,他总不至于把她们丢出去吧?
实践出真知。
会的。
倾国倾城的美人被丢到冬日的雪地里,身上披着一层被褥,哭得好不可怜。
还是路过的帝姬心生不忍,带回自己殿里了。
帝姬人真好,不仅把人带回殿里,还给姑娘暖汤喝,还让姑娘在她房里凑合过过。
帝姬人真好啊。众魔感慨。
“......”
不对。
这女人男女通吃。
.
计划一不行,只能换计划二了。
魔族准备从‘情’字入手,谁最关心小魔神的婚姻状况,而小魔神又最听谁的建议呢?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帝姬身上。
冒充帝姬名义,是要砍头的事情。
但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上神听说后,表示愿意帮助他们一把。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前任宫主大人表示理解,并说其实帝姬也在考虑给魔神相亲。
......
最后,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江家大公子说,记得给我们的名字打码。
好的。
绝对把你们哥几个的名字捂得严严实实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绝对都不知道是你们。
几位魔族感激涕零地发誓保证。
.
惊鹜收到这份折子的时候是在冬日入夜。
殿内没有点灯,他在黑暗中的视力不弱于白天。
绒毯中央暖炉火星子微亮,惊鹜披着一件黑色绒毛大氅,斜坐在尊座上,神色不耐地翻看这群不省心的魔族写的不省心的东西。
翻到下一本,折子里苦口婆心地劝说魔神选妃,并说这是帝姬的意思。
如果魔神不信,他们有证人。
他看了一下证人名单。
魏xx,无悯草,戚x修,硬软,江迢x。
好低级的手段。
.
结果可想而知。
砰。
这是折子被丢进火炉里的声音。
“呜呜呜魔神我们错了......”
这是几位魔族被丢到魔域最北边挖土豆的声音。
.
处理好所有折子后,惊鹜出门时外头还在飘雪。
他摊开一只手,雪粒子落在冰凉粗糙的掌心,缓慢融化。
雪落无声,但他听见了韶宁起床开门的声音。
最近陪在她身边的是折子上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魏xx。
惊鹜站在高层,凭栏直立。
越来越多的雪粒子落在黑色绒毛上,甚至是密又长的睫毛间,他始终未动,颀长的身影站在霜风中,听下一层的韶宁在和别人说话。
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从声音中揣测她现在的心情。
兴许是刚起床的原因,她说话的声音比平时软一些。
另一道男声温和,事事顺着她。
惊鹜闭上眼,若不是他就站在这里,真难想象不可一世的神主也能做到如此地步。
想法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问题。
下到妖族,上到神明,韶宁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这个问题绊住了他的思路,惊鹜说不清,说不清他们有什么值得她喜欢,当然也说不清她讨厌他们哪里。
没事谁去数情敌有什么优点啊。
真是恶心。
惊鹜忍着恶心想了想,想不通,大抵是他们都对韶宁很好,为爱甘愿俯首。
韶宁吃软不吃硬?
他仔细思索,韶宁最心疼的人是商陆。
可是他们在一起之前,所有人都知道韶宁对他没多大意思。
是因为商陆装可怜吗?把姿态放得足够低,以博取同情。
可是他和商陆不一样,韶宁百分百信任商陆,对他不是。
都怪自己干的那些混账事。
他想起之前韶宁也很畏惧魏枕玉,但这追妻火葬场竟然让魏枕玉跨过去了。
真该死。
现在他就处于和后者相似的境地,得早些做出什么弥补。
而且前人用过的套路他不能用。
得找个魔族咨询一下,问问他们怎么解决夫妻冷战的问题。
.
按照日历,今天是戚灵修。
韶宁披着一件外套,赤脚从温泉中走出来时,榻边坐着她的乖弟弟。
她捂紧衣裳,“戚灵修呢?”
“在路上被我打晕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战五渣的先知?
“你来做什么?”见惊鹜脱去了大氅,她警惕地后退,“之前的事情还没有给你足够的教训吗?”
“因为之前的事情,你还在怕我吗?”
“是。”韶宁无奈答道。主要是他天生战斗力爆表,性格又是个暴躁的,魏枕玉都得忌惮几分。
她贪生怕死,当然知道有的花带刺,不能轻易攀折。
于是惊鹜不再说话。
他把大氅挂在一边,然后跪在床榻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开始解衣服扣子。
一颗,两颗。
他不耐烦地把领口扯出一个大口子,露出滚动的喉结与精致的锁骨。
还有脖子上系着红色绳子,绕了两圈。
绳子中央挂了个小巧的狗铃铛,随着他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样呢?你还怕我吗?”
绳子的另一头躺在他掌心,向韶宁的方向递去。
第253章 恶犬下
韶宁咽了口唾沫。
这,这不太好吧?
绳索静静躺在他掌心,红与白的鲜明对比引诱她拿起它。
韶宁踏出温泉不久,热汽氤氲在她双颊,外套下裸露的肌肤被蒸得发粉。
惊鹜目光始终不敢下移,他跪着,她站着,他尽量抬眼直视她的眼睛。
房间内的暖香过于富足,当她温热的指尖碰到惊鹜掌心,短暂肉体相贴一瞬间点燃心魂,红绳是导火索,她靠近时的香气是易燃物。
惊鹜感觉到脖颈间的绳索被收紧,他不得不低头弯腰、接近于爬行的姿态向韶宁的方向靠近。
他看见韶宁把红绳在指尖绕了两圈,绳子和她的手指都很纤细,很难困住一只大型犬。
韶宁把玩着绳索,带动铃铛响动。
她踢了鞋子上床,攥着绳子用力,惊鹜重心不稳,被攥得再次俯身向前。
贴近温香软玉的一刻,他屏住呼吸。脖颈间的绳索系得更紧,铃铛随着他滚动的喉结响个不停,有点吵闹。
韶宁松了半截绳索,后退拉开距离,赤脚踩在他腰间。
直到惊鹜闷哼一声,压抑着说疼,她才松了向下摁压的力道,转而问:“之前变成兔子,现在又栓上项圈装乖。再过几天,你是不是又变了心思,变成猛兽反咬我一口?”
别人确认关系前,都会问‘你喜欢我吗’,‘有多喜欢我’。
但他们与别人的关系显然不能相提并论。
惊鹜就算是狗,那也是条大型恶犬。
想起他做过的那些事,韶宁起了兴致,决定再压一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
惊鹜垂下眼,盯着她踩在自己大腿边的脚尖,答道:“狗永远不会背叛主人。”
“是吗,那你以下犯上的事还干了不少。”
简短的陈述句,勾连无数过往,听得惊鹜口干舌燥。口腔一侧的尖牙咬着舌尖,充斥味蕾的铁锈味刺激得他热气上涌。
韶宁再不答应他,他真的会变得丧心病狂了。
“立死誓,或者用训神鞭,都可以。”他想去够韶宁的手腕,探出手的一刻想起一只低贱的狗没有主人的命令,是不能擅自触碰她的。
所以他低下头,身体前伸,在她手腕边印下一个吻。
“我只是想,和你做天下最亲密的人而已。这也有错吗?”惊鹜双手支起身子,一边揣测着韶宁的给出的限度,一边吻她,“没有我们任何一个,魔族都走不长远。我们是难以割舍的亲人、盟友,做一对爱人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