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不到。对不起。”
韶宁等了许久,听见他道。
她欲说什么,听见岸边围观的少年们拍手叫好,原来是那位仙子的歌唱完了,岸边少年的目光都盯着她手中那束花。
这好像是合欢宗仙子寻找心仪双修之人的方式之一,——踏歌撷芳。
仙子笑了笑,两叶小舟错身交际之时,她把花当即往后一抛,只闻岸上全是哀叹声。
一捧花突然落进韶宁怀中,是栀子花,芳香四溢。
韶宁诧异抬头,见舟上迎风而立的姑娘冲她高声道:“仙子若有意,带着花来合欢宗找我。”
她话音刚落,目光移到韶宁身上道袍,“明光宫的?”
眼珠子转了一圈,“罢了,修无情道又如何?我们可是只动身,不动心。”
仙子乘着小舟走了,韶宁抱着花在众人目光中很是尴尬,回头见商陆的目光瞧着手中花,问:“你想要吗?”
他沉默一瞬,摇摇头。
刚做完摇头的动作,他想到刚才韶宁说,她想要他做回自己。
商陆抬眼,韶宁正坐在舟上,柔和目光迎着清冷月色,“怎么了?”
“我想要,”他的目光与她一触即分,“不想要别人的,只想要你买的。”
记忆中最初的他那个时候还是孩子心性,想要都会大声说出来,虽然实现的可能性很小。
韶宁声音停了停,说了句‘好。’
小舟停靠在岸边,她从舟上跳下,寻着卖花的小童,让商陆自己挑一束。
他面对着五颜六色的花无法下手,刚才说想要,只是觉得那个姑娘对韶宁不怀好意,但是韶宁没有丢掉花。
她身边所有人都对她不怀好意,而且其中很多人都是她的夫侍。
小童见他犹豫不决,选了几朵花向他介绍,“这是莲花,适合送给品格高尚之人。”
“这是木槿,花开花落,不老长生。”
“海棠如何?情真意切,相思成疾。”
身前人神色变了变,小童心领神会,在商陆准备拿花时放了回去。“心上人就在身边,海棠倒不适合了。”
他换了株紫色的鸢尾给商陆,“鸢尾花,也叫祝英台花,生死契阔,至死不渝。”
第93章 被窝里第一声枪响
商陆接过鸢尾,茶色瞳孔中带了浅薄笑意。
韶宁问:“还要逛逛吗?”
“可以吗?”
他私心不想让她这么早回去,她身边人太多,唯独现在他才能与她独处。
“可以。”
他们依旧处在月亮湖的边界,韶宁四望,似乎没有传言中那般风景独特令人流连忘返。
见远处有人放天灯,她用胳膊撞撞商陆:“那就是刚才在明光宫看见的天灯,去看看。”
韶宁步子轻快,小跑到前头冲商陆招手。他快步跟上,过湖的小亭桥上人潮涌动。
他们已经上了桥,但是前面因拥堵人潮慢了下来,商陆为护着韶宁不落入湖中,一手拿着鸢尾,另一手将她虚虚搂在怀中。
借着高照华灯,他垂眸去瞧怀里的韶宁。之前没有留意,现在再看,发现他们身高体型好像被对调了。
原来她骨架这么小,单手就可以拎起来。
之前是她救了他,所以韶宁在他心中的形象虽说不上高大,却如同天际那一轮明月。
仰之弥高,遥不可得。
现在月亮被他搂在怀中,触手可及。
“可以走了。”怀中的韶宁抬眼瞧他,商陆别扭收回眼,耳尖渐渐漫上绯色。
他收回手,仍是小心护着她走。
心尖有嫩芽冒头,之前他看见她的各种夫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然则都被他斩断了。
但是今天的感觉全然不同,他想,不如就放任它发芽生长。
她说过希望他多做自己,自在一点。
商陆胸腔蔓延着温热,继而发烫,在她回望的一刹那燎原。
及至如今,他方觉得自己离她很近,才发觉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有机会去触碰她拥抱她。
‘韶宁’这个名字不再是天际的虚影,她就活生生站在他眼前。
商陆把鸢尾用灵力护好,放入乾坤袋中。关于他们的以后,他还有很多时间去续写,而不是就此停在千年前,戛然而止。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该主动一些,譬如怕被她丢掉而成为流浪狗,他可以主动牵紧她的手,不让别人左右他的去留。
特别是那只死肥猫。
商陆双脚踏在地上,心头轻飘飘的。韶宁把天灯递过来时伸手拍了拍他,“你怎么了?被花香熏得晕乎乎的?”
他站稳了身子,“没有。”
她把笔给他,教他写愿望。“只要把愿望写在祈愿笺上,然后把它点燃,天灯就可以飞起来了。”
一张长条状的纸系在天灯下,正面供人书写,背面是一道法诀,被灼伤时法诀生效,灵力带动天灯飞起。
韶宁手中的毛笔尾部戳着脸颊,在想自己写什么,左思右想,写了个简单粗暴的‘天天好运,一夜暴富’。
当她问及商陆,他刚点燃天灯,它从手中飞向天空,隐于浩瀚夜色。
“我不说,他们说别人知道了不灵。”
“好吧。”
体验了一把放天灯,算着时辰已晚,二人边走边聊向来路走。
商陆的话变多了一点,仅次于一点,大部分时候都是机械性的应答,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前脚踏入院门,韶宁就见着软软猫端坐在石桌上,冷眼瞧他们游玩归来。
它眸光尖厉,睨了眼商陆。事到如今它还不发火,这对狗男女当它是软柿子吗?
——狗男女:狗男人加一女。
它从桌上跳下,狠狠扑进韶宁怀中,然后化作三指大,钻进了她的灵石袋里面。
“......?”她怎么放的碎石子?
......
软软猫被制裁了,这是牙疼的事实。
夜间它捂着被磕到了的牙,偷偷摸摸钻进被窝,想睡在韶宁怀中。
猫脑袋刚顶起被褥,与黑漆漆一团中的一双浅茶色瞳孔对视。
松狮犬瞧了它一眼,目光敌意,然后把头埋进韶宁怀中继续睡觉。
软软猫大惊,这狗平时胆小如鼠,怕吵醒韶宁,它睡到半夜才敢钻被窝。所以怀中的黄金位置一向都是被软软猫霸占了的。
它甚至还敢瞪自己。以前都是软软猫作威作福,松狮犬一声不吭地受着。
糟糕,他们刚才出去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助长了这狗的威风,来日它必须要讨回来。
它愤愤地钻到了韶宁背后养眠,越睡越气得睡不着。
它抬起头,认为这是松狮犬向它宣战的信号,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式打响。
第94章 受害阵线联盟
日上林梢,初夏后天气逐日升温。
在毛茸茸的包围中,韶宁日常被热醒。她伸手推开脑袋磕在下颌的松狮犬,它迷迷糊糊睁开眼,伸舌尖舔了舔韶宁的手腕。
温凉让她瞌睡醒了些,韶宁掀起被褥,套上道袍去寻温赐。
一打开房门,见着眼前人她颇为惊讶,“尊上?”
执夷双手抱着一床鼓鼓囊囊的被褥站在门口,他身后的小道童吃力地抱着两个枕头和薄毯,冲她尴尬笑笑。
“我以后都和你一起住。”执夷不放心补充一句:“你去哪我去哪。”
他抱着被褥进入房间,抬眼打量了一圈,皱眉:“温赐怎么不给你修一个殿?”
韶宁摊手,表示自己只是个弟子,用不上偌大的宫殿。
执夷环视四周,只要有韶宁在身边,草屋他也能和她一起挤挤。
不行,韶宁怎么能住草屋。
他走到床榻前掀开被子,两团毛茸茸映入眼帘,不由拧紧长眉,面上嫌弃更甚,“这是一窝什么东西?”
松狮犬和软软猫从睡梦中醒来,一抬头傻眼了。
软软猫想的是怎么又多一个男人?
一副正夫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魏枕玉呢。
松狮犬想的是燕执夷居然没死。
它几乎一瞬间就起了杀意,定要杀了他。
杀意刚起,它见韶宁从背后环住执夷说话,浓情蜜意,好一对神仙眷侣。
松狮犬直愣愣地消了气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韶宁说:“它们是我养的宠物。”
执夷上下打量猫狗,除了比罗睺好看一点什么用都没有,“你喜欢小动物?”
其实罗睺也算是变异的小动物,现在已至夏天,他还能帮她降温去火。
“猫狗不好,掉毛又热。把它们撵下去,让我上床。”
软软猫瞪圆了眼,弓背呲牙威胁他。
大胆!
魏枕玉都不敢这么对它这么叫嚣!
韶宁拿了两床被褥,给它们俩做个小窝,在软软猫炸毛抓人之前把它们搬到外屋。
受害人一号松狮犬,受害人二号软软猫,惜败。
执夷动手开始铺被褥,他接过小道童手里毯子与枕头,毯子上裹了灵力,又用药浸泡过,有助于韶宁修行。
他将韶宁原来的枕头换了,换成绣着鸳鸯连理的软枕,再把两个并排摆在一起。
见小道童如释重负地出去了,她问:“你一个佛子,怎么身后跟个小道童呢?”
“明光宫的弟子,话少办事妥帖。我给的灵石多,就跟着我了。”
说到明光宫,韶宁想起自己出门的本意,后头跟着个执夷一起去看温赐的伤。
温赐早早醒了,神识落到韶宁身上,“早上好......”
他话音一顿,神识落到紧跟在她身后的执夷身上,“你怎么进来的?”
执夷目光落到桌上,见八碗药,和一个空碗,旁边放着蜜饯。
很奇怪的画面,明光宫还真是懒又会省事,堂堂明光宫宫主被伺候得像讨饭吃的可怜鬼,一个不慎就会没命。
执夷没说什么,在他看来,温赐也是个怪人,自然教不出尊师重道的弟子。
“跟弟子说我来寻妻主韶宁。”
温赐震惊,“这是明光宫,人人断情绝爱,哪有你的妻主?”
执夷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温赐捂着伤口往后退,他重伤未愈,随时会死,还是保命要紧:“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韶宁明面上是明光宫弟子,修的是无情道......”
他想了想,“罢了罢了,无情道动身不动心的也有。”
执夷脸色沉了沉,“你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韶宁不爱自己,只把自己当做暖床工具吗?
话多是重罪。温赐收回说话的灵力,默默盖上被子翻身面对墙壁。
执夷是他见过最恋爱脑的人,甚至比得过曾在忘川看见的、为了嫁给穷书生而寻死觅活的大家闺秀。
韶宁拉着执夷走前嘱咐了几句他的伤,又看了看药有没有馊。
执夷暗自琢磨,这药原来是韶宁煮的。就算喝了馊的死了,也是幸福鬼。
听见韶宁拉着执夷走了,温赐以为这事就此告一段落,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
韶宁走到哪,执夷跟到哪,像个甩不掉的挂件。
明光宫弟子全部断情绝爱,见着并行的小情侣都是拔腿就跑,生怕被情丝缠上身。
加之执夷身为无上宗尊上,绝大部分弟子对其既敬且畏。
如今变成了韶宁的腿部挂件,就算知道无上宗一派的佛子能成亲,尊上滤镜还是碎了一地。
韶宁深觉他们的架势影响到无情道修士修行,索性缩在偏殿不出门。
她在桌旁看书修行,执夷半个身子倚在她身上,不说话,一双莲花眸幽幽地盯着她。
看得韶宁心里发慌,感觉自己像是碗里的香饽饽,执夷在想先挑哪块下嘴啃。
她总觉得执夷这两日像个粘人精,跟平时讨要灵石吃的猫一个德行。
夜间她避开执夷的吻,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答非所问,拥紧韶宁,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不变出三眼和四手可以吗?”
韶宁:“什么意思?”
床尾的被褥翻动,翘出截墨绿色的尾巴尖。尾巴尖轻轻摆动,冲韶宁打招呼。
“罗睺的发情期快到了......”
见韶宁吓得往后缩,他面上神情僵滞,当即背过身不理会她。
“你果然还是在嫌弃我真身貌丑。”
韶宁沉默,由衷想念被撵到外屋的一猫一狗,没想到自己也成为了执夷手下的受害者之一。
等尾巴尖缩回了被褥,变回人腿,她伸手环住执夷腰身,“生气啦?”
“我还没有听说过罗睺有发情期,必须要变出蛇尾吗?”
他闭嘴不说话,韶宁不动声色地数数,数到三时听见执夷恶声恶气道:“不需要,只是用蛇尾会......好得更快一点。”
最后几个字没了底气,执夷难于启齿,罗睺觉得这样他和妻主都会更好受很多。
毕竟对于罗睺来说,原型才算是真正的交尾,也有别样的优势,她可以随心挑选更喜欢的。
如果她不喜欢软绵绵的刺,他可以收回去。每次在一起的时候,他都很想变出蛇尾缠着她,发情期间这种感觉会更猛烈,迫切地想让妻主接受自己的真身。
发情期可以强制避开,大部分罗睺都会选择把将其转化为杀意,以血灭火。
他在九万丈雪峰修行千年,则是选择的第二种方法,约束身心,强制压下欲念。
天命结告诉他韶宁回来后,之前被强制压下的东西一直在蠢蠢欲动,等待破土而出。
“发情期要持续多久?”她避开了蛇尾的问题,继而问。
她现在身边人少了一个,只要不是蛇尾,偶尔开开荤也不错。
“若遇上春日,是一个月。”
韶宁环着他的手缓缓松开,抱有侥幸心理,试探性问:“可现在是夏日?”
执夷的火气散了些,他没发觉韶宁的情绪变化,反而捉住她准备逃跑的手,亲昵地与她十指相扣。
“夏季是三个月以上。”
罗睺的发情期和蛇大差不差。
韶宁闭口不言。
第95章 癫王之王——陈留长老
她沉默了半晌,才道:“但是我过几日就要去承平宗做交换生。”
执夷舒展了眉目,暂时没惦记着发情一事,“我们可以回不老峭看看。”
时隔这么多年,不知道还在不在。
韶宁瞧他的反应,执夷似乎并不知道魏枕玉再入凡尘坐镇承平宗一事,难怪温赐说承平宗消息压得很紧。
“如果我说,和我和离的道侣是魏枕玉,你信吗?”